晚庭春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赫连菲菲
明筝歪在炕上,身上丝质的夏衫微敞, 内里牙色软绸中衣上, 平放着一只手掌。
陆筠将耳朵贴近她微隆的肚子, 掌心隔着滑凉的丝绸缓慢游走。
这姿势显得暧昧异常,隔得又太近, 他温热的呼吸隔着薄薄的衣料拂在她软软的肌肤上,引得一串串难当的痒。
“没动。”他抬头看着她道,“是不是午睡了?”
明筝被他逗得发笑,抬手抚了抚他发鬓,“本就不大明显,听二婶说,要过些时日……”
他顺势握住她的手,翻身坐起身来,然后与她一道并头躺在大靠枕上。
“这种感觉,挺奇怪的。”他从后圈住她,手掌自然地落在她肚子上,轻柔的抚触着,“它在你肚子里,却流着我的血。”
明筝闭眼笑起来,“我也觉得,挺奇怪的。”
眼见自己肚子慢慢变得明显了,凸出一点儿,身材也丰腴起来,旧的那些束腰的裙子全都不能再穿了。这个看不见的小东西,每日折磨得她寝食难安,睡觉需得侧着,生怕翻身压着了它。口味也变得奇怪,她越发想吃那些原来几乎不碰的东西……一开始胃口不好总是想吐,时不时喉腔泛酸,后来又总是容易饿,总想吃那甜腻腻的东西。
陆筠闭上眼,将手臂收紧些,让她更紧密地躺在自己怀里,“你说会是个像你一样漂亮的孩子吗?还是像我更多?”
她顿了顿,低声问他,“侯爷希望它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大夫诊过脉,说瞧脉象很有可能是个闺女。
这个孩子被寄予太多希望,陆家需要男丁,需要继承人,她心知肚明,老太君他们都会希望她怀的是个儿子。
她心里有些乱,男也好,女也好,都是她和陆筠的孩子,她只盼着这个小人儿能健康平安的降生、长大,做个快乐自在的人,是男是女又有什么要紧呢?她不希望,它一降生就背负太沉重的包袱,也不想把上一代的遗憾都倾注在它身上。她希望它是个好人,一个普通的好人,不必太出色,也不必太好强。
陆筠默了片刻,他在思索。
若是个男孩,他就可以把自己的一身本事都传给他,教他骑马射箭,教他行军打仗,教他为人处事的道理。如果是个女孩子,父女之间难免隔着一重,话不能说重,更不能拖去校场练武,女孩子喜欢的刺绣扑蝶,他也帮不上忙,有了心事,不见得对他讲,他除却干着急,一点办法都没……
明筝回过头,见他凝眉肃容,不知想些什么。
她推了他一把,“侯爷?”
陆筠望着她,柔和光线一缕缕打在她脸庞,秀丽的面容更添恬淡美好,如果女儿似她,也是个绝色。将来大了,求亲之人必会踏破家里的大门,他们千娇万宠大的闺女,兴许还要受那男人家里人的气。
想到这里,陆筠已经开始觉着有点恼怒了,“最好是男孩子。”他说。
话音刚落,就见明筝脸色变了。
她抿紧唇,似乎有些失望,睁大眼睛望着他,想不到他也跟其他人一样,只想着要个男丁来做继承人。
陆筠笑了笑,“你别误会……”
明筝已经误会了,她坐起身,将他搭在自己肚子上的手拨开,转身就要下地。
陆筠自后揽住她,环抱住她腰身,“筝筝,我都喜欢的。”
明筝冷笑,“侯爷现在来找补,也太虚伪了。大夫说过,这胎八成是闺女,只怕要让您失望了。”
陆筠笑道:“筝筝,是我失言,你别生气。”
明筝根本听不进,从前所有人都说她不能生,连她自己也这样觉得,是陆筠宽慰她,说哪怕没有孩子,他们也依然会相爱过一生,会过得很好。自打知道自己肚子里有了,她又惊喜又满足,能跟他孕育个小生命,已是上天额外的奖赏。但压力也随之而来,似乎为着求个吉利,所有人提到这个孩子,都说是“小少爷”“小公子”,可大夫明明说这是闺女,难道闺女就不配被期待被喜欢了吗?
任谁抱着这样的念头,陆筠都不该。
他是她和这孩子最依赖,也是最亲密的人啊。
孕后的明筝也有寻常妇人常有的小伤感小别扭,尤其在丈夫面前,那些缺点不加掩饰,想发泄就发泄了出来。陆筠没觉着厌腻,他瞧着这样的她,觉得鲜活真实极了。
夫妻本就该是这样,相敬如宾也很好,但明显的,这个孩子的到来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更拉近了许多。
“筝筝。”他拥着她,扣住她脸蛋亲吻她的嘴角,“别生气。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骨肉,我自然喜欢还来不及。”
“我没有嫌弃它是男孩或是女孩的意思,你要相信,不论是什么,我都会和你一样爱护它、疼它……”
他笨拙地说着哄人的话,缓缓察觉到怀里的人软化了下来。
明筝有些羞赧地别过头,闭上眼睛鼻中发酸,靠在他臂弯中涩涩地道:“侯爷,我好害怕。”
怕生产的苦,怕不能平安把孩子生下来,怕孩子的性别不被接受,怕有什么风波有什么意外。她不知为什么自己总是去担心这些还没发生的事,也许是婚后的日子宁幸福,让她开始变得患得患失。她害怕改变,怕这份感情淡去。怕自己鼓起勇气又一次投入的婚姻再带给她伤。怕陆筠得到了,也就不再那般喜欢和珍惜……更怕这样想着的自己,她仿佛都不认识她自己了。她为什么会变得这样软弱不堪?
陆筠拥着她,手拂在她臂膀上沉默的安抚着。更动人的情话他实在不会说,但他会一直在她身边。
无论时光如何流逝,无论多大的险阻在前。
他牵住了她的手,就会一直努力与她并肩向前,一同走下去。
**
明菀的婚期到了。国丧虽逾百日,仍只能低调的行了亲迎礼。
两家都未办宴,不邀宾客,不排筵席,不奏鼓乐,两家都只来了关系最近的亲友。
明筝有孕在身,于吉礼有所避讳,没能亲送明菀出嫁,到得明菀三日回门那日,才在陆筠陪同下回了娘家。
话题自然围着她和葛氏的肚子打转,算算月份,再有二十多日,葛氏的产期便到了。
家里已请了乳母和接生的婆子,明太太絮絮叨叨地嘱咐明筝,“也要早些准备着,你上头没有婆婆操持,二婶娘虽和善,总不好什么都麻烦人家,……”
“医女和产婆都得要最有经验的,孙太太给我介绍了几个,我瞧着还不错,等忙完了你二弟妹的,就开始替你挑捡。”
说得明筝和葛氏相对苦笑,自打有了孩子,家里上上下下都格外紧张,简直把他们当成了纸糊的灯笼,走路都恨不得找三四个人来扶。
一天时间过得飞快,从上院出来时,天已擦黑,傍晚落了几许雨滴,雨势不大,淅沥沥地沁着庭院,陆筠在二门外等候明筝,远远瞧见妻子被人簇拥着走来。
她身段丰腴了些,梳着堕马髻,鬓边一串弯月形的插梳,垂坠着滴溜溜的水晶穗子,随着走路的动作款款轻摆,别有一丝妩媚韵致。
他胸中满溢着快乐幸福,换在一年前,他尚还不敢奢想这样的日子。
若是外祖母也还在,就更美满了。人生总有这样那样的缺憾,他想,要更珍惜手里的幸福才是。
两人携手登上车,还没驶出巷子,就听身后一阵喧哗。
明筝吃了一惊,忙掀帘去瞧,门前原守在外送客的几个婆子侍人都慌忙正朝里冲。
陆筠打个眼色,小厮福景先瑗华等一步跟了上去。
片刻消息传出来,听得明筝心里发紧。
“是明二奶奶,在青苔上滑了一跤。”
明筝心惊肉跳,掀帘就要下车朝里走。
瑗华瑗姿都慌得不行,上前扶着她的胳膊劝她,“奶奶慢些,仔细脚下。”
陆筠越过瑗华,扶住明筝的左臂。
她顿下来,抬眼望了望他。
陆筠朝她点点头,沉默地扶着她朝里走。
她腿软得走不动,全靠着他支撑,才勉强行至门中。
“夫人,您慢着些,太太叫您千万别慌,家里有大夫,有稳婆,叫您放心,慢慢来,二奶奶会没事的。”
婆子得了吩咐,特地前来安抚明筝。
明太太已经顾不过来,又要看顾里头那个,又忧心着外头这个。
走到内院,刚跨过月门,就听见芝玉阁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明轸,明轸……”妇人喊着丈夫的名字,疼得满头满身都是汗。
身下褥子被血浸透了,侍婢来换了一回,端着一盆可怖的血水从内走出来。
内宅陆筠不便在旁,他停步在月门外。
明太太回身瞥见被人扶来的明筝,肃容走过来斥道:“你来做什么?还不把你们夫人带出去?”
平常人见了这种场景也难免腿软,何况明筝?
晚庭春 第 79 章
第 79 章
明筝怎么能安心躲去屋中休息?
可她知道, 自己在此无济于事,明太太要照顾屋里的人, 顾不上她, 却又会因她分心。
“娘,我待会儿就走。我只想知道二弟妹是不是平安。”
她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哪怕看到那盆血水时她就已经不由自主地恐惧起来。
一样都是怀有身孕的人, 眼前的景象简直太可怕了。她无法想象, 此刻里面的人该有多么痛楚无助。
明太太将信将疑,“你真的行吗?阿筝, 现在不是闹着玩, 你或是你二弟妹, 都不可以有事的。”
明筝点点头, 扶着瑗华的手站稳了, “娘, 我没事,我答应您,我待会儿就走。”
屋里的哭声止了一息, 明太太再顾不上明筝, 快步走上阶梯, 里头有个婆子撩帘走了出来, “太太, 二奶奶失血过多,晕过去了。此时使不上力, 时间久了, 怕小少爷……”
明太太打断她, “医女呢?医女为什么不处置?”
婆子摇头道:“太太,还是喊人去问声二爷吧, 这会子情况危急,早做打算为好。”
这话一出,明太太就红了眼眶,“浑说!我请你们来是做什么的?媳妇儿孙儿我都要,打算什么打算?今儿但凡为他们母子出过力的,通通重赏!可若是救不回人——”她冷冷扫视着众人,“你们自己掂量着办!”
婆子被她斥得不敢多说,矮身缩回屋中。
里头只听得到嘈嘈杂杂的脚步和慌慌忙忙的水声、铜盆落地的声响,婆子的叫嚷,以及侍婢的低哭。
明筝道:“明轸呢?这个时候他不在这儿,去了哪儿?”
今日明菀回门,全家人都在,她从外头追进来的都到了,为什么明轸还没来?
明太太叹道:“那几个小的胡闹……把轸儿灌醉了。叫人喂着醒酒汤,只怕待会儿就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明轸慌慌忙忙地到了,“娘,三姐姐,凤瑛怎么样了?”
“你还知道来?”明太太见着儿子,忍不住责骂,“你媳妇儿在里头受着罪,你倒好,什么时候还只顾着玩?你还当自己是小孩子不成?你就要当爹了,你孩子在凤瑛肚子里,母子俩受着苦熬着疼呢,早就告诉你这些日子要紧张些,不可轻慢不可轻慢,你耳朵哪儿去了?书都读到哪儿去了?那一肚子聪明算计哪去了?”
“娘,你别怪二哥。”明菀随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来了,“要怪都怪我,高晟不胜酒力,是我求二哥帮他挡酒的。”
明太太扶额道:“没功夫听你们说这些了,凤瑛好久没动静了,稳婆说疼晕过去了,轸儿,你隔窗喊喊她,听见你的声音,兴许她就有力气了。”
明轸点点头,越过母亲,走到窗边喊了声妻子的乳名,“囡囡,是我……”一开口,声音就哽咽住了。
他十分自责,他来迟了。
屋里乱糟糟的,什么声音都有,却听不见妻子发出的半点响动。他等不了了,走到门前,掀开帘子就冲了进去。
外头陪候着的几个婆子吓坏了,忙不迭喊他:“二爷,使不得!使不得!男人家进产房不吉利,您快出来!”
明轸哪里管他,冲到里头,挤开围在床前的侍婢扑了过去。
乍看见葛氏,他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妻子,适才吃饭前才跟他一块儿拉着手走过庭院,那会儿她好好的,穿着新做的一身茜红色衣裙,依偎在他身边抱怨自己最近实在胖了太多。她时常都是笑着的,唇边两粒可爱的梨涡,总是引得他忍不住想亲上两口。
此刻躺在床上的人,虚弱得好像没了呼吸。她闭着眼,脸颊苍白得没半点血色,嘴唇上印着深深的齿痕和血印子,分明是适才忍痛咬出来的。她全身都像是泡在水里洗过一般,那身茜红衣裳被解去了,霜白中衣汗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
更触目惊心的是那些血。
褥子红透了,连地毯上也留下一大片深色的血污。
侍婢抱着新的褥子凑过来,低声道:“二爷,您出去外头等吧,这儿有奴婢们、还有……”
“囡囡。”他握着妻子冰凉的手,俯身在她额上、鼻尖上落下一个个轻吻,旁人在说什么,他不想听,也听不见,他一瞬不瞬地望着妻子,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醒醒啊,囡囡,对不起,我刚才没能陪在你身边儿,要是我在,兴许你就不会滑倒了。你不能有事的,你若是有事,我要怎么活下去啊,我对不起你,囡囡,我再也不离开你了,我以后时时刻刻都陪着你,你醒醒啊,你看看我,囡囡……”
他顾不得众人在旁,也顾不得什么脸面尊严。他只要她好好的,要她平平安安,要她重新张开眼睛看看自己。
她孤身一个不远千里来到他身边,他答应过要好好守护她照顾她的,是他没做到,是他食言了。
屋外,明太太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她抹了把眼睛,飞快摆摆手,制止了那几个要劝明轸出来的婆子。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礼教啊?妻子命悬一线,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当丈夫的,却要为着什么“产房污秽”这样天杀的理由,远远躲在外头吗?
“囡囡,你看看我啊……不要睡,囡囡,你醒醒,求求你醒醒吧……”
那一声声悲哀的呼唤,惹得明筝跟着心酸不已。
“二爷,您拿个主意吧,二奶奶再不醒、再不醒就来不及了啊,小少爷等不得了,再等下去,怕是……”婆子话没说完,就见明轸猛地抬起头来,双目赤红地瞪着她。
“你要把她怎么样?”明轸恶狠狠地问,“我问你呢,你要干什么?你要对她做什么?”
婆子硬着头皮道,“实在不行,只得用手把孩子推出来,二奶奶她……”
“推?推哪里,怎么推?她会如何?痛不痛?”
婆子抹了把脸上的汗,强笑道:“生孩子哪有不痛的,老身往常帮人接生,也见过这样的情况,这手法,对母体和胎儿也许会有点损伤,可不能……不能眼睁睁瞧着小少爷闷、闷坏了嘛。”
明轸握着葛氏的手,沉默下来,他心乱如麻,妻子和孩子的命,此刻就握在他的手上。
“救她。”他闭着眼,任由泪水滑过面颊。“救她,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如果孩子保不住,就……就不保了,你救她,我要凤瑛,我要你救凤瑛!”
他大声喝道:“求求你们救救她!”
**
夜幕降临。
雨势大了。
雨线打在芭蕉叶上,溅起晶莹凌乱的水点。
葛氏房里的痛呼声,已经持续了半个时辰。
产妇中途醒转,含着参片开始发力了。
可那个孩子,到现在还没有落地。
明筝被劝去院中休息。
还是她从前住的那间院子,陆筠也在,他立在墙边挂着的舆图前,此刻却并没感受到往日瞧见舆图时的那种兴奋和澎湃。
葛氏今日受得苦,也许就是明筝来日要经受的。
早知如此,不如没有这个孩子。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女人产子是这么难这么危险的事。
明筝食不下咽。
她离开芝玉阁,是因为知道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
外头有明太太坐镇,里头有明轸,她陪在那儿,除了令他们分心和担忧,什么用处都没有。
好在葛氏醒转了,好在明轸那些话是有用的。
她安静的坐在幔帐垂落的床上,双手合十为葛氏母子祷祝着。
也为自己祷祝着。
陆筠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拂开轻软的纱帐,他沉默地望着她。
明筝仰起头,在对上他视线的那一瞬,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滚落下来。
他知道她害怕。
怕葛氏挺不过去。也怕她自己的将来。
他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
明筝环抱住他腰身,把脸颊贴在他冰凉的玉带扣上。
“侯爷……”
除却这两个字,再也说不出什么。
千言万语,不必开口,他都明白。
“会好的明筝。”他抚着她丰茂的长发,“会没事的,一定会。”
她知道言语苍白,知道他不过是安慰。
可听着他温柔低沉的嗓音,她燥乱的心就那般平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
“夫人,夫人!”
瑗华撩帘迎出去,隔着雕花罩纱窗,那把声音明晃晃地传进来,“夫人!二奶奶生了,是个千金!母女平安,母女平安!”
晚庭春 第 80 章
第 80 章
芝玉阁安静下来。
明轸守在累得脱力的妻子身边, 明太太和林氏、明菀一块儿在外间逗弄着孩子。
那婴孩生得胖乎乎的,裹在软和的襁褓中, 睡得正沉。
明筝赶来时大夫刚开了方子被送出去, 明太太瞥见她,笑道:“要不要抱抱她?瞧瞧我这乖孙,多沉实。”
明筝从母亲怀里接过那小小的婴孩, 她比她想象中还要轻、还要软。
明太太叹道:“这回凤瑛受了大罪, 你都瞧见了,怀着身子, 定要小心为上, 丝毫马虎不得。”
明筝点头, “我知道的, 娘。”
“今儿你也跟着着急上火的, 我想想都后怕。怕你吓着了, 急着了,万一也跟着有个什么,可真是要了娘的命了。”
“回去后自个儿放宽心, 别胡思乱想, 加紧养好了身体。别羡慕人家的孩子, 再过几个月你肚子里这小家伙也要出来见人了。”瞧她满脸温柔地盯视着怀中那玉雪可爱的婴儿, 明太太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今儿忙乱了一天,明筝晚饭也没吃, 惦记得不得了, 如今葛氏母女平安, 大伙儿总算有些安慰。她原还担心明筝今儿有了阴影,会对怀孕产子的事感到抗拒。
说得明筝有点儿窘, 抬眼见众人都笑望着自己,耳朵尖也忍不住跟着红了,“娘。”
明太太抿嘴笑,“这有什么害臊的,如今连菀儿都嫁了人,你哥哥嫂子膝下的峤哥儿都八岁多了。你跟侯爷都老大不小,早该有个孩子。”回身朝婆子打个手势,命人把明筝怀里的婴儿抱过去。
“今儿耽搁你们到这时候,也别趁夜回公府了,跟侯爷一道留下来,住你原来的院儿吧?”想一想,明太太想到什么,挽着明筝的手朝外走,低声询问她,“如今你们两夫妻……住一块儿还是?”
陆家这样的家世,按说妻子有孕后,夫妻俩就该开始分室而居,何况他们在家中还要守丧,比其他人讲究更多一点。
明筝微窘,见林氏和明菀没有跟上来,侍婢婆子也都隔得很远,方才扶住母亲,低声道:“侯爷这些日子在我们房里的暖阁歇息……”
他总是陪着她入眠,等她睡熟了才离开。有几晚她夜半醒来,见床头还燃着烛灯,他坐在她身畔,右手捧书在瞧,左手还牵着她的手……
也许是新婚不久就分别了好几个月,也许是过去那段漫长的单相思令他更珍视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他总想多陪陪她,哪怕不说什么,安安静静的坐在一处也很好。或是同在一间屋中,远远伴着彼此的影子,各自忙碌自己手头的事务,有一搭没一搭的说几句话,不用回头就知道对方在哪儿……
初成亲时她总觉着两个人腻在一块儿不好,过去的生活经验令她养就了清冷疏离的性子,她知道再亲密的关系在漫长的岁月洗礼过后也会暴露出令人唏嘘的问题。可陆筠像团火,温暖着她,熨帖着她,融化着她……她那颗冰凉的心,在他精心培育的土壤上,重新开出期冀的花。
这些事,总是不好对母亲说的。
“老太太有没有提及,要给侯爷立个妾侍通房?”若不是遇到国丧,安排个服侍的人在房里,是一般大户人家的正常手段,毕竟有孕在身是不能服侍的,国公府盼着子嗣,更不会在这上头冒半点风险。
明筝抿唇,摇了摇头。恩恩爱爱的日子过久了,她都忘了这一重。她和梁霄没有孩子,他有几年未在家,婚前他原有个通房,在他们成亲前就遣出去了。后来就是安如雪,他与他旧日那几个贴身侍婢有没有过,她不愿意问,也不想理会。
先前觉着是身份摆在这,犯不着。
后来发觉其实是心冷了,根本也不想费神。她其实是个能狠下心的人,对自己是,对别人更是。
可若换做陆筠呢?
若是老太君当真心疼孙儿,要在他们房里安排人,她当大大方方的答应,拿出侯夫人的气度和体统主动帮忙操持,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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