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庭春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赫连菲菲
“选这两枚簪,是为了给我看的么?”
他依稀赞过一回,说东珠比金玉更衬她,气质出尘,肌肤莹润,跟最上乘的珠子相得益彰。赤金太俗,玉太冷,他喜欢她戴珠子,其实戴什么都成……怎么都好看,最后最后,也是要松散掉的。
明筝仰头在亲吻的间隙努力的平复呼吸。
他掐住她的腰,粗暴的将带子拆散。“筝筝?”
她难堪地别过头,不好意思瞧他的唇和手……“是……是的。”
他喜欢的,她也愿意去喜欢。
她在意他的感受,也纵容他的胡来。
“抱住我,别掉下去了……”他托起她,声线低醇沙哑,她熟悉他这把嗓音,熟悉他要做的事,可到底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呢?她原想一块儿吃一盏粥,说说话的。
“等打了春,桃桃开蒙,先生到了家里,咱们就起程。”
迷迷糊糊间,明筝听他说了这么一句。
“北海有仙山,神女常乘雾而临……我带你泛舟海上,去寻那传说中的山和神……筝筝,人生苦短,我怕爱你不够尽力,……”
未闭严的窗被风吹开了,窗格上糊着的纱破了个洞,被吹得猎猎作响。
不知何时雪飘落下来。
从菱花窗朝外看去,能望见院中几棵挂了霜的梧桐,及满眼飘飞纷乱的雪。
腊八粥冷了,可明筝觉得太热。
流苏簪子落在书架上,耳环也不见了一只。
陆筠俯身将绣着并蒂莲花的鞋子拾起,轻轻替她穿在纤细的足上。
“别生气,我给你赔礼……”
明筝瞧他衣装整齐,头发一丝不乱的样子,没好气地戳了下他肩膀,“别说了。”
陆筠笑了声,点头说“是”。见她挪着小步走得吃力,俯身将她打横抱起。
明筝勾着他脖子,额头抵在他下巴上,她忽然有些伤感,“侯爷,过了这个年,我都三十……”
他没叫她说完。
他们在一起的时日还短,蹉跎了太多韶光。
女人总是更珍惜容貌年岁的,哪怕清冷理智如她,也不能做到完全的洒脱。
“你就是满头白发,佝偻了肩背,你也是我的妻子啊。”
“我比你还年长,我更怕你到时候嫌弃我呢。”
“咱们好好在一起,一直这样好下去,不管年华几何,只要我还抱得动,就不会放下的……”
明筝跟着笑了起来,可她想象不到他老去的模样。
他总是挺拔高大,总是沉稳威严,总是俊朗潇洒。
如果人生重来,她会选择在最美的年华遇到他。
她会对那个表面强硬如铁,心中满是创伤的孤独少年说句话。
“陆筠,我是你未来的妻子明筝,牵住我的手,不要浪费时间,现在就去我家提亲,今天你就娶我吧。”
晚庭春 番外13
番外13
二月天, 春寒料峭,枝头才绽了新蕊。嫩绿的芽尖冲破一冬的沉闷, 伸展出可爱的触角点缀着山腰。
明太太和两位世家太太走在前, 一路热络地说着话。
明筝搀着二姐明芫的手,和张、乔两家的姑娘一块儿,脚步轻快地跨过长长的攀山石阶。朝里走, 郁郁葱葱的树木掩映着一座古刹。这就是城外香火最旺的清元寺了。
寺内已经打点好, 单独分出两座僻静的禅院来。明太太和那两位太太暂时作别,各自回到禅院休憩。趁这会子, 明太太叫人把明芫喊过来。
“我打听过了, 那吴家太太是个好相与的, 为人不坏, 待会儿她带吴公子过来, 你莫要拘谨, 大大方方的,该说话就说话,该见礼就见礼, 什么也不用怕, 知道?”
明芫红着脸点点头, 这回出来, 是为着给她相看人家, 对方请了中人上门,试探了几回, 流露出想娶她的意思, 明太太一直没点头。如果今天一切顺利, 那么她和那位吴公子,近期应当还会见上好几面。
明太太望她身后瞧了眼, “三丫头哪儿去了?怎么没见她?”
明芫道:“张家姑娘邀她说话去了,待会儿就回来。”
“叫人跟着,三丫头不常来这儿,别走丢了迷了路。”
旁有个婆子道“是”,快步外出寻人去了。
此时明筝正和张姑娘、乔姑娘等人在乔家禅院里头说话。桌上摆了瓜子点心茶水,侍婢们撑伞围拢在一块儿替姑娘们遮着并不毒辣的日光。
乔姑娘做派极是讲究,她生得貌美,家世又了得,下个月要进宫参与三年一次的选秀,故而处处小心仔细。
“听说了吗?陆老太太今儿也来了清元寺。”乔姑娘两指捏着瓜子壳,抿嘴笑道,“待会儿我要随我娘过去请个安。”
张姑娘奇道:“你们家和虢国公府不是一向没什么往来?”
乔姑娘笑而不语,一幅神秘模样。
明筝在旁却是心下明白,乔姑娘要进宫服侍皇帝,而虢国公府跟宫里头关系密切,若是得了陆老太太青眼,最好亲亲热热处成常来常往的关系,宫里头的太后、皇上乃至皇后妃嫔,不看僧面看佛面,都少不得要抬举她。
她没说话,在伞下坐久了,可惜了今日的春光。她一向有些体寒,容易觉着冷,好不容易出来走走,更想多晒晒太阳。
乔姑娘见她偏头对着侧旁的花树出神,“阿筝,你今儿怎么不说话?你姐姐待会儿要见吴公子,你要不要一块儿去的?”
明筝摇摇头,好脾气地笑道:“有些话,我不适合在旁听。”
乔姑娘笑她:“再没有比你更古板的人了,都说你性子像明大人,我从前还不信,如今可是信啦,明太太爽辣性子,你不像她。你既然不忙走,来,跟我来,我带你们去个好去处。”
明筝和张姑娘被她拖着手,拉到禅院后的花墙边,“你们瞧,这院儿里有个秋千,谁先来试试?”
明筝摇手往后退,却被乔姑娘一把揪住,“阿筝第一个!”
明筝被推到秋千座上,还没坐稳,就被一记猛推,倏然荡了起来。
饶是她性子沉静,也不免吓了一跳,发出小声的尖叫。
乔姑娘跟张姑娘打个眼色,相视一笑,越发卖力地将她不断推高。
明筝起初还闭紧眼睛,牢牢抓住秋千上的绳索,可荡着荡着,她发觉其实并不是很可怕。
她荡过院墙,远远看见朦胧的群山,有云有树有寺院一重重黄色的屋檐,风吹在脸上舒服极了,好像所有藏在心底的烦恼都一扫一空。
姑娘们笑得十分欢畅,她也跟着笑起来。
不远处一棵高大的柏树上,半倚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少女的笑声惊动他,扰了他今日的好眠,他有些生气,坐起身来去寻那笑声的源头。
自幼习武,他比寻常人更耳聪目明,在对面的花墙背后,他发现了那个笑得极好看的姑娘。
肌肤莹白如玉,穿一袭烟紫色的窄腰襦裙,在晴朗的天空下,定格成一幅绝美的画。
好看的姑娘他见过许多,二婶和二叔时常张罗着要给他相看适婚的姑娘,他不耐烦去看,他心思根本不在男女之情上头,他喜欢钻研兵书,研究兵器,没功夫理会那些又麻烦又爱哭闹的女人。女子在他眼里,也只有“烦人”和“特别烦人”这两类。
目光触及姑娘的脸,他很快偏过头移开了视线。
轻轻从树上跃下,他决定回禅院去,找个舒服的角落再睡一会儿。
经过那片花墙,姑娘们叽叽喳喳的说笑声隐隐传出来,听见“陆老太君”几个字,他不由放慢了步子。
“我突然好紧张,阿筝,你说怎么办?”
说话的是乔姑娘,适才婆子来喊她,要去给陆老太太请安去了。
陆老太太不爱说话不爱笑,对小辈不算亲切,其实好多人都怕她。
跟着,一把虽还稚嫩,但十分清缓悦耳的女声透墙传过来。
“陆家世代武臣,多出良将,他们家里的宗妇,必然比寻常妇人多些飒爽威严之风。这样的人家,规矩体统绝不会出错,你只管规规矩矩做好你这个身份辈分该做的,旁的不要多想。身上别背着包袱,露怯就容易出错。”
这话是在劝慰,可透着几许刻板的说教意味。不知怎么,陆筠心里忽然浮现出适才那个笑着的影子,这番话和那个笑结合起来,似乎有些矛盾。
他本以为,那该是个无忧无虑不知愁苦的小姑娘。
回到禅院,被老太太和二夫人喊去喝了一杯寺院里出了名的参片枣子茶。
“半上午去了哪里?说好来陪我还愿,结果一进院子就没了人影,叫你二婶好找。”老太太命人递帕子给他抹唇,事无巨细地关心。
二太太笑道:“夜里又去后山了吧?可抓着了小沙弥说的的那只伤人的畜生?”
陆筠蹙蹙眉,叹道:“那东西没影呢,守了几日,只不肯出来。”
老太太不免嗔怪,“你抓那劳什子作甚?没得伤了自个儿,叫侍卫营的人去,这国朝没人了不成?要国公府的公子来替他们守护山民?”
陆筠不赞成,但也不会顶撞祖母,他顺从地道了声“是”,站起身来,拜道:“孙儿先告退了,待会儿拜佛,祖母着人喊我。”
“嗳,你去吧,别空着肚子睡,叫人送几样点心去你房里,用了再歇下。”老太太吩咐一声,早有人着手去办了。
陆筠回到后头房里,换了身松缓的袍子,在竹床上躺了一会儿,却怎么都睡不着。
窗上半卷着竹条串成的帘子,被风一吹,摆动轻撞着窗格,时而发出一声脆响。
帘子下头缀着浅紫色的穗子,颜色倒雅致。
倏然适才某个匆匆瞭望过一眼的影子掠过脑海,他怔了下,不知为何想到了那个荡秋千的姑娘。
院前传来一阵说笑声,乔太太乔姑娘一行到了。
眼看又睡不成,侍婢端着点心盘子来到门前,忽见帘子一掀,挺拔俊逸的少年从内走了出来。
“筠大爷,您这是……”
没理会小丫头,陆筠径直出了小院,朝后山去了。
转过树丛,来到隐秘的林间,迎面看见一个眼熟的背影。
姑娘听见踩到树枝的响动,“胭脂,找到了吗?”
姑娘转过脸来,两人四目相对,登时都怔住了。
晚庭春 番外14
番外14
陆筠显然没料到会这么快又遇见她。刚才在禅院里小憩骤然脑海中浮现出这张脸, 当时还没觉察出什么,这会儿再见, 他不知为何, 心里便有些小小的别扭。
他想,大抵是为着,他一向不喜欢跟女孩子相处的缘故, 多撞见几回也觉得烦。
明筝也着实没料到, 在早就打点好的后山也能遇见陌生的外男。
她是来帮张姑娘找东西的,短暂跟女伴们分开, 不想这短短一会儿功夫, 就撞见了陆筠。
胭脂慌慌忙忙从小路奔回来, 远远看见明筝沿着小径走下山, “姑娘, 找见了吗?”
明筝摇摇头, “回去再说,走吧。”
吴家人还在院子里没走,远远就听见一阵阵说笑, 门前候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 穿一身宝蓝色圆领袍服, 瞧情形, 是在等候屋里传见。
想必那就是二姐姐将要相看的吴公子。
明筝突然没了去处, 禅院回不得,后山又有男子, 她想了想, 还是去了张家的院子, 张姑娘去寻手帕还没回来,她留在屋中陪张太太说了会儿话。
午间明太太才喊人来找她, 回到自家禅院,二姐羞红了脸垂头坐在几案前一言不发,明太太面上也有喜色,看来相看很成功,两家多半都默认了这门婚事。
用过斋饭,明筝和二姐留在内室午歇。姐妹俩并头躺在青色帐子里,谁也没能入眠。
“姐姐,睡了吗?”
“没呢,不困。”
“姐姐,吴公子他为人怎么样?你喜欢他吗?”
二姐顿了顿,一时不知怎么答,“谈不上喜欢,看起来还算顺眼,温文有礼,对娘很恭敬,读书也好。”
明筝叹了声,她觉得二姐的描述里,似乎少了点什么,“他对你呢?对长辈有礼,读书好,都不代表他会疼姐姐……”
二姐叹了声,抬手遮住眼睛,“阿筝,你还小呢。婚事就是这样,两家大人同意,看起来不讨厌,不就定了吗?至于疼不疼我,那都是命,只要他为人不坏,品行无过,感情可以慢慢培养,总不至于给我委屈受,再说……还没过礼,先相处着再看看……”她自己也发觉了,她对吴公子的好印象,并不是来自他对自己的态度。她躲在屏风后,其实只瞧了个大概,远远看见一团模糊的影子,不胖不矮,身材不赖,行礼的动作流畅,说出的话也很得体。可若是换个人,是不是也一样挑不出错处?
明筝靠过去,勾住姐姐的手臂,“二姐,我盼着你以后的日子和顺美满,别太快答应换庚帖,劝着娘,再多看看?”
她不知道自己的担忧从何处来。她只盼着姐姐的婚姻生活少担些风险。
“我知道的,阿筝……”
二姐的手很软,轻轻抚了抚她的鬓发。
困意袭来,明筝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陷入梦境。
好像走在一间宽阔的房子里。
不是明家,也不是任何一座她熟悉的院落。
四周陈设古朴大气,空间极开阔。
她懵懂地朝里走,直到来到一座重重帷幕遮掩的拔步床前。
光影明明灭灭,分不出是夜晚还是白天。
她不敢去掀开帐幕,正欲回身朝外走。
身后忽然伸来一双手臂。
织金绣麒麟的窄袖,宽大而指节修长的男人的手。
没来得及避开,被男人从背后抱个满怀。
她惊慌地挣扎,张口想要呼救。可是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她张不开口,也喊不出声音来。
“筝筝,今儿在家都做什么了?”
声音从头顶传来,男人音色带着点醇厚的暗哑。
极温柔的,喊她的乳名。
靠在这具怀抱中,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抹熟悉之感。
好像她早就认识他,好像她从来都知道他不会伤她。
挣扎的动作明显松懈了,男人低笑一声,掀开帐帘,把她推向那张铺着大红被褥的床。
男人呼吸滚烫,那双手在她领口熟络地找到珠扣拆散,跟着披泄下来的是她满头秀丽的长发,他贴上来,温柔而不容拒绝的吻她。
明筝仰起头,半眯着眸子瞧向男人的脸。
——啊!
尖叫一声,明筝惊惧地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三妹妹,你没事吧?”
二姐吃了一惊,忙撩起帐子喊人送温热的茶水过来。
明筝满头是汗,脸色发白地靠坐在床里,她摇摇头,只说做噩梦了,接过茶浅抿了一口就推开。
二姐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阿筝,这是佛门净地,有佛祖保佑着咱们,做梦而已,你不用怕。”
男人的呼吸仿佛还在耳边,呼出滚热的温度,撩拨着她敏感的肌肤。她仿佛还能听见梦里那一声一声的低唤,再亲热不过的举动,再亲密不过的称呼。仿佛她嫁了他,——那个人,那个在后山仅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
她心里忐忑不定,这样难以启齿的梦境却无法对任何人言说。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寡廉鲜耻竟然梦到那样的画面。
明太太闻声带着人赶了过来,靠近帐子捉住她的手,“三丫头,发生什么事了?脸色这样差,要不要寻个大夫来?”
明筝摇摇头,勉强笑道:“我没事,兴许是昨晚没睡好,刚刚魇住了,母亲别担心,当真无碍。”
明太太道:“下午你去佛前烧个香吧,叫你姐姐陪着你。”
明筝颔首,小声道:“是。”
午后空旷的大殿中,除却姊妹二人再无旁的香客。二姐求了根签,拿去侧殿去寻人解签文。明筝仰头望着佛祖庄严宝相,低声祝祷。
“愿佛祖保佑爹娘康健百年,保佑哥哥公务顺利,嫂嫂平安生产,保佑二姐的婚事圆满顺遂,保佑二弟金榜题名……”
她声音不大,因着四周太过静谧,这把清润的嗓音在空荡荡的殿中听来就十分清晰。
巨大的泥塑佛像后小憩的人张开眼,几乎没费力气就辨认出了这把声音的主人。
一天之间,这是第三回遇见她。
姑娘嗓音干净纯澈,带着独属于少女的娇甜。
“也求、求佛祖保佑信女明筝,信女不想再梦到……了,信女……”
声音低下去,听起来似乎窘迫难当,又极为委屈。
陆筠不知自己出于什么心理,探过头,躲在巍峨的佛像后,朝低处跪着的少女望去。
她的样子几乎要哭出来了。
那张莹白如玉的面颊不知缘何布满了可疑的红晕。
他细想她适才说的最后一句话,依稀是说不想梦到什么?
究竟是梦到了什么稀奇东西,能叫个刻板守礼的少女窘成这副模样?
还是说,她那些所谓的知礼守礼,也不过是层虚假的面具?
少女水盈盈的眼底闪着光,就在他以为她会哭出来的时候,又一个眼生的女孩子走了进来。
“三妹妹,我抽到了上上签。”
明筝忙抹了把脸,换上得体的笑容转过身去。
她飞快的从懊恼的情绪中脱离,又变成那个大方得体的闺秀。
陆筠瞧得一怔,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已站起身,挽着姐姐的手去了。
入夜。
那折磨人的手和唇……就在耳畔、颈间。
梦里的明筝无助的攀着男人的肩膀。
似痛楚又不是痛楚。
似酸涩又不是酸涩。
似哭又不是哭。
似快活又不尽是快活。
“你……”她推开他,茫然望着男人的眼睛。
“筝筝,别拒绝我。”他靠近过来,薄而淡的唇轻轻研着她的唇瓣,“筝筝,你喜不喜欢?”
**
张开眼睛,明筝对着熟悉的帐帘发怔。
数不清是第几晚了。
从那日后山上匆匆撞见一面那个人,他就夜夜入梦,怎么也不肯离开。
梦里的他比她遇见的少年更成熟些。肤色更深一点,棱角更分明,薄唇更锋利,眼眸也更疏冷。
此时他还是个少年,清瘦、白皙,虽挺拔,也带几分未经风雨养尊处优的矜贵。
她不知他是谁,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捂住脸,已不单单只是羞涩。冥冥中,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在牵引她走近他。
**
乔姑娘进宫前,最后一次约明筝和张姑娘去玩。
听说地点定在清元寺,明筝有些犹豫,可见伙伴们极致极高,她又不忍扫了兴。这回她打定主意不离开女伴们,总不会再遇见什么奇怪的人。
这般想着,心里稍安。
坐在山顶的凉亭里,远近风景尽收眼底。明筝饮着茶,跟乔、张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约莫两刻钟后,张姑娘带着婢子前去更衣。
乔姑娘靠过来,勾着明筝的手臂低声道:“阿筝,你二姐的婚期定了没有?听说吴公子常常上门,为人怎么样?和气吗?生的俊不俊?”
明筝答:“人我未见,不过瞧爹娘的反应,应当是个不错的人,婚期定下来了,在明年春天,二姐开始备嫁,娘不准她出门了。你呢,瑞芝?要进宫了,紧张吗?上回采选,你见过皇上了吗?”
乔姑娘长长叹了一声,将头贴靠在明筝肩上,“我哪有那个福气?三轮选秀,皇上一回面都没露,前两关只是御前的掌印公公和尚宫姑姑们定夺,后来的主选换成了梁贵妃,梁贵妃夸我仪态不错,也不知该不该高兴。你知道的……”她声音压得更低,贴在明筝耳畔道,“我想见的人是皇上……后日就要进宫了,连皇上金面还没瞧过,心里总是不安。”
哪怕是要进宫伺候,也盼着将要陪伴的那个人,是合眼缘的。
明筝宽慰她道:“皇上龙章凤姿,风采常人难匹,你担忧什么呢?入宫后加倍小心勤谨,只要不出错,凭你的家世,谁也不能轻视了你去。放宽心,瑞芝。”
侧旁山石后,陆筠轻哂。
他在此有一会儿了,适才就想走,怕反而惊动了亭子里的人,才耐到此时。听得匆匆的步声传来,适才那张姓姑娘去而复返。
“阿筝,瑞芝,你们猜我在下面遇见谁了?”
“谁?”乔姑娘笑道,“莫不是王太太也来了?”
王太太乃是张姑娘未来婆母,被女伴打趣一句,张姑娘羞的满脸通红,啐了声道:“乔瑞芝,你别胡说八道!”
转过头对着明筝道:“我瞧见承宁伯府的梁世子啦。”
见明筝未曾动容,张姑娘含笑解释,“阿筝,你难道不知道他?京中各家公子里头,顶数他最俊美,‘东梁北赵’之说如此盛名,你当真不知道?”
明筝对这四个字略有耳闻,“东梁,就是梁世子?”
乔姑娘接过话头,“可不是?你怎么能不知道?梁家地处京都东,赵柘赵小郡王住在京都北,这两个人,一个文一个武,都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
明筝笑起来,“瑞芝,你知道的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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