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庭春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赫连菲菲
她心虚时才会这样说话。
陆筠握住她指尖,笑道:“回来了?桃桃呢?怎么没抱过来?”
明筝伏在他肩膀上,脸颊贴着他的耳朵,“我想跟筠哥说说话。”
陆筠哼了声,“你倒乖觉,过来,坐我身边。”
明筝点点头,自后绕到他身前,被他拖住手放倒在榻上。
“侯……”话没说完,他俯身吻下,明筝只得暂停话题,闭上眼睛顺从地与他缠吻。
过了好一会儿才止,明筝抬指抚着他衣领上的绣花,低声道:“筠哥怪我多事?”
陆筠坐起身来,手掌抚着适才瞧的那册书,“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为这个家。”
父子成仇,到底不是什么光彩事。明筝身为妻子,自然事事为他想。
明筝跟着坐起来,低声道:“他年岁大了,这两年又郁郁寡欢,身边没个说话的人,……这回病势凶险,多半是心思太重的缘故。侯爷不想去,我当然不会多事强求,但还希望你能让我偶然去瞧瞧,算咱们小辈尽尽心。”
陆筠垂眼翻着书道:“他肯见你?我怕他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反惹得你伤心。”
陆国公那张嘴说出的话有多伤人,陆筠是深切体会过的。
儿时何尝不渴望父爱亲情,可那人根本没有心,他恨不得拿把刀,直接戳到人心上去。他不想明筝替他难过。
“你忙公中的事,本来就辛苦,送了下人过去,请了大夫抓了药,仁至义尽了,筝筝,”他转过头来,有些失意地望着她,“不必为我再做什么,你做的够多了。他是无心之人,你再如何良善孝顺,他也不会感念半分,何苦?我不想你受这样的委屈,更不想你受委屈是因为我。我答应过你,会让你幸福快乐过一辈子,这个父亲,我早当他死了。”
父亲在生,却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可想而知对方究竟伤了陆筠有多深。
明筝靠过去,抬手捧住陆筠的脸,“侯爷,你不要伤心。你还有我,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陪着你的。”
他点点头,将额头抵在她柔软的身上,“我知道。”
他说。“我知道我有你,有桃桃,有祖母,有这个家,我不遗憾,我很知足。”
晚庭春 番外11
番外11
闪电划过的一瞬, 整个天际都被照亮。
随之而来的雷声,像震在耳膜上的鼓点。
陆国公惊醒过来, 愣怔地望着这间简陋狭小的斗室。
空气中弥漫着的檀香味道, 令他很快沉静下来。
他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十几年。
远离尘嚣,避世至此, 对外他以“灵一”法号自称, 早当自己是方外之人。
对内,……他已经连续梦见璧君好几个年头。梦见她穿着大红宫装, 挥别深宫来到他身边。梦见掀开盖头的一瞬她腮边凝结的那滴眼泪。梦见她把男婴抱在手上推向他。梦见她脸色苍白形容枯槁般躺在棺椁中。梦见黄土掩埋了她的棺木, 香消玉殒再也醒不来……
他从梦中惊醒后, 枕边总是湿了一块。
他一向心狠嘴硬, 别说流泪, 一辈子就连说句软话都不曾。
他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有人说, 当你频繁梦见一个死去的人,兴许就是你的时限也将到了。
若这个说法是真,想必, 是璧君来接他了。
黄泉路上, 他还能再遇到她吗?
她还愿意, 再见到他这个人吗?
贴身看护他的小厮发觉他醒了, 忙端了热茶走近, “先生,先喝口茶, 润润嗓子吧。”
他带发修行, 不是僧侣又以方外之人自居, 不许人称“爷”或旁的世俗称谓,只得唤生“先生”以表敬意。
陆国公接过茶来, 抬眼望向光线朦胧的窗屉,“什么时辰了?”
“丑时三刻,先生,外头雷声扰了您吧?天还未亮,您再眠一眠?”
陆国公摆摆手,将饮过的茶递回去,“将灯移过来,昨日没瞧完那卷经,找出来与我。”
小厮待劝些什么,望见他蜡黄枯瘦毫无表情的脸,最终将话又吞了回去。他知道,陆国公不会听劝。
屋里烛火昏暗,陆国公倚靠在竹床上,沉默地瞧着经书。
他看的是梵文誊抄的手稿,这几年闲极无事,他开始钻研梵文和偶然得来的密教古经。在这些晦涩的文字间,他能寻求到一丝难得的平静,他将生命的全部时光耗费在这上面,避免有闲暇去回忆从前,去追溯对错。这是他与自己和解的方式。
天光透亮之时,他又昏昏地睡了过去。
明筝来时,没有叫人惊扰他,她将带来的东西命人收整好,问过了他的病情,瞧了昨日的脉案,明筝对服侍他的人道:“等公爷醒了,劝一劝,说道路难行,大夫不便上山,若是愿意,可迁到城里,安定门大街东南的宅子还空着。”距离公府甚远,环境清幽,四周没有官署和熟人,方便看病抓药,又不怕被人打扰。“在那边也修了小佛堂,不耽搁公爷清修。”
小厮尚未答话,便听里头传来一阵咳嗽声,“是陆筠家的?进来吧。”
又一阵咳嗽声后,明筝被请入内室。
这是她头一回,走进陆筠父亲的居所。
寻常人家公媳虽也不见得日日相见,定时不定时的请安问候总不可免,更别提年节家宴、族中祭祀、宫中大礼等场合。可明筝,这才是第二回见到陆筠的父亲。
“媳妇儿请父亲安。”居室不大,一间明堂一间书房一间寝房,明筝立在明堂砖地上,垂头不敢乱看。
陆国公摆摆手,道:“这几日你常来,夏末秋初,多雨潮湿,医者上山不便,你一妇道人家,愈发不便。今日之后,再不必来。”
明筝抿了抿唇,“闻知父亲抱恙,家中牵挂不已,侯爷公务缠身脱离不得,祖母年岁大了出门不便,故托付于我探望侍奉……”
陆国公笑了声,“公务缠身?陆筠卸任指挥使一职,有一年余了吧?”
明筝倒也没什么被拆穿了谎言的窘迫,内情如何彼此都明白,只是她这个身份,有些话不好明说。
陆国公咳了咳道:“我知,你是个仁义的,不论是为了陆筠,还是为了你祖母,尽心竭力,无论什么事你都做得很好。很谢谢你,对他们这样赤忱用心。也谢谢你,没像那些俗人一样张口就问我身份责任轻重逼迫我回京。”
明筝道“不敢”。
“我在山上习惯了。”他说,“这十几年,我日出即起,日落而息,黄卷残灯相伴,沉香翠树环身,再入红尘,更添不便,无法,只得辜负你一片好心。”
明筝想了一路相劝的话,想过要如何晓之以情,可这一刻,她发觉那些道貌岸然的话她说不出口。无疑她对陆国公,其实也是百般不解,甚至有些生怨的。怨他委屈了陆筠这么多年,怨他冷落了陆筠这么多年。
“我在山中有些好友,他们有的是樵夫,有的是山脚下的卖茶人,也有为我讲经布道的高僧,我的半生都在这里,余生也都将在这里。我识得懂医术的隐士,我对自己的情况很了解。你送来的人,我收下了,年纪大了,行动不便,身边确实再离不得人,有这几个孩子,我已经很知足,你选的人都很稳妥,我要谢谢你。”
“我不会下山,你别再为我奔忙,明、明筝是吗?你和陆筠回去好好过日子,要善待子女,善待对方,坏的方面,就不要学我了。对了,桃桃她,刚过了三岁生辰对吗?小宁子,去,把我书房桌上那东西拿来。”
小厮飞快去取了只盒子奉上,陆国公指了指明筝,“给她。”
“——是我亲手刻的一枚印,送给桃桃,贺她生辰。算我……算我这个不合格的祖父,一点心意吧。”
他说这话时,语速放得很慢,如果仔细倾听,能在那过分漫长的停顿中听出一抹心酸。
他自称是“祖父”,他这个嘴硬了半生,说自己再不入世俗的男人,这一刻自称是桃桃祖父。明筝知道,他终究还是没有放下红尘。
没有放下陆家。
也没有放下过陆筠。
双手接过盒子,她觉得手里的东西仿佛千斤般重。
“为什么?”她明知不该问,可这三字还是自她口中问了出来。
陆国公抬眼,望了望明筝。妇人俏丽的脸上带了抹哀色,她也正望着他,迫切地祈求一个答案。
她是在为陆筠问他,为那个从小被他抛下、从来不肯多瞧一眼的独子问他。
漫长的沉默过后,陆国公淡然的表情也有一丝松动。
也许是他老了,心肠硬不起了。
“我是在赎罪。”他说,“我这一生,对不起太多人。守着青灯黄卷,跪拜八方神佛,以求得一星半丝的宽恕和慰藉。告诉他,不是他的错。他母亲和我,也都很欢喜他来这世间。只是我不配被称一声父亲。明筝,替我好好地守着他,他这一生,因我而遭受了太多的苦痛,但愿你,能替代我抚平他所有的伤。”
一滴清泪自他左眼滑落,很快被灰色的袖角抹去,明筝再瞧时,就只见他又露出平素那平淡坦然的面容,仿佛适才他所说出的所有字句,都只是她一个人的幻想。
明筝行礼退了出去。
天晴起来,阳光不知何时变得这样刺眼。
她扶着瑗华的手往山下走,才走了半段路,就见前头石阶上立着个高大挺拔的影子。
“是侯爷!”瑗华认出来人,有些吃惊。侯爷从来不肯踏足这片地界,他连提起陆国公都不肯,又怎么愿意来瞧他?
他朝明筝走来,伸出手,将她从瑗华手里接过,“刚下完大雨你就上山来,万一滑倒了摔跤了怎么是好?慢些。”
“侯爷是来接我的?”明筝攀住他手臂,含笑说。
“嗯。”他点头,除此外,还有别的理由来这儿吗?
“侯爷真好。”她把头轻轻贴靠在他臂膀上,陆筠侧过头打量她,果然在她眼角发觉了可疑的一点红肿。她哭过。
“他、给你脸色看了?说重话叫你难受了?”他将拳头紧紧捏起,眉头也蹙了起来。
“没有的。”她忙解释,“爹待我很和气,还给咱们桃桃送了生辰礼,是爹亲手做的。”
陆筠不吭声,对那个父亲,他连评价一句也不愿。
两人上了马车,才坐稳,明筝就拥了过来。她抱着他,涩着嗓音道:“筠哥,他说你能出生他是很高兴的,娘也是很高兴的,他闹着要出家,闹着不回公府,他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他自责,因为他害得娘郁郁寡欢早早亡故,他心里觉得太歉疚了,所以没脸见你,不是你的错,不是你不好,筠哥,你听见了吗?你听见我说什么吗?”
陆筠沉默着,他的额头紧紧贴在明筝锁骨之下,他不说话,眉头紧锁薄唇紧抿。
明筝俯下身,捧着他的脸吻他的脸颊、他的唇。
“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我就知道,没人会不喜欢你的。他也一样,早年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我们也许没办法完完全全去了解了,可这世上有许多种夫妻,吵吵闹闹一辈子,未必心里没有对方的。筠哥,你相信我,他不是不想面对你,他是没办法面对伤害过你的他自己,筠哥,你听见了吗?每个人都会做错事,当年的他也会。筠哥,我不是想劝服你去接受他,或者劝你去原谅这一切。你有权恨,有权怨,有权生气,你没有错。我只是……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是最好最好的人,没有人会不愿意见到你,那些冷冰冰的面孔恶毒的话毫不在意的表情,都是假的。你不要恨自己,不要怪自己,放过自己吧,好不好,筠哥?”
晚庭春 番外12
番外12
他完全能够体会到她对自己的温柔和心疼。
她的怀抱很香很软很暖, 他伸出手环住她腰把她抱得更紧一些。
“谢谢。”
他说。
“谢谢,我都明白, 你放心。”
她怕那个心结一直留在他心里, 磨得血肉生疼。其实他早已不觉得痛了。人生中总有这样那样的遗憾,他看得开,能牢牢抓住自己所拥有的, 就该知足。
他要的不多, 她给的就已足够。
**
“先生,夫人又来了。”小厮怯生生立在门前, 通传过后, 就在原地等候着。他其实知道的, 里头的人不会见夫人, 夫人其实也不强求, 不是非见不可, 她只是来打个转,看看缺什么少什么不曾,如果能进来行个礼, 那就进来。如果不能, 稍后便去, 也不会露出不高兴的神色。
陆国公写字的手一顿, 墨汁蘸得太饱, 笔一停,就有一滴墨迹落到了纸上。
沉默许久, 他沙哑的声音从内传出来, “叫她走。”
小厮飞快答应一声, 转过头外头传话去了。
明筝给众人看赏,又细细交代了一番, 扶着瑗华的手下了山。
今儿天气晴好,她还约了林氏和明菀两个,一道去街上转转。
在城南布庄二楼边瞧布料边饮茶,明筝问起葛氏,“大夫瞧过了?几个月了?”
林氏笑道:“那两个粗心的,肚子里有了两个多月,愣是不知情,还大老远跑去庄子住好几天,坐车赶远路,那多危险呐。回来明轸又被娘修理了一顿,二弟妹还心疼,给他求情,你是没瞧见,夫妻俩那个亲热样子,还跟刚成婚时一样呢。”
说得明筝也笑起来,“这是好事啊,他们恩爱和睦,大伙儿也跟着高兴。说起来也怪我,我不该带他们一块儿去的,幸好二弟妹这胎平安,不然,便是我的罪过了。想到回来的时候,刚下过雨,道理泥泞湿滑,万一有个什么……我都不敢想。”
林氏打趣明菀,“下一个有好消息的,兴许就是咱们六妹妹了,自打成了婚,也不常来瞧我们这些人了。”
说得明菀红了脸,“我哪有?这不一得闲,就巴巴来陪嫂子跟三姐了?”
林氏笑道:“是了,要不是咱们六姑爷去外地公干,六妹妹可没功夫理会我们呢。”
明菀挽着明筝的手羞道:“三姐,你看看大嫂子,她欺负我嘴笨。”
明筝笑着抚了抚她手背,“傻孩子,嫂子替你高兴呢。”
稍稍靠近一点,压低声音道:“别太早有孕,等再长个几岁,身子骨健朗些才要,什么都不比自己身子要紧,可知道?”
明菀被她说得脸更红了,“三姐姐,连你也打趣人家!”
几人选定料子,说说笑笑下了楼,迎面遇上一妇人从轿中下来。
目光撞上明筝,妇人明显怔了下,“陆……陆夫人?”
明筝点点头,“李太太。”
打过招呼,明筝便侧过身准备离开。
“姐姐,她看起来……看起来…认识,可我…想不起来,想不起她…她是谁呀?”
这声音怯怯的,带着几分好奇,又显得格外懵懂,语速极慢,听起来便像个孩童一般,明筝转过脸去,见是个作妇人打扮的女子,揪着梁芷萦的袖子,半个身子掩在梁芷萦身后。
梁芷萦飞快暼了明筝一眼,按住身后人的手斥道:“不得无礼,你这样的身份,怎可能识得陆夫人?陆夫人,抱歉得很,我家这位姨娘没什么见识,不懂礼数,还望您别怪罪。”
她扯住女子的手,用力把她拖进了店堂里头,帘子落下,明菀吃惊地道:“三姐,刚才那个……怎么那么像梁芷薇?”
明筝淡淡道:“人有相似是寻常,我们走吧。”
那个孩子自小就在她身边长大,感情本是极深厚的,她其实一眼就把对方认出来了。可她知道,梁芷薇名声坏了,失踪一年多,梁家就算找回她,也不会容她再挂回梁家嫡女的名头。瞧她这个样子,多半心智上也有了损伤。
梁芷萦知道她若外嫁必然会受苦,哪个人家能容忍娶一房这样的妻妾?所以为了保护妹妹,只得让她嫁入自己夫家,做了自己丈夫的侧室?
明筝知道,梁芷薇变成今天这副样子,自己难脱责任。可对方伤她在先,她就该为了过去那点情分,一次又一次的放过别人吗?
**
温热的池水四周,遮掩着浅色轻纱。风一吹,纱帘便卷起一块,很快又垂落,不叫人瞧清里面的景致。
女人长发滴着水,湿透的发梢紧贴光滑如玉的背,她伏在汉白玉池沿上,足尖打着水面,半回过头,瞥了眼另一角背靠池壁不知正在沉思还是小憩的男人。
“翰郎,人家跟了你这么久,什么时候才能给个实实在在的名分,跟家里那位说说,带我回去呀?”女人声音听来娇怯怯的,细细的嗓子裹着浓浓的风情,说起话来酥媚入骨。
男人听得一笑,从池边拿过酒来,唇边噙了抹冷嘲,“雪儿又说糊涂话了。”
女人笑容僵在脸上,半晌才恢复如常。
她滑进水里,游到他身边,软绵绵紧贴着他,“翰郎,人家想日日夜夜跟你在一块儿……你就舍得,我一直在外漂泊无依?我一个弱女子,独自在……”
“钱不够吗?”男人笑了声,“明儿去账上给你支二百两先使着,仆役婢女,都买了给你,怎么就独自漂泊?还是说,小院不够住,非得住到我家里去?要不要我休了妻房,给你腾地儿?”
“翰郎,人家不是那个意思……”
“既不是,那就不要再说这种废话。”男人神色一凛,抬手挥开女人,“你又不是那懵懂少女,装出这幅做派给谁看?当爷是个傻的?你说你多大来着?十九?爷不稀罕拆穿你,看你这幅皮肉还过得去,哄着你玩几日,蹬鼻子上脸把爷当成了冤大头了?”
“翰郎,我……”
“晦气!”他转身爬上岸,抓起衣裳头也不回的走了。
女人望着他的背影,红着眼睛咬紧牙,把满腹咒骂咽了回去。
她安如雪本是伯世子妾,甚至本可做那西北副将的正妻,如今委曲求全来给一个地方小吏做外室,竟还被如此折辱嫌弃。
她不知自己究竟错了哪个环节,明明她可以将那些蠢笨男人玩弄在股掌之间。哈萨图为了她,不做官,甚至连命都不要,她嫌西北风沙大条件差,嫌他粗蛮不识字,她不要他,转头就搭上了俊美的梁世子。可没想到梁霄没她想的那样好,他太窝囊了,脾气又差,梁家上上下下都爱跟她作对,搞得她差点死在那个家。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也遇上许多男人愿意娶她。她左挑右选,选了眼前这个最好的,可为什么,为什么他却不懂得珍惜她?
她真的很害怕。女人的青春如此短暂,她没多少年华可以浪费了。不抓紧为自己寻个出路来,这辈子难道真要孤独终老不成?不行,她必须想办法解决掉这个男人。她需要名分,需要荣华富贵来帮她维持容貌和体面,她要锦衣玉食,要呼奴唤婢,要当人上人,她怎么可以就此满足做一个二百两银子就被打发掉的、上不得台面的外室?
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如果……如果她有孕了呢?如果她有了男人的孩子,他一定不会对那孩子不管不顾的吧?
**
腊八节,明筝有些迎来送往的事要处理。忙完外头的事,回到内园时已是午后,桃桃被抱到上院瞧老太君去了,厨上煮了腊八粥,瑗华心疼她午间没吃好,端了一碗送过来。
“侯爷用过不曾?”尝了一小口,香甜味美,煮的豆子和米都是软糯的。
瑗华摇摇头:“侯爷午间没回来。”
“再去盛一钵来,我带去晖草堂,跟侯爷一块儿用。”明筝对镜重新理了理头发,想一想,把头上那支翡翠镶百宝的华胜取下来,换了两枚坠流苏的珠子簪。
晖草堂在内园,离他们院落不远,踏着扫过雪的小径,不一会儿就到了。
瑗华没跟进去,在抱厦接过明筝解下来的皮毛大氅。
走入里间,陆筠眼睛盯着书卷,立在书阁前头,没回头,“来了?”
不用瞧也知来人是谁。
明筝把托盘放在桌案上,绕过来瞧他手里的书。
是本宋代词人的专册,他平时瞧兵书多,看唐诗宋词很少,她不免多瞧了两眼,“侯爷今儿兴致怎么这样好,看起这些书来?”
陆筠读完最后一阙,把书阖上放回书阁,转过脸来,“桃桃问我谁是东坡肉,我解释了,为免她往后问的更深,临时抱佛脚来补补功课。”
说得明筝笑起来,他虽是个武人,可这些诗文词赋还不见得能难得倒他。多半有什么心烦的事,想借着看书静一静心。
“侯爷来吃碗粥,我尝过了,很是不错,特地给您带了些来。”她携着他的手朝外走。
狭窄的书阁之间,空间逼仄的小道上,光线有些暗淡,陆筠还记得头回他带她来此,还是未成婚的时候,他把年少时写过她名字的那些书页指给她瞧,他把她推在身后的书架上吻她的嘴……
仿佛过去了许多年,记忆都变得那般渺远。
已经忘了那是何年何月,是冬天还是夏天。但他记得她气息慌乱的红着脸的模样,记得她软软的靠在书架上,一开始还挣扎推拒,渐渐没了力气,他当时曾想过,如果他再恶劣一点……
他忍耐住,为着尊重她,为着不叫她害怕的逃得更远。
他忍耐了许多年……
如今何用忍,她已完完全全是他的了。
身后的人步子一顿,明筝察觉到,回过头来张口喊他,“侯……”
她被猛地推到身后的书架上。
他攥住她手腕扣在硬实的木格上。几本零散的书从架子上落下来。
他一低头,就噙住她的唇。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