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庭春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赫连菲菲
明轸听见她小声哼哼,含笑撩开帐帘,坐在床沿把她拖过来,“怎么了?没睡好?那些人吵着你了吧?”
瑛娘看见他的笑,想到自己昨天吃的苦头,抬手在他肩上狠狠捶了两记,“你还笑,大骗子!”
明轸笑得更厉害了。
闹了一阵,明轸亲自服侍她穿好衣裳才喊人进来。
瑛娘从净房洗漱出来,就看见嬷嬷们在被子底下摸出一块染满红色痕迹的帕子,瞧见上头的印迹,两个婆子相视一笑,小心将帕子叠好,放进了一只锦盒。
瑛娘脸上红得像涂满了胭脂,想到待会儿这东西要呈送到婆婆面前……她忽然不想去请安敬茶了,丢死人了。那不就是说,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会知道她昨晚跟明轸做过什么?
回眸瞥见明轸坐在外间朝她招手,瑛娘不想理会他,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她被这个道貌岸然的大骗子骗惨了。
温温柔柔说那些哄她的话,说什么很快就好,什么都不做,不会再来了就这一回……全是骗人的!
**
新婚夫妇来到上院,在此见过族中长辈,新妇一一敬茶。
忙了一阵,众人坐下来话家常时,林氏觑空把瑛娘喊进暖阁里头,“知道你们早上没功夫吃饭,娘特地嘱咐了,专给你备了点吃的,一直温在小炉上头,还热,你先吃些再去,不急这一时。”
瑛娘确实早就饿了,昨天也没吃多少东西,又是行礼又是被明轸缠着……清早也没来得及,怕误了请安的时辰。她跟林氏道了谢,独自坐在小桌前吃了点东西。
她尝出来这是江南厨子做的点心,跟她在家乡吃的那种几乎一模一样。她忽然想到,过两日哥哥就要回良州去了。
她将要独自一个人留在京城,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
想到这里,她忽然吃不下了。
午后明轸回院时,就见瑛娘坐在窗前抹眼泪。
他焦急地走过去,“出什么事了?”
婆子笑道:“二奶奶想家,二爷快哄哄吧。”
明轸蹲下来,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囡囡,你要是舍不得,我跟舅兄说说,要他多留几天?”
瑛娘捂着脸,不叫他瞧见自己的眼泪。
“我没事。大哥哥还要回家做事,哪能耽搁他,我没想家,也不想留他。”
嗓子是哑的,不知偷偷哭了多久呢。
明轸掰开她的手,替她抹掉泪珠,“你跟我还不说实话?囡囡,要不我这就带你瞧他去?今儿晚上咱们一块儿在外头吃,跟爹娘说声,晚上咱不回来了,陪舅兄住在别院,你看好不好?”
瑛娘眸子一亮,不过瞬间又暗了下去,“不行的,不合礼数,我才来,人家要说我们葛家的女儿不知礼。”她再天真,也知道新娘子不能在婚后头一天就往娘家人那边跑。
明轸道:“这有什么?谁说你,我替你顶回去。我娘不会说的,她脾气很好,对人很温和,你远道而来,思乡心切,她会明白的。”
瑛娘摇头,“别说啦,这样不好。我一会儿就好了,你、你别理我了。”
明轸摆摆手,把身后的婆子侍婢都挥退。等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他才起身挤到她坐的那张椅子上,将她抱起来,“我怎么能不理你?囡囡,我知道你委屈,知道你想家,我答应你,每年都陪你回江南,去你娘家小住些时日,咱们游山玩水,带些吃的玩的给他们……你晕车咱们就不坐马车,我带你乘船,一路吹着江风,看风景听船歌……你要是嫌那些船娘唱的船歌不好听,我给你唱。”
瑛娘被他说得破涕为笑,抬手在他脸上推了一把,“大骗子,你还会唱船歌?”
明轸笑嘻嘻地道:“可不是?我不仅会唱船歌,还会做对子呢,到时候咱们吟诗作对,唱歌喝酒,赶在京城下雪的日子出发,等到了江南,你喜欢的桃花也都开了,我摘一支别在你鬓上,关起门来欣赏……”
瑛娘哼道:“做什么……关起门来?”
“对的……你这么好看,只能我一个人欣赏,别人谁也不能偷瞧。囡囡戴着我簪的桃花,一定美极了。囡囡乖,记住了,你是我一个人的,是我明轸……一个人的宝贝啊……”
晚庭春 番外7
番外7
三日后葛平离京, 瑛娘依依不舍地将他送到城外,回程车中难免伤怀, 扑在明轸怀里哭了一场。
明轸为哄她高兴, 特地带她去街上玩了一天,吃吃喝喝游游逛逛,沉浸在京城的繁华热闹当中, 瑛娘暂忘烦忧。
回来时已是晚上了。
马车驶入一条较为僻静的小道, 隔着两排屋宇,淡化了长街上晚市的喧嚣。
姑娘初时是靠着车壁在打着盹, 明轸怕她磕到脑袋, 用手掌贴护在她和车壁之间。
借着车中灯烛, 他侧过头认真地端详她的脸。
她的脸好小, 他用另一只手掌比了比, 心道原来这世上真的是有巴掌脸的。她的鼻子嘴巴也都小巧, 鼻尖稍稍翘起一点弧度,显得格外俏皮可爱。嘴巴是粉红色的,不用涂抹唇脂, 看起来就已十分诱人。他凑近一点, 想尝一尝她温软的唇瓣。姑娘像是感知到了有人正在靠近, 秀眉微蹙, 不舒服地扭了下脖子。
脑袋碰在他手心, 头发柔软蓬松,带着干净的馨香。
他抿了抿唇, 那只护在她头上的手掌轻推, 姑娘就顺势朝他倾倒过来。
他展臂将她环住, 姑娘完完全全地落进了他的怀抱里。
单是这样瞧着她,就足以令他满心欢喜。
一路无言相对, 可他半点不觉无聊,这种体验对他来说是新鲜的,极有趣的。
她耳后有一粒极难发觉的小痣,淡红色,很小很浅,是他偶然吻过她颈子时才发现的,连她自己也不知晓。再向下,隐秘的美好更加不为人知。他有些自得的想到,这世上只有他,探索到了最令人迷醉的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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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趟南行,加上婚后休沐了五六日,明轸的差事放下近一个月,明思海表面没说什么,但也不大赞同次子镇日耽在内园。明轸自来乖觉,吃饭时发觉父亲脸色不好,就主动提了提要重新回去任职的事。晚间回来与瑛娘说了,正在边吃点心边瞧话本子的瑛娘就露出不舍的神色来。
“那你不能天天陪我了吗?我一个人在家,做点什么好啊?”
明轸坐过来,将她唇边星星点点的点心渣子拂了去,“我每天还要回来的,衙门事不忙,我就提早回来陪你,白日里你就约上大嫂和我三姐她们,逛逛园子瞧瞧花,或是跟娘说声,叫她带你去清元寺、去长安大街溜达,天气若是不好,就请些先儿回来说书,大哥房里的百合会唱大鼓,你只要不嫌难听,我叫她天天给你唱来解闷。”
瑛娘苦着脸,挪膝靠近他,揪着他衣摆道:“可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明轸抬手揉了揉她发顶,心里软成了一滩水,他何尝不是,只想跟她在一起呢?恨俗世纷扰,不能与她一片不必理会烦嚣的净土,将她藏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存在的小小天地之间,从此只谈风月,只贪温存,不理外事,不慕红尘。
明轸朝身后摆了摆手,正在忙碌置备梳洗用具的侍婢婆子们乖觉退了出去。
门阖上,瑛娘抬头望了眼紧闭的房门,她脸上漫过一抹红,抬手环住明轸,把自己送上前去,“你……你又想……”
明轸抱住她,在她唇上亲了亲,“乖娘子,喊夫君。”
瑛娘眸子里沁在一片亮晶晶的水波里,瞳仁倒映着他的影子。
“夫君……不要夫君走,要夫君多陪陪我……”她在他怀里撒娇,明知不可能,他为官在朝,怎可能一辈子陪着她不出门,可她想听他软语温言的哄自己,哪怕明知他是胡诌,她也想听。
“好。”他叹息着,哄骗着,“陪着你,一辈子都陪在你身边,哪里都不去……这官我不做了,哪怕爹拿家法处置我,哪怕人家都笑我没出息,我就守着你,日日这么跟你黏在一块儿,只要你不厌腻我,这辈子,我明轸这条命,交代给你了……行不行?”
瑛娘被推趴到炕桌上,上褥松敞,根本遮不住什么。她尖叫一声,跟着小声地哼起来,答不成话,也反驳不了那句“厌腻他”。
“夫君……夫君……”她重复着他喜欢的称谓,只能重复这一句,喊声带着媚意,渐渐化成了哭腔,不能承受的那么多,那么重……
他贴过来,指尖抹去她无助的泪水,“囡囡,我好喜欢你啊,你知不知道?”
“夫君……”她摇着头,无法回答。
窗下的栀子花开了吧?
瑛娘在昏沉中胡乱地想着。
花香好浓,夜风也好温柔啊。
她好像不再害怕独自留在京城了。
她不是一个人在生活,她有夫君,有公婆,有大哥大嫂,有三姐还有六妹他们……
最要紧的是,她喜欢夫君。
为了他,她可以忍受许多事。
虽然常常因为想家想娘亲而掉眼泪。
但他会温柔地为她抹眼睛,会把她抱在怀里耐心的哄。
他还会带她去散心,给她买好多她喜欢的点心和小玩意,他待她这样好,一定会实现他的诺言,带她再回江南去瞧爹娘。
因为有他,京城也变成了她的家乡。
这辈子相依相守,就这样吧。
**
两个月后,瑛娘被诊出喜脉。明轸虽然高兴,可也觉得十分惆怅。
他没想到瑛娘这么容易就有了。
当初路上诊脉,大夫偷偷把他拉到一边,说瑛娘身子弱,要他有个心理准备。
婚后他便没多想,依着自个儿性子跟她行事,心想要成孕少说也得一二年。她刚及笄,身子骨还稚嫩得很。平素养的娇气不已,连磕破块皮都要掉眼泪。如今忽然有了,真到了要生产的时候,还不得痛死她?
明轸怕瑛娘恐惧,不敢跟她提,又没处诉苦,整个人怏怏的,有些无精打采。
瑛娘的态度跟他截然相反。她很高兴。肚子里有了明轸的骨肉,她觉得自己跟他的距离更近了一点,对京城对明家也有了多一重的牵绊。
眼看她肚子一日日大起来,明轸渐渐认了命。家里找好了乳母嬷嬷,院子里多添了好些人。
那是个傍晚,刚下过雨。瑛娘扶着侍婢的手在墙根下小心地走着,脚下忽然踩上一块青苔,瑛娘滑倒了,双手捧着肚子摔跪在墙边。
大家都吓坏了。明轸是最晚接到消息的,明菀成婚,他在陪着新姑爷和几个友人在外院说话喝酒。闻知消息,他吓得三魂不见七魄,什么也顾不上,直冲入内院,闯进了产房。
他永远记得她脸色苍白虚弱的模样。
永远忘不了流淌到地上的那些血水。
忘不了她小声哭着交代后事。
“如若我不成了……夫君……不要太伤心,以后你要……高高兴兴的……过好这辈子……”
她平素不说这些,不代表她不了解他。
如果她出了什么事,他一定不会独活。
他们爱得太炽热,太浓烈了。
这世上根本没什么能将他们分开。哪怕是死亡也不能。
他摇着头,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囡囡啊……你必须没事,不能有事的,没有你,我活不了的,你明知道,我没办法……囡囡,求你了,我再也也不骗你,不欺负你了……只要你好好的,求求你一定要好好的……”
他哭得像个泪人。
顾不上形象,顾不上尊严,顾不得身边还有许多人在。
他心里眼里只有她一个。
他此刻在意的人只有她一个。
瑛娘虚弱地阖上眼,他捶着床沿,哭声一路传到外间。这哭声惨痛绝望,不忍听闻。明太太从来未曾见过,次子如此伤心如此方寸大乱。她没有叫人上前去劝,她只是默默立在外间陪着他落泪。好在最终最终,瑛娘母女平安,明轸没有失去挚爱,明太太也没有痛失爱子。好在好在,结局圆满。
后来明轸再回想当日,其实已记不清自己都说过些什么。那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必须要把她留下来。
他们还要并肩走过好多个春夏。
他们还有好多好甜蜜的日子要过。
他们还要携手一生,在说说笑笑中老去。
他们会葬在同一个墓园,在同一块墓碑上写下两个人的名字。
她伴着他,枕畔身边。
永永远远。
晚庭春 番外8
番外8
清晨, 天色还沉,万物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雪雾当中,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 此刻地上堆积了厚厚一重,靴子踩在上面,直没过脚踝。
陆筠从庭院一路穿过, 在阶前留下一行足迹。
婆子正在扫洒, 看见他来,忙躬身行礼退到一边, 低声唤“侯爷”。陆筠“嗯”了一声, 立在门檐下, 屋中侍婢迎出来打了帘子, 他身量高, 打帘子的侍婢需踮起脚举高了手里的夹棉帘布, 陆筠抬手自顾拨了下门上垂挂的风铃穗子,垂首跨过门阶,迈入明堂。
暖融融的春意从室内扑来。
屋里烧着地龙, 一夜过去, 火势已不算旺, 余烬烘着干燥的地砖, 叫人觉得舒适又不过分燥热。
外间守夜的是瑗华, 人已梳洗完毕,规规矩矩立在一旁行礼。陆筠摆摆手, 她一屈膝, 含笑退了出去。
他来得轻缓, 脚步无声,朝内去, 掀开帐帘先嗅到一抹香甜的鹅梨香。
在外院已沐浴过,身上的衣裳也是新换上的,不过到底染了霜雪,怕惊扰了帐中人的美梦,他解了外氅,穿身天青色对襟直,呵了呵手,不觉冰寒才小心钻入帐子,躺在空了的那一半床上。
里侧的人哼了声,带着未清醒的惺忪,他展臂过去,她就自然地投入他怀抱里。
陆筠打量她,脸上不自觉带了几分笑意。指尖拨开她遮住面颊的碎发,将不听话的小发簇绕到她小巧的耳朵后去。
“侯爷。”她含糊地喊他一声,枕在他手臂上,朝他的方向缩了缩。
“嗯。”他应一声,替她掖好被角,将她严严实实裹住。
“什么时辰了?”
陆筠揉了揉她头发,“别管了,你继续睡,再睡一会儿,就当陪我。”
她点点头,闭着眼说,“厨上给你留了点心,那晚点再用。”
“我不饿。”他说。
她没再说话,窝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角落继续入眠。
他一手轻抚她的头发,一手将她圈紧。
昨夜一夜未眠,此刻陆筠却没半点睡意。
外国使臣觐见,赛马会上,大皇子跌下马摔断了腿。
这伤势不论重不重,安王都不会允许他再“痊愈”,身有残缺的皇子按律不得继位。
他们多半会扶持德妃的幼子。一来德妃外家不显,容易控制。二来七皇子年幼,距离可以亲政的年岁至少还有十几年。这十几年,足够藩地前来的安王收拢人心安定局面。
从引诱安王入京之日起,这盘棋就与他再无关系。
他今日正式向摄政的安王请辞,卸任上直卫指挥使一职,安王固然要留一留他,没有立刻应允。他只能暂先称病,避上些时日再做打算。
于朝堂,他已灰了心,从来不愿留恋官场。心之所向,也从不是荣华富贵。
垂眼目视爱妻,他阴沉的面色才晴朗起来。
他舍不得睡去,借着帘外照进来的微弱光线,贪婪地打量着她的脸。
天地浑浊,唯这一片净土,可供栖息。
“侯爷……”她眉尖轻蹙起,小声抱怨,“您盯着我,我睡不着。”
陆筠笑了声,抬手抚了抚她的脸。
明筝指尖揪扯着他衣领,指甲刮过捻金线绣花,“今儿还回宫里么?”
“不去。”陆筠答,凑近亲了亲她的面颊,轻声道,“就在这陪着你,你睡罢,不瞧你,嗯?”
明筝摇摇头,“想跟您说说话……”
陆筠笑得越发温和,“你说,我听着呢。”手滑入被,触到轻薄的寝衣,在背上轻拢,将她推向自己。
明筝察觉到他的变化了,抬眼娇嗔地横他,“侯爷。”
“嗯。你说你的,我做……”桃红色绣百合花的前襟挑开了,熟稔地握在掌心,“……我的。”
男人线条凌厉的脸越发近,贴在她耳畔,嘴唇缓缓下移,她放缓了呼吸,抬手勾住他脖子。
“侯爷说年后还要去……西北……,什么时候动……动身……”
她说不成话,声音时断时续,偶然伴着一两声轻哼。
“不去了。”他说,“该安顿的在京已布置好,原是想瞧瞧将士们,冬衣和粮食到位没有,顺势在途中刮一刮那些贪官污吏的肥油,拿去犒劳西北军。如今好了,我们家的小财神奶奶不是早给我囤了一大笔横财?郭逊他们也想办法凑了凑,等开了年,冻土能耕种了,就不用朝廷再接济,这些年,我们都是靠着自己熬过来的。京里那些大官一个个道貌岸然,说起治国治军头头是道,要是指望他们,大伙儿早饿死了。”
她点算账目,把早年外借出去的坏账想办法收回来不少,那些荒废多年的田产外赁出去,也是一笔进项。二夫人手上的事太多,毕竟陆家家业庞大,房头又不少,凭她一个人,实在顾不上,如今明筝管着陆筠名下的产业,为她分担了不少。
“不去了啊……”她一直紧绷的心松懈下来。她一直在担心,担心又一次不知归期的别离。
怕他路上着了谁的道,遇到什么危险。怕他在外被事情缠住,又不知多久才能回来。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实在太少了,她舍不得他离开。
陆筠听她语调中有些欣喜,俯下身来咬住她耳尖,“我不去了,你高兴不高兴?”
明筝笑了声,抬手推他的脸,“你说呢?”
陆筠道:“问你呢,你亲口告诉我,我不走了,在家陪你,你高兴么?”
“当……当然……”
“当然什么?”陆筠掐着她的下巴,在她唇上重重吻了又吻,“我留下,天天跟你在一块儿,白日一块儿带着桃桃,陪她玩儿,等她睡了,咱们俩一块儿看书说话,下棋观景,或是一家人,出去走一走,逛逛集市。晚上……晚上就黏在一起,做现在做的这种事……筝筝,你喜欢不喜欢?”
“侯爷脑袋里,想什么呢……”她嘟囔着,抬手捏捏他的脸颊,“堂堂嘉远候,卸了职差,天天蹲在家里,只想着……”
“问你呢。”他笑,“喜欢吗?”
明筝闭上眼,避过他的盯视,他不满意,缠着她不放。
明筝没奈何,忍着羞点了点头。
“喜欢吗?”
“喜欢……”
“高兴吗?”
“高、高兴的……”
他心满意足,俯身吻住她唇。
快结束时,他咬牙退去。明筝环住他,不解地道:“侯爷?”
陆筠亲了亲她额角,苦笑道:“你才生产没多久,我担心……”
怕她再受一回生产的苦。
他实在不忍。
明筝顿住,目送他起身离开帐幕。
过了好一会儿,陆筠才从净房折回。
“还睡会么?”
她摇头,“不困了。”只是累。满身都是汗,像在外跑了两百里。
“侯爷歇息吧。”她说,“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陪着你。”
“好。”他爬上床,枕在她腿上,抬手环住她腰身。
明筝靠坐在床头,想到这几回,陆筠都是进行到一半就停下。前几回她没多想,行事后浑浑噩噩头脑也不清明,如今才知,原来他是怕她再有孕。
她自己也是矛盾的,生产之时虽不像葛氏那么凶险,可也差点踏进了鬼门关。虽然为了桃桃她觉得一切苦痛都值得,但若要再经历一回,她也会害怕。
陆筠心疼她,不想她再经受一回。
可长久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明筝无声叹息,手掌抚着陆筠的头发,垂眼目视他满足的睡去。她望了他许久,陪了他许久,时光停滞在此,仿佛不再流动。
他和她暂留在这轻纱笼住的小小天地间,温馨甜蜜,没有烦忧。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传来一声响亮的啼哭声。
是桃桃。
天大亮了,桃桃已经醒来。
陆筠猛地睁开眼,才要起身,就被明筝按住,“侯爷再睡会,我去吧。”
他攥住她的手,在她指尖上吻了一记。
明筝离开,帐子里空下来。枕畔那块空空的位置,余香犹在,暖意已失。陆筠睡不着了,他索性披衣起身,趿着鞋下了地。
穿过稍间,一路走过几重帘幕,来到暖阁,明筝怀抱幼儿,低声哼着歌,阳光洒下来,衬得那张芙蓉面愈显圣洁美丽。
他靠在门边,没有出声打扰。乳娘端着盥洗的温水进来,就看见那一家三口一脸幸福含笑相望,一瞬之间,她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多余,脚步后移,悄悄退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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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节很快就到了。
难得是个热热闹闹的团圆年。
在正堂陪老太君吃了团年饭,傍晚的时候陆筠明筝挽臂出了一趟门。
没有进宫去,就在皇陵附近的野梅园里祭奠了惠文太后。
朝着坟茔方向并头叩首。
明筝默念着太后,“外祖母,我和修竹来给您行礼,清晨宫中的祭奠虽然已经去过,可总觉得不够诚意。我们私自又来叨扰,希望您不要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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