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庭春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赫连菲菲
葛太太哄着女儿,伸手拉住她的手,把她从榻上拖起来。
瑛娘捂着眼睛,嘟囔道:“娘别说这些勾着我啦,越给我吃好吃的,越对我好,我越舍不得。娘,我能不能不要嫁啦?您跟爹爹说说,叫他回了明家吧。”
葛太太含笑搂着她,“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明轸是个好孩子,明太太也是个好相与的,娘为了给你寻个合适人家,可不知操了多少心费了多少力,等你嫁了过去,说不定喜欢那里喜欢得不得了,到时候娘想接你回来小住,你还不定不愿意呢。”
葛太太慢慢开解着,总算把闹脾气的姑娘哄好了,正在此时,外头侍婢匆匆掀帘进了来,“太太,姑娘,明家的人进城了,老爷叫大少爷去接应,喊您跟姑娘赶紧准备起来呢。”
瑛娘一怔,苦着脸道:“还没到日子呢,他来这么早干什么?”
葛太太掩唇笑起来,一旁端茶的嬷嬷打趣道:“新姑爷可是够着急的,着急想快点把姑娘迎回去呢。”
**
明轸比原定的时间早了三日到良州。
提前打点好了住处,上街先买了不少东西,连带从家里带过来的土产等物,备了份很厚的礼前去未婚妻家拜访。
未来岳父跟他熟识,早几年葛友川在京任职,跟他父亲明思海走得极近。因这一层关系,两家才有意结成亲家,一来知根知底彼此放心,二来两家孩子条件、年龄、性情都相当,颇为难得。
明轸和葛友川在明堂说话,瑛娘磨磨蹭蹭穿戴好,被母亲拖着手来到上房。
“你去那边屏风后坐着,待会儿我说要去瞧厨上饭菜备好没有,留你们二人在房里,你跟他说说话,千万记着一点,就快成亲了,你们不能照面知不知道,婚前见面不吉利,可不能触这个霉头。隔着帘子说几句,不疼不痒的没事,不可逾矩闹出笑话,知道?”
葛太太吩咐得瑛娘脸上直发烫,谁要照面谁要逾矩了?若不是娘非拖着她过来,她才不要来见那个北蛮子呢。
片刻侍婢来报,说明二爷进院来给夫人行礼。葛太太忙叫人把明轸请进来,二人坐在稍间说话饮茶。瑛娘躲在屏风后头,听得他朗润的嗓音,规规矩矩答着母亲的问话,一点也没有不耐烦,缓慢的语调彰显着好脾气,隔着浅浅的半透纱屏,隐约能瞧见他半边侧影。
鼻梁真高啊,个子也高……当年就是这幅样貌,引得她小鹿乱撞,糊里糊涂在那些相看的人里选了他。
瑛娘正在出神,连自家娘亲什么时候离开了也不知道。
骤然那把清润的嗓音近了,仿佛就在咫尺。
“葛小姐。”他对着屏风行了个礼,“你在后头闷着累不累?要不要出来喘口气?”
瑛娘意识到他就在自己面前,仅隔着一道薄屏,仿佛能瞧出他肌肤的匀净。
她揪着袖口受惊般后退了半步。
“葛小姐,听说你这些日子胃口不好,我在城东买了你爱吃的蟹黄包,还温着,要不要尝尝?”
就见屏风旁递过来一只手,那手很纤细,指节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宽大的掌心里托着片油纸,上头一枚胖乎乎的包子,飘出她最喜欢的香味来。
瑛娘抿了抿唇,“不……不用了……”
话音未落,就听一阵咕咕声响,从她肚子里传出来。这响声在寂静的房里,显得那般突兀。明轸明显怔了下,瑛娘懊恼得涨红了脸,她一甩袖子,朝后又退了两步。小腿腹撞上椅子的时候,她心想:“完了!”跟着就听见扑通一声,她连人带椅子,一块儿朝后仰倒翻了过去。
明轸大吃一惊,手里的包子都吓得掉在了地上,“葛小姐,您没事吧?”
听得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来,“没、没事……明公子,您能离我远点儿嘛?”
晚庭春 番外2
番外2
明轸摸摸鼻子, 俯身将落在地上的包子拾起来,心里直道可惜了。
在城东叫人排了好久的队才抢到最后这几个蟹黄包, 记着前年他来这儿时, 她指着那家店兴致勃勃跟他介绍这东西有多好吃。
这回前来,特特兜了一大圈去买来给她,用小炉一路温着乘车给她送了来, 适才跟未来岳父谈话时心里还一直惦记怀里的包子千万别冷了……
明轸不知她究竟是出于害羞, 还是太久没见觉得生分了,她说要他退后, 他总不好再继续上前纠缠, 只得稍退两步, 关切道, “葛小姐, 您小心, 没摔伤碰破皮儿吧?”
瑛娘窘得脸都红了,连连摆手说:“没事。”
明轸抬眼隐约看见屏后那个窈窕的身影,一年多没见, 她不再是那个不懂事的小姑娘, 多了丝腼腆, 身形也……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前年他来相看时, 她才只到他胸口高, 现如今……他暗暗比量了一下,她长到与他下巴平齐的高度了。
明轸咳了声, 将弄脏的蟹黄包用油纸包好又塞回袖子里, 为免尴尬, 努力找寻着话题,“葛小姐不喜欢吃这个, 下回我买别的与你吃。……家里特地请了南方来的厨娘,我试过他做的菜了,味道确实不错,到时候……”
到时候她嫁过去,不用担心吃东西不合胃口,他都替她打算好了。
这话没说完,两人都红了脸,瑛娘半背过身贴靠着屏风,结结巴巴地道:“谢、谢谢你啦。”
她没那么紧张了,连适才肚子咕噜叫以及摔倒的尴尬都被他的嗓音抚平了。他还记得她喜欢吃的东西,还替她想到嫁去北方后的饮食问题,勉强……算是个不错的人吧?她如是想道。
约定好三日后依照原定计划来迎亲。瑛娘的兄长葛平会随行送嫁。明家前来主持亲迎礼的长辈是明轸的堂叔,两家商议好当天的一系列仪程,就在紧张忙碌的准备当中,婚期如约到了。
天不亮瑛娘就被嬷嬷们喊起来梳妆,闺房里围满了人,一张张喜气的笑脸,说着各种吉祥话,有人夸她漂亮,有人赞她有福,有人预祝着她婚后幸福美满百年好合多子多孙……她像个泥塑人偶般被按坐在妆台前梳头,辫子打散盘成发髻,戴上花冠。又被人架起来,机械地张开手臂任人把大红喜服套在身上。屋里闷不透气,喜服有六重料子,热得她直冒汗。
外头爆竹声起,童子们高唱着“新郎官来了”,明轸骑着高头大马,在葛府门前跃下,一行人笑闹着引他朝里走。那笑声一路延伸进内院,瑛娘被罩上盖头,两个侍婢扶着她的胳膊,将她搀到门口。
“新娘子出来了!”童子们拍手欢呼,爆竹声不曾断绝,院子里站满了人。瑛娘跨出闺房门槛的一瞬,骤然听见喧闹中夹杂着一声难以控制的哽咽。她登时心痛如绞,整个人顿住动作。——葛太太用帕子紧紧堵住嘴,可还是没忍住,叫女儿听见了自己的哭声。
“姑娘,千万别回头,回头就不吉利啦。”喜娘在旁劝慰着,瑛娘强忍心痛,咬牙跨出了门槛。
一瞬间泪水如大水决堤,盖头之下那双眼哭得又红又肿。
她在无数的笑声唱祝声中离开娘家,坐上北上的花车,从此告别亲族,前往一切都还未知的京都。
孩子们随在车后追逐着,讨要赏钱,唱着祝词,马车驶过人声鼎沸的闹事街头,无数人驻足观望着她盛大的接亲阵仗。
**
从良州到京城,缓行需时十六天。为赶吉时,要在十二天内到达,需得加快进程。瑛娘是头一回乘车走这么远的路,头一天沉浸在离家的忧伤气氛中,她尚没觉出什么,当晚在驿馆歇了几个时辰,次日上路才只半天,她就止不住地晕吐起来。
早上只吃了小半碗粥,这会儿肚子里早就腾空了,除了酸水什么都吐不出。明轸跟葛平合计片刻,决定暂停赶路,在前头镇上先请个大夫给瑛娘瞧病。
傍晚的驿馆外,微雨滴翠枝,明轸送了大夫出门,回来时肩头潮湿了一片,葛平催他去更衣,明轸立足在门前,朝内关切望了一眼,——什么也瞧不见,她此刻正躺在最里面的床帐中,脸色苍白,憔悴虚弱。
瑛娘忍着不适喝了药,蒙被睡了整晚,次日明显有些好转,可这会儿要上路,她定是熬不住的。
明轸一面给家里去信说了此事,怕到时赶不及回京。
葛平急的不行,来找明轸商议,“万一误了吉日,岂不坏了大事?要不再多请两个大夫瞧瞧,能不能用点效力重的药,让瑛娘坚持坚持?”
明轸不赞同,“十来天路程,如何坚持?这不是要她的命?葛大哥,我有个法子,不大妥当,但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你说,但说无妨,婚事最大,总之不能误了成婚。”
“我有个朋友也是久坐不得马车,车厢一来气闷,二来颠簸得厉害,他骑马倒是使得。”
葛平怔道:“你是说,让小妹抛头露面的……”随行还有明家的长辈,对方会不会认为葛家姑娘德行不妥?
“一路有我们护着,骑马走在队伍里,再穿身男装,谁能知道底细?你别担心我堂叔,他很开明,我会好好跟他解释。”
葛平沉吟片刻,实在没有旁的法子,只得答允。
瑛娘又歇了一日,那种恶心想吐又头晕的感觉终于消散,她觉得好多了,头脑清明,又有了胃口。葛平进来,把适才明轸的提议跟她说了。瑛娘双眸一亮,激动道:“你说真的,大哥哥?我可以骑马?”
她很喜欢骑马,小时候跟家人上山踏青,父亲把她放在马背上,叫人牵着辔头带她前行,风吹在脸上很舒服,能左右瞧风景,和闷在车里的感受完全不一样。
葛平道:“你换上男装,沿途别多言多语。”
瑛娘连连应是,可旋即又想到一个问题,“可是,我骑术好像不太行。”
葛平笑道:“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明天你先跟我同乘,趁着休息的功夫,我也会加紧教教你,你只记住一条,抓紧缰绳,别从马上摔下来就行,有我们在旁保护,你可以放心。”
次日瑛娘穿身男装,因身材娇小,只能打扮成书童模样,坐在葛平的马前。
在树下休息的时候,明轸朝她走过来,“喏,给你的。”
瑛娘瞧去,见他递过来一幅厚厚加棉护具,“这是什么?”
“护着腿,骑马久了,这里……”他正准备指指她的腿内侧,发觉不妥,忙把手缩回来,“总之你把这个绑着,免得磨伤了皮儿。”
他用手里的东西比个方向,“这么绑,这头朝里,绑带朝外。”
瑛娘摆手道:“哪用得着这个?我什么事儿都没有,骑马而已,我小时候骑过的。”
明轸见她不听劝,一时也不好再多说,把东西放在葛平那匹马上挂着的褡裢里,“那等你需要时再用。”
回过头,见瑛娘持盏喝水,脸蛋晒得红扑扑的,额头上一重细汗。他心下一软,想摸出帕子来给她擦擦,手探到自己衣兜,却发觉根本没带手帕。
瑛娘双眸亮晶晶的,抬眼望着他说,“听爹说你是拿笔写字的人,没想到骑马倒挺在行的。”
他被夸赞得心里一轻,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面上却不显,做出一幅深沉模样,“君子当习六艺,骑射和读书一般紧要,没有强健的体魄,何谈奉公?”
瑛娘被他说得笑了,这人……真是一点都不谦虚呢。
树影斑驳,点点细碎的光落在他二人身上,男的挺拔俊朗,女的清秀可人,当真是对天造地设般的璧人。葛平立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抱臂瞧了二人好些时候,忽见侍婢要上前去续水,忙挥手制止了她。
那是独属于年轻人的鲜活甜蜜,感情纯净的不掺半点杂质,葛平也曾从他们的年纪一路走来,但他仍是忍不住艳羡他们。年轻真好,爱恋的滋味真好。
次日晚上,瑛娘的痛呼声从隔壁房传来。
“别动别动,我自己来!”她没想到,明轸叫她带护具是有原因的,原来骑马骑久了,真的能把人磨破皮,她此刻大腿火辣辣的,侍婢要替她更衣,疼得她直喊救命。
敲门声响起,屋内听得明轸的声音。
“是我。”婚仪走了一半,他不再喊她“葛小姐”,可也不好意思直喊芳名,含糊的混过去了。
侍婢打了帘子,明轸的脸出现在瑛娘视线内,“昨天下午经过余县的时候,在药堂顺便买的,试试?涂上这个就不疼了。”
瑛娘有点不好意思,抓着衣摆站起身,“你怎么知道……”
不仅知道她伤了哪儿,还替她早早准备了药。若是昨天上午她肯听他的话,也不至于现在受这种苦。
明轸道:“其实都怪我,叫你骑马的主意是我提的,我害你受了伤,你不生气吗?”
“不……”瑛娘下意识就想说她不生气,可答得太快了,显得特别不矜持,她脸上一红,背转过身再不敢瞧他,声如蚊呐般道:“谢谢……我、我要用药了,你赶紧回、回去吧。”
明轸点点头,把药瓶递给侍婢。帘子落下来,看不见她了。他立在帘外,心里有些舍不得,她真好看……声音软糯糯的,听得人一颗心像要被融化了似的……
他对这桩婚姻,当真是满意极了。对她……好生喜欢呐。
晚庭春 番外3
番外3
瑛娘知道因为自己, 车队的进度已经被拖慢了许多。先前因着晕车原地休息了两日。如今她跟着葛平骑马,虽速度比行车要快, 可她骑术不精, 大伙儿都要分心护持在她左右。
总不能因为这点擦破皮的小伤,就再拖慢行路进度。京城已经发下喜帖,备好筵席, 只等着她前去完成最后一道婚仪。总不好让所有人为了自己空等一场, 误了婚期吉日对她和明轸这桩婚事也不吉利。
瑛娘忍着疼,卷起裙摆, 指尖挑了点透明的药膏, 轻轻点涂在伤处。她是个颇娇气的人, 在娘家被宠着护着长大, 哪怕跌个跤都算大事。侍婢在旁帮不上忙, 举着烛灯凑近替她照着上, “有点红,姑娘,要不跟大爷说声, 明儿再歇一日。”
瑛娘虎着脸道:“那可不行。”
她拿过帕子, 将伤处多余的药抹掉, 将裙子放落回脚面, 低声道:“不准说。明儿要是明二爷问起的话, 就说、就说我没事啦。”
那药清清凉凉,抹在伤处虽不能完全缓解刺刺的疼, 但果真觉得舒服多了。
侍婢心疼道:“姑娘别逞强, 今儿才是骑马的第二天, 就伤成这样,往后还有八、九日呢, 等到了京城,您这腿……”
“我不是还有他给的护具吗?叫你好好收着的,放哪啦?”
侍婢回身去翻箱笼,瑛娘垂头,掀开裙子又瞧了一眼腿上的伤。他送药来,应当知道她伤得怎么样吧……伤在这样隐秘的地方,真羞人啊。她捂住脸倒在枕上,抓住被角把自己裹进去。
次日瑛娘下楼时,明轸和葛平等正与明家堂叔商议路线,见到瑛娘,葛平忙催促她快去吃饭等待上路。明轸回眸瞥她一眼,点点头算打过招呼,他一手拿了只馅饼在吃,另一手指着那路线图,“走这边这条官道平坦,美中不足是难免需时长路程远,得多绕两个县,若是直穿那条林道,能节约一两日的时间。”
堂叔眉头紧锁,“咱们这些人好说,可随行有女眷,林道里头是什么情形,谁也说不好,若天公不作美,半路下场雨,咱们都得误在里头。”
明轸点头:“是这样,还得保证在天黑之前顺利穿过去,如果迷路或是因什么事耽搁了行程,天一黑四面野兽出没,就更危险了。葛大哥,您怎么看?”
葛平一直没说话,他正在为此事犯难,他自然希望婚事没有阻滞,可走密林深处这条路,实在又太冒险。
他抬眼看向一旁正在吃早餐的瑛娘,惆怅地道:“我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全凭明家叔父做主吧。若是走林道,也不怕,随行的侍卫多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多增派人手护着那些女孩子……也许、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这话说得虽乐观,可脸上半点笑模样也无。
明轸叹了声,“叫大伙儿先准备起来,我再问问葛小姐的意思。”
说完,他站起身来,朝瑛娘的坐的那张桌子走去。
她一直在注意着这边的动静,瞧他跟兄长堂叔议事时一脸沉着冷静的样子,倒有几分成熟男人的模样。
明轸拉开椅子,瞥了瞥桌边服侍的那侍婢,“我可以坐下来吗?”
瑛娘点点头,他在那张椅上坐了,抬手撕了块蛋卷生蔬,眼皮未抬地问,“你伤势怎么样了?”
音量压得很低,连那侍婢都没听清楚,瑛娘却听明白了,她脸上骤然一红,拿着汤匙的手顿了顿,垂头羞道:“好多啦。”
说完,偷偷瞥他一眼,“谢谢你的药,很管用……”
明轸点点头,唇边不自觉凝了一抹笑意,将蛋卷送到口中吞了,又自顾拿起茶盏,瑛娘睁大了眼睛,急道:“那是……”
明轸饮了茶,抬眼瞧她,“是什么?”
瑛娘目光盯在杯沿上,忽然什么都说不出口。她脸上红云密布,窘得不知该如何反应。
侍婢讶然道:“那是姑娘刚用的茶盏。”
明轸动作顿住,怔了半晌,目光轻移,望向瑛娘,四目相对,瑛娘有种想钻到地缝逃避眼前这种尴尬的想法。
明轸笑了下,“咳,这有什么。”
他放下茶盏,指尖在盏沿轻轻摩挲,“再给葛小姐取只新的来吧,这只我用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瑛娘可没他那么从容。她心里小鹿乱撞,又是羞,又是窘,又有点紧张……
明轸已经结束这段窘迫的插曲,进入到下一个话题,“待会儿准备抄近道试试,你戴护具了吗?”
见她点头,他放了心,“要是疼得厉害,就告诉我,我会找由头让你多歇着。”
“不用。”她摆手,“我没大碍,已经好多啦。赶路要紧,我能坚持。”
明轸点点头,“那好……总之不管有什么难处,不要瞒着一个人硬扛,什么都可以告诉我的,知道么?”
“知道啦。”她答得很小声,被他认真的目光盯得不好意思抬头。
就在这时,桌子底下递过来一只手。瑛娘怔了下,旋即意识到这是明轸的……
他把一方帕子塞在她手心,面容沉稳而不乱,“擦擦……”
瑛娘无措地抓住被塞到手心里的丝帕,明轸指了指她左边嘴角,“这里……”
他说得含糊,说完还立刻站了起来,一振袖子,扭身走回了适才议事的那张桌。
瑛娘半晌才磨磨蹭蹭地把手绢凑到唇边,入目是方质地很一般的丝质帕子,下角绣着双面的岁寒三友,虽是双面绣,可手艺可远比不上她平素用的那些。瞧手法也不像京绣,颜色是艳粉色,更不可能是明轸随身用着的……她忽然想到这一路,他买蟹黄包,买护具,买药,——多半这手绢也是专程给她买的。
她轻轻沾了沾嘴角,见一滴油渍,在干净的帕子上晕开一个丑陋的形状。
她立时大悔,糟了,他才送给她,就被她弄脏成这样子,还有,她什么时候嘴角沾了油的?
瑛娘想到刚才他跟自己说话时,自己就是顶着一嘴角的油,在他眼皮子底下又是害羞又是做作……她忽然没勇气再朝他的方向瞧了。太丢人了,真是太丢人了!
晚庭春 番外4
番外4
正午时分, 众人已经走入了密林深处,在当地请了两个有经验的村民做向导, 带着他们走捷径穿过这条密林。
瑛娘戴了护具, 热得浑身是汗,两条腿像被泡在水里,她咬牙耐着难受, 一声不吭地跟着行路。
明轸一直注意着她, 她受了点擦伤,本不要紧, 但这么密不透风地包裹着, 又被汗水浸泡, 想来也知, 定是难受得很。
走出两个时辰, 他提议停下休息。
村民建议道:“大爷, 还是加紧点赶路,车队这么多车马,一停一歇, 少说也得一二刻钟, 要是有三急, 最好都能独个儿解决, 尽量别影响整个队伍。”
明轸摆摆手, 说:“罢了。”
他纵马行到葛平身边,扬扬下巴递过去一只水囊, “喝点水?要不靠边儿让他们先过去, 葛大哥跟葛小姐歇一阵再追上。”
葛平拍拍自己的水囊, “我有,明二爷自己留着。”
听闻此语, 正犹豫要不要伸手接过水囊的瑛娘和递水囊过来的明轸都有些脸发烫,悻悻收回手去。
明轸没再说话,信马跟随在旁,他目不斜视,正对前方,瑛娘几番转过脸偷瞧他面容,都只望见一个侧影,荫翳的林间偶有那么星点璀璨的流光划过他的面容,高挺的鼻梁形状犹如山峦,起伏的不仅是他棱角分明的五官线条,更是她激荡不定的心。
几日同行,陌生感早就消弭于无形,他们迅速亲近熟悉起来,他记得她爱吃什么,惦念着她需要什么。她碍于女儿家的羞涩不好意思太主动前去示好,只暗地里观察的习惯了解他的喜好。她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跟随他,瞧他沉稳地和人商议正事,又瞧他眉开眼笑地与熟悉的侍卫打趣。
又行了一个多时辰,瑛娘和几个侍女暂离队伍,前去林子深处解决个人问题,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跟随前去,明轸尚不放心,命侍卫在入口处严密把守,自己也停下来等候在外头。
算算时间,这会儿多半是未正时分了,再走两个时辰,天色就要暗下来,但林道才走了一半,这就预示着,待会儿必须快马加鞭,得比之前更快些才行。
风吹过枝叶,发出沙沙声响,明轸靠在一棵树上,闭着眼睛养神。侍卫听见一阵脚步声,跟他回禀,“姑娘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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