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郎的童养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朕微萌
白池说完,整个大殿霎时间便爆出此起彼伏的哄笑声,众人或东倒西歪,或摔杯子泼酒……
在一片哄笑声中,苏力红着耳朵腼腆的笑笑,尔后更加中气十足的大声道:
“回父王,都有。父王成全儿子吧!”
白池手一抬,刚要说出‘准奏’二字时,谁知右手边的宠妃罕古丽突然扯了扯他的腰带,那话又咽了回去。
自池看见罕古丽朝着相国帛英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帛英却盯着案前的杯中酒,神色莫测,不知在想什么。
“小阿宝,你的苏力哥哥着急娶你做媳妇儿呢,你同不同意啊?”白池又对着半倚在席案上阿宝如此说道。
阿宝砸吧砸吧红艳艳的小嘴儿,迷迷瞪瞪,咕咕哝哝:
“媳妇儿……嘿嘿……媳妇儿……嘿嘿……”
“尊敬的龟兹王上。”突然,一直风调开爽的大旭太子少师谢九郎亦起身,朝着龟兹王白池的方向,拱手作揖,尔后娓娓道:
“臣自年初离开洛阳前往贵国,一路爬山涉水,到了贵国时已去半载光阴,而今贵国王上睿智通达,使我们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达成协议。如今我朝圣上正翘首以盼为臣能将龟兹与龟兹王上的友好之意尽快带回去。
这贵国王子与王子妃成亲本是可喜可贺之美事,然寻常布衣家的婚事亦三书六礼前后历时非半年之久不可,何况如王子之尊贵……
臣惶恐大旭与龟兹两国之友好因为臣的迟迟不归而有所磋磨……”
说完,九郎对着龟兹王又是深深一揖,动作矜贵流畅,更显庄重。
龟兹王的醉意不知何时已经尽退,推开半倚在怀里的宠妃罕古丽,挺起脊背笔直坐着。
“帛爱卿,你来说说孤该待苏力这顽劣痴儿如何处之啊?”白池突然对着一直沉默不言的帛英发难,浑黄的眼晴中有精光一闪而过。
帛英起身,几步越过席案,在苏力身后一步的位置跪下,这才回道:
“王子与吾儿之亲事本是臣以及臣之家族的荣幸。然便如友国谢少师所言,苏力王子乃吾王龙子,身份尊贵至极,王子的亲事又如何能够草草行之?况且阿宝乃帛英唯一娇姝,待之如珍似宝,臣之私心,亦不忍她在婚姻大事上受半分委屈留半点遗憾。
其二,若苏力王子此时与阿宝成了亲,他们少年夫妻一时难免情热,届时再让阿宝前往大旭,这一去就是一年半载,何其残忍不仁?
其三,吾王已知阿宝乃臣与大旭皇帝之胞弟瑞王殿下的孩子,若阿宝成亲岂有不征得其父族同意的道理?若此刻匆忙完结婚事,怕届时大旭皇室要怪我们龟兹不遵礼法了。
故而,臣斗胆建议,先让阿宝跟着谢少师出使大旭,待她完成吾王交给她的使命成功归来后,再完成与苏力王子的婚事。届时普天同庆,臣之大幸。”
龟兹王听了微微颔首,道:
“便如帛爱卿所言。”
接着又对着一直跪在那里脸色渐白的苏力说道:
“我儿可是还有什么意见?”
苏力双拳紧握,抬头时脸上已是一片云淡风轻:
“儿子都听从父王的安排。”
“甚好,甚好。”龟兹王在说了两个甚好后,突然仿佛现在才发现一侧的大旭太子少师谢九郎一直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态,大感歉意道:
“尊贵的少师快快请起,来,咱们接着喝酒喝酒。”
说完也不待九郎回应,又对着帛英道:
“帛爱卿也快快请起,来,大家都不要拘束,喝酒喝酒……”
然后苏力和帛英先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整个大殿中慢慢又恢复到先前的和乐。
倒是倚在身后婢女怀里已经睡着了的阿宝不知道,她的命运从这一刻开始才算是真正的被改变了。
这一夜,龟兹王室为大旭使臣谢皋谢九郎设置的宫宴以宾主尽欢的结局完美谢幕。宴会上的大部分人都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几乎是被仆从和婢女或背或扶出宫殿的。
唯有谢九郎和帛英二人还保持着清醒,半分醉态也无。
帛英和阿宝是最后走出宫殿的,那时阿宝才刚刚醒来,脸上还带着初醒时的红晕。
当阿宝走出宫门的那一刻,一股夜风袭来,激得她猛得打了个冷颤,一双大大的眼睛瞬间明亮得像是全月之下幽蓝宁静的罗布泊……
那一刻,伴着阿宝身后富丽堂皇的宫室,伴着她那一袭繁复华丽的宫装,一个何其相似的画面骤然间出现在九郎的脑海之中。
九郎震惊,他竟不知他前世其实是见过阿宝的。
只是那时候的阿宝比现在的年纪还要稍长一些,也更加倾国倾城一些……
谢九郎的童养媳 39.第三十九章
前世。
那一年是九郎刚刚在内有庚谢两大世家的鼎力支持, 琅琊王家的作壁上观;外有骠骑将军裴海东,卫将军郭解的里应外合, 中元政变,中秋晋缞帝作禅位帛书公告天下, 谢家九郎谢皋以僖代晋,正式登顶帝位的那一年。
那一年秋分恰好是九郎的三十岁寿辰, 北有鲜卑拓跋氏,西有龟兹王白苏力带着他的两宫王后纷纷前来僖国恭贺九郎生辰, 建立邦交。
第一次在紫光阁接待龟兹王苏力和他的两宫王后时,九郎只觉苏力年轻俊朗, 两宫王后一个红褐色的鬈发楚楚动人,一个高挑袅娜丰姿冶丽,端的是世间男儿人人羡慕的齐人之福……
当时的客曹尚书还私下专门向九郎汇报过, 说龟兹王苏力的一个王后与汉人颇有些渊源, 是可以多亲近一些的。
但是, 作为从十三岁起就跟随族中长辈拜访天下名士, 也同时遍赏天下美人的谢家九郎什么样的好颜色他没有见到, 当时不过礼貌性的淡淡一瞥便迅速收回了眼。
那时,他并没有看清阿宝的相貌。
直到龟兹王苏力归国的前一日宫中为龟兹王举办欢送宴时, 作为东道主的九郎难免出席宴会。
宴会上,龟兹王苏力的两宫王后分别坐在他的左右两侧。那个红褐色鬈发身材要娇小一些的大多时候都娇媚地半倚在苏力的怀里,一会儿添酒, 一会儿喂食, 做尽多情女儿家的痴缠……
而左侧那个据说与汉人颇有些渊源的王后则是一身大红色的繁复宫装庄重娴静地坐在那里。她脊背挺直, 淡然的神色从容浅笑,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有她毫无干系。
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前者要比后者受宠的多的多。
其实单看脸蛋儿身姿,这位红妆王后并不比那位娇小爱痴的红褐色头发的女子差,甚至可以说尤胜两分。即便是在九郎的后宫三千佳丽中,也未必能够找出各方面皆胜过她的。
可是,她美则美矣,却像一副挂在墙上的仕女图,毫无生气可言,笑也好,哭也罢,从来无关真心,不过是一副假皮囊罢了。
这样的美人最多让男人一时兴起,很快也就落个弃之可惜得之无味的尴尬境地……
可是,当时亦官居检校御史的王十郎因为喝醉了酒,在席间又是唱诗又是长啸,最后还讲了一个来自市井寻常夫妇间的颜色笑话,当时在场男子或击案大笑,或前俯后仰,女子则多羞涩地以袖掩面,双肩颤抖个不停……
那一刻,那红妆王后亦低头莞尔一笑,那一笑使她暂时忘记了伪装,恰似春水化冻,百花乍放……
那一幕恰好被坐在上位无聊独饮的谢九郎,以及在走道中手舞足蹈的王十郎看见。
当时他们俱是一愣,尔后像小时候那般极有默契的对视一眼,无声地交流……
当时九郎听到自己的心‘砰砰砰’地剧烈跳动个不停,整个人晕沉沉的,热烘烘的。
他无意识地扯了扯脖颈处过于紧凑的衣襟,一双狭长而威严的瑞风眼一时竟忘了从那红妆王后的侧脸上移开。
不知是不是他的眼神过于炙热,突然那红妆王后亦转过头来。
然后,她看见了他。
她张着樱红的唇,大大的眼睛澄澈如湛蓝如洗的晴空,她不是看不懂男人眼神里的意味,在短暂的惊讶之后,面色陡然一红,咬着唇整个人都迅速侧转身去,只留给九郎一个忐忑不安的背影……
那一刻,九郎亦是耳尖处透出淡淡的粉来。
他谢家九郎谢皋自小读的是圣贤书,遵的是周礼,可爱色不可好色,动心忍性独慎其身。可是他今天却用如此直白的眼神于大庭广众之下去亵渎一个本是他人之妻的女子,其行为之低劣,不堪言述。
于是,他压下心中的逶迤,痛饮几杯酒后就借机离开了宴会。
当天夜里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他派人精心挑选了十二位经过特殊训练又各具特色的汉家美人送去了龟兹王苏力的使馆,听闻苏力在见过那十二位美人后极是满意,好一番赞颂了九郎的慷慨热忱……
那一年,那个红妆龟兹王后就像一颗流星般在九郎的世界里,刹那惊艳,又刹那消亡。
后来,随着政务的繁忙,多年来由士族掌控的朝廷沉疴难除,而九郎又被自己的小雅皇后长期下了一种慢*性*毒*药,身体日益败坏,渐渐的九郎再也记不起当年有那么一刻他曾经真正为一个女子心潮澎湃过。
不为她的倾城容貌,也不为她的家族背景,只为她卸下伪装时那不期然的莞尔一笑,还有在发现他的孟浪时,那份无声地懊恼和单纯的羞涩……
“阿宝。”
坐在马车里半掀开车帘的九郎看着帛英和阿宝在婢女的搀扶下爬上马车,缓慢离去。
马蹄踏在石板上的‘得得’声,车轮碾轧路面的‘轱辘’声,声声敲打在九郎心中。
他的心中又痛又悔。
他的阿宝是多么活泼灵动的一个人,高兴的时候像只小鸟似的叽叽喳喳仿佛永远有说不完的话。她从来坐不住,能安静地喝完一盏茶,临摹几页字帖已是极限。
她在五六岁时第一次听说他和别人有了婚约,她连婚约是什么都不知道,她都能哭的声嘶力竭、要死要活。她是那样具有独占欲的一个人啊……
前世她是如何受得了苏力的‘齐人之福’的?又是在怎样的失望和痛苦中逐渐学会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庄重娴雅的合格王后?
还有他送给苏力的那十二个经过特殊训练的顶尖美人,是否曾让她后来的日子过的更加绝望?
他曾经那点不可告人的小心思是否让她的不幸变得更加不幸?
这一刻,他突然很想见见阿宝,想抱抱她,想告诉她,从此九郎心中唯有三愿。
一愿天下太平,汉人不再受他族的屠杀和奴役,华夏土地上再不被践踏和分裂。
二愿今生寿终正寝,不遭小人暗害而早夭,能用一生的时间去做该做之事,去爱该爱之人。
三愿阿宝此生都能够天真无邪,想笑时便笑,想哭时就哭,不必压抑,不必克制,至真至纯。
“谢史,今夜我要夜访阿宝,你去准备一下,务必做到不惊动任何人,包括阿宝房间里的守夜婢女以及阿宝自己。”突然九郎对车窗外骑马并行的随从谢史如此说道。
谢史一听差点没从马背上直接摔下来。
‘什么叫夜访?说的好听。不就是登徒子夜闯香闺吗?
如此猥琐之行径实在不适合你这做了太子少师,堪为天下人之表率的谦谦君子谢皋谢九郎去做啊。
郎主,咱能矜持一点,把持一点,要点老脸,行不?’
如此思付的谢史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郎主,这不合适吧?”
马车内的九郎声音微沉:
“谢史,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谢史浑身一紧,赶忙回道:
“属下不敢,属下这就去准备。”
说完谢史就赶紧溜了。
车内的九郎却摇摇头,淡淡的苦涩和淡淡的甜在心中袅袅绕绕。
半响他喃喃低语道:
“我只是想看看她啊,只是看看。”
可是打脸来的何其快。
本来谢史只是把九郎拎到阿宝的窗外,让他远远地瞅上一眼就得了,毕竟这也是他自己要求的。
结果扒窗户不过瘾的九郎说阿宝室内独留的那一盏用来起夜的小油灯实在太过昏暗,他什么都看不见,今夜已经费了这么多的功夫不能无功而返,于是要求进入内室,近距离瞅瞅。
谢史无奈,只得将外间的两个守夜婢女通通给一记手刀砍昏了,然后放九郎进去。
九郎进去后在阿宝的榻边站了一小会儿,看着阿宝睡梦中尤带着一点点当年的婴儿肥的,红扑扑的小脸;看那黛眉如扫,两把小扇子般的黑睫;看那挺翘如玉峰之巍巍的鼻梁,那小小的樱红的唇……
九郎觉得他的脚被一种神奇的力量给粘住了,他走不动道。
于是,谢史在外面一长两短地轻叩窗扉提示他该离开的时候,他不仅没有离开,还鬼使神差地脱了脚上的聚云履,上了榻,小心翼翼地躺在了阿宝身边。
睡梦中的阿宝仿佛似有所感,身子一侧,正对他,甚至还像小时候那样抱住了他的胳膊。
一下子,九郎心中冒出无数的泡泡,整个人飘飘欲仙地仿佛上了天。
还是他的胖娃娃阿宝啊,还是当年毫无保留的依恋。
一时间万般柔情涌上心头,九郎偏过头静静地看着他的阿宝。
他的阿宝长大了,从一个圆乎乎的胖娃娃变成了丰姿冶丽的美人。她隐在薄被下的身姿几处起伏弧度惊人,还有一处胀鼓鼓地挨着他的胳膊……
香暖的,带着点点甜味的少女气息不断地钻进他的鼻孔,熏着他晕晕然。
他全身已然紧绷到极致,他想要靠近再靠近。想要转过身去把她搂在臂弯里,再揉碎到身体间……
他想要外面的谢史赶紧来给他一记手刀。
“郎主,郎主……”
外面久久得不到回应的谢史越来越感觉不妙,无奈只好极小声的呼喊九郎。
九郎一激灵,整个人瞬间清醒了。他小心翼翼地掰开阿宝环着他胳膊的手,迅速起身,离开时的背影颇为踉跄。
“快走吧。”九郎对屋外的谢史如此说道,声音急促而粗重。
谢史低着头双手一拱,心中却反复念叨:
“活该,叫你好好的觉不睡,偏要出来给自己找罪受,叫你不矜持……”
谢九郎的童养媳 40.第四十章
九月, 龟兹的甜瓜、沙棘、葡萄、香梨、番石榴等相继成熟,就连空气中都仿佛浸透着丝丝甜意……
塔里木的胡杨林千里金黄, 枝干遒劲,于千年时光里不烂不朽, 自成一派苍桑景象。
这是龟兹一年中最美的时候,过了十月北风便会从巴尔喀什而来, 越过天山,然后大雪封山, 贯穿整个龟兹境内的北河也会随之干涸或者冰冻……
所以这个时候是去往中原的,今年最后适合出发的日子。
若是顺利, 等抵达洛阳的时候大概正好是明年春暖花开之际。所以大概是要在路上过新年了……
阿宝在王城拜别了龟兹王,然后在两千王城护卫军,五百相府私兵的护卫下, 领着近百辆驼车浩浩荡荡地来到都员渠城。
近百辆驼车里装满了龟兹盛产的宝石、黄金、胡椒胡麻、香粉以及各种琉璃制品……
在都员渠城外的焉耆山口, 帛英一身庄重朝服无声地抱了抱阿宝。这是近几年来帛英第一次抱她。其实阿宝小时候是个很黏糊的人, 可是帛英为人处事风风火火, 很多时候理性克制得像个男人, 刚硬有余而温存不足,久而久之阿宝也就不怎么黏她了。
“以往都是我自私竟让你和你父族的亲人们分别这么多年, 如今你回去后定是要认祖归宗的,若他们待你好,便留在洛阳别再回龟兹罢。”帛英将一缕乱了的鬓发归顺到阿宝的耳后如此说道。
阿宝迅速抬头, 大大眼睛里满是诧异。
她以为她真的是去完成国王交给她的使命, 化解龟兹和大旭两国之间的矛盾促成邦交, 然后再顺便假公济私地看望她的父亲和龙凤胎阿弟。
她以为最多两年,她还是回到她从小到大生活的龟兹。
因为她和她母亲帛英的家在这里。
可是现在帛英却让她不要再回来了……
“阿……阿母……”阿宝的眼圈微微泛红,一时间她不知道帛英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是因为她擅自想要去洛阳看望父亲和阿弟让帛英生气了,还是说帛英真的不想她再回到龟兹,她不要她了?
帛英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忐忑不安。帛英知道,虽然幼时的事阿宝基本上已经淡忘了,可是却依然让她养成了极为细腻敏感的神经,很容易患得患失……
帛英清了清嗓子,用寻常在朝堂上的威重和镇定,从容道:
“阿宝勿要胡思乱想,母亲让你暂时留在大旭不要回到龟兹来,不过是让你避过与苏力曾经的口头婚约,难道阿宝放不下苏力,依然想要嫁给他吗?”
帛英如此一说,阿宝瞬间就信了。那灰中带蓝的眸子甚至还微微发亮……
她垂眸,有些羞涩,却坚决的摇摇头。
帛英了悟,接着再次嘱咐道:
“记住了,三四年之内都不要回龟兹。”
阿宝乖巧的点头,但很快又僵住,她抬头问:
“那母亲……”
帛英咧开唇角,心中像淌过一大片温泉水似的偎贴无比。终究是她养大的姑娘啊,心里总是惦念她的。
“阿宝是母亲来这世间最大的收获,母亲有机会总是会去洛阳看你一眼的。”帛英道。
这下阿宝终于放了心,从小到大,帛英要么不答应她,若是答应了她的事基本上都是会做到的。
“去吧,阿宝长大了,以后路要靠自己走。”
帛英拍了拍阿宝的肩膀,将她推开一段距离,然后用温暖而坚定的笑容目送着阿宝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反而是她身后不远处早已跟阿宝道过别的殷铁三笨拙地抹着眼角的几滴浊泪,凌乱的大胡子也激动地抖个不停。
见他这样敦实得跟头熊一般的大男人如此,帛英满心的惆怅反而消散几分。
她几步来到殷铁三身边,打趣道:
“先前让你去求求你的郎主大人,说不定就准了你跟着阿宝回归汉地。某人嘴硬说什么来着?说他来龟兹多年早已适应了这里的风俗气候,也舍不得街尾波瓦家的囊包肉,还说舍不得这边的一帮老友……结果现在看着阿宝他们离开,是不是又眼红心热后悔了,情难自持了?”
殷铁三听了帛英的打趣,瞬间止住了手上的动作,红着一双不大的眼睛反驳道:
“休得乱说,我殷铁三何曾后悔?你走了一个女儿自然难过,可我走的不仅是阿宝这个从小亦被当做女儿来疼的,还有相处了十年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的大石头,我的难过自然也是双倍的。”
说完,殷铁三还朝着队伍最前方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戎装的大石头望了过去……
不过大石头此刻却是无心回应他的凝望了。
因为少女稽婆正拼命拽着马脖子上的缰绳,哭哭啼啼地不让他走。
“我都听护卫队里的人说了,说王上原本是属意让库尔班领着两千侍卫护送阿宝去往大旭的,是你连夜守在宠妃罕古丽的宫殿外求了一早出来的王上,这才改换成你替了库尔班的差事。”
“是我求的,那又如何呢?”大石头黑着脸冷冰冰道。这么多年来和他相好过的女子不少,一开始大都是温柔善解人意的,后面慢慢也都是诸多要求,各种痴缠……而他最厌烦的恰是一个女子无理取闹般的痴缠。
见他如此直接冷酷,不留半分情面,稽婆又痛心又绝望。她紧紧地咬住唇,心中反而生出了一股平常没有的倔劲儿,她壮着胆子豁出去般大声质问:
“是为了阿宝吗?你明知道,明明知道的,这是不可能,绝无可能的!”
稽婆终究不敢说的太明白。但大石头却瞬间就听懂了。
只见大石头的脸变得更黑了,若先前不过是有些懊恼,此时怕是已经转换成厌恶了。
他用狼一般危险的目光锁住稽婆那张尚算清秀的脸,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道:
“阿宝是我和殷大哥从小守到大的,于我金大石而言既是主也是亲眷,你若再敢胡言乱语的毁谤,我怕是会忍不住将你的脑袋从脖子上拧下来。”
大石头是上过战场从死人堆里爬过的人,他若气势外露寻常男子亦会胆战,更何况稽婆一个芊芊少女?
稽婆又怕又悔,丢了缰绳跌坐在坚硬的戈壁滩上。
见她吓得像是曾经在葱岭河边猎到的野鹿似的,大石头硬起的心肠又软和了些。
毕竟是相好过的女子,大石头缓了缓语气,耐着性子劝道:
“回去吧,队伍该出发了。”
稽婆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戚戚然问:
“什么时候回来?还会回来吗?”
大石头最后定定看了她一眼,调转马头打马离去,却有沉沉的话语夹在马蹄声中传来:
“大概会吧。”
稽婆起身,朝着他离去的方向追赶了几步,然后停下,声嘶力竭地喊:
“如果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可是却再不见回应……
“谢史,阿宝在这里其实生活的很好是不是?就算不嫁给苏力,还可以嫁给别人,阿宝那样好,别人也会对她好的对不对?”
一直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的谢九郎从早上起来,一边眼皮就跳个不停。他总觉的心里突突,仿佛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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