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郎的童养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朕微萌
好吧,阿宝刚刚的感动瞬间又飞出了天际,心里愤愤想着:
‘我才不要你这个做人弟弟的给我找什么郎君呢,再说了我的谢少师一点也不老,三十都不到,面目清朗,气质卓然,才不是你们这些小屁孩儿可比的,哼……’
昨夜,阿宝和阿贝就在廊下既愉快也不愉快的分了手。
回到菡萏院的阿宝当时随口问了一句近身的婢女:
“阿贝以前也曾这般烂醉而归?次数多不多?都是和哪些人一起的?”
婢女碎步跟在阿宝身后道:
“世子是和哪些家的郎君们饮乐的,奴婢不知。但世子那情形绝非只是简单的饮了酒,倒更像是在饮酒的同时也服用了五石散的样子。这样的情况以往在我们瑞王府里一个月总会出现那么一两次,自公主回来后,世子已经很久没有在晚上出去了,这一次即便去了,可是三更天便坚持回了府。可见世子真真是把公主放在了心里的……”
婢女后来还嘀嘀咕咕地说了很多,不过阿宝都没有特别仔细去听,因为她的心里一直疑惑着:五石散是个什么东西?
她这么想着,便不觉脱了口:
“什么是五石散?”
被打断的婢女虽说惊讶于阿宝竟然会连五石散都不知道,但想她长在西域,那里偏远荒凉,这汉地的好东西可能是没有的,于是便也耐心解释道:
“公主不知,这五石散啊本来是汉末一个叫做张仲景的神医炼制而来治疗伤寒病人的。后来曹魏大臣何晏发现它不仅能治疗伤寒,寻常人用了还能够使人神清气郎,增强体力,特别是对于病弱之躯,更有去病强身的作用。是贵人们才能使用的好东西呢。”
“是吗?”
虽然婢女一副有与荣焉的模样,可是阿宝对那好东西的五石散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
若真有那么好,这么多年阿贝的身体为什么还是那么差?若真有那么好怎么让阿贝状若癫狂,做出和寻常完全不一样,等他清醒后甚至可能会懊恼的行为来?
这不对。
不过当时夜深,阿宝也未对此纠结过多,只想着白日里还是多向旁人打听清楚的好……
谁知第二日一早,天将亮未亮时,阿贝房里贴身伺候的一等婢女突然衣衫不整的出现在菡萏院中,又哭又跪地嚷着求阿宝救命。
原来昨夜里,神志不清不楚的阿贝竟然幸了这位婢女。
通常情况下,若遇到这样的情形,那位婢女还不得美死,这意味着一夕之间,从奴婢变作半个主人,若是主人怜惜,再得一二儿女傍身,那更是后半生富贵尊荣在望……
更何况阿贝那般年经俊美,身份上仅次于宫里的皇子,多少士族少女求都求不来。
可是阿贝身边的这位婢女却怕极了。
她是从大旭国初立,阿贝随着瑞王进入洛阳时便被买来伺候阿贝的,这一伺候便是七八年之久。
这七八年来,她同阿贝一道从垂髻小儿变成了如今的少女少男。没人比她更清楚阿贝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只有她知道阿贝的心中一直藏着人,且藏得深不见底……
她从阿贝的内室中跑出来时,阿贝还在榻上安睡,她清楚阿贝若知道了昨夜的意外,作为一介污点,她必然是会被清理掉的啊……
谢九郎的童养媳 64.第六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如果你看到这一章证明亲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五十, ) 牛车内坐着一位年仅十五六岁的少年,是这支部曲的郎主。
少年一手懒持书简,一手在身旁的矮几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
这卷书简上记载着汉代名臣汲黯之两三轶事, 少年看着看着却走了神……
前世, 他所在的谢氏一族的族长曾品评他“九郎为人性倨。然好学敏锐,气候分明又内行修洁,可类比汲长儒守城深坚。 ”
其实他并非是汲黯一般的良臣忠臣, 至少不是谢家郎君一贯展现在世人面前的那般风光霁月。
前世,他以谢庚两大顶级门阀之力将内斗不止的晋皇室赶下历史舞台,最终问鼎天下。可是不过短短数十年,和士族斗得筋疲力尽的他身心每况愈下, 最后被小雅皇后用一盅掺了药的雪梨汁毒害,然后侄儿逼宫,八王争乱, 世家之间相互倾轧掣肘, 最终让日渐修养壮大的匈奴、鲜卑、羯、羌、氐等异族乘机侵入中原, 以至于后来山河破碎, 中原汉人几欲灭绝……
在死后的几十年,他的陵墓被胡人一遍遍地挖盗毁坏, 墓基石被碾碎铺成了路,他的灵魂无依飘零,眼睁睁地看着家国被践踏, 百姓被奴役, 无数的士人在屈辱中偷生…
仿佛来自上天的惩处, 一抹孤魂却离不开这人间炼狱,唯有日日夜夜里泣哭,不得安宁。
直到有一天,不知道为什么,好似大梦初醒,醒来他又回到了少年,正是十三四岁的模样……
这次,他从建业前往苍梧郡的谢家旁支,一是避祸,二是为了一个叫做谢大石的马奴。
前世,也是在这个时候,少年的三堂叔谢宏被圣人从会稽召回建业,官至给事黄门侍郎。虽说在品级上远比不上早已位列三公的祖父,然却是天子近臣,掌机密,实权颇大。
随着三堂叔的归来,谢家嫡系内的争斗日趋白热化,其中甚至有皇家的意愿在这里头……
前世,他是不知道这些的。然后在秋猎时,为人陷害跌断了双腿,几欲断了日后出仕做官的路……
这一世,他知道圣人是决心要对付祖父所代表的天下士大夫一派,更知道就算他躲过了秋猎,还有春狩,甚至别的时候或者别的地方总会被人暗算了去。无他,只因为他年少成名,又被养在祖父身边,是谢家这一辈中最杰出的子孙之一,且在士大夫中颇受赞誉……
所以,借着一夜秋雨的契机他毅然决然的‘病倒’了!然后病情反复,不过月余光景便从白杨树般的茁壮变成了时下最流行的‘走路要人扶,一步喘三喘’的病弱美少年。
于是乎,太学去不了,而祖父既是心痛又是失望。
一夕之间,建业城里对他的风评从多智类妖变成了过慧不寿。
而苍梧郡地处偏南,又位于漓水和郁水的交汇处,气候温润四季如春,正是养病的好去处。
仿似落魄般,少年慢慢吞吞地就来了……
‘轰隆隆……轰隆隆……’
牛车行到狭窄山道时,突然从一侧山坡上滚下若干巨石,地动山摇的,转眼就打乱了原本井然的车队。
矫健的部曲簇拥着少年迅速撤退,没有身手的奴仆和侍女死的死,残的残,一时间哀嚎声四起。
紧接着又有密集箭羽雨从林荫后扫射而来,和部曲们手里不断挥舞的长刀撞击得玎珰作响。
等到部曲们死伤过半,就连被簇拥在最中间的少年也形容狼狈时,举着棍棒或砍刀的山匪们呼啸着,蜂拥而至。
本该是万分危急的时候,可那被簇拥的少年一袭染了脏污的白衣,看似单薄却风度安详,洒洒潇潇中自有一番松柏之意。
冲到最前面的大当家为之一愣,活了三十多年竟从未见过如此高峻的小郎君……
短暂的惊愣后,大当家的气势陡然变得更加凶恶。
这般气度的小郎君怕是只有车骑雍容衣履风流的大士族才能养的出来。这个时候的朝廷由士族拥立,是士族门阀的鼎盛时期。从中央到地方,从声望到军事和经济,士族拥有了几乎超越朝廷的影响力……
这个时候的士族是让庶民仰望又敬畏的存在,就算是山匪流寇也多是能退避三舍便绝不退避两舍的。
可是,这支低调得过分的车队却让远近闻名的山匪犯了关乎生死存亡的错误。
既然避无可避,那便索性将这支车队灭个彻底,一老妪、一童奴都不要放过。就算最终其本家还是查找了过来,那时他也早已带着山寨里的弟兄们亡命天涯了去……
总之,亡命天涯总比做刀下亡魂的好。
打定主意的大当家扛着一柄乌沉沉的大刀脚下几个走位,铁臂一展,刀风带起一股渗人的寒意将少年身前的护卫捅了个对穿。
抽刀,纵身又劈,于飞沙走石之间这粗犷草莽竟约莫有几分昔日楚霸王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威猛。
少年退了又退,左右两翼的部曲通通聚拢到少年身前,企图用层层温热的肉身做最坚实的盾。
一刻,两刻……
少年在心中默默数着数。
终于,脚下的地面开始震动,并伴随着长久且沉闷的声响。
战得正酣的众人同时一顿。难道是地底下住的大鳌鱼要翻身了?(地震)
山匪们顿时陷入一阵儿混乱 ,不知道要不要先跑了再说?毕竟有时候,天灾比人祸更加可怕,更让人无力反抗。
而另一边仅存下来的三位部曲则呈犄角之势依旧紧紧护卫在少年身边,不见丝毫慌乱,反而更加坚定了几分。
大当家反手一挡,大力将身前的部曲再逼退几步,然后眯眼望了望远方。一张褚红色的四方脸上顿时落下一层灰败来。
“嗵”的一声,大当家突然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少年面前,双手捧刀高举过头顶,仿佛献礼。
“刀是好刀。”
少年的声音依旧文雅,白水涧溪般极润、极清。
少年不动,大当家亦不敢动,僵直的双臂逐渐有些颤抖。
在一众山匪们或茫然或激愤的目光中,几百众装备精良的部曲私兵海旋风一般从远处席卷而来。打头的是百来骑玄衣黑马的骑兵,只在转瞬之间便将这狭窄山道围了个密不透风。
这时才看清楚,原来这些马的马蹄皆用厚实棉布包裹着,难怪不辨马蹄声,只有沉闷的地响。
少年好似稍作摆袖,也好似什么也没做,一些部曲便立马上前,背对着少年将其遮掩起来,然后奴仆们端着盥洗用具陆续而入,接着便有漱洗时的水流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而在这期间,外面的山匪们正被先前打头的骑兵以摧木拉朽之势‘收割’着。兵器间的碰撞声,将死时的嘶吼声、恸哭声,鲜血的喷洒声,身体倒砸在地声……所有的声响构成一幅喧嚣而诡艳的画面。
终于,等到少年再施施然现于人前,摆出一副郎艳独绝的姿容时,先前的山匪们不仅已被消灭干净,就连那血腥战场也被收整个七七八八。
“郎主!”百夫长何秀虎步上前,半跪着将一柄大刀献给少年。
此刀正是先前的匪首所持,黯哑的色泽,刀口似钝,并未开刃,仅凭肉眼是决计看不出什么门道来的。
可是它却当得起锦绣堆中用金玉养大的少年一句“好刀”。
刀是好刀,人却非好人!
二十年后的广州王陆寅之是个无德莽夫,他收编了广州、交州两地的盗匪倭寇,勾结西南羌族一路北上攻至荆州所过之处烧杀抢掠,恶比蝗虫过境……
此事揭开了后来八王争乱的序幕,也开了蛮夷践踏汉地、掠杀汉人的先河……
长达一个世纪的刻骨崩心之痛,如何不恨?
更何况日后的帮凶‘刽子手’如今撞到了少年面前,不杀,何以对得起这番‘邂逅’?
“走罢。”
少年既没多看一眼那刀,也没说要赏赐给谁,那便是先收起来留有他用的意思。
百夫长何秀仰脸敬慕地望着少年转身登上牛车,落下帷幔,这才起身退至一旁。
正在这时,一个敦实得像头熊一般的身影拎着团红通通的物实飞步而来。
他看也不看一旁眉头锁到一处的何秀,便大刺拉拉地朝牛车内的少年喊道:
“郎主,小十九在山脊的壕沟里发现了个小娃娃,不像是做劈党的匪徒下的种。”
喊话的是玄衣骑卫中的殷铁三,此人天生神力,此刻却顶着一张满是络腮胡子的大脸好不乞求巴巴望着牛车上暗红色的车帘,仿佛要看出朵花来。
谢九郎的童养媳 65.第六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如果你看到这一章证明亲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五十, ) 最终,还是帛英为阿宝找的两个汉人奶母上前来强行抱走了阿宝。
得亏奶母经验丰富老道,腰板也算硬朗,若换了寻常的柔弱妇人, 还真是奈何不了本就圆润瓷实的阿宝的那一番哭闹蹬踹……
阿宝是在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你答应我’中逐渐远去的……
在她远去后,在九郎的愣怔中,殷铁三带着十来岁的大石头走过来向九郎道别。
当大石头笨手笨脚地学着殷铁三的模样对着九郎抱拳时, 本来心绪乱成一团乱麻的九郎突然瞳孔一凝,紧紧盯着他两只手上均比别人多长出来的第六指,唇角处止不住地抽搐,面上神色变化莫测。
“告诉我, 你叫什么名字?”九郎倾身握住他那双从小被人厌弃和嘲笑的双手,激动得几乎不可抑制。
大石头有些莫明,眼前这个宛若画中人的郎君让他觉得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仿佛这样的郎君就不该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更不该以一种类似于平等的方式同他说话。
见大石头傻愣愣的不出声,旁边的殷铁三便只好为俎代庖地替他回答道:
“回郎主, 这孩子叫大石头。”
“大石头, 大石头……” 九郎当下默念几声, 突然眸光一亮, 喜悦道:
“谢大石吗?”
“回郎住,这孩子姓金,叫金大石, 是属下在前些日子收的义弟。他父母双亡, 家中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亲人, 无依无靠无着无落的,便自愿跟着属下去往西域。”殷铁三又道。
‘出生西南贫寒之家,十岁自愿卖身为奴,双手六指,人称大石头,因为马养得格外好,被主家赐以谢姓,全名谢大石…… ’
是了,是了,眼前这个带着几分腼腆,几分稚嫩的孩子便是九郎一直在找的,那个日后能够威震北方胡人的‘鬼将军’。
九郎一直以为他找的是一个低而不卑的精明青年,或者少年 ,却不曾想对方还是个孩子,甚至还没有卖身谢家,那他当然还不姓谢,九郎又如何能够找到真正的‘谢大石’?
“你可愿意留下来,入我部曲私兵,读书习剑,研究兵法之道,学万人敌,做昔日楚霸王那般的伟丈夫?” 九郎握着大石头的手紧得几乎颤抖,他面色凝重,语气亦格外认真。
可是这般态度,跟了他多年的殷铁三不懂,不过十来岁的乡下孩童大石头更是不懂。
可是殷铁三却知道,郎主给出的,却是能让大石头一步通天的路。
这是多少贫寒子弟求而不得的绝好机会……
他拍拍大石头那还有些瘦骨嶙峋的肩膀,说道:
“石头,你留下来吧。据说西域多是一望无际的戈壁和沙漠。见天刮风,热的时候能把人热死,冷的时候也能把人冷死。地里不产庄稼,也不种植桑麻,吃食单一,连件普通棉衣都要经由商贩从我们晋国贩运过去,价格还贵得能吃人……总之那地方远没有我们晋国的好。不去也罢。”
殷铁三并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相反能在短时间内说出这样一番话糙理不糙的话来几乎逼得他额上冒汗,当然也有可能是急的。
可是当事人大石头从头至尾冷静得几乎冷漠。
大石头朝九郎鞠了个躬,然后抽出被其握住的双手,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殷大哥很好,阿宝也很好,我要和他们去西域。”
“石头?”
“谢大石?”
殷铁三和九郎同时出声。
可是大石头却突然‘嗵’的一声跪了下来,背脊弯曲,头低低垂着,小小的他在无尽的黑茫中极尽卑微也极尽倔强。
‘我不是谢大石,我是金大石……’
直到整支‘龟兹商队’ 彻底消失在九郎的视野里,大石头的话一直在九郎的脑海里久久盘桓。
今生的大石头不是谢家马奴,没有经历过山河破碎,没有见过同胞的血染红郁水和漓江,他便不是谢大石,更不是那个神出鬼没的鬼将军。
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带着记忆而来,可是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是记忆中的样子……
那一刻,九郎站在黑黝黝的荒芜地里,任早春依旧凛冽的寒风一点一点地带走身上所有的温度,九郎突然有一种心和肝俱失的错觉,仿佛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具空荡荡的壳……
而远去的阿宝已经带着满脸的泪痕在她母亲帛英的怀里累极而睡。
过了一会儿,她又迷迷糊糊的醒来,醒来就问她的母亲:
“他为什么不答应我?他说过最喜欢阿宝的,难道他并非喜欢我,都是骗我的吗?”
帛英用手绢拭了拭她的脸,微笑着说道;
“他没有骗你,就是因为不想骗你,所以才不答应你。不能确保之事便绝不承诺,不轻易许诺,亦不轻易失诺,一旦许诺,重逾千金。此为千金一诺。”
“……”其实阿宝听不懂的。
帛英看着她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莹莹皎若天上月,突然凑上去很想要亲一口。
阿宝还不大习惯,脸微微侧开,便避了过去。
帛英也不恼,又好似戏谑地对她说道:
“等阿宝长大了便会明白,这样的一个男子他的心有多难以打开,可是一旦打开,前面经过的所有波折和吃过的苦便都是值得的。可是这样的男子大多终其一生都不曾被人打开过……”
谢九郎的童养媳 66.第六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如果你看到这一章证明亲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五十,) “可是你还没有回来啊……”说着娃娃便抬起头来一脸认真的望着九郎, 望着望着又无故心虚, 又将头埋了下去。
明知这小娃娃就是个小人精,不过是出于本能的趋利避害想要讨好于他罢了, 可是九郎的心依旧微起波澜。
前世阿母去的早,在后来登基为帝的数十来年内, 陪在他身边最多的是数不完的奏章和没有骨头的阉人……
那么多的漫漫长夜, 谁能说他不寂寞?
可是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对他说过‘可是你还没有回来’。
或嗔或痴, 或恭或肃,妻妾也好,朝臣也罢, 他们对他说尽巧言令色之话,却没有多少能够当真。
‘回来’二字, 无人敢用,亦无人会用。
天知道, 在死前的那一刻, 他最想念的不是天下之权,不是岌岌可危的江山社稷将欲如何, 他就那么狭隘而自私的想要回到建业谢家老宅, 想要见到清华的祖父, 仁厚的父亲,温柔的阿母, 甚至一向不喜的娇纵妹妹……
他想要回去的啊……
“睡吧。”九郎将娃娃扔到外室寻常看书的小榻上, 转身飘然离去。
不多时便有两三奴仆进来, 其中的一个俨然便是被娃娃躲了一夜的婢女敛秋。
敛秋无声朝娃娃走近,姿态娴雅毫无错处,可是那张容长的脸上青青红红,难以捉摸。
娃娃浑身汗毛倒竖,避过敛秋伸上来的手,连滚带爬的跑到刚刚进门的九郎身边,小胳膊一挥,瞬间抱住了九郎的一双腿,逼得九郎好一个踉跄差点扑爬到地上。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一凝,但见奴仆们“嗵嗵……”跪了一地。
婢女敛秋的脸彻彻底底的白了……
“求郎君责罚。”敛秋整个人都贴在了地上,细薄的手背青筋暴起。这是一位不曾做过粗活的婢女,比很多小门户里的女郎还要‘养尊处优’。
九郎和娃娃都没有看她,也仿似没有听见她所说的话。
“回去。”九郎的声音几乎是从胸腔里直接穿透而来的。稍稍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九郎在压制他的情绪。
敛秋膝行上前,准备将娃娃从九郎身上掰扯下来。
娃娃小屁股一扭,瞬间又换了个方向,堪堪躲过敛秋的挟制,并且还使得敛秋扑了个空,其头额刚刚好压在九郎的鞋面上。
终于,娃娃傻了,敛秋僵了,九郎震怒了。
两腿一甩,一蹬,甩了娃娃,踹了敛秋,九郎的胸腔上下起伏着……
敛秋也终于回神,老鹰扑食般压倒娃娃,抱起来转身欲往阁楼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小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扒住了门,一声声嘶力竭的‘不要’响彻整个苍梧谢家的上空……
九郎觉得他的耳朵都快要爆裂了。
于是他的脾气也就爆裂了。
他怒吼一声“都滚”,回声在屋宇间久久回荡。
于是,所有的奴仆都滚了。
可是娃娃还是没滚……
于是一大一小两个筋疲力尽的人灰溜溜的一个内室,一个外室的睡着,直到天光大亮以后变成了“同居一室”。
若不是这娃娃对他还有用处,他一定早就杀了她。
睡前,九郎是这么想的。
世人只道,谢家九郎小小年纪便有一笔铁画银钩入木三分的字,可那不过是自小悬腕垂肘地苦练而来。却不知九郎比起书,更善画。其画从不流于技巧,极简,重其神而不重其形,风格大气磅礴,自成一派。
当阿宝哭着跑上来的时候,九郎刚刚在收尾处,因为被扰了心,笔尖一顿,一滴墨落在上面,毁了整幅画。
“啊啊啊……”
阿宝仰着头,露着她那残缺不齐的牙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九郎将手里的狼毫一放,长眉微蹙:
“怎么了,谁还能欺负你不成?”
“你有……有最喜欢的人了,以后就……就不喜欢我……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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