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镇山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墨沉吟
“脱去凡胎,也就意味着你可以不受物质世界的限制;或者,如果二者联系颇深,你也可以从虚拟跳入现实。”
叶观止神色颇为凝重。
苏妍悄悄捏了捏叶观止的手,放开了笼住的音障:“多谢前辈指点。”
叶观止一行人大战一夜,正精疲力竭,又见木仰之无甚谈性,纷纷沉默下去。剔透的海水如最软的玻璃,细细的白浪像是绵延的裙边。岛礁之畔,海底一片繁茂,光怪陆离的海藻在水底漂浮,五彩缤纷的鱼虾从中进出。
白羽抱着长剑,手腕上原本光华流转的玄晶,沉默如一块顽石。
木仰之扫过的目光并未停留,甚至并未聚焦在任何一件人世间的事物上。少年人沉默的面容如坚硬的岩石,没有一丝属于人类的表情。他站在海风之中,凝望着沉没的云山,深碧的眼眸里是无法窥测的寂灭。
这就是木仰之留在人世间最后的影子。
此后匆匆三十余年,时间的浪潮拍打着生命的海岸,剥蚀了一切过往的痕迹。
夏去秋至,冬尽春来,四季的轮回,如巨轮碾过,星斗变换,时光悄转。这片大地从毁灭的余烬中复苏,艰难的恢复着曾经的荣光。坍塌的高楼重新建立,崩溃的桥梁重新修整,沉没的巨轮再度起航,新的生命在新的阳光下蓬勃生长,新的罪孽也在新的黑暗中再度滋生。
没有人再见过木仰之。
那位曾经庇护了整个申城的木灵,仿佛彻底消失在这片广袤的世界中。十余年前,在工业复苏,经济腾飞之后,曾有人组织过全球范围的搜索,托第三次工业革命之利,试图找到这位行踪无定的木灵,却一无所获。
不久后,远洋的巨轮带回来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
有人曾在北冰洋上看见一片草木葱茏的浮岛,巨大的树木上缠绕着粗壮的藤蔓,寂静的繁花飘零在冰冷的海水之中,宛如一片片游曳的水母。又有人说,曾经在几内亚湾航行的船只误入海上森林,以远洋巨轮的航行能力,穿梭了几天几夜也未能走到尽头,可就在一夜之间,森林从茫茫大海上消失,而船只还在几内亚湾,燃料消耗颇巨,船却只漂流里了数海里。
每每听到这些消息,总有大量船只,打着各色旗号前去探查,也每每一无所获。久而久之,这种寻找,因为耗资甚巨而被叫停,暗中追寻却一直没有停止。
这也包括,对叶观止的寻找。
十余年前,叶观止携苏妍踏入已成禁区的金陵城旧址。其后这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能找到他二人。
自金陵陆沉之后,那片被湖水覆盖的地下世界,就成了亡灵安息之所。每年元旦,都有大批幸存者及其后人隔江祭拜,寄托哀思的莲灯挤满江面,一望无际,几乎能从金陵一直绵延到申城。江北建立了新的城市,沿用了旧地名“六合”,是以六合灯节继夫子庙灯会之后,又成一道繁华富丽的景观。
只是,江南的金陵城旧址几乎无人敢进。所有被雇佣的冒险者,试图踏入这座水下旧城,寻找轩辕令下落,都失败而回。
如今,又到六合灯节。这天正是新一年的开始,天公作美,又下起纷纷扬扬的大雪。
原金陵临时驻地,经过屡次拆建,成了新工业园区的一部分,只有沿江一小段,特意保留下来,做成金陵城纪念走廊。整条路以沉重的黑色玄武岩铺设,其上凿了大大小小无数脚印,据说为了修筑这条足迹之路,光是采集幸存者样本,就用了好些年时间。每一个同尺寸的脚印下,都留有签名。这签名连缀不绝,一直延伸到悬挑入江心的栈桥。已逝者工整的宋体姓名混杂着幸存者龙飞凤舞的签名,都随着时间的侵蚀略显模糊。
时间只过去了三十余年而已。
这条曾经无数人逃命时走过的路,成了后来者临空凭吊的名胜。
虽然天气寒冷,江风凌冽,两侧特意用护栏隔开的人行道上,确是摩肩接踵,满是游人。
年轻人带着父母,家长们带着孩子,甚至还有一群学生,在老师扩音喇叭的指挥下,沿着纪念墙合影留念。
雪从低垂的铅云中坠落,混黄的江面上满是精致的莲灯。道旁贩卖莲灯花圈的小贩搓着手直跺脚。却见眼前一花,竟然站着一个眉目锋利而生动的女人,一时居然看不出年龄,她穿着一身暗绿色大衣,完全不畏风雪,买了一束白菊,留下一张纸票就走。
小贩忙把钱塞进腰包,再抬头寻找,却不见女子踪迹。闷头想了半晌,这才惊觉——那人不是最近新闻里才露过面的女上将?似乎和最近几年的一桩公案有关,不管是网络还是现实,这些年都为此吵得不可开交,前几月还说要举行什么投票来着?也不知投了没……
这样的大人物没带一个随从,孤身一人到六合来,是为了什么?
这念头刚从小贩脑海中飞过,下一刻,他就后悔,为何刚刚不多卖几朵花给人家,想来人家也不会介意这点小钱,自个儿也好早早收工吃饭。
这条纪念走廊的尽头,是一面巨大的浮雕。整块浮雕讲述了从金陵大迁徙到金陵陆沉的全过程。由数位著名雕刻艺术家协力完成,从定稿到成形耗费了五年时间。可此处据景区门口太远,所以少有人至。这面浮雕,极其生动地展示了昔年天灾降临的场面——人群疯狂逃生你推我搡,轰炸机在冰冷的天空中盘旋,火焰在呼啸的江水上飞舞,大桥被巨浪摧毁,无数人坠入江心……这面曾经因太过残酷引起无数争议的浮雕,被力排众议安置在此处。
而浮雕之后,是一个人的衣冠冢。
暗绿风衣的女人走到此处驻足片刻,脱帽垂目,以致哀思。
三分钟后,细腻的白雪已沾满肩头,她转过浮雕,向前走去。
巨石隔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喧腾热闹,浮雕背后,一方简洁的大理石墓,坐落在茵茵碧草中。虽是冬天,这种特殊培育的耐寒品种,依旧郁郁青青。
可风衣女人却停住了脚步,站在侧道边,看着石碑前刚刚献上白花的年轻女孩,几乎不可置信道:“……素羽真人?”
被称之为真人的女孩,回眸一笑,执剑回礼:“薛将军,久违了!”
三十多年了,自申城之战谢怀衣失踪后,薛自雪的部队就被肖廷声全盘接收。肖廷声颇有用人之能,也为了安抚新旧势力,一直对薛自雪委以重任,连升至今。薛自雪知道,申城之战后,修行人率先离开,不知去向。随后几年,叶观止消失在金陵旧城;张屯溪于七年前羽化而去,留下一个十多岁的衣钵弟子;韩子和据传早早去了昆仑山潜修,带走了徒儿沈馨;只有白羽。虽然天南海北再无相逢,她却能从一份份文档中读到她的足迹。眼看着这个女孩是如何从白羽,一步步成为素羽真人。
可今日相逢!昔年一派稚气的女孩,居然音容丝毫未变!
笑意清澈,眸色分明,蓝白相间的道袍垂在雪地上,一支精美而沉重的长剑,自背后散发出不可忽视的灵光。
据传——那把剑叫做赤霄红莲。
“真人,客气了。”薛自雪缓步走到白羽身侧,目光落在简洁的大理石墓上,“你还是叫我薛自雪吧。”
“薛姐姐,你依然可以叫我白小羽。”白羽的语气一如三十多年前,似乎这天翻地覆的变化,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一丝痕迹。
薛自雪甚至有些不真实感,哪怕她身为初代的觉醒者,衰老速度远慢于普通人,可六十岁的时光也在她光洁的眼角留下了皱纹。
可白羽依旧是那个白羽,连身高也没有变。
薛自雪忽然笑了,推辞道:“我还是称呼你为素羽真人吧。”
白羽依然执剑含笑,飞雪落在她眉间剑首,不做一点停留,直划而落。雪意渐浓,薛自雪身上已经积了一层洁白。
“素羽的名号只代表世人眼中的素羽,而白羽依旧是白羽。”
如果是三十多年前的薛自雪,她会怎么说呢——我不耐烦和你绕虚文,将重点。可如今的薛将军只是笑了笑,笑意未达眼底。
“你今天怎么想起来这里?”薛自雪漫不经心地问。
白羽侧首看着薛自雪,明润的目光毫无避忌:“我来祭拜魏将军,也是专程来等你。”
薛自雪一怔,她只因一场重要会议,临时落脚在六合,今晨心血来潮,独自前来祭拜,甚至连警卫都没有说。白羽居然知道。
只听白羽道:“我知道你要来六合,而你多年未至,今岁重来,一定祭拜魏将军。”
薛自雪瞳孔一缩,看着白羽的眼睛却没有窥见一丝心意,脸上浮起一片阴霾。
她没有接话,但白羽却轻声问:“结果出来了是吗?算算时间,也该快了。”
薛自雪从容的面具浮现一丝裂痕,那深处是涌动着的愤怒:“是的,今夜就能出结果。”
“你猜会是什么?”
江风骤急,积雪飘满了墓碑,苍青色的草甸几乎看不出颜色。
“没有什么好猜的。”薛自雪答得极为冷硬,像是从岩缝里逼出的西伯利亚寒流:“五年前,金陵陆沉的细节被撤密公开之后,舆论就一直倾向于为无辜丧命之人讨还公道,这还是肖将军在时一力弹压的结果,如今新一届上台,要整编肖将军一手打造的班底,这些旧事,自然成了绝好的靶子。已经三十年了,再痛的伤疤,也愈合地差不多了。”或许从这座纪念走廊建立开始,一切的矛头,都缓缓指向了曾经的金陵。
雪越发大了。
墓碑在风雪之中似乎越发沉默。
“是么?”白羽把玩着剑柄上垂落的流苏,笑道:“所以,你决定亲自去做魏将军的辩护人?”
薛自雪豁然转头,一字一顿道:“你因该知道,只有我最合适!”
白羽眸中的笑意终于转化为担忧:“人们喜爱你,喜爱一个拯救万民于水火的将军;却不会喜爱一个曾经做过刽子手帮凶的薛自雪。哪怕在那个时候,你、我们、魏江军都没有更好办法……”白羽忽略了薛自雪凌厉的眼神,“你可以赌上三十多年来积累的声望,尽全力为魏将军辩护,可有些人却不愿意看见……”
“你说……”薛自雪神色一换,立刻掩埋了真实的想法,多年宦海沉浮已经让她习惯于掩饰内心,若非白羽带着三十年前的时光向她追问,她不会如此失态。
“有人要杀你啊。”白羽叹了口气,“你知道,当年现世的两块轩辕令,一枚被谢怀衣带去帝都,随着云山一起沉入大海,虽然总有人怀疑那一枚落在了木仰之手中,可没有人能找到木仰之本人。另一枚轩辕令,在叶观止手中,他和苏妍被逼无奈只能选择离开。那些人找不到轩辕令的下落,却调到了谢怀衣的档案……”白羽欲言又止,看着薛自雪的神色,轻声道:“他们知道你是第一个成功使用34-1试剂觉醒者的人。原本你位高权重,不易动手,可如果陷入这场舆论风波……”
“不!”薛自雪斩钉截铁道:“你远在山野不懂这些,如果那些人想动我,不论什么借口都可以用!但我必须为魏将军正名!只有我可以!计划虽然是魏将军拟定,但最后的执行者却不是他!你明白!绝不是他!”
白羽沉默了。
从薛自雪屡次易于常态的激动中,白羽已经察觉到她必死的信念。语气放得更加和缓。
“薛姐姐,这次和你见面,本就想和你告别,我有预感,天刑将在不久后到来。而我也将最终离开这个世界。在走之前,我想见你们最后一面。可叶观止和阿妍离开了,张屯溪去了,韩子和也没能度过天刑,木仰之或许早就离开,就连肖将军也去了。我曾下力气寻访姚启轩的下落,自申城之战后,他收敛了姚兴国的遗骸就不知所踪。可在寻人途中,我却发现,有人暗中调查的龙血档案居然和谢怀衣有关,而当年促生申城大量觉醒者的药剂,居然也源于谢怀衣!薛医生去后,你就有可能是唯一的知情者。万望小心。”
大雪纷摇,割碎视线。
薛自雪的眼中忽地重燃起烈火。
“你放心去吧,这事我解决!”
白羽唇角轻轻一笑,厚重的积雪没有侵染一分,“那么,薛姐姐……告辞了。”
薛自雪肃然顿首,郑重回答:“告辞!”
话音一落,仿佛光影结成的白羽,一分分浅淡下去,不消片刻,就只剩下平静的大雪。而她站了半个小时,脚下留下一圈雪中空地,身侧居然平整如镜,好似无人来过!
薛自雪站在魏将军墓前,沉思良久,决然离去。
不远处的人群中,一个白发苍然的老妇,抱着一件破旧的男孩外衣,喃喃自语,踉跄而去。若是凑近细听,老妇人像是操着关中口音,念着两个字:“安安……安安……”
[末世]镇山河 第121章 番外·轻舟过雨
浓云遮蔽了夏日的天空,光芒逐渐隐去。
雨前湿漉漉的空气,给玻璃窗涂了一层蒙蒙的雾气。所以大雨从天空中砸落的时候,白羽什么都没有看见。
套着耳机,嘈杂的音乐却从隔壁传来。大厅里有人在跳郑多燕,一日不断,最近这减肥操好像很风靡。可此时,清晰的音乐像是远在天边。白羽双手按着键盘和鼠标,游戏里安禄山倒下的画面还定格在屏幕上,淡绿色对话框弹出——您已经和服务器断开连接。
可她迟迟没有动。
时光仿佛将另一段生命,注入了此刻的身躯。
梦境深处,烈火在天空燃烧,像是要吞尽苍茫云流,狂风夹杂着血与火的味道,巨大的森林在城市中铺展,粗壮的藤蔓在高楼上穿插,翠绿的枝叶从楼上垂落在窗前,遮蔽了吊钟花明黄色的光。
那梦中的窗外是谁?
一截淡蓝色的剑尖从迷雾深处浮现。
对了!
是陌寒!
是她师父!
白羽忽然推桌而起,却因为久坐,忽然陷入眩晕。
不对呀,她只开电脑打了一场大战,好像之前还下楼打了一瓶热水……怎么会?
漫长的时光化作一帧帧画面冲入脑海,天旋地转,白羽猛地拉住扶梯。
此时,宿舍大门打开。
舍友背着书包拎着伞,一身湿漉漉地冲进来。
“下这么大雨为什么不关窗?”
她扔下雨伞就冲向窗边,丢给白羽一个责备的眼神。
“窗?”
仿佛被现实的话语惊醒,白羽梦游一般念了一个字,扶住了额头——不对,她怎么记得窗户是关着的?这些日子连天的大雨,哪个宿舍敢开窗?
舍友瞥了一眼白羽打开的电脑,目光无声的划过,“行了我关了。”
听出同宿者的不悦,白羽努力将漂浮的画面从脑海中赶出去,赶紧走到另一面窗前,伸手就要拉窗框。
“等等!”白羽眼尖,立刻喊住。
视线所及,透明的雨水刷过金属的窗框,一片深绿色的叶子,像是从水底浮现,湿漉漉地贴着水泥窗台。
“怎么?”舍友愣了一下:“哪来这么大的风?把树叶刮到这里?”
白羽欲言又止,怔怔看着舍友把叶片从七楼扔下。
是的。
七楼。
再大的风,能把树叶吹到这样高的地方?
这几栋宿舍楼挨得紧,又是新建,楼底下的香樟木只长到二层楼高,狂风骤雨中,枝叶低垂乱摇,几欲折断。
不对!
——那不是树叶……什么树的叶子,背面还生长着细小的蜷曲的根须?
正在走神。
忽然一阵狂风卷起雨点,兜头兜脸从窗缝中砸进来。顿时洒了白羽半身。
舍友手快,一把合上窗框,雨水河流一般在垂直的玻璃窗上流淌,扭曲了窗外的世界。残存的水流滴落在地板上,聚成一滩,浅浅的水面上似乎有隐约的光芒划过。
“快擦干,不要受凉。”舍友扔来干毛巾——这是昨晚她们偷偷用吹风机吹干的杰作。
是的。
就是昨晚。
好像时光被割裂成了两半,另一半被无情的洪流推向了遥远的天边。昨天的一切,遥远地好像三十多年前。
此刻混沌的记忆逐渐清明,握着毛巾的手骤然一紧。
白羽忽然想起来了!
记忆被自动整合归档,曾经灵魂回归了旧日的躯壳。她猛地站起来,努力克制眩晕。
“哎哎?这么大雨你去哪?超市和食堂门口全被淹了!知道你没吃晚饭,给你带了!”舍友擦着潮湿的短发,冲着白羽摇摇晃晃的背影叫道。
“不!这雨不对!”白羽站在门口,‘按住了门框,木质大门外侧居然有被水浸泡过的潮湿感。这栋学生宿舍,一共九层,没有电梯。唯一的楼道口湿滑无比,白羽一脚踩在楼梯上,居然蹭到了淡淡的青苔!她忽然想起,今天早上下暴雨的时候,楼顶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突发大水,洪流居然从楼道上跌落,形成多段瀑布,害的她们在楼道里打伞。舍友以为是水管裂了,一刻钟后瀑布停了,谁也没空上楼一探究竟。
楼上两层都没有住户。平时连阿姨都不会费力气爬上九楼。
“什么不对?”舍友纳闷,看了一眼白羽开着游戏的电脑,摇摇头翻开了书。
白羽心中不安,窗外的大雨里又腾起雾气,视线严重受阻。她下意识想要动用神识,却切入了一片汪洋水泽之中!
窗外……都是水吗?
可风雨明明在敲打着玻璃,满天满地都是哗哗的雨声!
“我上去看看,你关好门窗别出去。”白羽扔下一句话,转身跑上楼。
楼梯很滑,拖鞋踩在水泥上像是踩着湿滑的鹅卵石。空气里弥漫着大水的腥气,仿佛曾经有鱼群在这里停留。
白羽停在顶楼闭合的天窗前,下意识想招出长剑,却一无所获。她紧紧盯着天窗的缝隙。一簇小小的绿叶,贴在狭窄的窗框上。叶片背面生着细软的根须!
果然,那是水生植物,细软的根须只为更好的捕获水中的营养。
“笃笃。”
“笃笃。”
坚硬的墙外传来敲击声,像是什么东西在拍打墙壁,又被隔音物质吸收,只余低沉的钝响。
三十多年来的清修终于稳定了白羽的情绪,理智回笼,她一字一句,心平气静道:“天窗都被锈死了,从来没有人能打开。”
敲击音瞬间远离。
白羽的神识再度悄然切入水泥墙外,可是神识中铺天盖地的水流卷乱了精神力量,除了茫茫大水,她什么也看不到。
良久。
敲击声再起,频率略显急促。
白羽不再顾忌,瞬间探出锋锐的神识,想要惊退不速之客。
却隐约听到一声遥远的呼唤。
“白羽……白小羽……”
不!
是师父!
怎么会是师父?
“宿舍楼底下有门,师父!是你吗?”白羽急问,一瞬间心绪翻腾几欲破窗而出,却生生顿住,按下了插锁的手,停在半空。
“师父?”白羽递出一道清晰的神念,那语气里有她不曾察觉的轻颤。
“对……是我……我来了。”
水泥墙外传来清晰的回应,像是声音的主人从遥远的地方寻来。
甫一确定,白羽迅速扭开插锁,却推不开锈死的铰链,费了半天力,她才想起她会术法,凝出剑气撑开了沉重的窗框。
就算她刚刚才恢复灵力,可这样的力量,居然连一个锁死的天窗都打不开吗?
白羽心中刚刚生出疑惑,就看到了窗外的景色——
那是另一个世界。
幽深的水波将遥远的天光揉成碎散的丝线,只有一点迷蒙的亮意。借着楼道里的灯光向外看去。深绿色的水草爬满了建筑外墙,细密的叶子宛如鱼鳞,一片片缠绕交叠,叶片下伸出纤细的触角,紧紧附着着水泥。天窗透明的玻璃上附满了贝类,甚至能看到淤泥下柔软的腹足。
就在白羽推开窗的一瞬,那些水草仿佛有灵,挤挤挨挨地退开。尚未来得及撤退的叶子,被无声的暗流卷向了远方。
天哪!
这是!
白羽下意识回头,九楼无人居住的宿舍一片空旷,门都开着,脚底隐约传来郑多燕干脆有力的口号。
无形的屏障,隔开了两个世界。
白羽站在分界的天窗前,深深吐出一口气。
“师父?”
她轻声问。
幽深的水波里悄然亮起一束光——那是玉清玄明的华彩。
“我在这里。”
随着话音而来的是一只手,干净而修长,从窗外柔软的水波中探出。淡蓝色的衣缘一部分漂浮在水中,一部分垂落在窗前,水珠砸落,常年未扫的瓷砖上溅起几点灰尘。
“来。”
白羽神色一亮,握住了那只温热的手掌。一股大力传来,仿佛两个世界的界限被瞬间击破,汹涌的大水从狭窄的天窗外涌入,瞬间铺满了大理石瓷砖。
待潮水停息之时。
白羽已失去了踪影。
此时此刻,宿舍楼外,白羽漂浮在浩瀚的水波之中。
玉清玄明剔透的光芒洒落,她满是惊奇地打量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宿舍。
宽大的水草从水底的淤泥里飘摇而上,直飘入遥远的天光。无数枝杈环绕着小楼,又借着楼层向更高处攀援。一片片爬山虎也似的水草,从一栋楼迁徙到另一栋,宛如活动的草原。五彩斑斓的小鱼从森林和草原间穿梭,巨大的贝类懒洋洋张开坚硬的壳,露出一点瑰丽的珠光。
白羽惊讶地忘记了呼吸,片刻才发现,她已经恢复了游戏中的装束,这片水域,完全没有阻碍她的呼吸。
“很惊讶?”陌寒在她耳边笑道,“去看看你的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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