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心冉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镜中影
律鄍眯眸:“你好大的胆子。”
遂岸耸肩:“一向如此。”
每一次遇上他,总要如其所愿陷入这无谓的口舌之争。东则王沉心淀气,道:“说罢,你的目的。”
“本王要用眼前这支号称十万大军的兵符换你一句承诺。”
“你本该‘交还’的东西,却想用来‘交换’?”用属于大氏的兵符交换大氏亲王的承诺,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除了这厮,世上还有别人么?
遂岸眉开眼笑:“如果这兵符的分量不足的话,再加一份可以治愈你家皇兄顽疾的药方如何?”
律鄍一愣:“什么意思?”
“诶?”遂岸也愣,“你还不知道?”
“我该知道什么?”
“呃……”原来他家皇兄也不是事事对他开诚布公么?“灵枢曾经特地给本王写了一封信,与信一并附来的,还有一张药方。”
律鄍皱眉:“那个女人对你说了什么?”
那个女人?怎么听着这语气有一点诡异的亲昵?如果时间充沛,他很不介意对此加以小小的调戏,但无奈出门多日,有妻有子的人早已归家心切,遂脱口直言:“国君病入膏肓,时日不多。”
律鄍话不多说,拔剑横扫。
遂岸纵身避至丈外。
“你再敢信口开河,本王绝不饶你!”律鄍双目森森,道。
遂岸嗤声:“纵然如此,也不能改变国君大病在身的事实,照此下去,不出半年……”
“你——”
遂岸躲过东则王又一次的袭击,口中道:“不信的话,你回到熙桑城去逼问万俟眖就是。整个御医院也只有他的医术能够将国君的病遮掩至斯,连素问也察觉不出。但是,瞒不过道高一尺的灵枢。”
律鄍丕地止步:“灵枢的信在哪里?”
“你想看,本王稍后可给你过目,当然,不包括药方。”
律鄍从对方神色之中感知所言不虚,淡淡道:“皇嫂也知道这件事,才会隐身于熙桑城外静待时机的么?”
“这个……”他摇首沉吟,“虽然灵枢的信中说她只将这件事告诉了本王,为得是换取本王出任她家儿子的师父,但是,她有没有告诉冉冉和我家野心勃勃的长姐,本王远在千里,也不得而知。”
那个女人看似粗枝大叶不拘小节,却可以在得悉将皇兄真正病情之后不动声色隐瞒到如此地步,果然是皇家出来的角色。律鄍心中冷哼一声,道:“那份药方当真能治皇兄的病?”
“灵枢的医术你有所见识罢?只是,据她所言,这份药方须用足半年,但也顶多可以为国君续命十年。如果你认为这十年无足轻重的话,大可以拒绝本王。”
十年?果然还是皇兄当年几度重伤埋下了祸根罢。律鄍胸臆闷痛,道:“你想让本王做什么?”
“在我家长姐成为大氏国的掌权者后,若有边疆危急之时,请你出任主帅杀敌卫国。”
这算什么承诺?而且……“有你在,何需本王出面?”
“本王有更高远的志向要去经营。”
律鄍一脸鄙夷:“你还能有什么更高远的志向?”
他当即兴高采烈:“做花商!”
“啊?”这厮的脑子终于坏掉了么?
“还有一点。”他面色一正,“一山不容二虎,只要本王在大氏一日,南北之间的那道隔阂就永远存在,大氏国也无法实现真正的统一。”
律鄍微愕。
“你为了限制国君的暴走,不惜背负背叛长兄之名。本王若是还在斤斤计较南北之分,也显得太过小家子气了不是?你将大氏国的最高权让给了本王的长姐,本王便将大氏国的兵权让给你。遂、律两氏,不应该只依靠联姻才能和平共存。”
这番国话,听起来……
真真不像是从姓遂名岸的人口中讲出来的呢。律鄍忖道。
“喂。”遂岸浓眉蹙起,“难得本王说出如此富有内涵的至理名言,你一声不响是什么意思?”
的确难得。律鄍颔首:“我答应你。无论何时,无论是外乱还是内患,皇嫂一声令下,本王万死不辞。”
“你这番慷慨激昂的作派也煞是稀罕呢,本王姑且信你一回。”一言至此,他从袖内将那枚木石虎符掷向对方,“这些大军是你的了,本王卸任,即时生效。”
律鄍稍作查验,再伸掌去:“另一样东西呢?”
“另一样?”
“治疗皇兄的药方。”
遂岸忽地怪笑:“那样东西是本王的杀手锏,岂会那么轻易给你?”
律鄍狐疑直盯:“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你那个皇兄曾经想打冉冉的主意罢?对这世上所有觊觎我家爱妻的男人,本王一概不能客气。”
忽略那些弦外杂音,东则王问:“所以说,你想怎么做?”
“你家长兄对自己的病很清楚,所以才有意无意给你机会,他是料到你不会坐视不理。他想在自己垂危之时将大氏国送给我家长姐,从一个负心男子蜕变成甘愿把整个江山拱手的的情圣,本王偏不能让他如愿,哈哈……”
律鄍半脸黑线:“随便你。”
两日后,遂岸出现在央达宫。
药方连用三日,律殊方才苏醒,睁眼即见一张放大到寸许之间的面孔。
“南连王?”
“嘿嘿。”后者直起身来,报以一声傻笑。
“朕……”律殊四下一望,“这是朕的寝殿,你为何在这里?”
遂岸咧嘴:“国君感觉如何?”
“什么感觉……嗯?”律殊手抚胸口,感受着那处睽违许久的松适,不由愕然,“这是怎么回事?”
他摇头晃脑:“遂岸给国君服下了灵丹妙药,为国君保本续命。”
真耶假耶?律殊处于惊疑之间,呐呐道:“告诉朕,怎么回事?”
“国君自知病况危重,想将您的万里江山送给我家长姐,左右皇长子聪明过人,早晚也会再度回到律氏手上,而您却因此能够心安理得地摆脱掉过往的薄幸之命,多么完美的设计,也只有国君做得出来。”
“那又如何?律鄍的才华在于治军,己儿尚且年幼,惟一能够担负得起这个大任的只有她。”
“的确,能够降服律氏长老,又能威服四方的,只有我家长姐,您为了大氏的未来可谓殚精竭虑。但是,”他笑得恁是不怀好意,“国君的这份慷慨豪迈,只建立在您确定自己时日无多的前提之上罢?”
律殊蹙眉。
“遂岸在此郑重地告诉国君陛下,今后至少十年的岁月里,您将生龙活虎般活着,眼睁睁地看着我家长姐成为大氏国的主宰者,哈哈哈……”其实有些夸张,国君活是活了下来,若想生龙活虎,除非大罗神仙的仙指一挥。
律殊紧抿双唇,面色僵冷。
“还有啊还有,如果您有意重掌大权,遂岸就把您的两位皇子偷到某个天涯海角,毕竟以您的龙体,想要再生下新的继承人,无论娶上多少位妃嫔,也都难以如愿呐。”
“……”若有可能,律殊真想扼住这只混账东西的喉咙。
“好了,本王该喂的药已经喂到,该说的话也说完,回家陪妻子抱孩儿去也。”他挥了挥手,煞是轻快自在,扬长而去。
“来人!”律殊默然多时,陡发暴喝。
两名小太监从外殿颠颠跑来:“奴才在!”
“你们是哪里来的?”律殊心知此时骥熸绝不可能近得自己身边,“去请国后过来。”
“启禀国君,国后此时正在临朝听政。”
“什么?”
两名小太监惟恐叙述不清,道:“您晕倒之前,将袖内因病退养后宫国后听政的旨意交给了国后,国后奉旨临朝,实在不能分 身。”
这……算什么?他抬掌击出:“遂岸,朕要杀了你!”
遂岸蹦蹦跳跳走下台阶,向着前方的律鄍递出和善微笑:“东则王,你家皇兄好像心情不甚愉快,不去看一眼么?”
后者转身就步,行向宫外:这个时候出现在皇兄面前,岂不是替罪羔羊?
卿心冉冉 第396章 若爱已逝
“你说什么?”
吉万山庄大厅内,一声叱喝直冲九霄。
哗啦啦——
房顶几只野猫惊得跳蹿,数只瓦片因之坠落碎裂。
厅内,遂宁看着自家兄弟那张气定神闲的脸,咬牙切齿:“你有胆把话再给我说一遍。”
“我要去做花商。”无惧于长姐那双杀气四溢的眼睛内传递出的威胁,遂岸把方才的话一字不改地重述一遍。
遂宁伸手捏住那张俊美到令人气恼的面皮,左右扭动:“你这个志向不是早就有了?时至今日为什么还要旧话重提?”
他懒洋洋眯起双眸,任凭长姐虐待,懒洋洋道:“因为我很快就要付诸于行动。”
“什么时候?”
“如果冉冉答应,明天动身也可以。”
“你——”遂宁两眸圆睁,“收回你的话,马上。”
“不要。”他摇头,“这就是我的交换条件。”
“什么交换条件?”
他得意一笑:“我答应你为你送严儿到熙桑城,必要的时候向国君请命挂帅出征,而我的交换条件就是这个。”
遂宁颦眉:“你在那时就打算好了?”
“正是。”
“为什么?”
“因为,本王要事了拂身去,深藏功与名……啊呜!”他捂着被长姐痛击的额头,双目平静,语声中正,“姐姐应该想到这一点罢?之前,因为对律殊那个人不能放心,所以在你出嫁之后我仍然为你看守嘉岩城,以使姐姐随时有一个可以归来的地方。但现在大氏国尽在你的掌握,需要灵枢药方续命的律殊自不必说,你连律氏那群长老都收服了不是?你的身边已经没有小弟可做之事,我也是时候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了。”
遂宁怔住。这样的遂岸,竟是久违多时了。这个习惯于把所有情绪隐藏在一张嬉皮笑脸之下的兄弟,甘愿收敛光芒,隐身于自己身后,任何时候,只须一个传唤,即会为自己开疆辟土冲锋陷阵,令她全无后顾之忧……这么多年,自己用得当真太过顺手了呢。
“我之前总以不想浪费你得天独厚的才华这个理由,把你拘束在身边,此刻想来,只是为了自己的方便罢了。”她松开双手,叹息道。
啊?遂岸吓得一个激灵,忙不迭道:“停下停下,姐姐,这可不是你的风格!难不成你为了留下小弟,不惜自毁形象,扮演一个伤风悲秋的小女人了不成?”
遂宁眯眸:“别让我后悔放你离开。”
“诶?”遂岸眼睛眨巴眨巴,“姐姐愿意放我离开?”
“不放又怎样?”遂宁坐回本座,意兴阑珊道,“你决心已定,这次我留不住你罢?”
确实是如此没错,但长姐如此轻易的点头应允却不在意料之内。他偷眼打量,戒慎戒惧。
“你再用那种眼神看过来,小心我把晴晴藏到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遂宁道。
好罢,是本人没错。他点头:“姐姐如此宽容小弟的任性,小弟感激不尽,这等大恩大德,小弟无以为报,只能等你家侄儿长大成人后再来父债子还。”
遂宁白他一眼:“那么,你想去哪里?晴晴的故乡兴岚城?”
他喜笑颜开:“是梵阳城。”
“与南疆仅有一道关口之隔的梵阳城么?”遂宁不解,“你选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这个啊,当然是因为我家冉冉在那里有一栋豪华府邸,小弟从此要依靠着自己妻子生活,做一个就算不能赚钱也能靠吃软饭快乐生活的花商了,哈哈哈……”
避过长姐抛来的一只茶盏,他携着一路怪笑,穿窗而去,又将屋顶才回来未久的野猫吓得四散奔逃。
事了拂身去,深藏功与名。这是南连王的一番如意算盘。
但,事情似乎没有那么顺利。
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何况还是一尾活着的龙?
今日,冉晴暖决定决定回府稍事打点,将近来越来越粘人的愿儿交给同样粘人的遂岸后,即乘车离去。
大抵两个时辰后,遂宁从央达宫赶回,进门即向侍卫询问:“南连王妃在哪里?”
而后,闯进遂岸寝处,将搂着儿子大睡的遂岸揪起:“晴晴呢?晴晴在哪里?”
后者睡眼惺忪中,答道:“一早便出门了,不过……”
“那么,律殊的话是真的了?”遂宁气得一手击案,“他把晴晴捉住了。”
“什么?”遂岸所有即刻睡意全无,“这话是什么意思?”
遂宁脸色阴沉,恨恨道:“今日早会过后,他派人送来一样东西到我的书房,我前去问他究竟……”
“然后他告诉你已经把冉冉捉住,逼你交出大权么?”遂岸问。
遂宁颔首。
“送来的那样东西是什么?”他浅声问。应该不是一根手指、一只耳朵抑或眼睛罢?如果律殊不想他这万里江山彻底破碎的话。
“放心。”听出他语气异样,遂宁道,“是你送给晴晴的那把紫檀琵琶。律殊是一国之君,还不至于沦落到那样不堪。”
遂岸眸光一闪,顿了顿,道:“以前的他,也不会拿女人作为要挟。你是什么时候收到那把琵琶的?”
“大概一个时辰前。”
原来如此么?遂岸心头略生愧意,道:“话说, 轨頟在明明还需要依靠灵枢的药方治病,就如此断定你不会因为气急败坏要他的性命?”
“是我大意。”遂宁懊恼叹息,“这些天,虽然煎药、喂药的人都是由我的人进行,却没有防备万俟眖将每次用药后的药渣窃取回去,昨日已经将药方的配制反推理了出来。照律殊给我的那张方子来看,与原来的药方几乎相同。”
“几乎相同?那就是还有不同之处?”
遂宁摇首:“就算如此,以律殊宁折不弯的秉性,他既然准备反击,就一定是做足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即使告诉他那张反推理出的药方不足以治他的病,恐怕他也不会有所顾忌了罢。”
“然后,你准备怎么做?”遂岸淡问。
“晴晴一定要救,但你已经将兵符交出,南疆兵马远水难解近火,若就此交出大权,恐怕我们再也没有反手之力,最坏的结果,我们一家人还可能全部命丧于此,所以……”遂宁觑其一眼,“我方才一直有个想法,但为了避免你炸毛,要提前知会你一声。”
“你想用律鄍么?”遂岸大摇其头,“厚道一点罢姐姐,最好不要这么做。”
“什么意思?”
遂岸沉声一叹:“那个是他的兄长,之前那番动作,不是为了帮我们的忙,而是阻止其一向以明主之姿示人的兄长行差踏错误了百年声名。还有一点,恐怕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因为最了解其兄长心底的渴求,故而是用另一种方式把你送回兄长身边。”
遂宁微怔。
“他以为这样,便能弥补律殊心中的伤痕,杜绝其变质变色。然而,他的兄长并未如他所想的那般接受你的回归,如今还准备绝地反击,而且极可能是将尊严和生命作为赌注,你认为律鄍会如何选择?而他对冉冉的确有一份重视之心,看着她身陷危境很难袖手旁观。这么一来,无论舍谁救谁,对他来说都很残忍。”
遂宁两道浓眉蹙起:“我以为你并不喜欢律鄍。”
“是不喜欢,甚至还讨厌,可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们还是靠自己解决这个难题罢。”
这下,遂宁丕地心生疑窦:自己这个兄弟的确不是个小人,但也未必是个如此磊落坦荡的君子,尤其事关他的爱妻之时。
“你为了晴晴不是会不惜一切的么?”
“呃,关于这个……”遂岸抓了抓脸皮,讪讪一笑,“其实,那把紫檀琵琶并不在冉冉手中,而且,半个时辰前,冉冉派一名女卫回来报信,因为中途遇上素问,今晚会住在她的别苑。”
遂宁愕然半晌,委实难以置信:“这个意思,是说律殊在虚张声势?”
“有那把紫檀琵琶在,应该是他的手下将青妍当成了冉冉。”
“你……这臭小子!”遂宁气不可遏,举手就打,“这件事你不是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的么?”
遂岸把仍然睡得香甜的儿子向她怀内一放,拔脚就走。
“你去哪里?”遂宁追出门外。
遂岸双足落上房顶,回首道:“那丫头还算识趣,本王不会不救。我去搜集一些信息,姐姐且去和国君周旋罢。”
驻守门外的遂洪飞身跟上。
遂宁稍稍一呆,低头看着怀内的侄儿,低语道:“愿儿,你知不知道?如果可以,姑姑很不想和那个男人做任何周旋,他可是姑姑第一眼就爱上的男人呢。”
江山和爱情,当初她为后者将前者拱手相送,如今后者已逝,前者便是她势在必得的囊中物。
只是,她回宫周旋的脚步,被侄儿的突然暴哭拦住。
“这这这……是怎么了?方才还睡得雷打不动,怎么这会儿突然哭成这个样子?”这位在战场、庙堂都可指挥若定的女子,此时际端的是手忙脚乱。
“应该是忽然间感觉到王爷和王妃都不在身边,这才哭起来了罢?”藏花是被留在庄内帮着男主子伺候小世子的,在旁百般设法也是无济于事。
遂宁实在招架不住,传来高行:“你曾经跟着王妃到过素妃的别苑,现在去把王妃接回来,马上,立刻,十万火急!”
高行即刻快马加鞭。
话虽如此,遂阔小哥也不可能一直大泪滂沱。
半个多时辰后,风平浪静之时,冉晴暖归来,一同走下马车的,还有衣饰清淡的素问,与紧紧捉住母亲衣角的二皇子律蒙。
“宁姐,我已经知道青妍的事。实际上,若非素问在半路阻拦,这一次的人质必然是我。”冉晴暖道,“我有一个主意,也许能够化解这场危机,不知宁姐同不同意?”
卿心冉冉 第397章 无法全得
遂宁走进了格庆殿。
这个地方,自从回到央达宫后,只因为那把紫檀琵琶走进过一次。人毕竟人,只有一日没有成为戒绝七情六欲的神仙,就会因往事而动摇,因过去而牵绊,何况是一对曾经共度十余年岁月的夫妻?这座宫殿里,诸多恩爱宛若昨日,而昨日种种并未死去,只是朱颜更改,旧调难续。
“此处的摆设格局基本未变呢。”遂宁环视周遭,道。
律殊半卧长榻,眉心紧拢,看着一身闲怡的她,冷冷道:“有话快说,朕没有时间陪你大话过去。”
“是么?”遂宁颔首一笑,“说得对,往事不可追,来日或可期,过去的不谈也罢。”
“朕说了,有话快说。”律殊道。
遂宁以脚尖将一把方椅拉到身下款款坐落,悠然问:“国君对我的怒气,来自于哪里?我来到的第一天,不还说过把这个江山托付给我?短短几天便改弦易辙,实在不是一言九鼎的一国之君应有的作派不是?”
律殊冷笑:“朕都已经说过两遍了,你还在浪费言辞,也不是一向以爽利自称的草原灭哈托的作派。”
“言归正传。”对方这等公事公办的姿态倒是帮了她的忙,将那一点因为目睹旧物而生的闲愁淡绪拂得干干净净,“国君想要重掌大权,此事无可厚非,既如此,我们姐弟自会回到南疆,做一个安于一隅的藩王。这么说应该没有错罢?”
律殊眉峰一扬:“所以,你们要安分离开了么?”
遂宁将笑未笑:“纵是我们肯安分离开,国君能否慈悲放过呢?”
“在你们做臣子应该做的事情之前,朕不会给予你们任何承诺。”
遂宁淡哂:“说得是,国君连曾经给过的承诺都可以全盘推翻,纵然此时愿意承诺,我们又如何敢信呢?”
“你——”律殊面上风雪密布,唇掀讥笑,“这个口吻,是在扮演怨妇?”
遂宁摇首:“国君误会,过去的事,从在乌木脱河边息战称臣的那一刻便全部过去。方才所指的‘承诺’,仍然是在那日国君所说的‘托付江山’云云。”
律鄍眯眸:这么一来,在这上时候提起“过去”的自己岂不变得滑稽?
“好罢,我接受国君不愿许綀我们安然脱身却想我们姐弟言听计从这个现实,谁教我们把南连王妃弄丢了呢?”遂宁喟然长叹,“可是,请国君回答我一个问题如何?不然纵是心系晴晴安危,也很难说服自己轻易让步。”
“说。”
“国君对我的怒气,到底来自何处?”
“什么?”
“我想了又想,不认为自己欠国君任何东西。那日走进偏殿,是受东则王之邀,虽然言语上有些不善,却也不打算在此久留。”这当然是假的,“然而,国君突然要将江山托付过,且袖内还藏有一份责请国后监国的圣旨,我只好留下。如今就算国君龙体想拿回大权,也是你自己出尔反尔,为什么反而如此恼怒?莫不是为了遮掩自己因为失诺而生的心虚?”
这个女人果然不想轻易退让是罢?律殊眉峰骤抬,道:“这个大氏国是朕的,朕想给予的时候可以给予,想拿回的时候就可以拿回。而朕对你的怒气,正来自于你对这一点的认知不明!”
遂宁眼珠一转:“纵使如此,拿一个女人作为人质,对一位九五之尊来说还是太过堕落了。我记得曾经驰骋在沙场的律氏之光,可是一位即使身处战场也会优先保护妇孺的大英雄。”
律殊不为所动,冷冷道:“对朕来说,所做的任何事以及做这些事的方式,都是为了大氏国。当年保护妇孺,可以赢得天下归心,故而是朕必须做的。同样,如今你们姐弟利用律鄍对南连王妃的感情使他辜负朕的信任,且趁虚而入攫夺了大氏国的大权,朕为了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自然不会选择手段。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不也是你们遂氏人喜欢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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