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杀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陆离流离
商承弼再爱晋枢机他也是皇帝,除了被另一个男人抢了我的男人冲昏头的恼羞成怒外,究竟是不放心赫连傒的,“那铺子里的人是同他有联系?”
“据属下推断不是。因为他们起先只是将赫连国主当成是寻常客人,拿了随便给的油膏,虽也是好东西,但——”
“哼!”
禀报的人咬着牙继续说,“后来赫连国主看银子不顶用,便一掌拍碎了他们的柜台,还说了一句——”这个差事真是不怎么样,他下次可再不愿意来回了。
“这个畜生说了什么?”商承弼勃然大怒。
“回皇上的话,赫连国主说,‘爷要你们最好的!谁再让他受委屈,爷就要谁的命。’”探子连连叩头。
商承弼一巴掌将桌上的酒盏全都挥下去,“赫连傒,你这个逆贼!逆贼!朕有生之年,不灭狄国,誓不罢休!”商承弼真的是被气疯了。知道晋枢机被人带走是一回事,可是当时晋枢机算是只剩下半条命,他暂时想不到那么远去,如今听说赫连傒竟然——他真的恨不打一处来。
回报的人知道自己的日子不会好过,倒也留了条后路,“回皇上的话,赫连,赫连——”皇上都说他是逆贼了,自然不能国主国主的叫,可又不能不称呼。
商承弼气得七窍生烟,“他还要怎样!”
回报的人哆嗦着牙齿不敢说话,商承弼抓起钉在地上的黄铜的烛台就砸过去,“说!”
回报的人估摸着这恐怕不算是个好消息,但听在现在的皇上耳朵里也不坏,索性小心道,“那个逆,逆贼似乎不太懂交合之事,连之前该浣洗要用什么都不知道,还是有精明的小二指点他,可知,王爷并未和他有苟且之情。”虽然别人都已经开始买猪脂了,说不定他回来报信的时候临渊王就和赫连逆贼翻云覆雨了,但对现在的皇上来说,也算是贴心的话。
谁想到商承弼听了却更生气,生生地将紫檀木的桌案都踹翻了,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你还不会你就不碰他,知道他受伤你就小意温柔,想到他同晋枢机那不堪的第一样,赫连傒,你就是在让朕难堪!商承弼太清楚了,凭赫连傒的功夫,他还能不知道自己在他和晋枢机身后埋了多少个暗探,可是,他偏偏还就这样说了,这样做了,他就是让自己听的,你就是要气朕。
可是知道人家就是要气他又能怎么样,他偏偏不能不生气,商承弼恨不得掐死了赫连傒再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可这会儿却又不行。他身为敌国的君主,敢晃晃悠悠大摇大摆的走在自己国家的大街上,又怎么可能没有防备。赫连傒是头狼,一头孤狼,商承弼相信他为了晋枢机能拼出一条命去,否则,也不敢单枪匹马地闯自己的寝宫,可是,他不信赫连傒会心甘情愿地当自己的靶子,他们都是男人,都是有野心的男人,他知道赫连傒不会这么蠢,更何况,现在重华在他身边,投鼠忌器。
“临渊王说了什么?”商承弼强迫自己按捺下来。
“临渊王说了句很奇怪的话——”知道商承弼并不是好奇心超越一切的君主,他也不敢吊这位喜怒无常的皇上的胃口,“百姓纷纷议论说这次的探花郎会是一个狄国人,属下命人查过,进了会试的并没有狄国人。可是,王爷并没有否认,甚至,言语间还颇多暗示。”
“他暗示什么?”商承弼不知道晋枢机又在弄什么鬼。
“他暗示,那个探花郎就是他自己。”
“什么?”商承弼呆了半晌,却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桃儿,桃儿,快叫桃儿来。桃儿你知道吗?你那个没良心的主人打算回来看你了。”
桃儿什么也不知道,“喵——”
槐杀 135一百三表十三、表白
晋枢机回过头的时候,赫连傒正从另一边走过来,晋枢机笑了笑,“这是我的府邸,你倒像是比我还要熟悉。”这座侯府是商承弼赐给他的,本朝分府,并没有爵名临渊的先例,也无陈条可依,商承弼想让他住得近一些,索性将原来住在这里的人都迁了出去,可事实上,晋枢机并未真正在这府里住过几次,连自己的长史,管家也不甚熟悉。他进门的时候,守门的侍卫甚至并没有想到临渊侯府的主人会回来,不过好在平日晋枢机也不走中门,倒也不算误了事。
赫连傒手握斩马刀,走到他身边,两人并肩而行,有一种既疏离又紧密的亲近,商承弼因为“承恩侯府”的事对晋枢机多怀愧疚之心,这间侯府无论是格局还是布置都很是精心,山石草木颇有可观之处,即使是晋枢机,也不得不承认,商承弼真的是个胸中大有沟壑的人。他或许暴虐,或许不仁,但是的确雄才伟略。
晋枢机略略放缓了脚步,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赫连傒是引着他向前走的,他本就是一个时刻充满戒备的人,如今便索性全神关注地跟着赫连傒走,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赫连傒向书房的方向去,一路上偶有经过的下人,各个屏息敛目,低头垂手,态度甚是恭谦。晋枢机略略皱眉,这个人竟似是完全掌控了自己府邸的样子,这是商承弼给自己的地方,难道,赫连竟然已经渗透的如此之深了吗?那,他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究竟还为商承弼准备了什么。
赫连傒轻轻推开书房的门,晋枢机并没有觉察出什么危险,却有一种毛孔收缩的不安,他习惯性地环顾四周,是普通的书房,除了桌案上稍显凌乱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同。
赫连傒站在门口,任由他打量,等晋枢机走到书桌前,才微微扬起了眉毛。
晋枢机却是身子一颤,生宣,徽墨,纸上分明是他的字,太像了,像到连晋枢机甚至有一瞬间误以为是自己写过的。纸上是两行诗,“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晋枢机勉强笑了下,而后,一张一张地翻,每一张,都写着同样的两句,不知写了多少页。他看得分明,这些纸新旧各异,磨损不一,绝不是一日而就。
“我在北地的时候,一直在想你是什么样子,偶尔得了一封你的书信,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字,铁画银钩,容与风流。我是个粗人,仅仅读过几部兵法而已,抓了几个梁人、成人的秀才,才让他们教我临字。这些年,每日写一些,稍稍有些样子了,便命人送了来。”赫连傒不是个多话的人,所以,他的话即使不像是往日的赫连傒,晋枢机却相信他说的是真的。想到自己身陷大梁的五年,他一笔一笔摹着自己的字,终于到了今日。或者,这该是多温柔缱绻的事,可想到他怀里的那一小罐猪脂,他只觉得讽刺。果然,心怀天下的男人都是这个样子吗,他们总是一厢情愿地做那些让长不大的女人泪流满面地事,然后,换取一个他们的如意。你稍有悖逆,便是不识抬举,大逆不道。
赫连傒的右手还是握着斩马刀,却用左手拿起了湖笔,蘸满了墨,他没有用镇纸,只将刀背按在厚厚的一到纸上,这个男人连行书也是一副挥毫的样子,挺拔倨傲得可怕,晋枢机站在他身边,看他一字一字地写,“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他放下笔,却没有看晋枢机眼睛,“重华,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我的网已经张开了,你的网要什么时候收呢?”
晋枢机呆呆怔在那里,两只眼睛空洞洞的,这个男人,太可怕。临渊,他竟是早早就参透了临渊这两个字的意思,商承弼一直以为临渊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可惟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就是因为要退而结网,才求了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封号。原来,这个男人在那么久以前已经知道了吗?
赫连傒浅浅将比放在笔搁上,他望着晋枢机的眼睛,晋枢机相信,他懂了自己一瞬间的惧怕,因为他说,“我不是商承弼,你不必怕我。”
晋枢机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赫连傒两只眼睛却如影随形地洞穿了他,“在你独自一人带着飞泉和桃儿上京安的时候。”他居然将手中的斩马刀搁在了桌上,“一个人,是因为只有一个人,商承弼才不会防备你,一张琴,是因为那把剑藏在琴里,一只猫,人总是会迫不得已,会去设防,只有猫,桃儿可以帮你做许多事,更何况,谁又能收买一只猫呢。”
晋枢机突然迎上他的眼睛,“一个人,因为那时候,江源城破,我两个哥哥战死,我只有一个人,一张琴,是因为商承弼曾在我父亲受降时说过,重华公子惟有琴之一道才不算浪得虚名,至于我为什么要带着桃儿——”他苦笑一声,“也许只因为,江源到京安,遥遥千里,生死不知,我,也只不过想,不要那么寂寞。”
赫连傒看了他一眼,“怎样都好,如今有了我,你不再是一个人,日后,你我共享万里河山,你更不会寂寞。”
晋枢机突然觉得自己竟是从来没有了解过赫连傒,他盯着他看了好久,才道,“我知道了,我去沐浴,天色已晚,你也早些歇息吧。”
“重华!”赫连傒叫住他。
晋枢机看了他一眼,“我看到了我们来的时候,下人们井然有序却步履匆匆”,他的目光落在那些字纸上,“我知道你很爱我,也知道,你等这一天等了好久,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选的东西业很好,多谢你,为我费心,还特地选在这座宅子里,我很感激你的体贴——”
赫连傒突然打断他的话,“重华,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可以去沐浴,更衣,做你想做的任何事,这是你的府邸,我只是你的客人——”
晋枢机张了张嘴,像是要解释什么,赫连傒却没有让他说出口,“我的确是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可是,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已经等了七年,我不介意,再等得更久一点。”他走过来,突然握住了晋枢机的手,晋枢机的身子不自觉地抖了下,好像全身的毛孔一瞬间被扎进了几千几万根鹅毛一般,赫连傒的眼睛深深地望着他,眼中的情绪浓得让人逃不开,“我说过了,我不是商承弼。重华,也许你刚才没有听到,那现在就给我记清楚,我不是商承弼,我比商承弼强,所以,我不必用强,重华,如果我想成为天下共主,也只是因为我要你跟我跟得心甘情愿。”
槐杀 1四36一百三十四、婚讯
“赫连。”晋枢机很重地叫赫连傒的名字,赫连傒回头看他,眼神有些漫不经心地迷茫,“骨头又疼了?”他被商承弼打断了十三根骨头,虽然已经接上,但每逢寒冷天气还是会痛。
晋枢机拥了拥用一条人命换来的斗篷,“还好。”
赫连傒起身在火盆里添了炭,“我不习惯把住得地方弄得太热,以后有事,不要亲自过来,找个人唤我一声便是。”他不如商承弼体贴,可周到处却不减商承弼。
晋枢机沉默了一会儿,赫连傒重新坐回桌案前,“有什么事?”
晋枢机眉心微蹙,沉默了一下。
赫连傒将刚才拆看的信件用火漆封好,而后才道,“我的确是要回去一趟。”
晋枢机依旧沉默。
赫连傒看他,“不过,我暂时不打算带你回去。”他这一次回去,为得依旧是抢劫,草原的冬天不好过,人冷了,马饿了,他手下心腹的将士们缺女人暖被窝了,他需要一场战争作补给,更需要一场战争让整个北狄联系的更紧密些。只是,晋枢机留下来比跟着他走要好些,所以,他不打算带他。
晋枢机望着他,很想问他一句,“你不怕吗?”将他独自一人留在这里,他本不是安分的人,难道不怕自己重新投入商承弼的怀抱?
赫连抬起头,望了他一眼,而后道,“重华,成亲吧。”
晋枢机一愣,哪怕当年跟着他离宫出走,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像个女人一样的嫁给他,否则,他又何必离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连商承弼,也不能给他这样的耻辱。
赫连傒仿佛完全没有看到他的脸色变化,只是淡淡道,“大粮商严铎的女儿,年方十八,我昨夜去她的闺房探了探,没严铎说得那么漂亮,样子却不算讨厌。他用十万石大米向我投诚,我不算很信他。”
晋枢机突然想笑,看着赫连傒,他才知道商承弼的心眼只有针尖那么大,那个人,连去了势的太监多看他一眼都会暴躁,更何况让他娶别的女人。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征米的时候严铎得罪了人,你知道,自你走后,商承弼越来越暴虐,抄了不少家,他想得一庇护,所以将女儿嫁给你。说起来,我这十万石大米倒是多亏了你。”这人倒也精明,知道得罪了朝廷,整个大梁能保他的人便只有晋枢机。
晋枢机深深地看了赫连一脸,“那边粮食不够了,是吗?”
赫连傒面上闪过一分厉色,却很快收敛下来,“我并不是要用你换粮,粮食,我们可以抢。只是严铎这个人物很关键,我们与大梁终有一战,控制住他,自有好处。更何况,依你的年纪,早都该成亲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女人,到时候成了大事,你若下不了手,我替你杀了她。”
晋枢机走过去拿起桌上被他封住的信,“那这封信呢,写得是什么?让我成亲,你好娶西逻邪部的公主,是吗?”
赫连傒一直都知道晋枢机有自己的情报网,这件事他知道并不奇怪,他只是道,“我称汗那日,曾经率部祭天,要迎娶你做我的可敦,你该知道,我们草原的人不像你们,一句话,若是做不到就不会说出来。”
晋枢机冷笑了下,“日子呢?”
赫连傒不自觉地用指腹摸着他的斩马刀,“重华,何必这样,你不必介意我娶谁。更何况,只是纳个侧而已。”
晋枢机看向他,“是吗?你一直未娶,听说连抢来的女人都没碰过,因为这个,被你几个哥哥抓住话柄,赫连国主还曾经犹豫要不要传位给你。我当年还以为你是真的对我一见倾心一往情深呢,原来,只是时候未到罢了。西逻邪部的四公主,咗拓单于的掌上明珠,你要与旁人结盟,就只是纳个侧?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离开商承弼,就是因为有那一位正位中宫的皇后,无论他有多爱我,我都觉得自己是个笑柄罢了。我的确是可以不在意你娶谁,也知道你们草原上的男人可以同时娶几个正妻,只是,你若执意要娶,北狄的兵马总司,我也只好挂印而去了。”
赫连傒的手一顿,斩马刀太利,划了一道口子,他的刀杀气太重,饮了主人的血,立刻发出阵阵令人心悸的嗡鸣,赫连傒轻轻拍掌,此时正有一个小丫鬟敲门来送茶水,赫连傒起身开门,提刀便要砍下去,晋枢机突然用衣袖一隔,斩马刀正欲饮血,一下就割断了他半条衣袖,赫连傒连忙回刀,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你干什么!”
“我知道你以人血养刀,可这是我的府邸,这些人哪怕我连名字都叫不全,他们也是我的下人,你要住在这里,就不要拿我的人出气。”晋枢机望着茶水洒了一地脸色苍白的女婢,“谁调敎的你,贸贸然地就往进闯,是嫌命长吗?”
那女婢早吓得脸色苍白,滚烫的茶水泼在他裙子上,她也不觉得烫,晋枢机看他吓傻了,只好故意疾言厉色,“还不快走!”
那女婢废了好大的力气才重新能动,默默然爬了起来,连打碎的茶盏也顾不得收拾,飞快地跑了。
斩马刀见血便刀吟不止,必得一条人命才填得饱他,赫连傒轻轻抚着刀身,小心地安抚着这柄无鞘的刀,目光很是温柔,他手中的刀起初吟啸不绝,直到赫连傒割破了自己手臂叫他又饮了血才勉强安抚,这刀虽是凶器,但自从被赫连傒驯服之后便极为认主,此刻饮了主人的血,便也渐渐安静下来。赫连傒安抚了手上的妖刀才看晋枢机道,“你知不知道,他只认我这一个主人,你如今还剩几成功夫,就敢这样拦我的刀。”
晋枢机轻笑,“活着已是这样,便是死于刀下,又能如何!”
赫连傒长叹一口气,提笔写了几个字,他原就不是舞文弄墨的人,索性揉掉了信纸,“你的心思,我知道了。我不是商承弼,不必受制于谁,你如果不喜欢,我便亲自去定盟又怎样。正好,也免得讨来个女人乱我心志。”
晋枢机轻轻点头,“如此,多谢了。”
赫连傒看了他一眼,“既然让你跟了我,商承弼做不到的,我总要做到才是。你自己挑个日子,把严铎的女儿娶了吧。”
晋枢机看他,“我这样的人,何必祸害一个好姑娘。”
“不是你祸害他,是她父亲要拿她换一家老小的平安。你娶她,是帮她。”赫连傒的语声又恢复了毫无人性的冷漠。
“既然如此,早娶不如完娶,你现在就派人去下小定,三日之后成婚,你喝了我的喜酒,再去西逻邪部喝赔罪酒吧。”晋枢机说完了这句话,一甩衣袖,转身就走了。
“什么?!”商承弼一声惊疑,就听到桃儿非常刺耳的叫了一声,他略略放了手,桃儿立刻从他腿上跳下来,自己躲在桌子底下活动着快被他掐断的脖子。“成亲!你说他要成亲!”
“是,是大米商严铎家的三小姐,虽是庶出,但听说知书达礼,很是温顺。今日,王爷已派人下了小定。”这桩大消息传得满城风雨,根本不用探问,连京安的百姓都能说出个七七八八。当然,绝大多数的人都难免替那位三小姐可惜,到底是庶出,晋枢机怎么看,都不像是女儿家的良配。
“竟是庶出的?”商承弼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本该火冒三丈的时候,关注的居然是这个可笑的问题。晋枢机心高气傲,怎么肯娶个商贾的女儿,竟然还是庶出。这样的身份,哪里有资格做超一品的临渊王妃。
“是。今年十八了,尚待字闺中。严铎还有一个小女儿,是嫡出的。可惜今年只有十三,想是王爷觉得年纪太小了吧。”暗卫禀道。
商承弼心乱如麻,根本听不进这些,只满脑子都是暗卫说的三日后成亲,三日后,三日后。他的心突然痛了一下,最该天子一怒的时候,竟想得是,终于知道自己去皇后宫里的时候,晋枢机是什么心情。重华,原来,跟着赫连傒离开,竟还不算是你的报复吗?
“桃儿。”商承弼叫了一声。
桃儿刚才差点被他掐得断了气,此刻正躲在桌案下,哪里还能理他,商承弼叫了两声,都见桃儿躲得更远,却突然觉得好笑起来,是啊,伤了他,他可不就是越逃越远了吗?成亲!没想到,他竟然是要娶一个女人,自己本该嫉妒地发疯的,却为何连一点反应也无。是知道他不在意吧,十万石大米,天寒地冻的季节,赫连傒恐怕是断粮了。商承弼傲然一笑,笑容中竟似含着几分得意,赫连傒,凭重华的傲气,你用他换了粮食,他再能将你看在眼里,那才真是天下奇谈。
想到这里,商承弼竟觉得自己心情好了些,“传朕旨意,严家的女子,出身低微,不堪为临渊王正妃,她若实在想要嫁,就先入府,做个侍婢吧。”
晋枢机听到圣旨的时候,突然间笑了一下,可一瞬间,却立刻沉下了心,他紧紧握着飞泉剑,在窗前站了好久,一直站到,听到那个他早就推算出的消息。
“回世子,我们去迟了一步,严家三小姐,投缳自尽了。”花开说话的时候声音很低,很轻,他知道,尽管世人都说世子是个没有心的人,可他的世子比每个人都心软。就像当年舍不得杀她和云卷一样。
“你们不是去迟了一步,是她必须死。我杀过十二个人,惟有严三小姐,让我觉得我越来越不像个男人——”
“世子——”
“不必多言。她能被家族选中,嫁我这个亡国辱身的废人,她这一生已够不幸了。既然如此,走了也好。”他说到这里,便收了悲戚之色,“消息传出去了吗?”
“是。传出去了。天昭帝不仁,以一道圣旨逼死人命,再加上日前给世子削爵封爵的三道圣旨,如今灾情未解,他还只顾着,只顾着儿女私情,不堪为君,天昭帝早已失了民心。”
“儿女私情?你说得可真好听。是只顾着我这个祸国殃民的妖孽吧。古有褒姒一笑倾国,今有我晋重华以色乱世。”他微微一笑,竟带着几分粲然,眉间那粒朱砂红得无限风情,一点儿也不像个蓝颜祸水的妖孽,反倒像是冰清玉洁的神仙。
花开不知该如何接话,这些年,世子委身自污,步步为营,扶植自己的势力,断了商承弼的民心,这条坎坷的路,他跌跌撞撞地走到了今天,满身伤痕,如今,民议沸腾,世子终于离那个目标又近了一步,只是,她为什么觉得,世子越来越寂寞了呢?
槐杀 137一百三十五3、变生肘腋
赫连傒离开后的晋枢机一点也不寂寞,他有太多人要见,有太多计划要安排,有太多事要做。没有赫连傒的掣肘,出门也变得方便了许多,所以,当他在钱庄处理了一大笔的金钱交易又悄悄去看了严三小姐的坟之后,终于拐去了他在京安的秘密集会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相信商承弼绝不会想到自己就在他的寝殿栖凤阁下挖了一条地道,当年他喜欢的小桥流水,商承弼纵容的大肆休整宫殿,都给了他动手的契机。如今,晋枢机端着茶盏望着自己对面的小顺子,“桃儿还好?”“回世子爷的话,好。”“我两个哥哥还好?”“回世子爷,皇上并未去看过另外两位公子,奴才正在想办法查。”“尽量引他去看我两个哥哥,探出他将他们藏在哪。”晋枢机放下了茶盏。“是。”小顺子弓着腰。他是有野心的人,他更是聪明人,他明白,跟着晋枢机比跟着商承弼更能出人头地。即使不能,晋枢机也不会因为一个心情不好就将他拖出去乱棍打死。这些日子,商承弼打死了不少近身服侍的人,连他师父王传喜都挨了十板子,惟有他能幸免,不能不说,这是他的聪明,也是他的运气。早在很久以前,他就将自己当成了晋枢机的人,不是因为晋枢机是明主,而是因为,在这个宫里,想要活下去,晋王爷的人比皇上的人还安全。“琼林宴要开了吧。”晋枢机淡淡道。“是。”小顺子心里一惊。要开始了吗?晋枢机从怀中摸出一枚闲章,随手抛给他,“等他见了新科探花的面,就让桃儿把这枚闲印叼出来。”小顺子不敢去看那闲章上刻得是什么字,只是触手生温,一定是枚好印,“是。”晋枢机大大伸了个懒腰,“旁的交代没有了。商承弼喜怒无常,你要记得小心些。留着你的命,还有一世的荣华富贵等着呢。”他说完就起身离去,小顺子深深弓着腰送他出去,等密道的门合上了才连忙扑过去抓晋枢机留在桌案上的银票,通达钱庄一百两一张的银票,厚厚一摞,足有五万两之多。小顺子将银票小心地揣起来,从密室的另一个门爬出去。桃儿大概是在他身上嗅到了主人的气息,今天竟是少有的热情,商承弼下朝看到桃儿追着小顺子嗅,原本冰寒的面上竟然露出笑容来,“倒不知道你这奴才投了什么缘,不止重华对你另眼相看,连桃儿都追着你不放。”小顺子匍匐在地向商承弼行礼,“王爷和桃儿爷是贵人贵猫,奴才哪能投什么缘,只有一颗忠心罢了。”“说得好,赏。”商承弼轻轻吹了个口哨,叫桃儿到自己身边来,倒是兴致勃勃的回栖凤阁去了。小顺子连忙跟上伺候,先服侍了商承弼洗漱,又送上适口的茶水,商承弼略蹙了蹙眉,“庐山云雾,这时节怎么泡了这个茶来?”小顺子忙跪下道,“皇上恕罪。因今儿有贡来的康王谷谷王洞的泉水,奴才私心想着王爷以前说过,这水泡庐山云雾正好,就自作主张——”他在这边解释,商承弼却已呆怔在那里,是啊,重华喝茶最为讲究,什么时节喝什么茶,什么茶用什么水,什么水要晾至几成热,沏出了色来要盛在什么杯子里。他喜欢用大理的沱茶薰屋子,喜欢把七成热的君山银针盛在琉璃盏里,龙井非莲心不饮,六安若不是出了两回色的连闻也不闻。庐山云雾,也是重华喜欢的。他常常说,连口茶都挑不了了,还有什么活头。草原苦寒,又是冬天,重华这么精致娇贵的一个人,受得了边地的风霜吗,更何况,他身上又有伤,那硬的像石头一样的干面饼,重华咽得下去吗,他可是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人,重华天□洁,听说草原上一条河,人也在里面吃水,牛羊也在里面便溺,重华若是见着了,如何饮得下。他一只手端着茶,一面出神,直等茶水都凉透了还在想晋枢机。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敢打扰他,听说因为一道御旨逼死严家三小姐的事,又有御史进言。甚至还有人称晋枢机媚上欺下,里通外国,祸国殃民,十恶不赦,要将临渊王削爵除籍,对楚地也要有所惩戒才是。尤其是一位姓何的御史,言辞极为激进,朝野之上公然声称晋枢机“阴险狡诈,寡廉鲜耻,卖国欺主,包藏祸心。五年前犯上作乱,已生不臣之心,三月前叛国出走,天生贰臣异志。好女尚不侍二夫,晋枢机昂藏男子,竟毫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两番委身于人,实乃亡国的妖孽。若皇上当断不断,不能将其凌迟处死,则牧野之乱不远矣!”商承弼被气得须发皆张,几乎要当庭将其斩杀于阶下,幸亏于国公苦劝,这位何御史才得以保住性命。商承弼在朝上发了一早上的脾气,将五名参奏晋枢机的大臣连降了八级,才稍稍缓和了怒气。商承弼将茶盏重重撂在桌上,屋内鸦雀无声,连桃儿都不曾叫一下,没有晋枢机,一切就是这么寂寞,安静地让他想发脾气。商承弼轻轻叹了口气,“重华,重华——”小顺子连忙收了茶盏,有些事,点到即止就好,他可得小心些,别把自己搭进去。桃儿一个人在桌子底下挠地,总觉得主人就在这里的,为什么不出来。半晌,听到商承弼又开始打口哨,桃儿奔进房里去,商承弼摸着桃儿柔滑的皮毛,“重华,你若是和桃儿一样听话,每日安心躺在我的怀里该有多好。”他话音未落,桃儿猛然一伸爪子,在他手臂上留下个印子,商承弼笑了,“真是什么人养什么猫。桃儿,你今天吃了什么啊?”桃儿今天吃了他最爱吃的鲔鱼,是贡品,如今正心满意足地舔爪子,商承弼抱他在腿上自己摊开折子,每一份几乎都是让他以黎民苍生为重,以儿女私情为轻。今日早朝上奏本的御史又弹劾楚王不安于室,有不臣之心,商承弼看一本扔一本,好不容易找到吏部侍郎田仁亮上的折子,称会试已过,请皇上主持殿试,商承弼难得见一本奏章不是劝谏自己的,朱笔一划立刻准了,甚至为了不让文武大臣们再拿灾情或者晋枢机烦他,索性将殿试提前订在一月之后。商承弼心道,这一年不是黄河大水就是入冬雪灾,总该有些好消息,为国家开科取士,也好培养些自己的人好对抗于家的靖边王。“报!皇上,赫连傒已启程。”探子的回报让商承弼的心情又好了些,“临渊王呢?”“临渊王住在王府里,并未随赫连傒一块回北狄。”探子回道。“好!临渊王果然有风骨,不与乱臣贼子为伍。今日早朝御史参劾临渊王交结仇寇里通外国之事根本是子虚乌有,传朕旨意,治他个诬告反坐之罪。看他还敢胡乱污蔑忠臣!”商承弼兴奋了。“是。”小顺子立马应声去颁旨。那探子心中虽知道御史弹劾重臣是不能因言获罪的,可皇上近日来的心绪越来越不稳定,又有谁敢逆龙鳞呢。等到朝中一些有风骨的重臣听到消息,商承弼的圣旨已经发了下去,治了参奏晋枢机的御史一个谋反之罪,一家七十余口,都被商承弼的亲兵横刀斩杀,无一幸免。未曾审,已落了个人头落地的下场。靖边王听闻此事,带着金牌赶到何御史家救人,谁知终究晚了一步,小顺子的徒弟善喜亲自带着商承弼的禁军,问都不曾多问一句,就闯进内宅,将妇孺全都拉了出来,何御史未满三月的孙子也被杀死在摇车里。据说,当靖边王赶到何府的时候,到处都是血腥气,连已经上吊的何夫人都又被加砍了两刀,步步尸首,处处残肢,直如人间地狱。靖边王此次进京本是为皇后哭临,却没想到遭逢此等惨事,如今正跪在太阳门外,解下象征龙子风孙的九龙佩向商承弼陈情,求恳商承弼处置私自出宫的内监,追封何御史,给何家一个公道。在栖凤阁里才逗弄了桃儿心情好一些的商承弼听说了靖边王居然挑头闹事,原本五分的气都涨到了十分,下令将何御史祖父剖棺戮尸,赐何御史已经出嫁的两个女儿自尽,又发了明旨,令何御史的两个亲家将他四个外孙逐出家门,并终身不得入仕,又籍没何御史两个外孙女入教坊为妓。一时之间,群情激愤,商衾寒于太阳门外率领群臣长跪不起,称“十恶之罪尚不延出嫁女,更何况失怙之弱子幼女乎?”请商承弼三思。正是这个时候,被大梁百姓道路侧目,官拜北狄兵马总司,消失在大梁朝野后宫三个月之久的临渊王晋枢机突然带剑上朝,太阳门外,晋枢机持剑请见商承弼,称“有不情之请一,不臣之请二,不吐不快之请三,忧心如焚,急于面圣,以清清白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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