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冲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庄不周
荀悦正在书房里静坐,从襄阳回到许县之后,他一直坚持向曹冲学来的坐忘。据他说,坐忘对改善思维有很大好处,他经常想事情想得头昏脑胀的时候就停下来去坐一会,很快就能觉得神清气爽,逐渐变成一种每天坚持的习惯了。这让曹冲对左慈那个老道有了一种新的认识,而荀悦自己,也改变了对道家养生术的偏见,觉得他们所说的,倒也不全是胡扯。要知道坐忘虽然说的是孔子和颜回之间的对话,而说出这个问题的人却是庄子,儒家的人根本不信这个,当然更没有人去做这个。
一见到曹冲,荀悦也没有坐起来,只是用将双搓了搓,然后在脸上细致的抹了几次,才睁开眼睛微笑的看着曹冲,一边用两只手握成空拳轻轻的捶击着膝盖,一边笑道:“仓舒,从北疆回来了,子文那里的仗打得可顺利?”
曹冲一边脱了鞋入座,一边笑道:“很顺利,子文一路缓步推进,进入涿郡之后走了一个多月才到桑乾河,那些乌丸人都以为他是胆小怕事,看轻了他,居然轻兵迎了上来。子文用田国让的计策,先用武刚车守住,强弓硬弩侍候着,等乌丸人攻累了,他再突然杀了出去,一战告捷,接着跟在乌丸人后面连追了一个月,把乌丸人追得跑不动道了,只得投降。”
荀悦笑盈盈的听着,心情好得很,等曹冲说完了,他才轻拍着大腿说道:“打仗,还是打得实力,那些乌丸人也好,鲜卑人也好,都成不了大气候,只要我大汉朝自己不乱,他们就沾不了便宜。这次子文能打赢,还是仗着你在襄阳的新政带来的实力,没有事先给他准备好的一年军粮,他如何敢在路上缓步而行,引得乌丸人来攻,没有坚固的武钢车,他又如何能顶住乌丸人的第一波进攻,挫伤乌丸人的锐气?这一切,都有你的功劳在里面。”
曹冲本来也这么想,可是荀悦已经先说了,他自然不好再王婆卖瓜,只得装出谦虚状,连连摆手:“话也不能这么说,没有子文的勇猛无前,没有田国让的足智多谋,换两个庸将去,这次说不定又是个落日原,再多的粮食,不过是送给乌丸人过冬罢了。”
一提到落日原,荀悦的心情变得很差,他摇着头长叹一声:“要说田(晏)夏(育)臧(旻)三将,也不是庸才,田晏、夏育当年可是随着段征羌大破羌人的悍将,臧旻也是久经沙场的名将,只是他们一来用心不正,二来国家实力不济,故而才落得一个落日原大败,说起来也是让人心痛不已。他们以为我大汉还是孝武皇帝的时候,能举全国之力横绝幕北,却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说起来……唉!”
曹冲听了,心情也有些不好,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就笑了笑问道:“我去北疆大半年,也不知道许县这里的争鸣如何了,从伯能否和我说上一说?”
荀悦展眉一笑,兴趣立刻来了。他把许县最近的争鸣情况向曹冲细细讲来,上次因为请封王爵的事情,在许县引起了一场大辩论,因为当时的舆论不利于封王,天子因此驳回了曹操的请封,只是以增加曹操的封邑为补偿,算是难得的在曹操面前占了一个上风。更重要的是,因此在许县聚集起了一批学者,他们由异姓能不能封王的话题,开始引申到高祖皇帝的白马盟,再谈到有史以来的政治制度,再次探讨封建制度的优劣,把异姓能否封王放在了一个更广阔的背景下进行讨论,不管是支持方还是反对方,都在相互探讨之中有了新的启发。从襄阳书院赶过来参加讨论的荀悦、仲长统、王朗三人难得的形成了一致的观点,对大汉朝现在的制度提出了批判,支持恢复大汉初实行的黄老之道,兼行百家之术,以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为三公的执行机构,要求天子降低内朝的权利。
天子自从驳回了曹操的请封之后,对争鸣的态度就有些变化,偶尔来听过几次,就再也没有露面,只有尚书令刘先经常进宫去备询一些黄老之道的事情,一听说要天子让权,他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什么,但对刘先的冷遇,却显示出他的不甘。但许县的争鸣的主角是襄阳书院来的,背后的支持是曹冲,或许是因为天子对曹冲还算是器重,除了让伏德来参加过几次辩论之外,倒也没有太过激烈的反应。
天子没有发话,丞相府也静观其变,一直没有什么态度表明,许县的争鸣渐有燎原之势,越演越烈,吸引了不少学者来,除了各派的名流之外,也冒出了一批年青人。
“后生可畏啊。”荀悦略带着兴奋的说道:“你们沛国真是出人才的地方,有丞相之样的治世能臣,有你这样的少年英才,现在又出来一个辩才无碍的才子。”
“哦?”曹冲也来了好奇心,向前凑了凑身子,有些八卦的问道:“不知是哪个才子,能让从伯如此看重的,定然不简单。”
“魏讽魏子京。”荀悦抚着胡须,欣慰的笑道:“此子年纪不大,学问也略不足,不过,他想问题的角度很独特,出入经典,却别有机杼,加上风采过人,比我们这些老头子更能吸引人,如今在许县可谓是独领风骚,别具一格。加以时日,历练历练,说不定又是我大汉的一个大才。”
曹冲想了想,觉得有些奇怪,自己好象对这个人一点印象也没有,三国演义里似乎没有出现过这个人物,至少是个非著名人物。不过这段时间他已经习惯了不再按三国演义的印象办事,倒也没有太感到意外。他笑着问道:“这个魏子京现在在何处?”
“在钟元常府上做客呢。”
“噢!”曹冲应了应,却没有表态。钟繇因为失守关中的事情,在许县闲居已经有一年多了,随着曹丕在关中战事的进展,曹操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个曾经给他莫大帮助,被他称之为萧何的重要干将,如今在许县做了个小富翁。曹冲对钟繇的印象不错,一方面是钟繇的书法对他影响太大了,二来他到关中征辟马腾和韩遂的时候,钟繇曾经帮助过他,想到这么一个大才现在闲着,他自然有些觉得可惜,有了这个事情做引子,他倒是想在方便的时候去拜访一下钟繇。做为颍川四大家族之一的钟家,在朝野的影响力虽然比不上荀家,但也不可小觑。
“从伯,你说这黄老之道,恢复本朝初的三公制,天子会答应吗?”曹冲考虑了半天,不太确信的问道。
“天子当然不想答应。”荀悦笑道,他伸了手抚着颌下的花白胡须,慢慢说道:“孝武皇帝当初为什么独尊儒术?为什么要用内朝来分三公之权?还不是为了能让权利集中到皇权手中,光武皇帝取消丞相,不仅仅是因为有那条继汉家者为丞相的谶语,同样也有集权的目的。天子虽然没有孝武皇帝、光武皇帝那样的英明,但他同样希望能独掌大权,甚至因为一直大权旁落而对集权有着更超乎寻常的渴望,人吗,总是对得不到的东西最有兴趣……”
荀悦感慨了一下,叹息着摇了摇头,看了正凝神听讲的曹冲一眼,又接着说道:“增加内朝的权利,把大权集中到皇帝手中,在孝武皇帝这样的不世英主手中都没有能做到善始善终,何况是那些普通资质的君主,从我大汉四百年的情况来看,这取消了丞相负责的三公制,还是弊大于利的。如今既然已经恢复了丞相制,又岂能轻易取消了?只是现在的三公还不完备,只有丞相大人名至实归,而太尉由丞相大人兼任,在此非常之时,也勉强说得过去,只是这御史大夫之职,实在有些难孚众望。”
曹冲见荀悦说到御史大夫的时候忽然停了,不免有些奇怪,他正要发问,一见荀悦看着他的眼神,很快就明白过来。御史大夫是要监察百官的,而现在的郗虑只不是老曹的一条狗,以他的资历和能力,显然不是当三公的材料,象荀悦这样的人看不上郗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当然了,说郗虑可能也只是他想试探自己的意思,老曹以丞相之尊再兼任太尉的职务,可不是什么勉强说得过去,而是一种比御史大夫不称职更严重的问题。这些人一方面想恢复汉初的丞相制,好把大权从皇帝手里抢过来,另一方面又对曹操独揽大权看不过眼,旁敲侧击的表示一些不快。
他笑了笑,没有接荀悦的话茬。荀悦见他装傻,眼中有一丝失望,也没有再说下去,两人心照不宣的把话题扯到了襄阳新政方面。荀悦在襄阳呆了不少时间,趁着闲暇的时候,他和仲长统等人走了襄阳周边的好几个县,对襄阳新政的实施情况,他或许比起曹冲这个始作俑者更有发言权,今天难得两人都有空,他就将自己的想法合盘托出,与曹冲相互商榷。两人兴趣盎然的说了大半天,荀悦觉得有些累了,曹冲这才告辞出门。
第二天,曹冲到钟繇府门递上名刺请见,正在家与一些年轻人闲聊的钟繇一听曹冲来了,意外之余更是惊喜不已,连忙派钟毓迎出门来。曹冲进了门,一见钟繇站在阶下相迎,连忙上前施礼,客套了一番,随后让人呈上带来的礼物。
钟繇和曹冲说笑了两句,转身为曹冲介绍站在一旁,恭敬的看着他的几个年轻人。这里面有王粲的两个儿子,有刘晔的弟弟,反正都是一些名流子弟,而其中一个长相俊秀的白衣青年,正是荀悦称之为了大才的魏讽魏子京。
魏讽中等身材,皮肤白晳,两道剑眉,眼睛很有神,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透出健康的血色,他朝着曹冲拱了拱手,不卑不亢的微笑道:“沛郡魏讽,见过镇南将军。”
曹冲很是好奇的打量了魏讽一番,然后才回礼道:“刚到许县,就听说魏子京在许县大出风头,声名雀起,今日一见,果然是神仙中人。”
旁边诸人一听曹冲如此看重魏讽,都轻声笑了起来,笑声里虽然有一丝羡慕,却没有什么不甘的意味,曹冲听得,觉得也是诧异,看来这魏讽确实有点本事,能让王粲那两个目高于顶的儿子这么服气,显然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将军过奖,魏讽不过是口舌之辩,得些虚名,如何能跟将军的赫赫武功相比。”魏讽微笑着,又对曹冲躬了躬身:“忝为将军乡人,讽闻将军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方知形秽,在别人面前,讽尚敢略有自得之意,在将军面前,讽岂敢称神仙中人。”
“哈哈哈……”钟繇大笑起来,侧着身子让了让:“镇南将军确实是我大汉少有的英才,不过你们这几位也是难得一见的俊杰,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假以时日,再得将军提携,焉知不能一飞冲天,成为我大汉的栋梁?将军,我们就不要站在庭中说话了,让外人知道了,还说我钟繇无待客之道,来来来,进屋一叙。”
他大笑着,一边将曹冲让进正堂,一边回头对站在阶下的年轻人们笑道:“诸位,也一起来听将军讲讲北疆的战事吧,这次骁骑将军在北疆,可是打出了我大汉的威风,甚至盖过了五年前丞相大人亲自北征的那一次,你们天天叫着要报效朝庭,何不趁些机会向将军大人请教一下,如何才是报效朝庭的最好途径?”
那些人笑着相互看了看,有些犹豫,魏讽朗笑一声,一手把着一个大步走上台阶:“讽等正有此意,既然钟大人相邀,我们就却之不恭了,只盼着钟大人不要心疼香茶,我等可是贪心不足,企图鱼与熊掌兼而有之的。”
钟繇仰天大笑,指了指微笑不语的曹冲,对魏讽挤了挤眼睛,露出一丝他这个年龄难得一见的俏皮笑道:“子京,你这话可就说对了,有镇南将军在此,你们喝掉我再多的香茶我也不惧,到时候向将军求一茶引,我到襄阳去再买他十斤回来也是举手之劳,又有何惧之有?诸位,昔有汉书下酒,今日以北疆之战佐茶,也算是一雅事。”
魏讽等人一听,都被钟繇的幽默逗得放松了神情,开怀大笑,七嘴八舌的说道:“既然如此,我等却之不恭了。”
曹冲 第十六节 交易
第十六节 交易
曹冲闻言也是大笑,他对钟繇躬了躬身说道:“若是如此,冲还是先告知钟大人以免大人失望,我手里是有茶引不假,可是钟大人也知道,我要应付的人实在太多,丞相大人一个人每年就要供他十斤茶,我那子建兄长,比起丞相大人来毫不逊色,陈孔璋那帮人,就指着子建喝不要钱的茶呢,我这做兄弟的,只好勉为其难,给他撑足了面子,再加上子桓等人,我这每年五十斤的茶引,落到我手里,也不过十斤而已,钟大人如果不够,我是可以支援五斤不成问题,再多了,我也无能为力,只好去求刘大人了。”
钟繇讶然,有些奇怪的说道:“将军镇守荆益,统有大权,怎么每年仅有五十斤的茶引?莫不是,哈哈哈,怕我真去叨扰将军么?”
曹冲笑着摇摇手:“大人有所不知,荆州新政实行之初,我便和刘大人有过约定,每人都有定额不同的茶引,多出的部分,是要按市价购买的,谁也不得越权。我忝为新香的发明人,所以有五十斤之巨,象刘大人,身为南郡太守,手握着茶然问道。
“这正是大人推波助澜,借力使力的好机会啊。”魏讽几乎要叫出来了。
“借力使力?”钟繇似乎很茫然的问道。
曹冲 第十七节 借力
第十七节 借力
“对,借力。”魏讽用力的点点头,他向钟繇挪了挪,膝盖几乎碰到了钟繇的膝盖,双手撑在大腿上,身体向前倾,轻声说道:“大人,天子要借机让周大人去交州,大人去关中,而曹丞相要送女儿入宫做皇后,他们都有所求,为何不能互得其利,两全齐美?如果大人从中作成此事,丞相做了国丈,可以名正言顺的掌握大权,心中必然对大人心有所感激,再加上他对曹子桓并不满意,未必希望他在关中立功徒然增加以后废长立幼的难度,此时派大人去关中取代曹子桓,正是一举两得的事情。而曹镇南感激大人玉成其事,帮他立了一功,将来也有可能助大人一臂之力,资助些粮草,马超韩遂二人,早已经筋疲力尽,不堪再战,大人此去,以荆益之助,收服其心,关中西凉可即日而定。如此一来,更可显得曹子桓无能,丧失与曹镇南争夺的资本,丞相、曹镇南必然对大人感恩戴德,而大人也可独掌关中。”
魏讽越说越兴奋,说得有些嘴干,他拿起已经凉了的茶一口饮尽,用手抹了一下嘴,接着说道:“天子给了曹家面子,曹家自然也要让一步,周大人在交州,就有机会劝服刘备和孙权,纵使他们不降,以周大人的能力,挟荆州的精兵,以武力拿下交州,也不是问题。交州一下,江东势孤,他如何还能支持?天子握在关中和交州,以大人和周大人为支持,曹丞相纵有心思,也要考虑一二,焉知事不可为?而且他曹家内部争斗不已,也未必能一致向外,天子更有机会各个击破,重掌大权,到时候,大人和周大人,可就是当之无愧的中兴名臣啊。”
钟繇沉思不语,他看着魏讽兴奋的脸,又低下头看看案上的茶杯。茶杯中的茶在轻轻的颤抖着,荡起一圈圈的波纹。钟繇循着茶杯看去,发现竟是魏讽在轻轻的颤抖,带动了案几一起在晃动。他暗自笑了一声,这个年轻人,果然是血性十足。计是好计,虽然难度不小,但也未必全无可能,只是……
他想了又想,还是没有决断,反倒是皱起了眉头,有些犹豫的说道:“要想曹家的女儿入宫就做皇后,那伏后怎么办?伏后入宫以后,并无亏德之事,与陛下两情相好,又有西京蒙难之情,这时要废后,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啊。”
魏讽紧张的看着钟繇,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这时见钟繇说出这个难题,他才长出了一口气,额头的汗珠透体而出,他抬手抹了一下发梢,借机擦去了汗珠,轻松的笑道:“一个妇人,何足道哉,与大汉的江山相比,牺牲她一个人,牺牲伏家一家,有何不可,待将来事成,请陛下再追封就是了。”
钟繇笑了一声:“话虽如此,可是要废后,总要找个合适的理由的,难不成让伏家自己要求废后?”他说着,也觉得这个笑话比较有趣,轻轻的笑出声来。
“有何不可。”魏讽却不觉得好笑,他正色说道:“伏家世受皇恩,老侯爷尚的可是孝桓皇帝的长公主,他们与皇家骨血相联,为了皇权,这时候牺牲一下也是应该的,自请废后也不是不可能。如果大人愿意,我愿意前往伏府一趟,说服伏少傅。”
“如此,那就有劳子京了。”钟繇叹息了一声,伸手拍了拍魏讽的肩膀:“我大汉衰乱之世,能出现子京这样的骨梗之臣,也是幸事。子京,好自为之。”
魏讽激动得有些哽咽了,他低下头深深施了一礼:“谢大人看重,魏讽少读圣贤之书,自当见贤思齐,愿为朝庭粉身碎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说完,伏在钟繇面前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两个头,起身绝然而去。钟繇坐在那里,看着魏讽大步而行的背影,一时竟有些出神。钟毓站在侧门后,朝魏讽远去的方向拱着手,神情肃穆。
“稚叔,你是不是觉得为父有些阴险?”钟繇虽然没有回头,却仿佛知道儿子早就站在那里里似的,声音轻淡得有些空洞。
“父亲深谋远虑,正当坐中指挥,魏子京血气方刚,正当冲锋陷阵,各得其所,正符合用兵之道。”钟毓放下手,低着头回道,声音平静得一点感情也没有。但钟繇却从儿子平静的声音里听出了他的愤怒,他回过头,对钟毓招了招手:“来,坐到这里来。”
钟毓愣了一下,还是缓步上前,撩起衣摆恭恭敬敬的坐在钟繇面前。
“颍川四大族,钟陈荀韩,韩家自从韩太仆(韩融)于建安初年死去之后已经后继无人,荀家经此一乱,只剩下荀仲豫独力支撑,但他们抱定了曹仓舒,只要曹仓舒夺嫡成功,他们就是有功之臣,但他们有个问题,如果曹仓舒要谋逆,以荀文若的脾气,必然要与曹仓舒翻脸,所以他们的结果,尚未可知。陈家现在依附曹子桓,原本是不错,但随着曹仓舒的势大,他们也危如累卵,陈长文当初因为嫌弃唐氏的名声,不愿与荀家结亲,不仅得罪了荀家,还得罪了曹子桓,曹子桓外宽内忌,以后不管得势与否,都不会放过他。而我们钟家,现在还没有明确的态度,你说,我该如何自处?”钟繇说一家曲起一根手指,最后指着拇指和小指说道:“你是希望我们钟家成为这个,还是这个?”
钟毓看着钟繇的手指,默不作声。
钟繇眯起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钟毓:“稚叔,我知道你鄙弃为父的选择,可是为父没有别的选择,为了家庭的延续,我只得如此。而你,是我钟家现在唯一的后人,你也不得不如此。”他见钟毓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也觉得有些难受,松了手,叹了口气说道:“要怪,只能怪你那两个兄长死得太早,要不然,我也可以一方投上一个,何至于这么为难。稚叔啊,你也不小了,天子这次招你入宫为郎,用意你想必也明白。天子想以我钟家为援,可是他是中兴之主吗?至少我没看出来,他想的那些办法,都要看人脸色办事,要看曹仓舒心里还有没有大汉的江山。我听荀仲豫说,曹仓舒曾经说过,到目前为止,他无篡逆之心,可是这个人心机深沉,决不是他外表看的那样天真率性,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而且今天看他所言,对天子并无敬畏之心,至少不是个纯臣,将来自立的可能性不小,当此之时,我们不押在他身上,又押在谁的身上?难道一定要等丞相明确表示出了意见,我们再表明态度吗?到那个时候,又有什么用?”
“万一曹仓舒败了呢?”钟毓脸色有些苍白,无力的辩解道:“万一他篡逆了呢?”
“他不会败。”钟繇仰起了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怔怔的看着摇曳的烛火,很有信心的说道:“我从他第一次到关中的时候,就认定他会一飞冲天,这几年来的观察,证实了我的看法。我大汉朝四百年来,没有哪一个人这么年轻就达到这个的功绩,特别是取益州,当年光武皇帝取益州,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连征南公岑彭、中郎将来歙都折了,可是他取益州,说得上嘴的只是成固一战,前后不过一天一夜,闻所未闻。”
钟繇感慨了半天,接着说道:“你说他为什么会停下荆州的战事,反过来支持曹子桓打关中,支持曹子文打代郡?”
“他支持关中?”钟毓有些不明白。
“哼!”钟繇不屑的哼了一声,“丞相府哪能一下了拨出那么多的粮食,这只能是荆州来的。丞相之所以秘而不宣,无非是看曹子桓的反应。曹子桓还蒙在鼓里,没看出来曹仓舒费心尽力讨好他那些弟弟们的用意,反而喋喋不息的报怨。丞相大人最担心的是什么?不仅仅是权势,还有他的这些骨肉,他难道会选一个刻薄寡恩,只知权利不知亲情的人做嗣子吗?司马仲达、吴季重这些人,只知道去打仗争战功,哪知道这些事情的重要性,到底还是年轻啊。”
钟毓有些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睛,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父亲的意思是……镇南将军是故意做给丞相看的?”
“也未必。”钟繇摇了摇头:“他这个人很强,强的人有自信,反而不会担心其他人,不会妄造杀戮,在家也好,在朝也好,他都会有足够的信心给别人发挥的余地,而不会因为担心其他人超过他加以防备。这也是我选择他的原因之一,就算他以后……我钟家也不至于落得个狡兔死、走狗烹的地步。”
钟毓见父亲意志已决,只得叹了口气,不想再劝。父亲五年前就要求他投入曹冲门下,他当时没有答应,现在再提,已经是给他留足了余地,作为钟家现在唯一的后人,他没有其他选择,只能以家族的利益为先。而他虽然不喜欢曹家的人,却对父亲的分析提不出任何反驳意见,至于天子能不能反败为胜,那要看大汉的火德在这风雨之中还能坚持多久了,也不是他钟家,他钟毓所能决定的。
钟繇见钟毓脸色由苍白恢复正常,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微笑着说道:“你也不用灰心,进宫作了郎,你还有足够的时候去帮助天子,不过,你一定不能太过激进,象魏子京这样,迟早要招来杀身之祸,你平时离他远一些,不要太过亲近。”
“喏。”钟毓轻轻的应了一声,停了片刻,又说了一句:“父亲既知此人危险,也离他远一点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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