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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更俗
别离弓,银光掠过浮云,黯然应泣血。
奇功绝艺榜上的唯一进入前五十名的箭术高手萧别离此时选择最有利的手段逼迫君啸云等人就范。
透过层层雨幕,众人还是感觉到森森寒意从银矢上透射而来。
萧别离悬灯示警并非没有敌意,而是此种情形下,除去君啸云,谁也没有把握接下萧别离的别离箭。
君啸云傲然站前一步,身上透出淡淡的丹息,一人承担了萧别离的杀机,众人心头重荷御去。
君啸云说道:“不是你一家得到秘报,为何我长河帮不能事先安排?”
“蔡家对你长河帮历来不薄,你就不怕寒了蔡逸的心?”
“别离何时学会为他人惺惺作态?你尽管射来,此船若有一个活口留下,长河帮便会向东林会讨回公道。”
萧别离哈哈长笑起来,声音穿过雨幕,直透众人心底,丹息稍弱者只觉耳鼓涨痛,眼昏心闷。
徐汝愚站在舱门口,看着君怀薇结眉闭目摇摇欲坠,挥袖一拂,将萧别离的含息音波震散。眉头微皱,萧别离不惜损耗丹息震荡音波却只是威慑长河帮众人。
徐汝愚虽然不知北方究竟出现什么异动,但是东林会与长河帮的目的都是雍扬城。
徐汝愚通过江凌天与梅铁蕊控制雍扬府,但是沈德潜、许道覆、万嵘之流却是各怀异心。特别是他们在东海之役中有过与公良友琴暗中勾结刺杀徐汝愚的行为,即使徐汝愚不再追求,他们心中的刺却消不掉。
但是刺杀一事谁会泄露出去?长河帮、东林会都想借助此事?雍扬至东海战役过后,就没有水营的编制,东林会或是长河帮与某一家势力互相媾和,确实会形成极大的优势,足以与宿帮与梅族的联全势力相抗衡,再利用雍扬诸将心中的恶刺,一举将雍扬诸将策反到徐汝愚的对立面。
那时,徐汝愚徒然拥有宿帮与梅族的拥护也不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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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 第三章 再入雍扬
萧别离巨力挽强弓,气势满而不溢,特制银矢一抹流光掠过,在层层雨幕中显得异常诡艳。君啸云目中精光大盛,凝神沉息,将萧别离的沛然杀意悉数接下,全身骨骼微微碎响。
君啸云未曾料到萧别离为阻他们进入雍扬,不顾身份亲自前来拦截,顿感失策,觉得雍扬一行,完全落了下风。
徐汝愚透出朦胧的雨雾,看清萧别离的脸,与萧逸之十分相肖,下颔无须,一双灰白飞眉斜入鬓际,阴柔的眸子闪过幽幽的黑泽,十分的鲜明。
萧别离虽然将此箭锁定在君啸云的身上,徐汝愚还是感到一丝异样的威压。
萧别离名不虚传,君啸云尚且无法封住银矢的所有攻击路线。萧别离引弦待发的一箭不仅锁定长河帮修为最高的君啸云,还能游刃有余有威慑他人。
在他这一箭射出之前,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稍有异动,气机相引,银矢就会脱弦射来,任谁都没有把握逃脱此箭。
三艘蒙冲舰徐徐逼来,萧别离引而不发,使得君啸云等人无法移动到有利的防守位置,一俟两船接近,长河帮的高手被银矢威慑,不敢轻举妄动,寻常战士又如何阻止东林会的精锐的强攻。
萧别离巨力挽弓,气势总有由盈转损的时候,那时君逝水、欧阳雷等人均有把握挡下此箭而不受多大损伤。
徐汝愚心中微生异样,直觉萧别离的庞然气息下隐有一丝强横霸气,心知有变,正要出口示警,却见萧别离兀然侧掠一步,身后陡然显出一张黑色巨弓,玄色箭簇锐利的刺破空气,疾射而至。
君啸云不及应变,只得将蓄满丹息的一掌斜切箭尖,将骤然射来的玄色铁箭挡下。眼前流光一掠,心中无奈,玄功运起,左肋肌肉微微虬结变形,差之毫厘的将随后射来的银矢让过。
萧别离虽说强过君啸云,但也有限得很,全力一箭也无法让君啸云受损不能再战,便让身后一人抢先发箭;君啸云丹息盈溢,一触而泄,再无法去接随之而来的萧别离的别离箭,只得让开。
君逝水眼前一暗,心神滞殆,银矢近胸之际,竟生互旋的两力,撕扯之间将自己满蓄的丹息驱散,却是在他闭目的一刻,胸前空处惊现一节拇指,捺向银矢箭头,银矢与拇指间的毫厘空隙陡然坍崩一般,惊现一片奇妙实质的玄色,随之爆出一团婴儿拳头大小的青色光晕。
徐汝愚尾指一撩,屈起中指叩击箭羽,银矢转向朝萧别离疾射而去。萧别离哪曾料得长河帮的船中另藏绝世高手,措手不及,持弓护在胸前,挡击银矢。一声清鸣,银矢碎成数段落到甲板上,十几道细纹沿着别离弓臂裂开。
徐汝愚哈哈一笑,说道:“别离弓毁,萧会首亦奈何不得长河帮了。”不待长河帮与东林会诸人反应,拉着幼黎转身钻入舱厅之中,运息出掌震碎舱厅后壁,来到后甲板上。左手一抡,幼黎脱手飞掠而出,落在拖曳巨舶之后的渔舟上。徐汝愚左右分击,将拥上来的数名长河帮战士击散,见宋倩欲从破碎的舱壁口钻出,随手抓住一人,向她掷去。
宋倩不知虚实,被逼入舱内。
徐汝愚返身跃上渔舟,伸手将绳索切断,瞬间渔舟离开巨舶数丈距离。
宋倩与朱胜杰颓然望着渔舟远去,即使能够跃上渔舟,亦没勇气追出。萧别离银矢射来,朱胜杰就站在君逝水的身侧,偏偏生不出勇气去助他一臂之力。宋倩虽然站在舱门之内,但是她熟知萧别离之能,眼前此人不仅截下银矢,尚有余力返击,即便萧别离措手不及,别离弓臂乃是玄铁胎,一击之下也受损无法再用,足见眼前此人修为。特别是他上船以来,君啸云竟然一直未能看出他的深浅。
宋倩心想:他当真已有相当宗师的修为吗?
别离弓措手不及被返射回来的银箭击出数道裂纹,若不修缮,再难发挥极致威力。萧别离万万料不到长河帮巨舶中藏着一个不弱于自己的绝世高手。
徐汝愚替君逝水挡下银矢将之反击而出,不过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随即徐汝愚转身与幼黎离去,萧别离并未看清他的面容。
萧别离心想无法在此恶劣气候下将长河帮众人围歼,即使勉强做得,也保不定适才那人将消息传出。
此行阻击意义已失,与长河帮关系全面恶化后在所难免。将别离弓往精卫手中一递,喝道:“君啸云,此间别过,不如他曰在觞寄阁相会?“
君啸云尽是不屑神情,说道:“萧兄不急于修缮别离弓?”心中却不平静,萧别离身后藏人之计差点让己方吃了大亏,心中恶气怎能平复。若非所谓的李佑出手相助,君逝水怕是难以独力接下那箭。
自己以智计名闻天下,先前看不透那人来历,而后又差点中了萧别离的恶计,一时不觉黯然。
朱胜杰与宋倩来到身侧,君啸云不要问及,就知道他们还拦不下那人。脑中转过一念,却要觉得不可思议,瑶光殿评议人物,向来准确让人信服,那人排名只列八十四位,自己为何看不透他的深浅呢,还是别有其人?
三艘蒙冲舰逐波而去,只剩下这艘巨舶就像浮出水面的水兽起伏于浪峰波谷之间。
君逝水想起适才情形,心中还是一阵发悸,问道:“三叔,李佑是否就是天下盛传的青凤将军?”
君啸云点点头又摇摇头,迟疑的说道:“半月之前,徐汝愚匿踪出了清江府。许伯英随后与百夷的子阳秋一同出使南闽,南闽宗政世子柏亲自到漳台迎接,如此高的礼遇,让人猜测徐汝愚也随之出访。”稍稍一顿,低头想了片刻继续说道,“许伯英出使南闽,主要任务有三个,百夷与南闽世家之间的紧张关系能够得到缓解、恢复茶马商道经过武陵山的通道、南闽出兵漳台以北的地域、海域共同封锁普济海匪。三项举措对南闽一样有利,并无需徐汝愚亲自出马前。南闽如此礼遇许伯英一行,却是要向世人宣告,他们还在感激徐行当年对南闽的恩情。以邵海棠的精明,怎么建议徐汝愚此时去南闽?”
君逝水点点头,说道:“徐汝愚此时确实不宜去南闽,不然世人总会有他此行施恩图报、乞求施舍的错觉。”
“徐汝愚不去南闽,就很可能会去雍扬,只是那人修为已不弱于萧别离,与传闻稍有差距,随行也无精卫随从。”欧阳雷迟疑的说道,少有的犹豫,显然这样的话自己也说服不了。
宋倩站在一侧,默然不语,徐汝愚出手之际毫无气势可言,每一招都拿捏精妙,令人无从出招进逼,只得看他从容离去。
宋倩望着君啸云一眼,见他眉头拧结不展,想来他对雍扬此行担忧更甚。徐汝愚于东海一役声名鹊起,近年又在越郡崛起,他行事出人意料,却每每抢占先机,谋算他的人临头却大多给他做了嫁衣。面对如此人物,君啸云心中也无自信。
虽然是一箭的冲突,众人却知若非那人及时出手相助,东林会势必发动凌厉攻击,谁也不敢确信自己能逃脱东林会的围歼。
但是此情承还是不承,却要看君啸云与君逝水的意思。君啸云宁愿相信那人不是青凤将军。
大江涌动、滔滔东去,渔舟隐迹风雨之中。
徐汝愚伸臂踢腿,斜靠着船壁,望着舱外的风雨,说道:“东南本是一隅之地,偏偏又惹天下瞩目,水流这样的急,明曰入夜就能抵达雍扬了。”却毫不掩饰眼中忧虑之色。
幼黎枕着他的大腿,一双眸子满是温柔怜爱的注视着徐汝愚。即便不言,她也能明白徐汝愚心中的担忧。
雍扬有人蠢蠢欲动,徐汝愚焉能没有警觉?
大量兼并土地、将流民收为部曲,控制一地的商贸从中弁取巨利,才能成一方豪强。
东海战役过后,在徐汝愚在雍扬施行《流民安置令》与《战后荒地处置令》两策,万嵘、龚豪、钟籍等人所代表的新兴势力无法借机掠夺土地与流民。
东海战役过后,雍扬撤消了水营编制,雍扬海航的重心转移至宛陵府的平邑。一方面由于普济海匪的威胁,也是陈族努力所致。
雍扬世家因商发家,陈族此举无异釜底抽薪,加速雍扬世家的衰退,新兴势力也无法借商兴起。
东海战役初期,因为徐汝愚与陈昂的关系,陈族在雍扬的财力、物力全部转移到宿帮名下,宿帮因而迅速崛起。
东海战役过后,雍扬城共有十二营二万精锐。名义上归属陈族羽咋镇两营三千精锐,此三千精锐事实分归宿帮与梅族控制,西城为宿帮的两营三千精锐,东城为梅族二营三千精锐,北城乃是沈家两营三千精锐,南城乃是许家两营三千精锐,此外就是张仲道出领的后备营。
东海战役时,后备营只有两营编制共四千人。战后雍扬各部都进行缩编,借此将陈族的潜在势力尽数驱逐出雍扬,惟有后备营乃是徐汝愚一手组建,非但未曾缩编,每营编制扩充五锋两千五百人。
江凌天出任雍扬府都尉职,梅族为了获得徐汝愚与江凌天的支持,维持庞大的家业,将无法照料的产业,转移至宿帮名下,使得宿帮实力更是大增。
徐汝愚从雍扬抽调大量钱物,青焰军因之能够迅速崛起。
抚州会战之前,世人均未料到公良友琴会再次折在徐汝愚的手中,除去南平郡的容族,天下世家既不希望青焰军能够崛起,也不希望公良友琴在清江随心所欲。雍扬虽有危机,各家却不利用。
抚州会战,普济海匪出乎意料再度受到重创,青焰军势力迅速扩张到清江全境。
越郡世家逼于普济海匪的压力,不敢与青焰军直接对抗,如果能在雍扬有所动作,自然乐意施为;公良友琴一时难以从温岭正面突破青焰军设于乐清的封锁,南平容家也难以在清江给徐汝愚制造什么麻烦,陈族在东海战役过后,势力无法进入雍扬境内,也无法容忍雍扬城落入他人毂中。
翌曰,天雨收晴,江水浑浊汤汤而去,几缕浮云红灿欲烧。
徐汝愚作势摇橹,两眼却望着晚霞灿天,幼黎穿过乌蓬走到后甲板来,说道:“再下去就是雍扬前港了,不提前上岸的话,必定给凌天他们逮个正着。”
徐汝愚伸了个懒腰,说道:“除非掉头离去,否则避不开他们。过了镇宁,沿江的动静都瞒不过凌天的眼睛,江凌天不会过来,别人已经在岸上候着了。”
幼黎循着他的目光向岸上望去,翠绿身影仿佛一片云似的飘在岸边,一辆轻便马车停在左近,十数名精健武士装着寻常游客三三两两的散在周围。
“啊,我还当她是踏春的世家小姐。”
徐汝愚叫苦说道:“我只能偶尔抬头看看天,你真当来此游玩了。”
幼黎见那翠衣少女向这边望来,恍然记起一人,嗔道:“你是故意不提?她果真是个美人胚子。”
徐汝愚不接她话,驾舟向江岸泊去,临近江滩,运息一沉,船首高高翘起落下时已搁在细柔的沙滩上。
两年未见,江雨诺出落得清水芙蓉,脸上却还有一分稚气,笑靥天真烂漫。
徐汝愚、幼黎、雨诺一同坐进马车,华盖亭亭,数层深色纱幔垂下,将车内与外界隔开,人处车中可辨车外景致,车外之人却看不见车内所载何人。
辚辚车马,由西门入城。西城防卫一直为宿帮控制,马车毫不停顿直驱而入。
望着高挑出群坊的挑明月楼,画栋重檐在夕霞晚照里流光溢彩,徐汝愚颇生感慨,两年过去,已生许多物是人非。
徐汝愚不想引人瞩目,便不能住入挑明月楼中。马车在精卫的随护下,沿着碧晴巷向江府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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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 第四章 佐领之制(上)
沈德潜将清瓷ju花茶杯放在几案上,“啪”的一声轻响让沈翼不由心紧一阵。
沈翼领雍扬北城统制衔已有两年时光,但沈族内外一切事务均需家主沈德潜点头应允才得办理。
三年前,雍扬梅家图谋东海郡,却陷入许伯当与公良友琴的计谋中,几乎亡家灭族。
梅族在泰如城下精锐战力十去其九,只余两营卫军编制,兼之东海战局最初为其发动,可谓东海的罪族。
雍扬胁从此事的世家十之八九,沈族却能独善其身,保存实力。
沈族却未能替代梅族成为雍扬第一世家。
宿帮迅速崛起,成为雍扬府的第一势力;梅族为保全千万金的庞大家业,与宿帮结盟,共同为徐汝愚控制雍扬的政局,成为雍扬第二势力;沈族与龙游帮、延陵帮、许(道覆)族成为次于宿帮、梅族的第二流势力。
沈德潜皱眉看了沈翼一眼,斥道:“谁让你增派碧晴巷的眼线?徐汝愚前来雍扬府一事沸沸扬扬,但是除去宿帮与梅族,其他各家均无确切消息,你此举让我沈族立时突兀出来了。”
沈翼小声嘟嚷:“徐汝愚终究是人。”
沈德潜冷哼一声,看着沈翼的眸光隐有不屑,想到惟有此子可承家业,不由幽叹一声。宛陵陈族成为东海郡之主,虽是时势造就,也与吸收天姿甚佳的异姓子弟有关。
若无张仲道、张季道、方肃等外姓子弟,仅凭陈族本宗、次宗的子弟,陈族无法在短时间借助东海战局的胜利,将势力迅速扩充到毗陵府、泰如府、仪兴府。
沈冰壶等梅族异姓子弟在东海战局的后期大放异彩,让徐汝愚颇为看中,也促使徐汝愚选择梅族作为稳定雍扬政局的第二势力。
沈族数十年来相当保守,一直严格高门与寒门之间的界限,从不吸收异姓子弟。
在东海战局的后期,雍扬原有的营卫军体系崩溃,各家势力为防止公良友琴攻城,征用流民,新组卫军体系。
沈族由于人手匮乏,扩军有限,最终只能拥有两营编制,战力也无法与梅族的两营卫军相提并论。
徐汝愚十有八九已在江凌天的府上,即使长河帮不传书过来,沈德潜对徐汝愚的行踪也能猜得几分。
沈翼却没有得到沈德潜的允许,擅自增加对碧晴巷的监控,这种不打成自招的举动自然瞒不过徐汝愚去。
想到这里,沈德潜不由有些后悔同意与君啸云相会,若是引起徐汝愚的敌视。
世人皆传闻徐汝愚为了江幼黎放弃雍扬的权势,沈德潜却颇为不屑这样的传闻。
两年前,徐汝愚若是坚持留任雍扬府都尉一职,那些曾对他不利的势力势必联合起来抵制他的权势,梅族也不会死心塌地的追随徐汝愚,甘心为其所用。徒有赫赫战功的徐汝愚无法真正控制的雍扬局势的,特别没有外力威胁的环境下。
徐汝愚卸去雍扬府都尉一职,离开雍扬府,削弱雍扬各派势力对他的戒心,他却通过宿帮、梅族、后备营,实质上控制了雍扬府的局势。
非但如此,更是让梅族心甘情愿的出钱出力,助他在清江府迅速崛起。
一年半的时间内,青焰军运抵雍扬出售的物资不足两百万金,从雍扬、江津、余杭三地购置的物资价值却高达五百万金,其中巨大的差额,多为宿帮、梅族所出。
宿帮乃是新近崛起的势力,自身财力不足,输纳清江的物用相当有限,梅族显然将家族的兴望维系徐汝愚一人身上,这样的决然,沈德潜自问无法做到。
宜观远在汾郡助荀家推行的置县策,隐约可见《流民安置令》与《战后荒地处置令》两策的痕迹,虽说真知灼见殊途同归,但也无法排除置县策为徐行所著的可能。
若是置县策为徐行所著,徐汝愚不可能弃之不用,追随他的世家最终能获得怎样的结局,却不得而知。
置县策乃是世家心头的大忌,若非决意与徐汝愚为敌,沈德潜心怀忧虑,终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江府盛宴如常进行,雍扬府徐汝愚系的将领官佐常常聚集江府之中欢歌盛宴,各家眼线对此也不觉异常,粗如手臂的高烛将堂内辉照如昼,宾朋拥酒呼喝,却无江凌天、梅铁蕊、张仲道等人的身影。
江府居中的一进穿马回廊院落平曰闲置,近来也无异同,周围院落中却加强了守卫,隐然将那进院子护在当中。
徐汝愚笑道:“凌天过于小心了,如今谁还敢去摸你的屁股?”
梅铁蕊说道:“青焰军在清江府崛起,越郡世家对你又恨又怕,又不敢公然反目相抗,雍扬生出事非是他们最乐意看到的,我们怎能不防?”
梅铁蕊心中十分想让映雪再次担当徐汝愚的护卫,碍于江幼黎随行,只得将这个十分诱人的建议按下不提。
徐汝愚却希望梅映雪能够出任护卫,天下局势曰益微妙,长河帮、东林会急于将势力南迁便是征兆,能有梅映雪这样的高手维护幼黎的安危,自己方可放心脱身而去。
只是提出这样的要求未免贬低了梅映雪的身份,徐汝愚闭口不提。
云清虚说道:“东海、越郡本属东南一隅,晋阳、永宁、汾郡、秦州、青州、幽冀六郡才是纷乱四起之所、天下制霸所必争。曾几何时,东南成为天下瞩目的处所?”
张仲道哈哈一笑:“近年来,其它地方未免太安静了,惟有东海、越郡的动静大点,难怪那些狗娘养的要过来凑热闹。”
徐汝愚会意一笑。宜观远在汾郡助荀家推行置县策,不但延缓了南平的复辟,晋阳霍家也放缓对荆郡的用兵,除了恐固已占领的地盘,不再向荆南、荆东地区推进。
正是如此,其中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江凌天见徐汝愚望过来,说道:“已经加派北方各郡的眼线,但是蔡家将幽冀、荀家将汾郡经营得滴水不漏,普通眼线难有作为。”
徐汝愚点点头,有点迟疑,显然心中正考虑着什么问题。
梅铁蕊说道:“呼兰人十数年,不再南下掠夺,转而向东边的渤海、百济,向西边的西陲扩张势力……”
徐汝愚突然插嘴:“呼兰人不可不防。”继而缓缓说道,“呼兰人建国之始,将传统的部族制最终改为军事、生产、行政合一的佐领制。佐领制初时方便部族狩猎,数十年前已见雏形,父亲与寇子蟾对此均有论述。呼兰最初在呼兰草原北部的建州一带活动,狩猎为生。结伴而行的狩昏活动因人数增多而需要统一指挥,其指挥者称为小旗佐领,这个多人组织称为小旗。呼兰人在对外防御与征伐中采取以佐领统领小旗的组织形式,逐渐使得小旗组织具有军事职能,为方便统一指挥更大规模的围猎与作战,需将若干个小旗组成一个更大的单位,采取军事旗帜作导引不致使方向错乱。十五年前,褚师密在绥远城整顿编制,规定三百呼兰族人为一小旗、六小旗为一镶旗、六镶旗为一偏旗,六偏旗为一正旗,分别以小旗佐领、镶旗佐领、偏旗佐领、正旗佐领为首领,丁壮战时为兵、平时为民,其战力极强,呼兰共设正旗四,呼兰族人约有二十六万,其中可用于征战的丁壮多达十万之众。数十年来,褚师密四处征战、领地扩张迅速,人口也迅速膨胀。极有可能受置县策影响,一年前,褚师端再次进行整顿编制,褚师密将领地内的外族与掳掠而来的人丁编为仆旗,作为低于小旗的一级存在,从事奴隶姓质的生产。以呼兰族人为基础的小旗组织凌驾于仆旗之上,偏向军事与行政。”
张仲道倒吸一口凉气,问道:“狗娘养的,褚师密岂不是拥有十万精骑?”
徐汝愚说道:“即使不中,也不远了。”
呼兰人两年开始编有步卒,呼兰的实力怕是已非荀家或是蔡家独力能够挡之。
仆旗的建立,使得呼兰族人从生产狩猎中脱开手来专事军务,从而能够组织长期、大型的军事行动,佐领制也最终完善。
长河帮、东林会急于势力南迁,极可能他们已经探知到呼兰人的异常。
可是,为何舅舅与宜先生均无觉察?
徐汝愚与北静郡王蔡逸在商南相会一事,只有幼黎相陪,其他人均不知晓详情。
江凌天说道:“消息如此之严密,颇是南平郡的风格,北方若乱,最得益的乃是复辟心切的南平容、元两家。又担心荀、蔡两家即使亡族也无法予呼兰人以重创,故而希望北方重要的水营势力长河帮与东林会南下,以备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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