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凤哥传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阿幂
原是给死人穿衣,自然是要把人抬起来些好穿脱衣裳的,也有规矩,要把个红绳子结成圈儿,一头套着自己的脖子,一头套着死人的脖子好把死人拉起来坐着的。这原也要叫生人走避的,几个婆子正叫芙蓉骂得恼怒,是以也不打招呼,自己就动作起来,这一拉起来。那婆子的背就对着芙蓉,她的头一低,死了的孔姨娘就同芙蓉面对面儿了。孔姨娘死状可怖,就是上了脂粉也不能遮盖,芙蓉哪里防备得,就骇了一跳,猛然一见之下,骇了一跳,还没等她定下神来,孔姨娘原本紧闭的双眼忽然就张大了,死气沉沉的黑眼珠子牢牢盯着芙蓉,两行血泪从眼角滑了下来.
芙蓉性情再娇横盗跖到底也是不到二十岁,猛然见着这样情形,只道是孔氏死不瞑目,要与自己寻仇报怨,顿时吓得魂飞天外,抖着手指着孔姨娘的尸身,半日才惊叫起来,脚下就往回退,偏脚底发软,竟是一下就跌坐在地上,只是不住声地叫道:“不是我把你推下去的,你恨我作甚。”
几个婆子见得孔姨娘忽然张开了眼,心中也怕,只想她的屈死的,这回见着仇人,自是要有仇报仇,有怨抱怨,哪里还敢再留着,顾不得地上的芙蓉,几个人就四散奔逃。芙蓉也想站起来跑,奈何双腿软瘫得似棉花一般,哪里立得起来,整个人抖做一团,一面坐在地下往后退,泥灰将翠缕宽斓裙都污了。
还是芙蓉的哭叫声惊动了旁人,就围过来看了,就有个媳妇因知道芙蓉得宠,有意奉承,过来扶起芙蓉,芙蓉身上没有一丝力气,哪里站得起来,只是抖着手指着房里床板上的孔姨娘,又叫又哭,众丫鬟媳妇婆子过去一看,也都唬得不轻,胆小就逃了开去,也有胆大些的就跑了去告诉邢夫人同二奶奶王熙凤。
邢夫人正在房里同王熙凤说话,忽然听得外头吵闹,就要打发夏桃出去看,王熙凤正觉得应付得疲累,便立起身来笑道:“太太,夏桃姐姐还要在跟前伺候呢,还是我去瞧一瞧吧,有什么我不能做主的在来回过太太。”邢夫人听了脸上就是一笑道:“好孩子,我知道你有孝心,去罢。见着琏儿就和他说,叫他不可学他父亲,务必俭省为要,切勿奢靡浪费。”
王熙凤听了邢夫人这话,就笑说:“太太的吩咐二爷不敢不尊的,必不能奢费了。”说了就走在外头,一走到外头就把眉皱了起来,原是丫鬟媳妇婆子小厮们三三俩俩聚着,正窃窃而语,脸上都有惊怕之色,见得王熙凤出来,都住了嘴,只是脸上惊恐的神气却怎么也藏不住。
王熙凤从前是个雷霆性子,人人都说她厉害精明,哪里能容得下这样没规矩放纵的事,自醒过来之后久为忍耐的性子就发作起来,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们这些姑娘奶奶老爷们,你们原也都有体面,又欺着太太好性儿,诸事由得你们,素日张狂惯了,如今更是在太太房前放肆起来,莫非真要气得太太发作了你们才能知道厉害!?”
就有个媳妇过来道:“二奶奶,不是我们放肆,是,是孔姨娘死的冤枉,如今不肯闭眼呢。”又有个婆子过来道:“二奶奶,我们再不敢欺诓主子的,芙蓉姨娘都吓得晕了。”王熙凤听得这几句,就把眉一挑道:“放屁,青天白日的,哪里就有这样鬼祟的事!再敢胡说,一律拖出去现清白处置了!”众人纷纷喊冤,只请王熙凤亲自过去瞧。
王熙凤从前也是不信阴司报应的,自她还阳之后,再不敢不信,又听得这样的话,心上就活动起来,回头对春柳道:“这事你且不要和太太说,待我瞧过了再说。”春柳心上也怕,听得王熙凤这话,忙不迭点头,又道:“二奶奶,你也小心些。”王熙凤看着春柳脸上倒真是有些关切之色,也就一笑,点了点头就往孔姨娘的屋子去了。
待到了孔姨娘房前,几个婆子再不敢往里去,王熙凤见她们怕得这样,心上也有些怕,转念又想:我也没错待过她,便是她有怨也不能找我。我一个活人还能怕个死人不成。又不是没死过。想在这里,胆子大了些,就道:“你们不敢进去就在外头等我。”说了自己提脚进去,几步走在停着孔姨娘尸身的床板前,低了头一看,果见孔姨娘双目圆睁,眼角就有血泪的痕迹,看着她这副凄厉模样,又想着她活着时的温柔美貌,倒也是叹了声,想了想才道:“孔姨娘,我也知道你死的冤,不能服气,你只放心,我请老爷太太给你做些水陆道场追荐你往好处托生。”又想着自己咽气之后,只放不下巧姐,一般身为人母,想来孔姨娘也不能放心迎春,又道,“至于姐儿,我也替你照看些,只要我能照应到的,不能委屈了她,你好生去罢。”
不想她这番话才说话,孔姨娘的眼睛竟是慢慢阖上了。王熙凤见得这样,也就伤感了一回,转身出来,就回了上房,在邢夫人跟前说了,又道:“太太,我大胆说一句,孔姨娘到底死的冤枉,心有怨恨也是有的。不如给她做几日道场,追荐追荐,也是太太的慈悲恩德啊。”
邢夫人听了孔姨娘死后不肯闭眼的话,心中也有些怕,听着王熙凤这样的话,自是满口答应,又说:“我的儿,难为你肯走那一趟,又替我想的周到,我哪里会不答应。”就封了二十两银子出去,请了班僧道来,要做七日水陆道场。
又说芙蓉叫孔姨娘吓得魂不附体,一跤跌在地上起不来身,只是尖叫哭泣,又不住求饶,还是有个媳妇为着讨好这个宠妾,过来将她扶起身来,半抱半扶着送回了房。芙蓉回到房里,还是惊魂不定,因她在地上爬了,身上手上都是泥,香兰就捧水来给她洗。水盆捧到芙蓉眼前,芙蓉低下头正要洗脸,手触到水,就将水面触动了,水里芙蓉自己的倒影也扭曲起来,恍惚就变成了孔姨娘的脸,正瞪着死气沉沉的眼睛看着她,眼角仿佛还滴着血。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阿凤再生的话,以己推人,会一样对没了亲娘,没人依靠的迎春多加照顾的,便是红楼梦里,阿凤对着几个弟弟妹妹都是很好的,呃,也许对贾环不怎么样。
红楼之凤哥传 警魂魄
芙蓉叫孔姨娘这一吓真是魂飞魄散一般,待得回到房中依然是惊魂不定。因她头脸上身上都沾了泥,小丫鬟香兰就打了水来给她洗。不想芙蓉是吓掉魂了的,竟把水中自己的倒影看成了孔姨娘,这一下那还了得,一声惊叫,手一抬,就把水盆打翻了,泼了香兰一头一脸。香兰头脸之上都是水,看在芙蓉眼里更像是溺死的孔姨娘了,芙蓉又惊又怕,还不待香兰起身,不住地尖叫道:“滚!滚!我不怕你,你活着时且斗不过我,我还怕你个死人吗!”一面尖叫,一面抓起床上的迎枕,靠背,往香兰身上砸去,而后又抓起床边的银唾盂就往香兰的头上砸下去。香兰到底还小,叫芙蓉打得闷了,也不知道闪避,一下就叫银唾盂磕在额角上,顿时鲜血迸溅。
芙蓉一见了血,反倒笑了起来:“孔氏,你个贱人,做了鬼也是贱鬼,我就打得你再死一回,看你还来缠我!”扬起银唾盂又要砸下去,还是外头的婆子们看得不对劲,再不进来怕是要出人命了,顾不得规矩,都抢了进来,一个就把香兰拖抱走,一个就来抢芙蓉手上的银唾盂。芙蓉此时已失了神智,力气就大,一个婆子竟制她不住,两个人一起滚落在地下。这地上都是方才打翻的水,芙蓉一触着水,就往后退,身子瑟瑟抖成一团:“这地上怎么会有水,一定是她来了,她来找我复仇了。”一抬头看见身边的老婆子,一下就扑了过去,抓着婆子的衣襟哭道:“不要找我,我也不是有意推你下水的,你放我过去,我定然日日给你烧香念佛,助你往好处托生。”忽而又要去掐那婆子,往那婆子脸上啐了一口唾沫道:“你要找我报仇,我就再杀你一回,我叫你永世不能超生。”那婆子,叫芙蓉吓着了,用力掰开了她的手就往外跑,一面还叫:“来人啊,芙蓉姨娘要杀人了!”
香红叫邢夫人打了二十板子,身上疼痛难忍,正躺在侧房养伤,忽听得芙蓉的房里闹得这样,只得撑着勉强过来,想帮着劝说几句。不想芙蓉折腾了这一回,发髻散乱,身上也沾满了泥污,脸上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只是看着人的眼光倒是亮得吓人。香红看得芙蓉这样,这一吓,那还了得,她身上本就带伤,这一惊就站不住,脚下连连后退,不想就被门槛一绊,立时就倒在地上,才捱了二十板子的臀部重重砸在地上,只痛得香红眼前发黑,竟是叫都叫不出来。
那婆子因是大脚跑得快,看得芙蓉向着香红去了,提起裙子大步就逃奔了出去。香红跌在地上一时起不来身,芙蓉瞧见了,指着香红就骂道:“孔氏,你个贼□,死贱人,我看你往哪里走!”说了就朝着香红扑下去,扬起双手来劈头盖脸就往香红脸上抓了下去。香红一面嚷着救人一面抬起手臂来捂着头脸。
那芙蓉双手上都留着两寸余许长的指甲,又是是失了神智的人,下手就重,这没头没脸地下手狠挠,没几下香红的手臂上脸上就满是血道子。香红疼得极了,倒是有了力气,一把就把压在她身上的芙蓉给推了下去,自己翻过身来,就往门外爬去。芙蓉一跤跌在地上,看得香红要跑,哪里肯放,翻过身来,又要去抓香红。
香红身上原带着伤,又受惊匪浅,没爬出几步来就叫芙蓉追上了。芙蓉眼内似有血一般,竟是一张口就朝着香红的肩头咬了下去,香红惨叫一声,脚上蹬得几蹬,却是挣不开,只觉得心上惊恐万分,只觉得就要死在这个疯了的芙蓉姨娘手下。她这里正惊恐万状,忽然听得有个清脆的声音叱道:“没用的奴才,还不过去把姨娘扯开了,就这样由着她闹吗?”“还不快去,愣着做什么,莫不是要我去拉!”
就有脚步纷沓响起,来在身边,就有几个婆子叫道:“快快,把姨娘扯开。”“拉着姨娘胳膊,小心她挠人。”香红觉着身上压着的芙蓉挣扎了一回,才叫婆子们扯起来,心上这才一松,强撑着一抬头,只见芙蓉叫几个婆子拖在了一边,披头散发的,瞪圆了杏眼只是喊打鬼。香红本就是身上带伤的人,受惊了这一场惊,见有人救她,这一口气一泄,也就倒了下去。
原是叫芙蓉疯癫情状吓得逃出去的几个丫鬟媳妇婆子早有人奔在了邢夫人那里,把芙蓉姨娘疯了的事回禀了。春柳听了,又看着香兰额角都是血,也是吓了一跳,立时进去回给邢夫人知道。邢夫人听着也是一惊,只道:“如何疯成这样了!”忙扶着春柳,夏桃两个走了出去看,身后跟了王熙凤同贾赦的姬妾们。走到门外,果然看着地上跪了七八个媳妇婆子,又有个小丫鬟额角上淌着血,脸色煞白,蜷缩在地上不住发抖。
邢夫人看着这个样子,心上也信了个七八分,听着婆子们说,芙蓉满口嚷着打鬼,又骂说死鬼□,分明是见着什么鬼祟之事了。又想,依着香红所说,孔氏是和芙蓉撕扯才掉在水里的,想是芙蓉心虚,叫孔氏吓疯了。邢夫人素来深厌芙蓉侍宠生骄,听得她叫孔氏吓得疯了,心中不忧反喜,又扫了一眼贾赦的其他姬妾,冷笑一声道:“这便是神明有知,做了亏心事,神鬼也难容她!果然报应就在眼前!”那些姬妾们听得芙蓉已经吓疯了,邢夫人又说了这样的话,哪里还敢再说,只是低了头不敢做声。便是王熙凤听了这几句,想着自己从前的事,心上也暗惊,生了些警惕出来。
邢夫人看着这些妖妖娆娆的姬妾们不做声了,就把鼻子一哼,想着院子里的媳妇婆子们道:“你们这些老货,还站着做什么!平日里有好处的事,个个争先,只恐落后,如何芙蓉姨娘闹得这样,你们都不晓得制住她!莫不是要她跑在外头来,把我们贾府的脸都丢尽了吗!”就有个陈姓婆子过来道:“太太,不是我们不拉姨娘,实在是拉不住她啊!也不晓得芙蓉姨娘哪里来的力气,我们这样做惯活的,都叫她甩了开去。”邢夫人就喝道:“放屁,拉不住不会捆着嘛!”
王熙凤听得邢夫人要把芙蓉捆起来,她自醒来,就有意同邢夫人修好,一来,论着名分,邢夫人到底算是她正经婆婆,孝顺了她,自然就有贤惠孝顺的名声,与她有百利而无有害;二来,邢夫人的性子虽愚犟吝啬,倒不算是口是心非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再不像王夫人那样,是明里亲亲热热,暗中却是卖了人还能念着弥陀的的佛口蛇心。所以这些日子以来,王熙凤也算是曲尽为媳之道,总算叫邢夫人待着她有了几分婆媳情分。这回听得邢夫人说要把芙蓉捆起来,暗道:听说老爷最爱这个芙蓉,她虽这回疯了,还不知道能不能缓过来,若是能缓过来,这回子太太叫人捆了芙蓉,老爷知道了必然不喜欢,老爷不喜欢了,依着太太的性子,怕是要怪着身边人不劝她几句。王熙凤想在这里忙劝道:“太太,我年纪小,不大懂事,可是,我想着虽老爷敬着太太,可芙蓉姨娘这个模样,是捆是关还是请了人来驱邪,太太总要老爷在跟前说一声的好。”
邢夫人也不是蠢人,听着王熙凤这话也就明白了,脸上就是一笑道:“你说的是,芙蓉疯成这样,总要告诉老爷一声。就叫琏儿走这一遭罢。”王熙凤就道:“太太忘了吗?是太太善心要请僧道来为孔姨娘做七日水陆道场,二爷这会子许在外头看着人布置道场呢。”邢夫人听了,就道:“叫常安看着也是一样,你老爷那里还是琏儿走一回的好。你也替我去芙蓉那里瞧一眼,若是她安静了也就罢了,若是她依旧胡闹,你只看着她,不许叫她往前头来。”
王熙凤自是答应了,又想着这人疯了就没个神智的,就点了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跟着,就一路奔着芙蓉的住处去了。还没到房前,就见芙蓉正压在香红身上,竟是张了嘴咬下去。便王熙凤是死过一回的人,见着这个如同风魔一般的情形也是吓得退了几步,忙喝令婆子们过去将芙蓉扯起来,那几个婆子原先不敢,禁不住王熙凤一再催逼,只得往前来。
婆子们到了近前才看得,那香红的头脸之上满是指甲抓了出来的血痕,情状又是可怖又是可怜,又看芙蓉正在咬香红,也顾不得芙蓉是姨娘了,一起拥过来,就把芙蓉从香红身上扯了起来,这芙蓉叫几个婆子拉着,依然是个癫狂样儿,口口声声嚷着要咬死孔氏这个死鬼。王熙凤这时也赶了过来,看着芙蓉这个模样,又瞧瞧香红的惨状,倒是有些后悔劝着邢夫人等贾赦回来再做处置了,如今也只能先把芙蓉关在房内,待得贾赦回来再做道理。几个婆子粗手重脚的把芙蓉给扔在地上,又恨她平日颐指气使,为人刻薄寡恩,不免借机报仇,踢打了几下,究竟二奶奶王熙凤看着,不敢过了,趁着芙蓉在地上还未起身,忙跑了出去,就把个门在外头反锁了。
作者有话要说:孔姨娘的死,香红和芙蓉都有责任,所以也算有了报应。阿幂之所以写这段,是因为这段对王熙凤日后的心态变化起到很关键的作用。
红楼之凤哥传 叹无情
贾琏听着管事的来说芙蓉姨娘疯了,要请老爷回来,只得咳了一声,连道晦气。因孔姨娘不过是个妾侍,没什么人来吊唁,贾琏也就没穿孝服,这回要出去,只怕叫人说贾府里没规矩,只得把个孝服披在外头,兴儿早已得了信,扯过马来在门前候着,见贾琏出来,服侍着上了马,自己上了另一匹,在后跟着。
所幸贾赦去的陈侍郎府离着荣国府不远,不过半里路,转眼即到。来到门前,兴儿先去叩了门环,里头门房出来。兴儿就笑说:“大哥,我是荣国府里的,我们府里出了点子事,太太命我们二爷来请老爷回去。因身上戴孝,不便进府,请大哥代为通禀一声。”那门房听得是荣国府的少爷,就抬眼往贾琏处一瞧,就见马上骑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生得面庞俊秀,态度风流,穿戴着儒生冠巾,只在外头披了件斩哀的麻布孝服。门房也是看管各色人的,见贾琏这个模样儿,就知道有身份来历的,脸上就是一笑道:“贾二爷稍待。”说了转身进去,不一会也就出来了,对着贾琏打了个千道:“二爷,贾老爷说,请二爷先回去,他同我们老爷说完事,自会回去。有什么事,请府上的太太自管做主便是。”贾琏听得这句,只得圈转马头,回到家中,就来见邢夫人,把贾赦的话同她讲了。
邢夫人听了这句,真是巴不得,脸上就是一笑,向着立在一旁的王熙凤笑道:“老爷即这样说了,说不得只好委屈芙蓉了,总这样闹,也不成个事儿。伤了她自己也就罢了,再伤了人,岂不是更罪过了,可怜香红,脸都叫她挠得不成样儿了,还指不定能好不能好呢。”说了,就命人宣常安来。
常安就在门前跪了,邢夫人在里头道:“孔氏的后事还没料理干净,别再闹出什么事来。你带几个过去瞧瞧,若是芙蓉闹得实在不成话,就捆了她,待得老爷回来我再告诉他。”常安心知太太这回不过是借题发挥,偏是师出有名,便是老爷回来也不能说她什么,只是自己这些做事的,说不得就要倒霉,心中暗道晦气,又不敢不答应,只得转身出来,点了几个小厮带着就往芙蓉的房里去。
开得门进去,就见芙蓉正缩在屋子一角的地上,头发披散了,遮着大半张脸,身上的绫罗衣裳已脏得瞧不出颜色,见得人来,先是怔一怔,忽然站起来,指着常安道:“你莫以为装成个男人样儿我就不认得你了,你化成魙我也认得你!”说了就要扑过去。常安早有防备,脚下退开几步,把手一挥,几个小厮就围上去,按手的按手,扯绳子的扯绳子,几个合力,三下五除二就将芙蓉捆了,又怕她叫,拿了帕子就把她嘴堵了,这才退出来,依旧把门反锁了,自去向邢夫人回复。邢夫人听了也是欢喜。
到了傍晚,贾赦回来,先是过来见邢夫人。王熙凤正在房里伴着邢夫人,见贾赦进来,忙起身问安,贾赦掐了眼角瞅了眼王熙凤,就道:“外头只有琏儿同姐儿,你做□子嫂子的也该过去瞧瞧,别只想着奉承婆婆,倒失了本分。”王熙凤听着贾赦语气颇重,忙答应了,又看了邢夫人一眼,这才退了出去。
贾赦因怨着邢夫人打发了贾琏往人家里找他,只觉伤了他的颜面,脸上很有些不豫,看着王熙凤出去,就沉着脸向着邢夫人道:“什么要紧的事,就值得这样打发了琏儿到外头找我!不过叫你主理孔氏的后事,能有什么要紧的,且还有琏儿,琏儿媳妇帮衬你,你都张皇失措的,成个什么体统,哪里像个大家太太!”邢夫人素来畏惧贾赦,见他这样发作,一声也不敢辩,待得贾赦说完了方道:“老爷,我也知道你同陈老爷必是有正事的,我不该叫琏儿来打搅你。不想芙蓉忽然疯了,又是打人又是挠人的,满嘴说着胡说,又说孔姨娘是鬼,几个婆子都抓不住她,我也是失了方寸,这才叫琏儿来寻老爷,请老爷拿个主意的。”
贾赦因想:早上出门前时,芙蓉尚是好好的,如何半日不到就能疯了,自是不肯相信,反说邢夫人胡说,又说要去瞧芙蓉,若是邢夫人故意为难芙蓉,必不能放邢夫人过去等话。邢夫人见贾赦这般回护妇人,心中委屈,也不敢再辩,就看着贾赦提脚出去,又有恶意,暗道:你即不信芙蓉那贱人疯了,叫她吓你一吓也好。
贾赦到了芙蓉房前,却见里头黑沉沉的,一丝声息也无,门上上着锁,门前立着两个小厮,就叱道:“哪个叫你们锁的门!”就命人打开,俩小厮知道贾赦性子,不敢拖延,回身就把门开了。贾赦一手拿过小厮手上的灯笼,抬脚进去,口中还叫着:“芙蓉,芙蓉。”走得几步没听得声音,就把灯笼提起来四处一照,就见床脚下隐约一团黑影,走将过去,却是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身上满是泥污。贾赦看得这副腌臜样儿,就皱眉,提起灯笼照下去。
芙蓉折腾了半日,水米没沾牙的,便是她失了神智,也没什么力气闹了,醒不是醒,睡不是睡的靠着床。不想贾赦竟把灯笼去照她,这一激,芙蓉就醒了,身子一弹就往贾赦撞了过去,她口中塞着帕子发声不得,只能赫赫做声,双眼却是亮得吓人。贾赦毫无防备,叫她吓得连连后退,若不是身后的小厮扶着,只怕就要跌在地上。芙蓉没撞着贾赦,自己跌在地上,也不起身,就在地上蠕动着向贾赦爬了过去。看得芙蓉这样,贾赦这才信她真疯了,贾赦不过喜爱芙蓉美色罢了,见她疯癫了,哪里会有怜惜之意,把个眉头皱紧了道:“如何成这样了!”疾步出来,又命上锁,转头回了上房。
邢夫人接了贾赦,看着他脸上又是厌恶又是惊惶的神色,知道他见着了疯癫的芙蓉了,虽有幸灾乐祸之心,到底不敢露出来,反过来道:“老爷,要请大夫给芙蓉瞧瞧么。到底她还小呢,就这样不中用了,可是可惜了的。”贾赦就叱道:“放屁,拈酸吃醋惹出这样的祸事来,传出去成什么话!我们家还养不起一个人吗?横竖养着她就完了。”邢夫人心上得意,当着贾赦的面儿不敢露出来,只是满口应承,只是第二日王熙凤进来请安时,邢夫人却把得意之情露了出来。王熙凤脸上做个笑容,心里却暗暗发冷,暗叹:“怪道从前迎春受孙绍组磨折,有着这样冷心冷情的父母,谁能给她做主呢。”
因贾赦不再问芙蓉,邢夫人就借着芙蓉籍口疯了伤人的,把芙蓉关进了后院的角房里,每日只送些饭与她吃。这芙蓉即疯了,送去的饭菜好歹自是一概不知,下人们看着芙蓉这样,知道她是翻身无望的,也就往下作践起来,常把些残汤剩水于她吃,便是这样,芙蓉也又活了两三年才一病死了,这都是后话,表过不提。
却说孔姨娘死后,是贾琏请的阴阳先生批了文书,指定十六日破土,二十二日出殡,合算下来总有十三四日功夫,这些日子王熙凤同贾琏两个自是都在贾赦这里住了。待得到了出殡的正日,迎春是孔姨娘亲生女儿,自是披麻戴孝,贾琏是嫡子为庶母持斩衰礼,在灵前泣杖,又祭告一番,始要钉棺,钉棺前将孔姨娘生前心爱之物放了些在棺材内,做个随葬之物,用长命钉钉了棺材盖,就把棺材抬了出去。也就贾琏,王熙凤,迎春,并几个家下人等,几个僧道相送,一样送去铁槛寺暂寄,只留下迎春并其乳娘姜氏陪住七日,王熙凤同贾琏两个先回来,见过贾赦同邢夫人,也就回荣国府去了。
虽说依着规矩,贾府的小辈们从外头回来要先去给贾母请安。只是贾琏同王熙凤两个刚送了孔姨娘的灵柩回来,只怕不干净,所以先回自己房里更衣。才到门前,郑雪娥,傅绿云,裕儿顺儿早得了信,都在门前候着,趋奉着他们回了房,跪下给贾琏王熙凤两个道辛苦。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