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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生存手册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御井烹香
“钟先生怎么还不出来,唉,你这小丫头,也不是我摆谱儿,听人说话,怎么头老往里间瞅,你是几辈子没见过大夫?好容易来一个就这样瞅,是有病没人给你看——”
于安一边喃喃,一边终于转向了一个方向,迷茫地道,“似乎声音就是从这儿来的。”
她就指向了门帘边上的一块小空地。
七娘子顿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难怪曾有人说,这世界上真正耳聪目明的人,百不足一。
于安当时要是能听到钟先生的说话,再留意到老妈妈话里的意思,说不定五娘子一案,早已经真相大白了。
她拍了拍于安的肩头,低声道,“你还没明白过来吗?听到钟先生说话的那个人,是小松花。”
于安再一思索,似乎终于将几件事联系到了一起,她呆呆地站着,面上现出了惊怖之色,半晌才道,“可小松花一家人——也——也都是母亲的陪嫁出身,和老妈妈是最要好的,要不然,她又怎么能进明德堂做活。老妈妈又怎么会用那么随意的语气,和她说话……”
别看于安平时安安静静的,对府中人事的了解还真不少。
七娘子心头才是一动,看了看于安,却又否决了自己的念头。
还是让于安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吧!有些事,不是她这个小庶女可以随意牵涉其中的。
她握住于安的手,轻声道,“好五妹,你已经做到我请你做的事——这件事,以后你就别再提了。就当它从来也没有发生过吧。”
她已经知道于安的思绪在这方面上并不太敏捷,见于安面露不解,越发说破了。“这件事背后的人不管是谁,都实在太丧心病狂了。你一个没出门的小姑娘家,实在不好牵扯进来。”
“那六嫂你——”于安一听,反倒先翻过来担心七娘子。
七娘子略带无奈地笑了笑。“我是没有办法了,这件事,一定要查个清楚。你却不一样,许家只是你的娘家,终有一天,你是要出嫁的。”
于安面上一红,轻声道,“嫂嫂这是为我好……于安知道了,谢嫂嫂为我着想。”
七娘子就冲她微微一笑,“我们都是庶女,知道做庶女的苦,很应该互相照应。”
于安点了点头,又游目四顾,仔细地打量起了屋内的摆设,半晌,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姨娘……是在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的。”
七娘子怔了怔,才听得于安续道,“没有生母的孩子,总是命苦些,不比二姐、三姐,都有生母照看,也是前些年,才陆续过身。我想着,前头六嫂恐怕也和姨娘一样,在地府里最放不下的,也就是阳世间的子女了……”
她又回过头,羞怯地看了七娘子一眼,低声道,“于安想,若是前头嫂嫂地下有知,只怕,还是更希望四郎、五郎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大,希望嫂嫂能……”
她又咬了咬唇,并没有再说下去。
七娘子一时却是心潮汹涌,半晌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五妹真是个善心人,”她叹了口气,见于安要开口谦逊,便抢着道,“懂得以己及人,就是有菩萨心肠了。”
于安腼腆地一笑,垂下眼看着脚尖,轻声道,“要不是嫂嫂也是个善心人,于安是不敢说这种话的。”
七娘子就又调开了眼神,看向门口透进的灯光:天色快黑了,东次间已经点了烛火。四郎和五郎的笑声,隐隐透了出来。
五娘子毕竟已经是个死人,她不可能再给孩子们提供自己的关爱,于安这样影影绰绰地提醒她,无非是希望她能够给四郎、五郎一些真心的母爱。而不是将两个人当作了自己的一种责任看待。
毕竟是自小没有生母,在这方面,实在是观察入微。又肯冒着触怒七娘子的风险,为四郎、五郎这两个现在还并不可能理解她所作所为的孩子说话。
七娘子一下就对于安多了几分好感。她虽然长得并不出色,甚至脑子也并不那么灵醒,但却有一颗善良的心。
只是很多事,总是知易行难……再说,看惯了大太太的尴尬,七娘子心里也总有个小小的疙瘩,挥之不去。
她振作起精神,招呼于安,“今晚或者就在我这里吃晚饭——”
于安却坚决宁可回绿天隐去,七娘子也没有办法,只得亲自将她送到了门口,吩咐上元和立夏好生陪于安回去,又握着她的手,望着于安的眼睛无言地点了点头,才倚在门边,看着于安的背影,在细雪中渐渐消融不见。
一回头,她就沉下脸来,吩咐中元,“让白露立刻进来见我!”
白露很快就进了西三间,给七娘子行了礼。
七娘子也没有一点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白露,“明德堂里里外外的人事,你心里是有底的吧?”
白露何等精明?见到七娘子神色有异,一下就端肃了脸色。“姑娘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
七娘子就一边沉思着一边问,“小松花这个名字,你有印象吗?”
“这是去世五娘子屋里的杂使丫鬟。”白露丝毫未曾犹豫,“父母健在,还有一两个叔叔、阿姨,也在府里服侍,更老的祖辈则是在秦家做活,现在正在庄子里做活,不过也没有太沉重的活计。多半还是个名目……您也知道,原来明德堂的那一批人,除了谷雨春分,现在都还押在国公夫人的陪嫁庄子里,平时是一个生人都不让见的,彼此间也不许互相见面的。”
许夫人这样处置,当然是为了方便七娘子来查案。
七娘子舒了一口气,低沉地道,“你去不着痕迹地问一问,可以问老妈妈,这件事,不会有人比老妈妈更清楚,当时查案的时候,她肯定有份参加——问一问她在五姐出事的时候具体当的是什么差事,要小心一点,别露马脚。再盘一盘这丫头全家的底细,不用着急,务必要做得细致一些,有一点进展,就回来告诉我。还是那句话,千万低调。”
她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加上一句,“这丫头很可能就是明德堂里的内奸——要是被人知道了我们的动作……”
白露悚然而惊,忙跪了下来,“奴婢一定小心!”
七娘子点了点头,扶着额头,无数的思绪在脑中漩涡一样地打着转,她疲惫地道,“好,那你去忙吧。年前事多,也辛苦你了……”
又勉强宽慰了几句,将白露打发了出去,她就翻找出羽毛笔,在书册上奋笔疾书,写下了几千个只有自己看得懂的简体花字并英文交错的私家笔记,这才驻足又画了一份关系网,怔怔地沉思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外忽然又起了喧闹,谷雨的声音传进了屋子,“小祖宗,七姨正忙着呢!”
接着就是五郎的撒娇声,“我要,我要嘛!”
孩子在长大的时候,真是一天一个样,五郎这小半年来,长大得不是一星半点,现在说话,都已经很有条理了。
七娘子一下回过神来,她匆匆将笔记合拢,塞到了柜子里,才扬声道,“谷雨进来。”
自有人为五郎开门,两个孩子顿时冲进了屋内——原来四郎也在,只是不言声地跟在了五郎后头。
“七姨。”五郎倒作出了一脸的怯生生,不好意思地看着七娘子,似乎又觉得自己没有理由这样心虚,便又往前一扑,扑到了七娘子膝盖上,“我们想进那个房间看看。”
七娘子愕然抬起头来看向谷雨,谷雨一脸的无奈,轻声解释,“是两个孩子刚才看到您和五姑娘进了原来少夫人的屋子……”
她有了几分感伤,“一时好奇,就问了我和春分,我们也没想太多,就告诉孩子们,是原来少夫人住过的屋子。没想到四郎一听说,就要去看——”
接下来的事也就很清楚了,四郎怂恿五郎,五郎又很容易受他怂恿,于是一来二去的,就闹到了七娘子屋门前。
七娘子看了看四郎,这孩子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很可能有些非分,正缩在谷雨身后,略带些忐忑不安地看向了七娘子。大大的眼眸里,闪烁着几许孩童的狡狯,又有几许执拗,一时间,竟和五娘子有了几分微妙的相似。
再低头看了看五郎。
五郎脸上的表情就要理直气壮得多了,又带着那股理所当然的天真与优越——他是要比四郎更像五娘子一些。
一时间,七娘子真是百感交集。
于安的话,大太太的话,就在她脑袋里绞成了两股分不开的线。
老半天,她才挤出笑来,和气地冲四郎招了招手,和声道,“来,四郎,到七姨怀里来。那间房呢,也不是不让你们进去看,只是那里很久没有住人,灰尘又大——要不是为了取一样忘记的东西,七姨也不会带着五姑姑进去。”再说,又死过人,地方不干净,也不适合让孩子们进去。
四郎就缓步移到了七娘子怀里,安静地听七娘子解释。
“等到四郎、五郎再长大一点,七姨亲自开门带你们进去看,好不好?”七娘子想来想去,也只能拙劣地将借口推到了以后上。
两个孩子眨巴着双眼,对视了一会儿,似乎在进行着什么无言的对话。五郎忽然又一扭头,问七娘子。“孙表哥说,七姨是我们的阿姨……阿姨……是……是娘的妹妹。七姨,我——我们的娘呢?”
谷雨面上一下就现出了少许伤心之色。
七娘子怔了一刻,才轻声道,“你们娘,去……去了很远的地方。”
“那她还回来吗?”四郎终于再忍不住,跟着开口问,小小的脸上,已是再没有遮掩,写满了渴望。“孙表哥有娘,大家都有娘……就我和弟弟没有娘……”
话说到了最后,终于是带上了一点哭音。五郎却还是一脸的懵懂,似乎只知道怅然若失,而不明白四郎的问话,到底含了什么样的意义。
这孩子真是从小就聪明!现在才差一点四岁,就已经知道要类比周围人的家庭环境,来察觉出自己的缺失了!
七娘子咽了咽吐沫,一时间竟有了一丝无奈。
偏偏又还这样的小,恐怕也很难明白死亡的意义。只知道周围人都有,自己却没有……
她几乎是无助地闪了谷雨一眼,见谷雨已经是一脸热泪,又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才将四郎抱得紧了一些,轻声道。“她不会回来了,她很爱你们,所以,所以让七姨来照看你们。你们虽然没有娘,但却有七姨——”
四郎忽地要甩开七娘子,“七姨,七姨还有孙表哥!七姨还有……还有四舅舅的孩子!”
七娘子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是把明德堂管得太紧了一些。
看来,谷雨和春分必定是把两个养娘盯得很紧,所以也根本没有人教育过这两个孩子,继母和生母之间的分别。而四郎又已经足够聪明到明白了“七姨”并不像“娘”一样,有它的专属性。七娘子任何一个兄弟姐妹的孩子,都可以叫她七姨。
忽然间,她又觉得门口闪过了一个人影,抬起头一看,却是许凤佳。
他正抱着手靠在门边望着这一幕,面上的神色,终于多了几分感伤。





庶女生存手册 第二百五十一章 辞旧
第二百五十一章 辞旧
七娘子深吸了一口气,将两个孩子抱到了炕上站了起来。
这两个孩子站在炕上,都已经比七娘子高了。——真是吹气球一样,大得好快。
她尽量公平地将视线分配给四郎和五郎,她严肃地道,“寿哥、福哥都要听好,眼下,你们可能还不懂七姨的意思,可是这番话,你们不要忘记。等到长大了以后,自然会懂的。也不要告诉任何一个别人,好吗?”
四郎和五郎对视了一眼,均捣蒜样点头。
七娘子又抬头和许凤佳对视了一眼,迎着那火热的眼神,皱着眉轻轻一瞥,又转过头来,面对两个孩子,轻声道。“你们的娘亲已经死了,死的意思,就是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
她顿了顿,又道,“但这并不是说,娘亲不喜爱你们,丢下你们不管。你们的娘亲非常爱你们两个,如果有一点点可能,她一定不会抛下你们不管。但是,每个人都有做不到的事,比如说,五郎不能不吃松子糖,四郎不能不睡饱四五个时辰。”
四郎听得很入神,五郎却噗嗤一声笑起来,看了看哥哥和七娘子的表情,才又静下来不说话,眨巴着大眼睛,听七娘子继续说。
“死也是一样的事,她不想死,可是却也没有办法改变。所以,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把你们交付给七姨照顾。所以,七姨也算是你们的娘,就好像养娘一样,因为养育你们,所以叫养娘。如果你们愿意,也可以叫七姨做娘。可是,娘始终只有一个,如果这个也是娘,那个也是娘,到底是哪个娘更大呢?”
四郎顿时神色一动,就要说话。
七娘子又按住了他的嘴巴,柔声说。“听七姨说完——你们要明白,虽然现在娘不在你们身边,但你们却不能忘记她,这世上没有谁比她更爱你们……如果连你们都不记得娘了,那么到了五十年之后,又还有谁会记得她呢?”
五郎忽然插嘴道,“七姨记得!”说着,就咯咯笑了起来。
“七姨到时候就老糊涂啦,什么都不记得了!”七娘子也不禁微微一笑,才认真地续道。“所以,你们不能叫七姨做娘。但是七姨会和娘一样照顾你们……和你们的爹一起,照顾四郎和五郎。”
她又横了许凤佳一眼,“虽然我们也是第一次做爹和做娘,所以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但我们会一起学着照顾四郎和五郎,好不好?”
许凤佳低沉地叹了口气,喃喃道,“好,好。”
他走进了来,手放到两个孩子背上,拍了拍孩子们小小的背,又罕见地弯子,将两个孩子抱进怀里,笑道,“谁要和爹一起玩积木?”
五郎顿时欢呼起来,笑着抱住许凤佳的脖子,四郎却挣扎着又回身来抱七娘子。七娘子摆了摆手,让许凤佳抱着五郎先走了。才看向四郎,低声道,“以后有什么话,你可以直接来问七姨。好不好?你今天做得已经很对了,以后有什么话,不用憋在心底,还是要说出来,七姨才明白四郎在想什么呀?”
四郎便眨着眼,犹豫了半天,才问,“七姨……会不会……死……呢?”
没想到这孩子一下就明白了死亡的含义。
七娘子想了想,笑道,“不会,七姨和爹都不会死的。”
她笑着看见四郎的小肩膀明显地松弛了下来,这孩子难得地靠到了七娘子肩头,又玩弄起了自己的手指,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七娘子越看他越可爱,就忍不住在四郎脸上亲了一口。
四郎嘻嘻笑了起来,又想了半日,问七娘子,“那七姨以后,可不可以多亲四郎?”
他这一问,又带了一些小心翼翼,一些被尽力掩饰的盼望。
七娘子一下就想到了自己在孤儿院的日子。
前后两世,她本来已经很少想到那么多年以前的事。
直到四郎这样一问,她才恍然记起前尘,一下心头酸疼难忍,竟难得地有了一丝泪意。
她轻声道,“好,七姨以后时常亲你,亲弟弟。”
顿了顿,又主动道,“四郎是不是不想叫我七姨呢?想要一个自己的称呼,你和弟弟的叫法?”
四郎顿时又点头似捣蒜。
七娘子歪着头想了想,她又亲了四郎一口,才笑道,“那以后四郎叫我……嗯,叫我……”
她忽然想到,自己以后如果有了孩子,总是要叫娘的。
到时候四郎、五郎心里,又会怎么想……
从前没有想到要生育的时候,觉得叫七姨,也没有太大的分别,如今自己想要生育了,就要开始担心未来的事。
七娘子就叹了口气,轻声道,“那四郎就叫我七娘吧,我又是四郎的七姨,又是四郎的第二个娘,这样叫好听不好听啊?”
四郎念了几声七娘,他咯咯地笑起来,看着七娘子,似乎还有些不敢肯定。“除了我和弟弟……”
七娘子笑着摇头,“没有人会再这样叫啦。”
四郎顿时欢呼起来,又亲了七娘子几下,才扭动着身子。“积木……”
到底还是个孩子,心头的结一解,就惦记着玩了。
七娘子不禁失笑,她站起身亲自将四郎抱到了育婴室,和许凤佳一道陪着两个孩子玩了一会积木,才各自分开吃饭。
两个人并肩出了屋子,七娘子却没有回西三间,而是踱进了东静室,冲着五娘子的小像,出了半日的神。
许凤佳也站在她身后,跟着她一道望着五娘子的小像,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们还是第一次一起进东静室来缅怀五娘子,七娘子怔了半日,心中百感交集,她慢慢地叹了一口气。
“我有点怕。”
“怕什么。”许凤佳就低沉地问。
七娘子闭了闭眼,又向前几步,掀起了画上的轻纱,凝视着画中人永恒的微笑。
“我怕我误导了两个孩子,让他们相信,自己还能从他们的娘那里得到一些别人得到的东西……而这些东西,是五姐再也不可能给予的东西了。”
她停了停,又道,“我也怕我把两个孩子养坏了,我没有一点经验,我很怕犯了错,将来到了地下——如果有地下,我没办法向五姐交待。”
“我更怕……我怕我把孩子们养得很好,他们平安喜乐地过了一生。而却没有地下,五姐再没有办法知道……知道……”
她的声音抽紧了一些,“我也很怕我娘在地下会寒冷孤单,怕她对我很失望,因为我终究是没有把日子过得太好,也没能照顾到九哥。可我又怕——人生中的遗憾,真的太多太多。”
许凤佳忽然轻轻地抱了她一下,又松开她朗声道,“怕什么怕,吃饭要紧。”
七娘子一下又含泪微笑了起来。“你就只想着吃饭!”
虽说还有很多事要在私底下布局,但毕竟到了年边,一家人最大的事也就是过年了。
到了腊月二十八,家下数百男女执事都按等次分列在梦华轩外头,由许凤佳和七娘子亲自念了花名册,每人按等次,各自得了新衣赏钱,各院里也都私底下赏了劳累一年的下人们,七娘子又盯得紧,将乐山居、清平苑并明德堂等三处地方的下人们都召集起来,定下来各自给假一天回家休息,又排出了值班表来,免得新年拜年时有人躲懒等等。
到了除夕就更热闹了,今年人齐,平国公和太夫人的意思都是办得隆重一些,因此自腊月二十九开始,大厨房忙了一天,作出了上百样祭祖的吃食,除夕一早男女眷们进宫朝贺出来,便开了祠堂,数十人分男女昭穆排列,由平国公主祭,许凤佳献爵,四郎、五郎亦有份出面捧帛,由先祖开始逐次祭拜,平国公并喃喃低语,禀报一年大小事务。众人均神色肃穆,虽然天气寒冷,祠堂内又只有几个火盆,如此僵立半日,实在难熬,但众人竟不发一语,如此肃穆祭祀完毕。又簇拥着太夫人进了乐山居,次第向她行礼过了,这才又进了流觞馆,各执事们有不当班的便回家过除夕去,有差事的则全在内院伺候,个人多给了五钱银子,权作除夕夜加班的补偿。
这个规矩,倒是七娘子今年刚兴起来的,她恩威并施,手段如此厉害,又兼众人还在吴家一事余悸之中,因此是处处打点小心,上下和睦,是一点事都不敢闹得出来:都生怕闹出来被记到档里,难免又要吃七娘子的手段了。
除夕夜大排夜宴,场面就要比杨家更热闹得多了,杨家过年,到了七娘子出嫁前,已经只有四个主子,平时觉得清静,到了年边上顿时就有了冷清之感。倒不如二房三个儿子次第娶亲,一家人算起来也有十余个,热热闹闹说说笑笑的,才觉得正在过年。如今七娘子嫁到许家来,到了团年饭上,许家上上下下老老小小,通房们不算,也有二十二个主子,大家聚在一起吃饭,就有了大家族的热闹气氛。
若是说平时聚在一起,还有些眉眼官司,与妯娌们说话的时候,更是要处处留神,年节中却不必如此:即使是平国公这样酷烈的性子,在大年下也是笑口常开,吉祥话不断,大秦人最重元月和气,就是五少夫人此时对着七娘子,也都是一脸的笑意,更打趣七娘子,“一会儿包饺子,六弟妹可要给我们露一手了。”
去年过年的时候,七娘子包的几个饺子,毫不例外,不是糊皮就是露馅,是一个能吃的都没有。听五少夫人提起往事,众人都笑道,“说得是,今年包饺子的手艺可长进了吧?”
七娘子面色微红,嗫嚅道,“五嫂就会取笑我,人家毕竟是南边来的,哪里包过饺子。”
她何曾露出过这样的小儿女态,就连四郎、五郎都拍着手笑她,许凤佳更是捧腹大笑,兴致盎然地道,“没想到你也有出乖露丑的时候?”
说笑声中,众人吃过晚饭,并不散去,一边由众小厮放鞭炮烟火观看取乐,一边抬了几笸箩的饺子馅饺子皮来,众人都着手亲自包几个饺子,这是北方民俗,苏州一带则以包汤圆取代。就连许凤佳平国公等人,都拈起饺子皮来,往里头填馅。
七娘子在这种事上一向手笨,连着包了四个,都是奇形怪状,大少夫人见到,也难得失笑,她笑着道,“六弟妹,来,我带你包一个。”
就从小笸箩里取了一个银制百子千孙的小镙子,挖出一块馅来,将镙子填塞进去,又示意七娘子把饺子皮捏拢。“这样用大拇指一挤——”
没想到七娘子用力过度,一下竟挤破了整张皮,这一下连许夫人都连声大笑,太夫人更是捧腹,地下站着的婆子们也都笑道,“真真少夫人的手不是做活的手。”
如此嬉笑声中,连于安都带着四郎、五郎捏出了几个饺子,七娘子也被许凤佳拿起手来,半是引导,半是代她用力,包了两个饺子,这才算是应过了故事。自有人将饺子收去煮了,众人便说笑话取乐,又叫女先儿来说故事,请了两个杂耍上人来变魔术,让孩子们不至于太早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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