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名青鸢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老雅
青鸢歪头一笑,神色温婉地把小剑递给手下,轻柔的吐出两个字:“剜舌。”
“青鸢,你逃不过的!终有一天,你爱的人也会在你面前魂飞魄散,终有一天,”吴雁棠疯狂的嚎叫止到了一半,后面就是无声的挣扎和迸了满地的鲜血。
青鸢连头都没有回,只是一步步走回李沁华身边,手臂一扬。一鞭鞭好不留情的打下。清锐的鞭子响在死人坡回荡,而那手执长鞭的白衫女子,白衣似雪若丧服,她面容清冷,瞳仁里漆黑一片没有倒映出任何东西,就放佛是从无边的深渊里挣扎出的一点执念。
场中的都是诸派地头,道上响当当的人物。此刻却一个接一个的,默默跪倒。
只有吴雁棠似乎已经吓傻了,鲜血从嘴里汩汩流出,静静地,只能留下两行浑浊的泪水。
死人坡,亡魂呼啸,鞭响阵阵。鞭尸灭魂,罪孽轮回。
“小姐。”桓夜眸子里闪过一分担忧。那个白衣女子沉默不言,只是一鞭鞭打得那么细致那么镇定,没有错过一步,也没有慌乱一步。
似乎是听到了桓夜的声音,青鸢些些停下来,浑身香汗淋淋,为她那苍白的脸增添了点血色。她回眸对桓夜一笑,却让桓夜心尖无由颤了颤。
“姑娘.。打好了?”汉子听得鞭响停息,哆嗦着试探问道。
青鸢把鞭子扔到地上,掏出罗帕来擦拭指尖。她身前的女尸已经完全认不出了人样,浑身上下像朵花般绽开来,露出了森然白骨,还有蛆虫蠕动。
青鸢点点头,说出来的话依然是轻飘飘的:“其他公主府的人,都挖出来。挫骨扬灰。”
静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续道:“头砍下来。送给赵宛月。告诉她,七日后,我来收她的命。”
诸人跪倒一片。生不起丝毫反抗的念头。“那吴世子?”有人迟疑道。
“丢到官道上。会有人来救他。世家内部都有供奉的道士,死不了。”青鸢冷声道。诸人吓得干干咧了咧嘴角,忙不迭领命离去了。
死人坡又寂静下来,寒风呼啸,寂静如斯。
桓夜走上前去,一把把青鸢抱起,眸中宠溺如水。女子没有拒绝,只是把头靠在他胸口,似乎倦怠不已:“桓夜,我要开始索债了。”
这一句清淡的话,却放佛预告了日后震惊大魏八大世家间的惨案。让高高在上的八大世家敬畏、臣服、无能为力。
“好。落英已经做好饭了,我们回崤山。”
桓夜一如既往的应道。他停了会儿,抱着青鸢往回走:“小姐,过几日,就是沈岐老爷的辰日了。”
“是。去趟庐州罢。爹爹当年说,要带我去紫蓬山,吃正宗的鸭油汤包。”
这一次,桓夜没有回答。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只有寒风吹起女子的白衫衣角呼啦作响。
吾名青鸢 第40章 索债鸢
庐州。
位于淮南道。淝水穿城而过。谓之“淮右襟喉、江南唇齿”。
官道上,一辆马车从关中崤山出发,已经马不停蹄的行了数日了。正是青鸢一行。
马车里很是舒适,临近南淮也些些温暖。青鸢拢了新制的鹿裘,青丝全拢在肩后,塞进了珠灰色的绒毛里。桓夜驾着马车。落英陪在青鸢身旁。可是青鸢一路的表情都有些恍惚,眸色里有些泪光盈盈。
十一月十三,沈岐辰日。
是小时候惯了让青鸢坐在肩头,带她去看庙会的爹爹的辰日。青鸢曾经说想去庐州紫蓬山,吃正宗的鸭油汤包,爹爹当时摸着她的头,脸上的笑宛如三春日华。可这到底化为一片虚梦,随之而来的就是赐名青鸢,流放崤山。十年后,她再次回到沈府,爹爹一如的笑着,说着“这辈子,还没有带你去过紫蓬山吃鸭油汤包,真是个不中用的爹爹”。然后就是剑光和鲜血模糊了青鸢的视线。
五岁,十六岁。紫蓬山依旧风景秀丽,鸭油汤包依然美味。可是来到这里的人,就只剩下了一抹倩影伶仃。
青鸢深深吸了口气,头微微右偏,似乎儿时爹爹在旁边,一如的摸摸她的头顶,问她是不是倦了困了想吃云片糕了。可是车内终于是一片寂静。
官道到了尽头。马车悠悠驶进州城,可本该繁荣昌盛的州府,一切却死寂得厉害,刺骨的朔风里隐隐带有血腥味。
“小姐先等在车里。我先去看看,这个州城古怪。”桓夜紧了紧手中长剑,就欲翻身下车,没想到青鸢也随着他跳下了车。
“小姐在车里梢候!”桓夜焦急的想把青鸢又抱回车上,没想到青鸢一把按住她的手,笑道:“桓夜莫担心。难道,不是有你在身边,青鸢就最安全么?”
桓夜一愣,旋即唇角蔓延开一抹浅笑,他点点头,一行人往州城深处走去,似乎隐隐的听到了人声,让诸人心里放下了块大石头。
州府中心是坊市,有个很大的广场。可也是处处破败,砖地上干涸的血迹,油亮的青草覆盖了断壁残垣。一群官吏打扮的人聚在那里,高高在上的坐在一处倒塌的房顶上,面前的广场上跪了一千多号人,人头攒动却鸦雀无声。
“咳咳,我州州库中,屯金丰厚。尔等只要以五十两银子,就可以换一两黄金。岂不是划算?前阵子可是四百银一金。这么便宜的买卖,尔等还要反抗,真是不识好歹!”一个府军校尉晃悠着手中的刀戟,乜眼瞧着跪着的诸人。
旁边一个年纪稍轻的府军讨好的应和道:“庐州死了五千多人,你们一千多个还想跑到山林里隐居起来?真以为节度使大人找不到?一群畜生!”
青鸢一行人藏在暗处,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屯金被抛售,金价骤贬。曾经府库里都是黄金的州县慌了神,强令百姓以银子来换。可最令她震撼的,是这群官吏属于节度使。也就是统辖二十四州的淮南节度使。为了金银私利,竟是以几乎屠城的手段,将一州财富收归己有。
六千多条人命,全部做了贪欲的刀下鬼。青鸢兀地心里作呕,脑袋有些发晕。
场子上一个男子双目通红,兀地高声叫道:“彼时银贱,户户屯金。如今骤然金贱银贵,又从哪里翻出那么多银子来!拿不出银子换屯金就要抵命!五千多条性命,做鬼也不会放过尔等狗官!”
“就是!”另外一个赤膊汉子粗鲁的声音因为悲愤都变了样,“我看是你们官府前时眼馋了高额金子,府库都换成了屯金。如今金价骤贱,当官的都慌了神!还想移祸到百姓!拿着刀子逼我们交出银子!”
“那我们又有什么办法!”那个校尉猛地从砖石上跳下来,通红的眼睛有些癫狂,“州库里都换成了黄金,还以为富甲天下了。谁知道******金子一日作贱!我庐州转眼成了空壳!一库的黄金都成了烂泥!”
校尉嘶叫得气势汹汹,吓着了旁儿的一个小孩子,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爹!我要娘亲!你说娘亲去冥王那儿做客了,可是虎子想她了,虎子要她回来!”
“狗官!我和你拼了!”那个汉子突然龇牙裂目,他兀自往府军冲过去,青鸢蓦地发现,他的手臂竟然只剩下了一条,跑起来都踉踉跄跄。
而场中诸人,全部躯体不全。有的被剜去了双目,有的双腿被斩断,有的甚至双臂都被齐肩斩断,种种残暴之处,让暗中的青鸢浑身都打了个寒噤。
校尉轻蔑的一挑眉,就要命人射箭,可那射到半空的箭镞忽的拦腰折断,一把匕首哐当一声落在广场石砖地上。
全场寂静。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发现了,从暗处走出来的青鸢一行人。尤其是那当先的青衫女子,右手还保持着刺出暗器的模样,眸子凛冽无情,带着上位者的轻蔑冷冷的乜着屋顶上的衙役。
“哪儿来的小姐,这般血腥地可不适合你。想效仿巾帼绿林,也是太晚了。”领头的一个校尉瞬间猜到了青鸢的意图,眸子里闪过冰冷的杀意。
青鸢心头一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残肢的伤口处流出的血都是紫红。紫牡丹,中者时刻受血毒之痛,宛如万蚁蚀骨。原来所有人都身中剧毒紫牡丹。
落英也吓得往青鸢靠了靠:“小姐,紫牡丹,你不是有解药么?”
“一千余号人,没有这么多。”青鸢的声音有些嘶哑。先是残肢,又是紫牡丹,这些人还吊着气,还能抗议官府,只因为一口气劲儿。
“跑!”趁着这空档,一声大喝,那个赤膊汉子抱起小男孩,撒腿往场外跑去。所有人也都反应了过来,轰的一下疯狂四散。
由于肢体残缺,所有人都是踉踉跄跄,双目通红,发了疯般的见路就跑。有的人没了双腿,都有乡人把他背在背上,没了眼睛的被人牵着指引,没有一个人被抛弃。府军慌了神,一边叫嚣着执刀冲上去,一边令弓箭手齐齐放箭。
吾名青鸢 第41章 索债鸢
青鸢几人被撞得东倒西歪,没一会儿就分散了。只有落英还抓着她,为她清理出一条道来。
“小姐,人太多!召屠鸢!”桓夜的声音从某个方向传来,青鸢眼眸一亮,连忙取出袖中烟火,却发现根本点不燃。
趁这个空档,忽听得一声怒喝:“你这小贱人!哪儿跑来搅局的!”那个校尉冲到青鸢背后,一柄大刀毫不留情的砍下来。青鸢就要避开,没想到一个乡民逃跑过于慌张,一步绊住了青鸢的脚。让她身形不稳,晃悠着正好往校尉刀刃的方向倒去。
忽地,“小姐!”一声惊呼,青鸢感到自己被人抱住,轨道一偏,重重的向左侧的地砖摔去。她一抬眸,就看到抱住她的落英,双手死死的护住她,笑容有一丝惨白。
“落英!你怎么样!”青鸢勃然变色,可下一秒,一滴滴鲜血从落英背部躺下来,一滴刚好落到她的唇角,让她浑身开始颤抖起来。
“小姐快跑.”落英的目光开始失去焦距,可她仍然挤出一丝笑,掩饰着贯穿背部的大刀。
青鸢的瞳孔猛然收缩。她和落英相识不久,也就是顺路救下,然后旅途做个伴。没想到落英竟然用一条命为她挡了一刀,她自问,换做自己,不会做到这一步。
“畜生!”青鸢的眸底兀地雪色熠熠,无数小剑从她袖中刷刷飞出,齐齐往那个校尉射去。没有一丝迟疑,堪堪全部刺入人体三十六处大凶穴,中者尝尽失明失聪癫狂经断脑腐诸种肉体之苦,最后被折磨而死。
青鸢再不看那校尉一眼,只是手忙脚乱的扶住落英,胡乱的掏出自己随身伤药。可因为手哆嗦得厉害,小瓷瓶的盖子半天都没有打开。
“小姐可还记得与落英的约定?”落英瞧着青鸢,挤出一丝力气问道。
“金价之乱,早日平息,生灵免涂炭,九州复太平。”青鸢一字一顿应道。
“那就好,小姐救落英一命,落英也算还命了。小姐快先跑出去,跑到来时的官道,点燃烟火召唤屠鸢罢。桓公子与姬公子不知去向,耽搁下去也不是办法。”一大串话让落英重重的喘了口气,放佛浑身的血色都被耗尽了。
忽地,愈发嘈杂的喧嚣从不远处传来。更多百姓的惨叫,震碎了整个庐州。原来是节度使的援军到了,似乎有千余精兵,利刃长剑不是对向了外敌突厥,而是刺向了自己的子民。
屠城,这是日后震惊大魏的变故。
淮右襟喉、江南唇齿,庐州,州城六千多条人命,尽皆白骨。
噗嗤一声,一个人头砸到青鸢的裙衫上,鲜血立刻染红了碧裙儿,头颅热乎乎的触感传到青鸢的肌肤,让她的脸色瞬间便为死鱼眼般的惨白。
“还愣着作甚!躲到这里来!”一个大力把青鸢和落英拖进旁边隐蔽的巷子里,赫然是方才那个赤膊汉子,他怀中拥着小男孩,浑身血迹斑斑。
青鸢浑身一抖,缓过神来,自己方才呆的地方,一群府军牵着猎犬,张扬的一路杀过来。青鸢感激的对汉子点点头,发现落英已经昏了过去。
“落英!”青鸢心下一慌,像个孩子般的摇着她,想把她唤醒。
“她没事。没有伤到关键,但不能再折腾了。这个巷子隐蔽,你把她放在这儿,得救了再回来寻。不然大家都跑不掉。”那个汉子查看了下落英的伤势,撕下自己的粗布衣,为落英简单包扎。
“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罢。长安来的?”汉子一边包扎,一边似有深意的问道。
青鸢点点头,忽地,噗通一声,汉子竟然对着青鸢跪下,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吓得青鸢莫名其妙。
“庐州早就是节度使势力割据之地,皇上远在含元殿,怎会知道庐州金价之乱的惨状。请小姐将这份万民书带到长安,交给长安的大人,进言吾皇!”汉子深深的拜倒在地上,双手高举一卷绫书。上面黑乎乎的写了一篇陈情表,盖满了通红的上千个手印。
青鸢眸色有些晦暗不明。陈情表,万民心血,就算交给了李辰焰又怎样,这场金价之乱,本就是她青鸢的手笔。
看到青鸢沉默,汉子以为她不答应,他还想说点请求的话,没想到陈情表被接过,女子笑道:“我应了。”
汉子惊喜的一抬头,却瞬间愣住。面前这女子的眼睛,没有一丝动容一丝波澜,漆黑到绝望的长夜无边。他摇了摇头,驱逐出心底那抹异样的颤栗,只当自己看花了眼。
忽地,一阵犬吠传来,官兵的猎犬对着他们的小巷子狂吠。百余个府军向这边凑过来。“那里的贱民!交出买命钱百两银子!或者家中银矿也行!不然格杀勿论!”
“我庐州完了,六千多条人命,一宫一阁一轩楼的仙人们是瞎眼了么.”汉子蓦地脸色死灰,他忽地抬头,郑重的对青鸢叩首道:“拜谢小姐大恩。我庐州六千多条性命,会在冥府为小姐祈福!求小姐也能虎子带出去!小姐珍重!”
最后一个字落下,青鸢还不及阻拦,就看到那汉子一个箭步冲出了巷子。“狗官!”汉子故意向官兵高声叫骂,一边撒腿往反方向跑去。
数条猎犬当先扑上去,没一会儿,那身影就湮没在一群畜生里,初时还有惨叫,后来就没了声。一条猎犬爪子一刨,一条男子的手臂飞到青鸢脚边,几乎只剩下白骨,吊着的几缕肉满是犬牙印和畜生唾液。
“哇——姐姐,我想爹爹!”那个叫虎子的小男孩也被吓住了,哇哇的哭起来。这一哭格外刺耳,更多地官兵和猎犬向这边凑过来。
“虎子,拉住姐姐的衣角,不要跟丢了,姐姐带你逃出去。”瞧着越来越多靠近的府军,青鸢拭了拭虎子的泪珠儿,尽量柔声劝道。
“爹爹在外边等我么?”
“是。”
“娘亲也在?”
“是。”
吾名青鸢 第42章 索债鸢
两个简单的回答却让青鸢几乎力气耗尽,虎子倒是显出了喜色。青鸢又把落英背到自己背上,用襟带将她牢牢束稳。她最后将陈情表揣进怀里,猛地冲出了巷子。
青衫身影在一片血海白骨中格外显眼,官兵几乎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青鸢,猎犬嚎叫着追上来:。“站住!”
背上有落英,身后还缀成个小虎子,青鸢每一步都跑得格外艰难。绣鞋踩过尸堆,耳畔是惨叫哀嚎。断裂的人手人腿让她跑得踉踉跄跄,她甚至感到自己踩过的骨头咯吱作响。噗的一声,旁边的一个百姓被砍为两半,鲜血刷的溅了她一脸。压抑的天空,阴翳的雪,无数的尸骨堆积如山,撕心裂肺的哀嚎撞得她耳膜发痛。
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青鸢眼前一阵眩晕,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脑子嗡嗡的一片响,她似乎隐隐听到虎子的声音:“姐姐我不想走了。”
青鸢一怔,恢复了些许清醒,看向那个小男孩。他站在一堆尸堆上,怀里抱着个头颅,甚至亲热的抚了抚鲜血淋淋的头颅,童音清脆无暇:“姐姐,我不走了,这是爹。娘亲去串门了,虎子想和爹爹在一起。”虎子。
“虎子!那不是你爹!姐姐带你去找爹爹!快过来!”青鸢瞳仁收缩,她的声音却完全嘶哑。
“这就是爹爹,虎子要和爹爹在一起.”小男孩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得无数只羽箭射来。虎子那小巧的身躯,瞬间被设成了箭镞包。
青鸢的瞳仁瞬间扩大失去焦距,还有倒下去的小小身影,怀里那颗血红的人头。世界都开始眩晕和颠倒,全部开始腐朽坍塌。青鸢的眼帘前一派血红,有黏稠的液体从她眼角流下来。
“罪孽,是我的罪,我青鸢.”青鸢摇摇晃晃,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最后感到有力的臂膀扶住了她,熟悉的气息让她安宁。她已经听不到那个人如何唤她,只是浮现出倦怠的一抹微笑与呢喃:“桓夜,记住了,我青鸢有罪,因果相袭,总要报个干净。”
十一月,庐州。
金价骤贬,屯金作泥。曾经富甲一方的地头豪强纷纷家破人亡,庐州刺史更是强行命令百姓,以银换金,还强夺各处银矿。庐州百姓群起反抗,各县争斗无数。
十一月十三,庐州州城,惨遭屠城。
六千多条性命,无一生还。
淮右节度使素席跪殿,历陈罪魁祸首—地头豪强的霸道。含元殿震怒,斩庐州刺史,并准淮右节度使出兵征讨,于三日,将庐州地头势力尽数灭杀。
可是真相随着六千多条怨魂,飘散在朔风里,没有谁知道,只是曾经昌盛的淮右襟喉、江南唇齿,此后百余年破败冷清,再无兴盛。
转眼,十一月十五。长安。
因了八月兴起的金价上涨,广州金饰胡商骤增。而忽地金饰贱卖,京中胡商响应广州,将金价骤贬归于黑市抛售,聚众闯入黑市交易场所,斩杀数十人。道上诸派前往增援,名都长安,一片混战。
后世史书,将此日变故载为“十一十五,蛮夷犯华”。可谓是大魏立国以来,胡商与魏民发生的最激烈冲突之一,令后人谈之色变。
两京如何,都没有扰乱崤山秋意寂静。
夜色浓重,崤山后山的一处荒原。荒原上停着数百展孔明灯,已经有数十盏陆陆续续飞升上空。千山万壑无言沉寂,灯如瀚海明珠。
一名女子穿梭其中,不停地用手中火折子点燃一盏盏孔明灯。朦胧月光下,女子容颜似秋水清冷,又如黑夜般明澈。精致的脸部线条带着些些凉薄的清华无双。七尺青丝任由了它在晚风中吹拂,一袭简简单单的玉白鲛绡罗裙,哀然如丧。
这样的女子,让她身后跪着的百余个人失神忘言。他们都是道上呼风唤雨,血里来血里去的人物,此刻却带了敬畏和倾慕的目光,追随着这位女子。
“鸢姑娘,让小的们帮你一道点孔明灯罢。这百余盏,要点到什么时候。”半晌,阎摩耐不得寂静,缓缓的出声问道。
青鸢摇摇头,她轻声发问:“办妥了么。”
“依了姑娘吩咐,小的们率领道上诸派前去支援黑市。管他什么大食波斯鸟国,碍眼的一律杀了。都是些商贾,除了赵家的人,哪里比得上咱练家子。”阎摩恭敬地禀道。
旁边的单混头似乎有些愤愤,撸袖子道:“胡商和赵家关系不错,后来赵家侍卫也参合进来。也不过咱想着鸢主子连赵世子都敢杀,赵家那些鸟侍卫,咱也就杀了个干净。”
青鸢怔了怔,问道:“赵家也参合了?可有代世子赵宛曜的干系?”
单混头略一思索,答道:“这个倒不明白。赵家侍卫都是绣花拳头,不中用罢。”
青鸢唇角诡异的上翘。她和赵家有些帐还没有算,自己差点还忘了。单混头续道:“姑娘,咱砍了赵家那么多人,就算仙人不怪,皇帝怕要大怒了。”
众人似乎深有同感,发出一阵不平的议论:“鸢姑娘,如此真的好么?长安,天子脚下。那些胡商或者是和朝中官员多有勾结,譬如赵家,或者在本国颇有势力。一下子死了百余个.”
青鸢的火折子递出去,又是一盏孔明灯袅袅升起:“人脑有一穴,名神庭。为禁刺凶穴。所有现场看到实情的人,留条性命罢。”
以针灸之术,夺去知情者神智,留下的,只有傀儡似的一口气。可是没人敢出声质疑,只是在月光下,唰唰叩首拜倒一片。
“对了,鸢姑娘,还有这个人。帮着胡商那边。她说自己是宫里的,小的们不敢动。便给姑娘压上来了。”阎摩抬起身子,指使着诸人压上来一个女子。
年芳二八,身形窈窕。光洁的额头上佩戴着一圈宝石璎珞,眸子是秋意般的深褐色,高挺的鼻梁下,红唇妖娆过于嫣红。一袭樱红色宝相云水浪纹浮光锦襦裙,竟用五彩丝线绣了藤蔓龙鱼蝙蝠等中原女子罕见的纹样。
青鸢回眸一瞧,这赫然是皇帝李辰焰新纳的昭仪,南诏公主蒙氏。
吾名青鸢 第43章 索债鸢
“放肆!我乃皇帝嫔妃,放开我!”,蒙氏看出诸人以青鸢为首,挣扎着向青鸢喝道,“我等慕于大魏开化,不远千里恭贺来朝。尔等却恣意贬低金价,数月之内,大涨大贬,令我族商贾生计艰难。说甚两国交好,说甚互通有无,尔等都是眼馋了其中利益,才作乱坊市!待我禀报父王,定要尔等.”
南诏公主的话断在了半空,随后樱红色的倩影就软软的倒了下去,玉颈正中,一柄小剑刺穿了整个咽喉。
阎摩吓得缩了缩脖子,对青鸢做了个揖道:“鸢姑娘,若她真是什么公主娘娘.”
青鸢拭了拭自己的指尖,淡然道:“你要她回国禀报南诏王么?”
阎摩等人慌忙连道不敢。见青鸢没有其他吩咐,纷纷叩首告辞。临去,单混头蓦地回首,试探道:“鸢姑娘,你要不现场去看看?有你在,小的们干活也热火些。”
青鸢回眸看向手中的火折子,眸底却一派:“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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