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华映月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春温一笑
张憇坐主位上,穿着石青刻丝银鼠长袄,大红洋缎银鼠皮裙,满面春风吩咐阿迟,“好孩子,自己娘儿们,别多礼。”程希和安冾也都笑着站起身,跟阿迟相互行礼厮见。安冾一向是清秀脱俗,和往日并没什么不同;程希一向是端庄得体,脸上笑容却有些勉强。
张憇对面黄花梨四出头官帽椅上,坐着位仪态优雅中年美妇。她肤色很白,仿佛上好甜白瓷一般,视如冰雪,却又莹润柔和。眉目如画,面容美好,虽看上去已有三十多岁了,依旧美让人心动。
程希紧咬双唇,眼中闪过丝羞愤。阿迟不动声色看看程希脸色,若有所悟。再看看那美妇,面容间和程帛颇有相似之处,是明了。
张憇热心引介,“好孩子,这是程家二小姐生母,秋姨娘。”安冾轻皱秀气眉毛,程希瞬间满脸通红,阿迟微微一笑,礼貌叫了声,“秋姨娘。”
年纪小那一个,根本不足为虑;太太生这位大小姐相貌普通,给我闺女提鞋也不配;徐家这丫头生倒还成,也颇有气度,可惜这般倨傲,见了长辈只微微点头,连腰也不弯一弯,礼仪上差了些。既有倾城容貌,又谦恭有礼女孩儿,唯有我闺女一人啊。中年美妇秋姨娘微笑看着眼前三位姑娘,越发觉着程帛好,无一处不好。
张憇客气跟秋姨娘夸奖,“二小姐性子又温柔,女工又精,着实惹人疼爱。不瞒您说,二小姐西园住着,从上到下,没有不夸她。前儿个二小姐专程绣了方帕子给我,那活计鲜亮,真是让人移不开眼。孩子不知是费了多少功夫才做出来,生受她了。”
秋姨娘矜持笑着,“她伤了脚,要躺着将养,横竖也下不了地,不做女工消遣,却又做什么呢?您是长辈,千万莫跟她客气,这原是她应该做。她西园养伤,真是劳烦您了,我实过意不去呢。”
安冾实忍不了,拉着阿迟和程希笑道:“两位姐姐,有好玩东西给你们看,跟我来。”张憇素来娇纵她,忙道:“去玩吧,我们说些家长里短,没倒闷坏了你们小孩子。”
阿迟和程希半推半就,跟着安冾出了正房,走到暖阁坐下。安冾命侍女备好茶水点心,便命她们全部退下了。程希又是羞愧,又是气愤,“谁家姨娘明公正道出门做客?偏我们家这位,真给程家长脸。”丢人丢到亲戚家了,丢死人了。
安冾虽看着有些冷淡,其实心地很善良,见程希脸涨通红,忙安慰道:“这没什么,真没什么。程姐姐,我娘亲常和姨娘打交道呢,谈笑风生,可亲热了。”
安冾话出口后,又觉着很不对劲,讪讪道:“那个,是这样,程家不是我五舅舅外家么?我娘敬重五舅舅,自然待程家格外亲热客气。”即便程家姨娘上门了,也会当做贵客招待,不会怠慢。
安冾一意要安慰程希,碍于年纪小,不大会劝人,说了不少傻话。阿迟是知道程家内情,并不说话,只默默递了杯热茶给程希,“姐姐,润润喉。”说什么都没用,程家事,委实棘手。
秋姨娘能出了程家门,到西园登堂入室,当然并不是程太太意思,甚至也不是程御史意思。程御史是官场上人,利害分很清楚。妾可以宠,可以奉上金珠首饰讨其欢心,可以无人处温存缱绻,却不可以违背伦常,做出让人诟病之事。秋姨娘之所以能如此,依仗不是程御史,而是程御史母亲程老太太。
程老太太跟秋姨娘有亲?不是,没有。有旧?也不是,秋姨娘入程府前,跟她素昧平生。程老太太很喜欢秋姨娘?也不是,秋姨娘媚态横生,程老太太能喜欢她才怪。
程老太太之所以不遗余力支持秋姨娘,只不过是存心和儿媳妇做对罢了。程老太太年轻时候日子不好过,夫婿不体贴,婆婆严苛。等到熬成婆以后,总觉着儿媳妇日子太滋润,想方设法给儿媳妇找不自。秋姨娘,不过是她恶心儿媳妇工具之一。
老太太年纪大了,身子骨不硬朗,脾气坏,程家上上下下无人敢惹。程太太若实受了委屈,程御史便温言安抚,“孝道大过天。好太太,你委屈我知道,改天我给太太赔不是。”程太太也是拿婆婆没法子,因此,程家偶尔会有些不合规矩事。好常来常往人家俱是知情,因是孝顺婆婆,亲友们也都体谅。
“姐姐该庆幸,秋姨娘唯生一女,并没儿子。”待到程希情绪稍稍平复,阿迟宽慰道:“若她有儿子,那饥荒才有打呢。”想想吧,目前情况并不是坏,还有让人欣慰地方。
这个时代儿子、女儿,差异很大。儿子是自家人,女儿是外姓人,很多人养女儿只当是为别人养。按照功利主义观点,确实如此。这是农业社会,生产力低下,辛辛苦苦养大了女儿却要嫁到别人家去,为别人家日夜操劳,可不是白养了吗。
同样是皇帝子女,儿子后代可以封亲王、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辅国中尉,一直到奉国中尉。女儿后代就没有任何封号了,如果有,属于特封,不是惯例。
寻常人家,女儿再怎么嫁好,再怎么有出息,也给生母带不来诰封。儿子不同,庶子如果做了官,依照品级可以请求封赠生母,给生母带来身份上巨大变化。
程希明知阿迟、安冾是一片好意,勉强笑道:“阿迟和冾儿说都有道理,姐姐心里有数。”安冾陪她说着闲话,阿迟轻抚琴弦,琴声清越,沁人心胸。
三人暖阁中盘桓许久,安冾命侍女去正房看过好几趟,都回禀“秋姨娘还呢,跟太太相谈甚欢。”安冾小脸微红,娘,您可真行。
好容易等到侍女回报,“秋姨娘去探视程二小姐了”,安冾才振奋起精神,“程姐姐,徐姐姐,咱们回罢。”三人回了正房,阿迟送上请柬,“请必务光临。”张憇性子活泼爱走动,欣然应了。
阿迟起身告辞,安冾捉着她不放,“徐姐姐,你家藏书阁有治水书对不对?我要借阅。”程希也凑热闹,“还有不少游记呢,我也要借阅。”阿迟嗤之以鼻,“女孩儿家,不务正业,看什么书。”眼看程希要打过来,安冾也握起小拳头,忙道:“好好好,请请请。”三人说笑着,请示过张憇,出西园,奔徐家。
西园客房中,程帛顿足,“您怎么来了?!”您这么一声不响跑了来,敢情是捣乱来?秋姨娘哼了一声,“我怎么不能来?”程帛呆了呆,无力坐床沿,幽幽叹息。自己西园费了多少功夫,才落人人称赞,个个喜欢,偏姨娘这么着来了,平添多少尴尬。庶女身份再低微也是正经主子,是能出门见人,姨娘却不是,姨娘应该悄没声息呆后宅。
秋姨娘强忍下心中不,款款坐程帛身边,“傻丫头,我是没成算人么?我都打听清楚了,那魏国公亲外祖母,孟家妾侍,是跟着平北侯夫人过日子,平北侯父子待她尊重很。”
作者有话要说:“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遭遇痛苦已经很多,受到侮辱也已不少。
明天不打算出门了,专心写文,打算双刀Σ
淘
下一步,便是周家灭亡了。
景帝笑开怀,朕好孩子们,父皇会这周岁宴上,送你们一出有趣大戏。
想来不遑你们,即便是这整个京城高门显贵,那日之后都要多了一项有趣谈资了呢!
往日里道貌岸然,倒是要让你们试试,身败名裂滋味儿。
看景帝眉开眼笑样子,来喜一旁抖了一下。
主子笑成这般,必然是有人要倒霉了。
就是不知道,倒霉究竟是哪个了。
“来喜,通知沈贵妃,今夜朕要庆安宫用晚膳,让她好生准备着。”
经过一番揣度,景帝心情极好。
稍后便是打算过去与他好爱妃通通气儿。
多有趣一件事儿,可得让月儿有个心理准备。不然她还会以为,自己是成心搞砸几个小不点周岁宴呢!
素华映月 第17章
他们家并没看不起妾侍,你顾虑什么?平北侯娶妻时候已是功成名就,叱咤风云征虏大元帅,年轻富贵任侯爷,什么样名门贵女娶不到?他却心甘情愿娶了孟家庶女为妻,可见他性子超脱,世俗礼法,身份地位,毫不放心上。
平北侯两个儿子都跟父亲一样年少英雄,横刀立马,立下多少战功。打仗跟父亲像,为人跟父亲也像,必不会介意什么嫡出庶出,正室侧室。
“傻丫头,你把心放回到肚子里,任事没有。”秋姨娘笃定说道。我是你亲娘,只有帮你,没有害你,如果不是前前后后都想明白了,我能冒冒失失到西园来么?
程帛垂首坐床上,默默无言。秋姨娘横了她一眼,“你还敢嫌弃我不成?你也是个没良心,没有我,哪来你?”程帛忙抬头道:“怎么会呢,女儿亲人,便是您了。”
秋姨娘嫣然一笑,“算你有良心。”她本就生极美,这一笑是媚态横生,光彩照人。程帛为她容色所夺,一时间竟有些怔神。
秋姨娘纤纤玉指轻点程帛额头,“你呀,真是实心肠笨孩子!你到西园都多少日子了,怎地还不见动静?说不,只有做娘来帮帮你。”
程帛吃了一惊,“您怎么帮我?”咱们图谋是明媒正娶,光明正大嫁为原配嫡妻,您可千万莫走邪路,连带我也被人看不起。
秋姨娘似笑非笑盯着女儿,“说说吧,你到西园这些时日,都做了什么?”一幅对你娘亲我很不以为然样子,你自己本事大,倒是把事做成了没有?这没心计傻丫头。
程帛眼圈一红,“我还能做什么,不过是时时刻刻温柔宽厚,图个好名声。再绣方帕子、打个络子讨好人罢了。”自己所有,不过是这些,还能怎样?
原以为美貌便是女子依仗,如今才发觉根本不是。自己和张家表哥是见过几回面,哪回不是打扮恍若神仙妃子,表哥却从来淡淡,并不肯多看自己一眼。住到西园之后,听说京城倾慕表哥美貌少女甚多,他全部不为所动。程帛有些意兴阑珊,如果不能令他拜倒石榴裙下,天生丽质又有什么用呢。
秋姨娘恨铁不成钢看着程帛,“你干脆笨死算了!好容易住到西园,你不想法子让张家那小子多看见你,被你迷上,你倒有闲功夫做这些有没!旁人再怎么说你好,下人再怎么说你好,有用么?抓住男人,才要紧!”
程帛不自挪了挪身子。您那是勾引男人法子好不好,不是嫁人法子。我不是要引诱表哥,不是要和表哥有肌肤之亲,是要他三媒六聘来娶我。女孩儿家一看出身地位,二看人品性情,我出身已是差了,性情举止上,可是再也出不得差错。
“你今晚就和我出去,到正房陪安太太说说家常。”秋姨娘当机立断,“张家那小子必是要来请安问候,待见了面,你不必太过矜持,可暗送秋波。”我把你生这般好看,容易么?空有这样倾国倾城容貌,却连个血气方刚青年男子也迷不住,简直暴殄天物。
程帛尚有犹豫,秋姨娘冷笑道:“这都腊月了,难不成你还想留西园过年?”此时不动,却待何时。真依着你,还是这么不温不火,不过是你灰头土脸回到程家而已,什么也得不到。到那时候,咱们母女真成了程家笑话。
“您容我好生想想。”程帛螓首低垂,声音小像蚊子哼哼。秋姨娘虽气她没出息没决断,心中到底还是怜惜,哼了一声,端起茶盏喝茶。
喝光一盏茶,见程帛还细细思索,冷笑道:“你还用想什么?若是你没有斩获,就这么回了程家,不过一年半载,太太不是把你许给人做填房,便是把你许个贫寒士子,或是哪家不争气庶子。你若自甘下贱,我也不深管。说起来是我对不住姑娘,托生我肚子里,姑娘受委屈了。”
程帛顺势倒秋姨娘怀里,“哪有哪有,您从小到大宝贝我,我哪有受委屈?”秋姨娘嫌弃推推她,“都多大了,还撒娇呢。”见程帛赖着不动,便也搂着她亲热。
程帛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还能安安生生做程家二小姐,是因为大姐程希还没定亲。等到程希定亲之后,程太太一定会胡乱给自己定门亲事,绝不会是好门弟好人家。程老太太不愿意又怎样,程御史不愿意又怎样,他们一个老了,不出来走动;一个是男人,进不到内宅,给庶女说亲事,他们真是无能无力。
秋姨娘程家颇有几个耳目,太太房里事也能打听到三件两件。程太太早已给庶女挑了几门亲事,不是家里精穷,就是子弟猥琐,而且婆婆严苛不近人情。如果是想一进门就当家呢,也有,给人做填房,嫁个半老头子。
这些人家程帛都不愿意,只有自己想法子。她去吴守备家赴宴时偶遇吴二郎,吴二郎虽是庶子却相貌清秀,举止飘逸,程帛也曾经很动心。毕竟吴守备家中殷实,吴二郎又年轻俊美,庶子娶庶女,门当户对。
谁知没过多久,吴二郎便聘定了武乡侯府九小姐。九小姐也是庶出,不过武乡侯府豪富,九小姐又得武乡侯宠爱,妆奁丰厚。吴二郎说起来也是娶了侯府小姐,身价倍增。
连吴守备家庶子都不愿意娶自己这姿容绝世庶女,程帛备受打击。身份是这么重要?妆奁是这么重要?程家家底虽不薄,却也不厚,程帛妆奁只会普普通通。
张劢出现,给程帛带来曙光。原来世上有这般伟岸男子,光明磊落,襟怀坦荡,好不令人心折。他是堂堂魏国公,议亲竟不分嫡庶!让程帛如何不动心。
程帛忆及那高大身形,心中怦怦直跳。他仿佛一座山似,让人依赖,给人安稳。“我跟您去。”程帛站起身,“我怎么打扮为好?您帮我看看。”
“这才对了。”秋姨娘款款站起身,满意笑着,“我闺女本就是闭月羞花容貌,这阵子略清浅了些,加楚楚动人。依着我,竟是沐浴了便可,不需刻意妆饰。”清水出芙蓉好,你本色已经足够了,无须脂粉。
命侍女备了热水,程帛舒服泡到浴桶中。秋姨娘程家一则有程御史护着,二则有程老太太旁助威,一直是养尊处优。这时却亲自替女儿洗浴,纤细手指轻轻柔柔,程帛面带微笑,享受很。秋姨娘异常慈爱,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
…………
“你大姐竟不来看你,哪像个做长姐。”
“大姐命侍女来传了话,她到邻舍徐家藏书阁借书去了。”
“女孩儿家看什么书,有个屁用。算个账什么倒还行,掌家理事能用上。”
“有用呢,徐家大小姐,安家小姑娘,都是饱读诗书,气质高华,与众不同。”
“什么气质高华,我愣是没看出来!依我看呀,就我闺女与众不同。”
“您看我,当然是怎么看怎么顺眼了,我是您亲生呀。”
“丫头,甭老羡慕你大姐,等往后你嫁好了,是她羡慕你。”
“我从前是羡慕大姐,如今不了。跟徐家大小姐、安家小姑娘一比,大姐都该自惭形秽了。安家小姑娘很受父母宠爱呢,娇纵很。徐家大小姐那才是真正千娇万宠嫡长女,徐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唉,我这辈子是没指望了,往后你风风光光嫁了人,生下女儿来,也这般娇养她罢。”
“嗯,我看行。”
…………
藏书阁里,安冾挑了个僻静角落坐着,专注翻看《河渠书》。阿迟和程希各自拣了把舒适紫檀圈椅,闲闲翻着本游记,手边放着茶水、点心。
阁外响起青年男子声音,优雅动听,“劳烦老管事,某欲进阁觅两卷古文。”老管事爽朗答着,“不凑巧呢,阁中有女眷,表少爷您列出书名可好?我这就给您寻出来。”
男子低低笑了一声,“也好,请具纸笔。”外面沉默了片刻,老管事大声说着,“表少爷,烦劳您等等。”命小厮进去寻书。再过片刻,小厮拿书出来,填了借书单,男子彬彬有礼道了谢,翩然远去。
安冾小姑娘不抬起头,阿迟笑咪咪看过来,“冾儿,我家老管事说话一向大声,再也改不了。”安冾扬扬清秀眉毛,“老年人耳朵聋么,所以说话大声,这我知道。”甭当我是不懂事小女孩儿,渊博着呢。
阁中并没留侍女,程希便比平日大胆许多,故作叹息,“表哥啊,表哥和表妹——”声音拉很长,面有揶揄之色。安冾听了,困惑看向阿迟,这所谓表少爷,不会是你命中注定夫婿吧?表哥和表妹,可是天作之合。
阿迟坦坦荡荡,“表哥不成,血缘太近。”安冾感兴趣凑过来,“此话怎讲?”阿迟诲人不倦,“本朝初开国时,律法曾禁止表哥表妹成亲,便是因为血缘太近,不利子嗣。不过表哥表妹成亲民间流传甚广,屡禁不止,才无奈作废。”
安冾郑重点着小脑袋,颇为嘉许,“徐姐姐博览群书,涉猎甚广。”连开国时律法都看过,了不起。程希嘲笑道:“听听,没出阁小姑娘家,连这话都说出来了。”女孩儿家何等尊贵,“成亲”这样字眼,如何能讲。
阿迟神色自若,“我若客厅,自然是一派端庄;若是卧室,便随意许多;若到了浴室,加不拘形骸。你们是我好友,和你们相处,呃,权当是卧室吧。”离浴室还差着一步,若能当作浴室,咱们可就亲密无间了。浴室,那可是全身脱光光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我等下再写一章,明早看正好。
没打算把程帛母女写成反面人物,就是有着小心思普通人吧,会为自己谋利益,但不会不择手段,也不会狠毒害人
素华映月 第18章
程希和安冾都一脸正色,“荣幸之至。”原来我们不只可以登堂,也能入室啊。两人虽是故作正色,眼中都有调皮之意,安冾是紧绷着一张小脸,唯恐一个不小心便会笑出来。
阿迟作循循善诱状,“咱们私下里相处,要畅所欲言才好,对不对?如果我跟你们说话也要正经八百,就好像身卧室也要摆出客厅姿态,岂不疲累。我若疲累,你们岂不心疼。你们若心疼,我岂不是会过意不去,加疲累。”
程希先撑不住笑了,“就你歪理多!”阿迟也笑了,“哪里哪里,岂敢岂敢。”安冾跟着笑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一个重要问题,把阿迟拉到一边,悄声询问,“表哥表妹血缘接近,不能成亲,这是真么?”
阿迟见她神色认真,沉吟了片刻,委婉说道:“自古以来表哥表妹成亲很多,有人生下不健全子女,也有人生下聪明健康子女。稳妥起见,表哥表妹成亲量避免为好,却也不可一概而论。”
安冾出了会儿神,不知思索什么。阿迟微笑,“难不成冾儿也有亲表哥?”安冾回过神来,白了她一眼,“我虽没有亲姨母,却有两位亲舅舅呢,自然有亲表哥。表哥都比我大一截,跟亲哥哥似疼爱我。”我不是自私自利人好不好,我担心表姐们。
不是自己事,那你替谁着想呢?阿迟好笑瞅瞅安冾,这爱操心小姑娘。安冾皱着小眉头想了一会儿,老气横秋叹了口气。任家表姐、李家表姐,可以趁早死心了,嫁不到二表哥。
申时前后安冾和程希告辞要走,阿迟也没多留,陪着她俩到正房辞了陆芸,又送她俩至垂花门。西园轿子早已候着,安冾和程希上了轿,四名粗壮有力婆子抬着走了。
“我才跟程姐姐和安小妹洒泪而别。”回到正房,阿迟大言不惭声称,“有些倦呢,要回房歇息一会儿。”母亲大人,此刻我需要孤独,想一个人静静呆着。
陆芸看看时辰,微笑相诱,“你舅舅大老远命人送了鲜螃蟹过来,娘正要问你想怎么吃,谁知你竟倦了。不巧,真不巧。”
阿迟怦然心动,这大冬天,鲜螃蟹?弱弱反对了一句,“螃蟹属寒凉之物,冬天吃是不是不大好?”陆芸笑道:“放心,不许你多吃。”
阿迟机灵坐到陆芸身边,热心盘算起来,“娘,咱们吃蟹球好不好?不用自己掰蟹壳拗蟹身,多么省事。”陆芸笑话她,“我闺女越发懒了。”笑话完,吩咐厨房,“做成黄金蟹球。”
晚上徐郴父子回到家,徐述、徐逸小哥儿俩称赞,“好巧心思,真不坏。”这么吃蟹好,有趣有趣。徐郴不大赞成,“还是自己掰着吃香甜。”陆芸抿嘴笑笑,“是阿迟想吃蟹球。”徐郴改了口,“吃蟹球好,不用动手,优雅。”一桌人都笑,徐郴也笑了。
饭后,撤下菜肴,换上香茗。徐述殷勤斟了杯清茶奉给徐郴,“请喝茶,偏心爹爹。”徐逸递过去一盘切好蜜梨,“请吃果子,偏心爹爹。”徐郴不承认,“爹爹公公平平,儿女都是一样疼。”阿迟扯过两个弟弟讲理,“物以稀为贵,懂不懂?……”她话还没说完,父母兄长都已笑软了。物以稀为贵,阿迟,物以稀为贵……
陆雒欧接眩硕ㄊ狈址交亍b杰棵吮噶司钢嗥219牢缎〔怂凸ィ霸谕饷娉缘亩ㄊ遣凰晨冢攘酥嘣傩1!甭浆含笑道谢,“还是姑母疼我。”果然外面是喝了酒,菜没吃几口,这会子见了香气四溢细粥,食指大动。
陆攘肆叫⊥胫啵痪醺怪信模嫣沟暮堋馔砺浆没有挑灯夜读,早早洗漱了歇下。朦朦胧胧中,有人替他掖被子,陆斓懒诵唬脸了ァ
红袖一脸哀怨站他床前,少爷你真薄情,多少时日没理会我了?你心思我也都知道,注定是一场空罢了。咱家太太不喜姑太太家大小姐,您又不是不知道,您这做儿子还能跟太太打别不成,趁早死了这份心。
还是舅太太家大小姐好,至少长端庄正气,不像徐大小姐似过于鲜艳明媚。大家子女孩儿,贵端庄有气度,长那么好看做什么?红袖咬咬唇,转身出了屋。
月光淡淡洒下来,整个徐府一片宁静。红袖只穿着贴身水红小棉袄,没披大衣服,未免有些寒冷,一溜烟儿跑回自己屋子,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捂了半天,方觉得有丝暖意。
西园那对母女,可比红袖有诗情画意多了。秋姨娘和程帛都披着大红猩猩毡盘金彩绣石青妆缎沿边斗蓬,月光下缓缓漫步。她们两个今晚张憇处盘桓许久,却根本没见着张劢人影:听说是军务繁忙,一直没回来。
月光下程帛纤细身影分外可怜可爱,秋姨娘幽幽叹了口气,替她紧了紧斗蓬,低声说道:“我没办法久留,明儿便回了。你再住几天,月下漫步也好,花间抚琴也好,让人知道你美,你好,明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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