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皇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肖某某
皇帝向来耐心十足,并不觉得季良全回来的晚。如果季良全出门不久就回转,他反而会觉得奴婢办事不周全不细致。譬如说皇贵妃,有孕在身的泰王妃落水这么大的事儿,她居然出门不过一刻钟就回来禀报,这样匆促能问出什么?
见季良全小步上前,重新坐回屋内首位座椅的皇帝沉声道:“可问清楚了?人带来没有?”
“人就在珠帘外等候皇上垂询,事情奴婢也问清楚了。”季良全把区宝智的话三言两语复述了一遍。听说天象有异,众妃的脸色有程度不同的变化。
皇帝长眉微挑,面色平静地吩咐:“让人去传旨,宣钦天司正使即刻来见朕。把那个娃娃带进来,看在先皇后的面上,朕亲眼瞧瞧她长得什么样儿。”
季良全领命退下,先喊了宣旨太监出宫去办皇帝交的差事,再领了小武垂头弯腰进了珠帘,让她跪在地上。他低声教道:“快给皇上请安,给各位娘娘请安。”
小武刚才就听见了皇帝说话,当即从他的语气、语速断定,皇帝老儿绝对是个说一不二、威严强势的狠角色。听了季良全的教导,她双臂前伸,身体紧贴地面绣毯,匍匐行大礼参拜:“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给娘娘请安,娘娘如意吉祥。”
给皇帝和妃嫔们请安的礼节及用语,记忆中原主曾经被老太监教过。小武不敢乱来,也不敢乱加半个不该有的词语,动作和说话都规规矩矩、一丝不苟。
正房火烛通明,这个趴伏于地的幼小身体比皇帝意料中更显干瘦脆弱。他毫不怀疑,自己只要一只手,就能把这孩子的小腰给掐断。她穿着不知是哪个宫人的衣服,对她来说实在太过肥大宽长,袖子和后襟都拖到地上。
“方才你大叫‘什么也没看见’,这是何故?”皇帝沉沉发问,不再去看地上的小人,垂下眼帘似睡非睡。
尼玛,倒是让老娘直起腰来说话啊。虽然地面铺着又软又厚的地毯,不会感觉冰凉,但一张嘴就要啃到地毯上的茸毛,老娘很别扭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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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皇华 第五章 吾名殿下
这样奴颜婢膝地趴跪于地,小武实在不舒服。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蚂蚁,随便过来个人就能把她一指头碾死。不远处就是她此行的最终目标,她不敢行差踏错,生怕还没张嘴就永远开不了口。所以再觉得屈辱,她也必须低头。
皇帝不发话,小武不敢乱动,只能闷声闷气地说:“启禀皇上,我刚才脑子发昏,一糊涂就把心里藏着的话给说出来了。”她确实感觉脑门热热的,尤其是眉心。
“年纪虽小,说话倒伶俐,就是还不知礼数。念你年幼,朕不罚你。”皇帝微撩眼帘,慢条斯理说,“娃娃,你今天上午在金锦湖附近都看见了什么,为什么晕倒?”
苦哈哈斗智斗力了大半天,终于切入正题。可是小武并不怎么开心,她很郁卒。因为接下来她要说的话,肯定会在这座宫苑内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不知有多少人会因此遭殃甚至死亡,就连她自己的性命也将危如累卵。但她没有退路。
真不知幸运还是倒霉。小武和一帮驴友在山林探险时不幸失足掉落危涧身亡,但老天开眼她又重生了。穿了件小孩子的“新衣服”真没什么,可塑性强,还相当于增加了寿命。
可为毛她要重生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宫廷里,还满脸是血地发现原主之所以会死是因为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事情?!精瘦婆子口中的泰王妃根本就不是自己跌下水去的,当然也不是她的侍婢使的坏,而是有别的原因。
从小武接收的记忆可知,原主被老太监潮生公公设法弄去金锦湖附近。还没按预定计划行动呢,原主就看见一个太监打扮的人隔得老远向水池旁边的泰王妃脚下掷出了什么东西,然后泰王妃身体一歪掉进了水里。
原主是货真价实的五岁小孩子,根本没有定力可言,当时就惊慌失措叫出声。没天良到连孕妇都能下得去手的凶手既然能离那么远就让泰王妃滑倒,收拾小屁孩子当然不在话下也肯定不会手软。
在原主的记忆里,她最强烈的感觉除了饥饿和孤单,就是意识沉入黑暗之前的剧烈疼痛。小武估摸着原主可能是被伤到了大脑,这才便宜了她重新活过来。只可怜她还没闹清楚来到了哪个位面,也还不完全确定自己的身份,就不得不卷进令人万般糟心的宫廷争斗阴私破事里。
“……我不知晕了多久,感觉有人喂我喝水,我才醒过来。坏人远远地瞪了我一眼,我就昏过去,醒来以后脑子稀里糊涂的。”小武喘了口气,用颤抖的声音说,“过了好久,我才清醒了些。我在外面看见明黄色的旗幡,潮生公公说,只有皇上才用明黄色。而皇上是天下最最厉害的大人物,坏人肯定怕皇上,所以我敢把看见的事情说出来。”
小武说完,趴在地上不敢动。在叙述过程中,她一直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的后脖颈子,凉嗖嗖的,让她心寒胆颤。
那是皇贵妃陈氏怨恨的目光。因为小武的突兀出现和这番言语,她此前调查报告的正确性毫无疑问打上了大大折扣。她在开罪崔德妃的同时,也肯定惹恼了皇帝。
可怜皇贵妃数年来兢兢业业、绞尽脑汁将宫中诸事打理得妥妥帖帖、无人不赞服,结果一头栽倒在这个小毛丫头身上。听听她都说了什么!因为害怕被灭口,所以她不敢随便对人说实话。现在见着了皇上,她才敢吐露真言。
如此幼小年纪,不仅口齿伶俐,居然还懂得趋吉避祸,真是可造之材啊。真的,皇贵妃对这个小毛丫头几乎起了惜才的念头,当然现在只想撕了她的嘴!
皇帝赏识聪明伶俐、有勇有谋之人,这是朝堂与后、宫的共识。陛下幼时就聪颖过人、武勇且善谋略,不管学文还是习武在众兄弟中都是头一份。继位后,他更是一扫先帝在位时的暮气颓废之相,更是让帝国再度中兴。如此功绩,靠的正是他那聪明头脑、果决悍勇性格和心术筹略。
地上跪着的这个小丫头一口一个“我”的无视尊卑,在御前大大失仪。皇帝却还是能忍着,没有让人把她拉下去即刻处死,众妃表示理解。
孩童清脆稚嫩声音似乎还回荡在殿堂上空,皇帝和众妃貌似都陷入了沉思。皇贵妃犹豫片刻,大着胆子低声说:“皇上,请恕臣妾多嘴。如果当真有人暗算泰王妃,发现这丫头从旁窥视之后怎么会只打昏她,而不是杀她灭口?臣妾百思不得其解。”
小武的心一颤,她知道这是最大的破绽。在假山后头苏醒又装昏迷被逮走关进内狱,她接收完原主的记忆,就在疯狂开动脑筋盘算怎么保下小命。
故意向牢里的精瘦婆子透露昏倒时离金锦湖很近,小武就是不想被当成路人甲,可以随便处理掉。皇贵妃问话时,她正好在忍受头疼之症的折磨。而很显然,皇贵妃也没有找她打听的意思。她能猜到原因。
如果有人蓄意要杀她灭口,怎么解释她此时的毫发无伤?凶手隔那么老远都能让一个大人摔倒入水,她这样的小孩子又怎么能幸免于难?这事儿是说不通的。
但是小武相信,就算大家不相信她,泰王妃的家人也会站在她这边。如果她不点出有人蓄意谋害,说不定从鬼门关前好容易转回来的泰王妃又被人暗算了。
果然,小武听见一个柔婉女声反驳说:“皇贵妃娘娘,这正是那恶徒的高明之处。不杀人,再抹去这孩子在假山附近留下的痕迹,不就能将事情蒙混过去?您就是被这恶徒的好手段给欺瞒住了,才会以为这孩子只是冻饿昏倒于地。”
皇贵妃冷笑说:“文妃倒是高见。只是等这丫头苏醒过来,不还是会真相大白?”
“是嘛?”皇帝终于开了金口,斜睨着皇贵妃,不悦地说,“然而若不是这娃娃方才大叫,又有谁会知道她看见了什么?朕令你去查问,你可曾问过她?泰王妃不是你的媳妇,你便是这样马虎了事?缓兵之计懂不懂?若当时发现有人身亡,凶手又哪里有逃脱的时间?”
皇贵妃赶紧离座跪倒在地,磕头请罪:“皇上,是臣妾疏忽了,请皇上赐罪。臣妾愚钝……”
“好了!”皇帝重重一摆手,不耐烦地打断皇贵妃的辩解,“朕不想听你啰嗦。罚俸一个月,以示警戒。”这样的惩罚和不罚没有什么区别,皇贵妃赶紧谢恩起身。
身为泰王妃的亲婆婆,崔德妃早在小武讲述时就有些坐不住。眼见皇帝发落了皇贵妃,她离座敛襟深蹲下福行礼,央求道:“陛下,臣妾恳请陛下再多眷顾些媳妇。这么久媳妇都只是喊疼,却没把皇孙生下来,臣妾实在是怕还有蹊跷在内,不可不防着那恶徒再行恶事。”
皇帝点点头,淡声吩咐:“季良全,让人传旨给接生的太医和医女,让他们睁大眼睛仔细盯着。要是泰王妃和皇孙有什么差池,朕诛他们三族陪葬。再让冯良兴去传旨乌义和陈赦,盘查今日出现在宫中的内卫和金甲士。”
乌义是灰袍内卫副提督,执掌内卫刑堂。陈赦则是御林军大将军,金甲亲军由其统领。皇帝的用意季良全明白,穿着太监衣袍的却未必真是太监。在宫中,能不露痕迹伤人者除了内卫就是御林金甲军,并且还得是其中高手。他赶紧出去找人传旨。
小武听得“三族陪葬”不禁心里发毛,这位皇上莫非是特别残暴嗜杀的那种?那么自己一味听从记忆里老太监潮生公公的话,是不是太冒险?早知道她就应该灵活运用,对皇帝自称奴婢的,表现得太出格也不行啊。
“娃娃,起来回话。你几岁了?有没有名字?”发号施令完毕,皇帝的脸色貌似有点和缓。这也让众妃更加肯定,陛下果然对聪明孩子高看一眼。
来了来了,戏肉终于来了。虽然说小武并没有把握皇帝会问这个问题,但即便他不开口,她也会冒险把事儿绕到这个关键。啧,皇帝很配合么,就像他也知道这个剧本似的。
此时小武的胳膊都抻得酸了,腰也好像要断掉一样。皇帝一发话,她就赶紧收回手臂,慢慢直起腰跪着,却还是低着头,用清脆响亮的声音说:“我五岁了,我的名字是殿下!”
若是有人能看见小武的脸,一定会发现她此时的表情好像是要上刑场。原主唯一接触的人就是老太监潮生公公,而潮生公公每次见到原主开口就是——殿下。她没说错。
殿内死寂,唯有被冷风吹着的珠帘发出叮叮碰撞轻响。小武莫名想起黑白无常拖在地上的锁魂链,她的汗毛倏地尽数起立、站直、瑟瑟行礼。
毛骨悚然原来是这种感觉哇,好像真有鬼在背后阴森森吹气一样。好半天,小武才听见皇帝平静无波的声音:“这个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潮生公公!他一直这样叫我。”小武毫不犹豫的回答。并非她无耻没良心地出卖了把原主抚养长大的老太监,而是这些对话原本就是老太监和原主的剧本,她只是照本宣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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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皇华 第六章 有女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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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小武重生得更早一点儿,没有亲眼看见那场谋害案,也许她不会按照潮生公公的剧本去行险走这步棋。与其验明身份却要卷进无休无止的宫廷阴险破事里,她宁愿在偏僻幽静的小院平安过活,长大以后也许还有机会离宫。
但她降临此世的时机实在不妙啊,都被关进大牢里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得无人知晓,甚至很没尊严地被陪葬。所以接受完原主的记忆后,小武果断决定按原剧本走。
既然已经豁出去了,小武素性把话说得更开一点儿。她扭着小手,怯生生很是害怕地喃喃:“潮生公公告诉我,我是皇家的孩子呢。所以除了天地君亲师,我谁也不能跪。就算我一辈子都待在屋子里,我也不能辱没了皇家的尊严。不过……我不大相信潮生公公的话。”
“季良全,去把这个潮生给朕带来。”皇帝的声音里有了隐怒,音调也略微提高了一些儿。他起身离座,背着手在殿内徐徐走动。众妃大气也不敢出,有座的妃子们都吓得不敢再坐着。皇贵妃陈氏呼吸急促,越来越不安。
刚刚外出传旨回来的季良全听到小武的末几句话,刹时满头大汗,又忙不迭领了皇命退出去找人。小武竭力装出畏惧模样,重新趴回地上,身体颤得像打摆子。她苦中作乐,暗自心想,滚来滚去的圆胖纸大叔被皇帝支使得像陀螺一样,怎么还是这么胖?
皇帝似乎走累了,又回到座位落坐喝茶。不多久,季良全带着人回来。生怕皇帝疑心,他先解释说:“这个奴婢就在院子外面候着呢。奴婢一出去,他就自己跑出来问这孩子的事儿,显见是早就等着了的。”
“你是何人?”皇帝开口询问,望向珠帘外跪着的人影,面沉如水。众妃胆战心惊,真想自己今天没有出现在这儿。皇贵妃脸色阴郁,紧紧地皱着细长柳叶眉。
跪在珠帘后面、白发苍苍的老太监连滚带爬往前窜了两步,四肢伏地颤声回道:“奴婢李潮生拜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咣咣一通猛磕头,地面铺着的精致绣毯刹那间就洇染开斑斑血迹。
不等皇帝再度问话,李潮生紧接着开口,嘶吼声音震得殿内都似乎有轰隆隆回响:“奴婢有罪,奴婢老迈无能,没有好好照顾公主殿下!皇上……这孩子是您的亲生骨肉,是大周朝尊贵的金枝玉叶啊!皇上!”
皇帝的目光霎时冷凝,身体也似乎有些僵硬。众妃大惊失色,其余宫人也无法控制情绪。殿内顿时骚动不安。
皇贵妃身体摇晃,竟是险些摔倒。她惨白了脸,眼里满是不敢置信和恐惧惊惶。皇家的孩子和皇上的孩子,虽只一字之差,但引发的事端却有如天渊之别。
小武非常配合现在的气氛,不仅身体颤抖的幅度加大了不少,而且开始小声哭泣。她听见李潮生大声哭号:“陛下,珍卉园的赵选侍您还记得吗?这孩子就是您和赵选侍的十九公主啊……可怜赵选侍生下公主就离世……”
季良全瞅着皇帝的脸色已经成了锅底黑,赶紧断喝一声:“该死的奴婢,休得胡言乱语!”公主被养于宫闱数年,皇帝却丝毫不知。这种事要传了出去,皇帝颜面何存?皇室颜面何存?季良全简直就是汗出如浆。
“奴婢不敢胡言!”李潮生重重磕头,从怀里抖抖索索掏出一方已经泛了黄的雪缎帕,高高举起,惶恐又伤心地说,“这是当年陛下临幸赵选侍之后所恩赐。奴婢从前得赵选侍活命大恩,却苦于身份低微不能面圣禀报此事。奴婢愚蠢,不知公主为何不为陛下知晓。奴婢又害怕至极,不敢把此事说给旁人听,只有自己养大公主……让公主受苦了……”
季良全赶紧快步上前,从李潮生手中取了那方雪缎帕。他打开瞧去,只见帕内包着的是一只手指粗细、水色通透的白玉蝉。蝉翼有龙纹饰样和一个“御”字,确为皇帝御用之物。他捧着帕子退回,把玉蝉呈给皇帝看。
从帕子里捏起这只玉蝉,皇帝细细审视,脸上不动声色。“季良全,拿朕的腰牌去宗室局把玉牒取来。”皇帝的声音幽冷已极,众人只觉透心凉。
玉牒乃皇家记载皇嗣名录的重要档案,不得太后皇帝皇后旨意,就算是代掌宫中事务的皇贵妃也不能随意调看。季良全双手接住皇帝扔来的金龙玉珮腰牌,把帕子交还李潮生,小跑着飞快离开。
众妃再度打量地上跪着的小武,目光掠过她头上如枯草一般的双丫髻和撑在地上瘦骨嶙峋的小手。这孩子面黄肌瘦、衣裳薄旧,显然没过什么好日子,看着挺可怜。
现今皇宫之中没有太后和皇后,除了皇帝,就是他的儿女们最为尊贵。即便当今陛下子女众多,偏颇难免,但也绝对不会有哪个孩子会这般落魄。这事儿……不简单。
多有人在心中暗想,如果她真是皇帝的女儿,那么会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去做隐匿皇女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皇贵妃顿感无数目光如针一般刺在她身上。
“你们……可知宫中有赵选侍?”皇帝一一扫视众妃,目光虽平静,却沉重如山,压得众妃头都抬不起。
皇帝在位已经三十多年,妃嫔众多,他把哪个妃嫔忘记实在正常。但是这位赵选侍显然在宫中的存在感异常薄弱,包括皇贵妃在内的众妃都神色茫然。妃嫔们听出皇帝语气里的寒意,立时卟嗵嗵全部跪下趴伏于地。
李潮生又重重叩首道:“启禀陛下,赵选侍承恩以后独居珍卉园不远处的沁芳阁之中。那儿地方偏僻,人迹稀少。五年前,陛下亲征回京,赵选侍打听得陛下受伤,担忧过度以致早产。她诞下公主就撒手人寰……公主到现在都尚未赐名和封号,这几年真的吃了好些苦……”说着他又痛哭起来。
老太监的话听着似前言不搭后语,众妃却立时明白了。五年前皇帝亲征西疆蛮族,虽大获全胜却受了不轻的伤,将养了好久才痊愈。如果这孩子是那时出世的,被暂时遗忘实在可能。只是过去了五年这事儿还被瞒得铁紧,也说不过去,内中必有隐情。
皇帝有女儿却不知道,让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监艰辛养大。这种事如果传了出去岂不让大臣百姓们笑掉大牙?皇帝的眼神越来越冷,目光缓缓掠过殿中众妃,最后长久停留在皇贵妃身上,吓得她遍体生寒,比小武抖得还厉害。
当年皇帝出征还没回宫之时,因敦庄皇后感伤太子而病重,皇贵妃陈氏就接过了协理后、宫的大权。先皇后三年前薨逝,皇帝更是直接赐陈氏代掌凤印,位同副后,让她名正言顺地在宫中呼风唤雨。
可是就在皇贵妃执掌权柄的这几年,皇帝的一个女儿默默无闻地活在宫中不知哪个偏僻脏乱角落。一想到这种可能也许是真的,皇贵妃就觉得天塌地陷!
皇帝没有发话,众妃不敢起身,甚至连动都不敢动。这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是不是金枝玉叶,只等季良全回来就知道。东配殿那边泰王妃的痛呼声似乎弱了下去,却还没有好消息禀报,众妃更加惶恐不安,真心害怕今天会受牵连。
良久之后,林贵妃忽然膝行上前恭敬禀道:“陛下,臣妾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您确实临幸过一位珍卉园的莳花宫女,被封为了选侍。至于她是否诞下公主……那年圣驾回銮,臣妾一直侍奉在御前,确实是记不清了……请陛下恕罪。”
林贵妃在皇帝还是亲王的时候就入了王府侍候,除了逝去的敦庄皇后,如今宫中数她资历最久。可惜当年林家势微,族人官位比不上陈氏,她才没能搏到皇贵妃的前程。要论起细心妥帖,林贵妃实在是众妃之中的翘楚。她既然这样说,那么宫中必定是有过一位赵选侍的。
不一时,从殿外传来脚步声,到殿门口忽然放轻了许多,似乎唯恐惊扰了谁。季良全跑得满头大汗,双手捧着一方银盘高举过头。盘里的东西除了金龙玉牌以外,就是紫色封皮的皇家玉牒名录。
众妃见季良全经过小武时背脊似乎在无意间弯了些许,心里都是咯噔一声响。她们再偷眼去瞧皇帝,却见陛下彻底阴沉了脸,那双威仪赫赫的眼睛里光芒灼人。
季良全在皇帝跟前跪倒在地,将记载着皇室成员名单的玉牒名录高举过头,恭声说:“启禀陛下,五年前赵选侍确实早产诞下一位公主。她眉心天生红痣,殷红若涂朱,圆润如正午之日。”
皇帝瞟了一眼地上的小武,淡声道:“文妃,你起来,绞块帕子去擦擦这娃娃的脸。”
到底是年轻貌美的宠妃,即便未曾生育也还是得皇帝欢心偏疼。徐文妃赶紧让人打热水绞了块帕子,她走到小武跟前,轻声道:“小姑娘,抬起头来。”
富贵皇华 第七章 滴血认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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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暗暗呼出一口气,额头无力地蹭蹭绣毯,慢慢直起腰,纤细脖颈也由弯变直。她知道,自己此生的命运终于来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她毫不怀疑,假如她不是皇帝的女儿,她和潮生公公都是死路一条。
徐文妃撩起小武的厚流海,果然看见一颗圆溜溜的红痣端端正正长在她眉心。用帕子擦拭过后,这颗以前因尘垢而黯淡的眉间痣立时殷红胜血,比大红胭脂还要明艳几分。
“季良全,取清水和银针。”皇帝又沉声吩咐,目光凝注在小武眉心红痣之上。
皇桑这种生物果然多疑么,小武的心又提起来,紧紧抿着唇,却知道现在自己最好不要多说多做什么。
季良全将玉牒名录呈交给皇帝,先打发人去问西配殿的太医要银针,再亲自去了徐文妃的小厨房取水。他很快就将一碗清水并数根银针装在银盘中端进内殿。
不用皇帝再开口,季良全明白这是要滴血认亲。但他还是等到皇帝发了话,才端着银盘走向小武。
貌似滴血认亲没有什么科学依据,小武真怕会出妖娥子。她很紧张,直挺挺地跪着,不言不语,更不敢动弹。李潮生老泪纵横不止,一张皱纹遍布的老脸上满是欣慰,半点也不担心。小武看见潮生公公这样子,不由增了几分底气。
一直站在小武身边的徐文妃接过季良全递过来的银针,愈发柔了声音说:“好孩子,你忍着点儿,本宫取你一滴血,不会很疼。”
小武很乖地点点头,低声说:“娘娘,我不怕疼。”
捏起小武的一根手指,徐文妃轻轻用银针刺下去。她在心里暗想:“这孩子果然硬气,居然连吭都没吭一声。若她真是公主,肯定会得到皇上喜欢。”她将血挤落碗中。
季良全急忙将玉碗送呈御前,皇帝拿起银针在拇指上一刺,也向碗中挤落一滴血。数息后,皇帝闭了闭眼,摸摸修剪得极好的胡髭,低声说:“季良全,把朕的十九公主抱过来。要小心些,不要惊吓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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