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熙禾
他才将将出去,下一刻,蒋家的马车也在门前停了下来,头戴帷帽的蒋觅云也不要丫头搀扶,自己快步迈了进来,瞧见叶连翘,开口便问:“不是说那药敷十天吗,今儿正好到了日子,你怎地也不打发人来叫我?若不得空,让卫都头跟我姐夫打声招呼也好啊!”
说着又往前踏一步:“你是不是心里没底儿?我同你说过了,现在那伤疤的状况,我已经很满意,即便是效果不佳,我心里也只会对你感激……”
“不是。”
叶连翘忙拉着她往隔间里去:“说来怕你不信,可我的确纯粹是忘了,这两日事太忙……”
她心里明明是有数的,然而蒋觅云来得突然,弄得她也有点忐忑起来,将蒋觅云安顿在椅子里,回身吩咐阿杏打盆热水来。
“是要热水还是……”
阿杏咬咬唇,在旁问了一句。
很寻常的一句问话,却弄得叶连翘心里一阵焦躁,连日来烦闷的感觉尽皆涌上来,不由得伸手在椅背上拍了一下:“洗去膏子,自然是要用煮成温热的井花水,这事儿已经说了好几次了,你怎么就记不住?!”
阿杏吓了一大跳,往后一退,面上露出两丝委屈神色。
蒋觅云也很是讶然,除去帷帽,将叶连翘细细打量一番:“你这是怎么了?她不过是问问,你发什么火?这脾气来得好生没头脑……”
“我也不知,这几日就是烦得慌。”
叶连翘紧紧皱眉,转头对阿杏道:“不是想冲你嚷嚷,别往心里去,赶紧去打水。”
接着,便做个深呼吸,看向蒋觅云:“黑布膏在皮肤上粘得很紧,揭开的时候,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些。”
话毕,用两根手指捏住了膏布的边缘。r1152
娇颜 第二百七十八话 心浮
“拧张热帕子给我。”
叶连翘回头吩咐身后的阿杏。
黑布膏黏性极大,拉起时,伤疤边缘细薄的皮肤也跟着被牵扯起来,蒋觅云立刻“嘶”地吸一口冷气。
“好啰嗦。”
她皱起眉,低头看着叶连翘将那张拧得半干的热手巾敷在她颈上,有些不耐烦地道:“还敷什么敷啊,你一口气扯开算了,痛就痛一点,长痛不如短痛。”
叶连翘神情专注,扶着帕子在伤疤上缓缓移动,抬起眸子看她一眼。
“干嘛?”
蒋觅云唇角弯了起来:“你连我也想骂?我可不是你的伙计,你骂我,我是会回嘴的。”
说着又小声嘀咕:“也不知打哪儿来的那么大火气,眼神凶得像是要吃人。”
“消停点吧。”
叶连翘低声道:“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其实很紧张,不必絮絮叨叨地掩饰,闭上嘴,最好。”
话毕,扭头让阿杏将木格楞上另一个瓷瓶拿了过来:“你放心,我有后招,若黑布膏揭开后,发现恢复效果不似预期,你就接着用这个。”
蒋觅云果真乖乖闭上了嘴。
可是终究憋不住,好半晌,弱弱地又道:“做事留后招,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这三个来月,我家不知砸了多少钱在你的铺子里,你赚得还不够?”
“蒋姑娘。”
叶连翘轻飘飘瞟她:“诊金、药费,你还一文钱都没付过。”
“家姐早先本是要付钱的,是你自己不要,说医好了再算的。”
蒋觅云噗地一笑:“你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
“好了。”
叶连翘打断她的话,抽掉那块热帕子,重新捏住黑布膏的边缘,轻往上提了提。
撕拉时仍旧难免疼痛,黏力却减低不少,叶连翘手腕一动,刷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膏子扯了下来。
这一回,蒋觅云没再说话,面上笑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张了张嘴。
“现在还看不清,得将膏子洗去。”
叶连翘语气平淡,不紧不慢地道,也不管她同不同意,径自将她的头往下压了压,旋即,湿哒哒的帕子就覆在了她锁骨上方。
擦拭,清洗,一盆热腾腾的水,渐渐浮起一层浓稠的黑色,手巾换了好几张,直到上面再没有一点药膏的痕迹,叶连翘停了手,目光落在蒋觅云的锁骨上方。
蒋觅云就由着她这么瞧,没发问,也没催促,面上平淡无波,搁在膝盖上的手却有点微微地哆嗦。
良久,叶连翘冲阿杏招了招手:“去,把镜子拿来。”
拿镜子?
这意思是……
蒋觅云蓦地睁大了眼,看着阿杏端着面铜镜一步步走进,忽然拿手一挡:“等一下……”
“看看吧。”
叶连翘没理会她,索性接过镜子,直接摆在她脸前:“满意不满意,都只能这样了。”
蒋觅云一颗心跳得似擂鼓,眼里闪烁两下,深吸一口气,终于望向镜中。
镜子里,是她看了十六年的脸,下巴以下,耳根和锁骨之间,那块疤痕……仍在。
当然仍在,不是一早就说过,这疤不可能完全祛除的吗?
可是,它变得非常浅淡。
三个月之前,它是一整片深褐色,狰狞可怖,任是谁也无法忽略它的存在。而现在,耳根和喉咙附近,这两处当初烧伤较轻的地方,几乎已看不出任何疤痕的印记,唯独锁骨上方,还有一块巴掌大的暗色。
大约比皮肤本来的颜色深了两层,略略有一点发红,不像疤,倒更似个胎记。
“我……”
蒋觅云缓缓看向叶连翘。
“在那个位置,衣裳一遮,旁人就看不见了。”
叶连翘绷着脸点点头:“若你实在觉得碍眼,敷上两层粉就行,只可惜我不会做香粉……不过,以你家的条件,大齐最好的香粉,亦可源源不断供你使用。”
稍停片刻,她又道:“这是我能看见的,最好的结果了。”
“你怎么能这么平静?”
蒋觅云看她像看怪物:“还是说,这疤只是暂时消失,以后还会再出现?”
“你脑子坏掉了,你的疤明明就还在。”
叶连翘起身,去案几上取了另一个木盒子:“三个多月天天用药,疤痕上的皮肤难免变得脆弱。这个不算药,只是滋润保护肌肤的面脂,你拿回去,每天早晚洗脸之后抹一点就行。马上过年了,饮食上头注意些,不要吃油腻辛辣,起码忌口一个月……”
“这算什么疤,这算什么疤?”
蒋觅云直着喉咙高声嚷起来:“这是你送我的礼!你瞧,脖子和耳朵后头已经完全看不出受过伤了。”
“只是看不出而已,你用手摸摸。”
叶连翘摇摇头:“觉得有些粗粝磨手吧?这是难免的,我也没本事让它变得平滑……”
“连翘,你是我的恩人。”
蒋觅云眼泪涌了出来,再一次打断她的话,一把攥住了她的手:“之前你说,这疤不可能完全祛除,我心里想着,只要它能变淡,看上去没那么触目就好,可是现在,它居然变成了这样!我今日特地没让家姐陪我来,我一直笑嘻嘻跟你说话,其实我心里怕得厉害……你是我的恩人!”
她神情激动,简直有点癫狂似的,四处打量,扫到小几上那个瓷瓶,眼睛陡然一亮,劈手将它拿了起来:“你刚才说,满意不满意,也只能这样了,意思就是,我好了,往后再也用不着敷药了对不对?那这瓶东西,我能砸了吗?”
叶连翘喉咙里有点发梗,别开脸,咬了咬嘴唇:“这一瓶是专门给你做的,别人用不上,你想砸就尽管砸,过后记得付钱就行。”
“哈!”
蒋觅云大笑一声,手一挥,瓷瓶被重重砸在地上,瓷渣子和里头的膏子四溅。
紧接着,她又拿过搁在椅子上的帷帽,喃喃道:“我好了,往后再也不怕被人看了,还要这劳什子做什么?!拿剪子来!”
陪她一块儿来的两个丫头跟着呜呜哭,依言递过剪子去,却又慌忙劝:“姑娘仔细伤着手……”
咔嚓咔嚓的断裂声,帷帽被剪成小得不能再小的碎片,落了一地。
“快点,给我理理衣服!”
蒋觅云站在屋子当间儿,高声道:“我要好好儿出去走走,现在就去!”
她扯着喉咙叫,回头看向叶连翘,登时一怔:“你哭什么?”
“嗯?”
叶连翘愕然,伸手摸了摸脸,果真湿凉凉的一片。
真是见鬼了,当初她额上疤痕治好的时候,都没有哭,今天怎么……
“看来你心情真的不好。”
蒋觅云大笑摇摇头:“我现在顾不上你了,我得出去,这屋子里我再也呆不住了,明天我来找你。”
话音未落,人已经冲出隔间,直直往大门口而去。
她的两个丫头赶紧跟上,奔到门边,蓦地停下脚步。
台阶下,有个男人站在那儿,仿佛已盘桓了许久,不断搓着手,正缩头缩脑地向里张望。
许是也觉蒋觅云出现得突然,他面上神色一僵,迟疑着道:“是……蒋姑娘?”
……
申时许,不老堂准时打烊,夏青依例将叶连翘送回卫家。
巧的是,在院子外,他遇到了自己的兄弟夏生。
“咦,嫂子回来了!”
活泛的小杂役笑嘻嘻同叶连翘打招呼,预备与她寒暄一二,夏青忙冲他使了个眼色,微不可查地摇摇头。
叶连翘对他弯唇笑了一下,一脚跨进门里,径自上楼去了。
“你在这儿干什么?”
夏青这才问道。
“嘿嘿,衙门里发了点年货,我帮着卫都头一块儿送回来。大娘说,做了点吃食,让我拿着给家里人尝尝,我就在这儿等着呗——卫大娘做的东西特好吃啊!”
夏生高高兴兴地道,又挠挠脑门:“为何方才你不让我跟嫂子说话?我都跟她那么熟了,卫都头又不会介意……”
“不是。”
夏青摇摇头,皱起眉压低喉咙:“东家今天心情特别差……”
“谁心情差?”
卫策从院门里跨出来,将手上包得妥妥当当的吃食往夏生怀里一丢。
“卫都头。”夏青吓了一跳,往院子里瞟瞟,不见叶连翘踪影,这才小声把今日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给人解决了一个疑难的大毛病,明明是好事啊,东家却哭了一下午,谁也劝不住……多说两句,她还发脾气……”
卫策眉心拧得死紧,挥挥手,将他兄弟俩打发了,一言不发转回院子里,蹬蹬蹬上了楼。
卧房的门关得紧紧的,他犹豫了一下,推门进去,一眼就看见窗户大大开着,叶连翘站在窗台边,也不知在向外头张望什么。
“不冷吗?”
他啧一声,走过去关了窗,不由分说将叶连翘拉到桌边:“听夏青说……”
“他跟你搬嘴了?”
叶连翘垂着头坐在桌边不看他:“明日就赶了他走。”
“怎么就不能跟我说了?”
卫策一挑眉:“不老堂的事我管不得?”
叶连翘没做声,嘴角往下撇了撇。
“蒋姑娘的疤能医成那样,不是好事吗?为何你反而这么燥得慌?说得市侩点,这也是一笔大收入……”
“你别说话行吗?”
叶连翘不耐烦挥挥手:“我烦着呢,你不要讨嫌。”
怎么回事?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下午那一场哭,来得莫名其妙,心情低落到极点,可是细想想,又没甚么可让她难过的事。
一切都顺风顺水——所以她到底怎么了?
“你到底怎么了?”
卫策摸摸她额头,又碰碰她耳朵脖颈:“并不发热,也不像生病……”
“你再碰我我翻脸了!”
叶连翘竖眉吼他。
卫策莫名看着她,半晌,呵地一笑。
“这样不行,你实在太不正常了。”r1152
娇颜 第二百七十九话 惊吓
“你才不正常,我不过是……”
叶连翘心下烦扰得很,没好气嘟囔一句,原还想与卫策呛呛来着,不经意间一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余下的话,便立时有些说不出口。
他唇边带着一抹笑容,看上去很好脾气似的,只是眼中,却隐隐有一抹担忧。
这成日横行无忌的卫都头啊,寻常在外时,只怕他断不会允许自己脸上露出这等神情,也唯有在她跟前……
一瞬之间,她便有点心软了,抬手摸摸他微拧的眉头:“其实也没什么。你知我这一向事忙,今天一下子了结了两件大事,接下来可以轻轻松松的了,我反而觉得有点不适应。况且……那蒋姑娘的心情,或多或少我也能感同身受,眼瞧着她那般欢喜,我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你不必管我,睡一觉,明日我也就好了。”
“唔。”
卫策应一声,却并未曾彻底放下心来。
人忙起来会性情焦躁,这是一定的,可忙过之后好容易闲下来,却愈发心火气壮盛,这是什么道理?假使他媳妇一向是就是个性子不稳的人,也倒罢了,可她明明不是……
“行吧。”
他点了点头,手从她脑后的乌发上缓缓抚过:“许是如你所说,真个累过头了也未可知,那今日你便好生歇歇,倘若明儿仍觉不好,便寻个郎中来瞧瞧。”
“好了。”
多说两句,叶连翘心头又发烦起来,强撑着没推他的手,冲他一笑:“早几日嫂子在,我净躲懒了。现下却是不能再让娘一个人在灶房里操持,我去瞧瞧可有帮得上之处。明日不老堂结算,过后便要歇年假了,我也可好生在家休整休整。”
说完便抬脚径自出去,下得楼,钻进灶房中。
彼时,万氏正忙活着炒菜。
大锅里嗤拉嗤拉之声不绝于耳。油烟缭绕。不大的灶房,几乎被白色的烟雾完全笼罩,锅里似是咸鱼之类的物事。散发这一股咸腥的气息。
“娘?”
叶连翘甫一踏入去,便不由得皱了皱眉,伸手在脸前挥了挥:“有什么要我帮?我……”
“啊呀你出去出去,仔细沾你一身油烟气!”
万氏挥舞炒勺。拨空回头看她一眼:“就这么两个菜,哪里要你动手?你若成天在家闲着。那不必说,我决计不会叫你干等吃饭,可你白日里都忙一天了,我再叫你做事。岂不成了克扣你?去去去,赶紧外头呆着去!”
说着腾出一只手来,将她往外推了推:“灶房里腌臜。满地都是物事,你莫给我添乱。倘或踩着什么……”
话音未落,便听见叶连翘“啊呀”惊叫一声,紧接着身子便往旁边歪去。
万氏给唬得魂儿飞了一半,哪里还顾得上锅中物,胡乱把炒勺一丢,赶忙一把拦腰抱住她,踉跄了好两步,方稳住身形,口中直唤:“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说什么来着?是不是踩到水盆里了?策儿,快下来哎!”
木头楼梯上传来咚咚咚几声响动,须臾,卫策便撞进灶房里,被那油烟一熏,少不得也抬手在眼前扇了扇,上前去一手扶着一个,一股脑儿将他娘和媳妇全从灶房里提溜出来,拽进院子里,上下打量:“可有事,烫着没?”
“没有没有,没挨着灶台。”
万氏赶紧摆摆手,低头往叶连翘脚面上一看,登时哭笑不得:“还真是踩进水盆里了,你说说你这孩子……大冬天的,倘着了凉可怎么好?亏得我手快啊,一把抱住了,这要是摔上一跤,大过年的咱家可别想消停了!”
絮叨着,蓦地一拍手:“哎哟我的咸鱼!”
忙推卫策一把,让他照看着,自己又腾腾奔进灶房。
卫策那眉心,干脆纠结成个川字,垂眼看叶连翘湿透了的鞋面和裤脚,伸手帮她网上提了提,一开口,语气便不如先前那般柔和:“你到底怎么回事?”
“没啊……”
叶连翘拂开他手,自己拎着裤脚:“灶房里烟太大,我不留神,没瞧见地下的水盆。也没伤着,只唬了一跳罢了,我上楼去换过件衣裳……”
说罢便要走。
“没问你这个。”
卫策哪里肯依,扯住不叫她走:“又是冒冒失失,又是情绪不稳,素来你可不这样,莫非前段日子太过劳累,伤了心神?”
他垂眼思忖片刻,将叶连翘往屋里一推:“上楼换衣裳,我去请个郎中来瞧瞧。”
言罢,也不理她答不答应,调头便往外头去了。
“又没跌跤,请甚么郎中?”
万氏在灶房里将他言语听得清楚,小声嘀咕,蓦地又是一笑:“也太过宝贝了些,如此真是……”
……
不消片刻,果真卫策拽了个郎中回来了。
饭菜俱已做得,闷在锅里,透出一点热乎气,万氏拉着叶连翘坐在堂屋,见他二人进了门,便站起身:“来了就赶紧瞧瞧,无事,咱们也好放心。”
“本来就没事……”
叶连翘心下又是一阵烦,低低地道。
“你不是郎中,说了不算。”
卫策横她一眼,冲那郎中一拱手:“麻烦您给瞧瞧脉象。”
老郎中年纪总有五十余,晓得他是府衙捕头,平日里他如何行事,心下也知道个一二分,冷不丁见他如此恭敬,倒反而有点受宠若惊,连连摆手:“卫都头莫客套,医者父母心。”
一面便戴上手套,对叶连翘温和笑笑:“烦小夫人先将右手与我。”
叶连翘满心里只觉卫策兴师动众,然当着外人面,又不好拂他好意,只得怏怏伸手去,老郎中便两指搭于她腕上。时不时点点头,片刻,又换过另一只手。
“如何?”
一盏茶工夫过去,老郎中徐徐除掉手套,卫策忙不迭问道。
“小夫人这一向很是忙累?”
老郎中照旧笑呵呵,说起话来速度奇慢,仿佛每吐出一个字。都要斟酌许久:“身体底子再好。也经不起这般折腾,疲乏太过,人自然就虚了。心神恍惚,不若平时那般机灵敏捷,这都很正常,不是大症候。好生养着便罢。”
“哎?”
万氏闻言,立时睁大眼:“还真是累着了?”
即时回身埋怨:“我便说用不着你来灶房相帮。你凑甚么热闹呐!”
又问:“如此可要吃药?”
老郎中摸着下巴上稀疏胡须嘿嘿一笑:“药又不是甚么好玩意,既不是大症候,吃它作甚?眼看便过年,家家户户即便有再忙的事。也都搁到一边,趁着这机会,小夫人多歇歇——方才说过了。小夫人身子骨不错,人也年轻。饮食上多注意些,哪有养不好的道理?况且现下这情形,原就不能随便吃药……”
他说一句,万氏便答应一声,卫策却是只坐在一旁垂眼听。听到最后,陡然心头一个激灵,倏地抬起头:“什么意思?现下这情形?”
老郎中比他更吃惊:“怎地……莫非卫都头不知?小夫人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没有其他病症,这便是妊娠之象……”
轰!
半空中起了个炸雷,坐在一旁,正满心里烦扰的叶连翘,一下子抬起头来。
这意思是说,她……可是……
卫策同样非常震惊,然在外人面前,他绝不会露出任何欣喜或慌乱之态,只紧紧绷着脸,脑子里转得飞快。
是他所想的那回事吗?应该不会错……
她情绪变化如此之大,人也恍恍惚惚的,难不成是因为这个原因?
至于那万氏,干脆如入了定一般,整张脸上只有眼珠子不停乱转。
“原来你们真不知道?”
老郎中见他们如此情形,也就懂了,呵呵笑出声来:“时日还短,未见任何反应,这也很正常。莫说是你们,就连老夫也觉脉象并不明显,只不过,好歹我行医多年,凭经验,该是不会错……要恭喜卫都头了。”
叶连翘只觉得耳朵里嗡隆嗡隆直想,老头子说的话,拆开来每个字她都懂,偏连在一块儿,就有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好半晌方扯了扯卫策袖子,困惑道:“他意思是我有了?”
卫策唇角微勾,恨不能立刻将她好好抱一抱,勉力才压抑住这心思,转头蹙眉道:“她……情绪与平日里大不同……”
“唐突问一句,小夫人贵庚?”
老郎中笑得慈眉善目,听得卫策迟疑答了“十五”,便一副了然之状,慢吞吞摇头:“妊娠中,情绪变化实乃正常,小夫人年纪太小,许是觉得有些不适,细想去,却又说不出什么,日复一日,难免焦躁些,平常……呵呵,若不是了不得的大事,卫都头顺着她些也就罢了。”
还不够顺着她?卫策有点头疼,再顺着,迟早她要骑到头上去!
叶连翘却是被老郎中一句话点醒。
可不是,可不是吗?她才十五啊,这个禽|兽!嫁给他才五个月多月,她那铺子也刚刚开起来,如今还未算入正轨呢,怎么能想到居然这么快?
老头子方才说,时日还短?
保不齐便是那次该死的“龙精虎猛”!
恭喜,什么恭喜,这分明就是个大惊吓!
“我要上楼去了。”
她心头复杂得紧,也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为难,脑袋里好像塞了一层雾,什么都琢磨不清楚,百般纠结,干脆起身,蹬蹬蹬地跑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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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颜 第二百八十话 安排
老郎中接了诊金,摇摇摆摆地去了。卫家的堂屋里掌了灯,暖黄的光洇满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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