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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熙禾
“您究竟哪里不舒服?昨儿便听说您病了,可有请郎中来问诊?”
“你坐呀。”
苏大夫人拍了拍床沿儿,紧接着便是一声长叹:“我估摸着,多半是因为我久未回清南县,对这边的天气有些不惯,刚回来两天,便觉得身上乏力得紧。其实不是甚么大病,饭也吃得下,觉也睡得香,就是每日里懒怠动换,本来是特地回来瞧暮春景致的,谁成想,倒成天在床上躺着了。”
她一边说,一边拉了拉叶连翘的手:“我今儿打发人请你来,给你添麻烦了吧,可有影响你做生意?唉,我原本是不想打搅你的,实在是……”
这当口,在屋中伺候的一个年长些的丫头捧了茶来,顺便带来了一只小瓷瓶,和一个四四方方的木头罐子。
正是昨日叶连翘让平安送来的乌发油和展皱膏。
“我这点小毛病不算什么,眼下让我发愁的,是这个。”
她将那罐展皱膏拿了起来,眉头便是一拧:“连翘,这东西我用着,为何觉得发烫?”
“什么意思?”叶连翘一怔,脱口而出。
旁边那丫头便将话头接了过去。
“叶姑娘,是这么回事。自打上一回,夫人同你见了一面,便满心里盼着能快点用上你做的头油和面脂膏子,这两日因为不舒坦,不能去松年堂,还委实懊恼了一番。昨儿这两样东西刚送来,夫人便立刻迫不及待地嚷嚷着要试用。只因她身上没力气,下不得床,恐那乌发油弄污了被面反而麻烦,我们就单单试了那展皱膏。”
“嗯,然后呢?”
叶连翘任由苏大夫人握住她的手,转身望向那个丫头。
“替夫人洗过脸之后,我便按照你那张小笺上写的使用方法,将展皱膏抹在了夫人脸上,谁知,那膏子才刚刚沾上皮肤,夫人立时就叫疼,说那膏子像火一般烫,要把她的皮给烧坏了!”
怎么可能?
叶连翘惊得睁大了眼。
美容护肤这一行,制作出来的东西,不是要往脸上、身上抹,就是要往头上搽,一旦出了纰漏,轻则没有效果,若往重了说,还有可能令得使用者毁容,正是因为如此,自从决定要做这个买卖,她便始终万分小心。所有经她手制出来的美容产品,她必然会自己先试用之后再推荐给客人,这乌发油和展皱膏自然也不例外,又怎会出现这种匪夷所思的情况?!
这简直是在开玩笑!
她下意识地再度望向苏大夫人的脸。
没错,苏大夫人的面皮看上去光生生的,别说烧伤发皱了,压根连一丝红都没有,倘若那膏子真个烧坏了她的皮,她的脸又怎会还如此完好?
或许是猜到了叶连翘心中所想,方才那说话的丫头轻轻拽了一下她的袖子。
“叶姑娘,你别误会,我们知道问题不出在那膏子上。”
那丫头一脸忧愁地道:“夫人满嘴里嚷疼,可把我们给吓坏了,着急忙慌地赶紧将她脸上的膏子洗去,又不知是哪里出了错儿,唯有大着胆子把展皱膏涂在自己手背上,可是……一点不适的感觉都没有,反而十分润泽舒服呀!过后,我又将宅子里其他的丫头叫了三五个来,让她们也一一试过,同样没有丝毫不妥……叶姑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说着,便将那一罐展皱膏打开来给叶连翘看,果然,里头的面脂已给用去大半,十有八九,昨日她们没忙活别的,净琢磨这膏子的事儿了。
“连翘,我不唬你,真真儿是脸上一挨着那膏子,立刻就火烧火燎地疼啊!”
苏大夫人愁容满面地补了一句,看上去居然有点可怜:“依你说,会不会是这展皱膏里的某一种药材,我用不得?”
“这里头除了猪胰之外,都是些很常见的药材,且药性很温和。”
叶连翘摇了摇头:“而且上一回见面时,我就特地观察过,您不是那种非常敏感的皮肤,按说,不该出现这样的问题呀——可有请郎中来瞧?”
“请了,昨日刚出现这种情况,焕哥儿便给我诊了脉,今日又巴巴儿地请了郎中来,喏,就是你来前不久,他才刚刚把人送出去。可,无论是他还是那位郎中,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听他们的意思,我的脉象也很正常……想来是我没福,用不上这等好东西了!”
苏大夫人哀哀地叹息,抬眼朝叶连翘面上一瞥:“又或者,连翘你能有解决之法?”
“我现下不清楚昨日您用了那膏子之后究竟是何情形……”
叶连翘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也许当时您的皮肤有细微变化,但外行未必看得出,过了那个时间之后,又一切恢复如常,我实在是……”
苏大夫人闻言,低头沉吟许久,蓦地一咬牙:“要不,我再试一次,兴许今天又没事了呢?况且,你人就在这里,即便是还出现昨日那种情形,说不定你也能瞧出端倪来,啊?”
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苏时焕面色沉沉,缓缓地走了进来。
“母亲昨日已受了一回罪,今天还要再试?”rs





娇颜 第七十八话 不明
叶连翘忙从床边站起来同他打招呼,叫了一声“苏四公子”。
“给叶姑娘添麻烦了,你坐,不必拘礼。”
苏时焕唇角带着一抹清淡笑意,冲她点了点头,径自走到榻边,俯身看了苏大夫人一眼。
“昨日我便与母亲说过,今天郎中也验看了,叶姑娘制的展皱膏并无任何问题,十有八九,只是不适合母亲使用罢了。昨日母亲试用这膏子,灼烧疼痛感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消去,眼下又何必再受一回苦?叶姑娘脑子里的美容之法多得不可计数,母亲用不得这种,横竖让她再另外制作一样,不就行了?”
苏大夫人拽着叶连翘再度在床沿坐了,右手兀自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微微冲苏时焕笑了一下,却没接他的话茬。
“郎中送走了?他的确是说,我这情形无甚大碍吧?”
“母亲难不成认为我会诓你?”
苏时焕挑了一下眉尾,“这世上每个人,因为生活习惯、身体状况的不同,对药材的接受程度也都不一样。咱们就说这展皱膏,里头用的各种药材或许都很温和,旁人用了不但毫无异状,还能起到美容养颜的效果,偏偏是母亲您,一经触碰就会产生不适感,说起来,这并不是一件稀罕事,行医之人一年之中总会碰上几回,也算见得惯了。要想避免此等状况,往后别再用这种物事就行——您没见头先那郎中连药方都不曾开?您只管放宽心。”
“焕哥儿你请来的郎中必是县城里最好的,且你自个儿也精通医药,你说的话,我定然是信的。”
苏大夫人耷拉着眼皮,低低地道:“只不过,终究你和那位郎中,都不是美容护肤的行家呀!展皱膏用不得,我还指望着连翘能帮我做出另外一种除皱的膏子呢,赶巧她此刻就在这里,让她瞧瞧我用了那东西之后,究竟是何情况,心里有了数,也好有的放矢啊!”
叶连翘始终不曾出声,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听二人对话,越听越觉得蹊跷。
表面上看,他两个这一番交谈没有任何不妥,然而语气中,却偏生透着一股疏离的味道,彼此客客气气的,一点儿也不像亲母子,倒更似拢共没见过几回面的泛泛之交。
苏大夫人口口声声说自个儿对苏时焕很是信得过,可刚才她说的话,分明揣着一丝疑惑,语气里,还有一丁点小心翼翼的味道。
而且,她也实在是把叶连翘的手捏得太紧了吧!
上一次在松年堂见面时,叶连翘就觉得他二人有点怪怪的,再经过今天这一遭……
“母亲说得也有理。”
这当口,苏时焕再度开了口:“既这样,母亲便再试一回,兴许今儿个就不会再出现那种情况也未可知。”
苏大夫人仿佛松了口气,冲叶连翘抿了抿嘴角:“来,你帮我敷。”
叶连翘将乱七八糟的思绪收了回来,含笑一点头,回身将平安叫过来帮忙,伸手把桌上的罐子拿了起来,终究是不敢轻易再往苏大夫人脸上抹,想了想,便只拿手指头蘸了少少一点展皱膏,涂在了苏大夫人的手腕内侧。
“好疼!”
膏子触碰到苏大夫人的皮肤,还没抹匀,她便立刻惊叫起来,一下子把手抽了回去,人也从床榻上弹了起来,鼻子眼睛嘴皆皱成一团,捏住自己的手腕子连声道:“简直像是在被火烧,又辣又烫,连翘哇,真个好难受!”
她脸上的痛苦十分真切,决计不像是作伪,说话间连眼泪都要下来了,鼓起腮帮子一个劲儿地往手腕上吹,额头上居然迸出冷汗,忙不迭地嚷:“真真儿……就算是把手伸进火中,也未必有如此疼痛啊!”
苏时焕快步走了过来,将眉头纠结成一个川字,回身疾声吩咐:“快打水来洗了!”
“等一下。”
叶连翘被苏大夫人的反应弄的心中也是有点怕,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拉住她的手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
方才涂了展皱膏的地方,皮肤没有半点破损,只微微有点发红,颜色还特别淡,若是不留心,压根儿看不出来,用手触碰,好似略略有些热。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苏大夫人此时的情形,委实很像人在切了辣椒之后,被辣椒水黏在手掌出现的反应。
皮肤发红、火辣辣地疼、有热烫灼烧感……每一样都能完全对应,只不过,痛苦被放大了数倍而已。
大齐朝虽然已有了辣椒,却还未曾普及,寻常老百姓家里是轻易见不着的,也没几个人会拿它来吃,更何况,叶连翘也压根儿不会把它往面脂膏子里加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连翘没有半点头绪,眼见那苏大夫人疼得都要哭了,也便不好再耽搁,转头对身畔一个惊恐万状的使女道:“去灶房取一瓶醋,再打一盆水。”
“要热水。”
平安紧接着补了一句。
叶连翘立刻看了她一眼。
听姜掌柜说,这姑娘来松年堂应征时,只说自己从前曾接触过药材,眼下看来,她还真是谦虚了,缓解灼烧疼痛需用热水,这种事可不是人人都知道的。
两个使女忙慌慌地答应一声去了,须臾,捧着热水盆和食醋,跌跌撞撞又跑了回来。
叶连翘在热水里拧了帕子,先洗掉苏大夫人手腕上的展皱膏,在疼痛处敷了一会儿,然后倒出一点子醋,轻手轻脚地抹了上去。
只是片刻,苏大夫人脸上的神情便有所缓和,靠着床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母亲可觉得好些?”
苏时焕凑上来问候,满腔内疚地道:“原来食醋便能快速缓解此等症状,枉我读了那许多医药书,却竟然不知,实在惭愧,昨日让母亲受苦了。”
“这哪儿怪得了你?”
苏大夫人恹恹地摆了摆手,转脸对叶连翘道:“多亏你今儿拨空来了一趟——因何出现这种情形,你心里可已有了计较?”
叶连翘摇了摇头:“我得回去再琢磨琢磨,总之那展皱膏,您千万别再用了,我避开当中的几味药材,另外再给您制一种除皱的膏子。”
“行。”
苏大夫人微笑道:“这事儿是我自个儿的问题,不怪你,莫要往心里去,你是个伶俐的孩子,肯定能很快就琢磨出其中缘故的。耽搁了你这么久,我也不留你了,赶紧回去吧,待过两天我身上有了力气,再去松年堂找你说话。”
叶连翘也没有久待此地的意思,听她如此说,便点一下头,嘱咐了她两句,从房中退了出去。
……
她和平安前脚刚出了苏大夫人的房间,后脚,苏时焕也跟了出来。
“叶姑娘,今日多谢你了,我母亲执拗,虽只同你见过一面,却仿佛十分投缘,出了这档子事,便非要见你一面,连我和郎中说的话也不管用……辛苦你了。”
“不妨事。”
叶连翘停下脚步,回头冲他笑了一下:“无论如何,展皱膏是我做的,苏大夫人用了它之后身体不适,虽然不是膏子出了纰漏,但我来一趟也是应份的,您太客气了。”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四公子,我将那展皱膏的方子写给您吧?”
“哦?”
苏时焕一挑眉:“这是为何?既然展皱膏并无问题,你又何必如此?美容方这种东西,不该轻易给人瞧。”
“不过是个方子罢了,没必要藏着掖着。”
叶连翘抿唇道:“您对医药懂得多,看过方子,说不定能从中发现些许端倪,告诉了我,往后我也好注意着点儿。您和大夫人都是讲理的人,但这世上,不是人人都与您二位一样明事理,倘若将来再遇上这种事,对方不依不饶,那就是我的麻烦了。”
“……也好。”
苏时焕沉吟片刻,终究是点了头,命人取了纸笔来,招呼叶连翘在天井里的一张石桌边落了座。
叶连翘早就将那些个美容方深深刻进了脑子里,半点不含糊,提笔就写。
猪胰一具,白芷、桃仁、细辛各六钱,辛夷、冬瓜籽仁、栝楼仁各十二钱。
以上诸药细锉,以四两好白酒煎熬,至白芷色黄,沥去渣,再煎成膏,盛容器中即可。
刷刷刷三两下写好,递到苏时焕手中。
苏时焕一眼扫过去,瞧见她的字,唇角不自觉地就是一勾,似是要笑出来,目光缓缓从那几行字掠过,笑容便凝在了嘴边。
“展皱膏里加了酒?”
他抬头道。
“是。”叶连翘点一下头,“用酒催发药性而已——怎么,苏大夫人不能沾酒?是……因为这个?”
苏时焕轻笑一声,眉头舒朗,却不置可否:“母亲身子弱,日子过得就难免挑剔些,素日是向来不碰酒的。虽然问题未必出在这上头,但为保周全,请叶姑娘记得,往后给我母亲制作的美容物中,不要再用酒了。这方子我冷不丁瞟一眼,没看出什么不妥,或许我再好生思忖个一两日,再去与姑娘细说。”
叶连翘心里直犯嘀咕,总觉他的话模模糊糊不尽不实。看他的模样,也不指望真能帮着答疑解惑了,她也就懒得和他废话,含笑告辞,同平安一起跟着使女往外走。
此时是未时末刻,外头的天色其实还亮得很,然而可能是因为栽种了太多树木,遮挡了不少光线的缘故,这老宅里四处已有些暗了,只怕再过不久就得点灯。
又是弯弯绕绕的一截路程,叶连翘总算是从这幢让人浑身不自在的大宅走了出去,站在湿哒哒的活水塘边,长舒一口气。
“大门大户是不是都这样?”
她回身同平安搭茬:“你看苏大夫人和苏四公子,明明是母子,规矩却多得很,说话也客套。嘿嘿,我和我哥我妹成天斗嘴闹着玩,凑在一起就没正形儿,幸好我们是村里人,要是也生在这种人家,肯定成天闯祸!”
平安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忽地开了口。
“寻常人家,原本就不用那么客套,叶姑娘你和哥哥妹子那样相处,实属正常。苏四公子是过继给大夫人的,自然没那么亲热。”rs




娇颜 第七十九话 冷汗
活水塘里,水波一漾一漾往岸边推,冷不丁泼到人的脚面上,便立刻是一片湿凉。
叶连翘忙不迭地拉着平安往后退了退,满面不可置信地偏头盯住她:“这事儿……你怎么会知道?”
“没来松年堂以前,我在城里另外一间药铺干活儿,专管晒药、分拣药材。”
平安倒显得很是平静,满脸严肃,一板一眼地道:“这话我也是听铺子里人议论才晓得的,应当不是假话。听铺子上的人说,苏家长房——也就是苏大老爷和苏大夫人这这一房多年无子,为了家业,便将他三弟的二儿子过继了来,族里行四,城里人便称他为‘苏四公子’。”
她这一番话说得平静无波,叶连翘却听得是目瞪口呆。
怨不得当初卫策让她去了松年堂之后不要瞎掺和,这大门大户之中的关系,还真是复杂得紧!苏四公子不是大夫人的亲生子,既如此,他们之间生疏一些,也便很正常了吧?
只不过……既然苏家大老爷是为了继承家业着想,才特特将苏四公子过继了去,那便更应该将他留在身边培养才对啊,却为何举家搬去府城,独独将他一人丢在老家?
会不会……
她忽然觉得有点紧张,抿了抿唇角,试探着道:“大夫人是不能生育,还是……”
“不是。”
平安仍旧没有丝毫表情,双眼盯着水面:“之前大夫人连着生了三个女儿,偏生就是没有一个儿子,眼瞧着年纪愈来愈大,便少不得心焦起来,这才慌慌地过继了四公子,听人说,还很是挑选了一阵儿,觉得四公子人聪明,性子也好,像是个能成大事的,才看中了他,当时,四公子才六岁。谁成想,第二年大夫人便再度有孕,三年里,竟陆续生下两位小公子。”
说到这里,平安便停了停:“城里人都说,四公子是个命里带福的,只是这福气,一股脑儿地全给了苏家长房,自个儿却是半点也不剩了。”
叶连翘一时语塞。
若事情真如平安所言,苏时焕因何留在清南县城,就有法儿解释了。过继来的儿子再好,也不及自己生的娃儿亲不是?苏大夫人那么快就诞下两位小公子,可以想见,苏时焕的处境该有多尴尬!
苏时焕那人,瞧着性子和善,成日言笑晏晏,也不拿架子,仿佛很好相处似的,却始终像是个站在雾气里的影子,压根儿让人瞧不清,看不透。他的这种境遇,搁在谁身上只怕都无法泰然处之,保不齐还会心生怨恨,纵使他性格好,难道就能当做甚么都没发生?
苏大夫人的状况,无论是郎中还是叶连翘自己,都摸不着头脑,寻不到因由,但……
一个自小便熟读医药书、见识广博的人,若想做点什么手脚,只怕并不难吧?
叶连翘背后倏地起了一层密密匝匝地白毛汗,手脚皆是冰凉。她知道自己的猜测毫无根据,然而脑子里一旦生出某种想法来,那念头就会像个鬼影一般盘桓不去,怎么赶也赶不走了。
“叶姑娘?”
见叶连翘许久没说话,平安便回过头来,淡淡地叫了一声:“看天色,马上就是申时了,咱还要不要回松年堂一趟?”
“啊……”
叶连翘回过神来,使劲摇摇头,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赶得远远儿的,想了想道:“就不回了吧?这会子回去该是正撞上打烊,想来铺子里也没什么事了,你回家吧,这里离南城门不远,我去那里等我哥和我妹子,就好一起回月霞村。”
“行。”
平安答应一声,同她告了别,转身往城里而去。
叶连翘也不愿意在苏家老宅外久待,抬脚一溜小跑往城里奔,从岔道上了大路,行至南城门前,在路边站了下来。
每日里一早一晚,是城门口最为拥挤的时候,挑着担子的货郎、赶着大车的行商,以及大包小包的男男女女,行色匆匆地鱼贯出入,大大小小的说话声汇集在一处,显得分外嘈杂。
路边的小吃摊子,火已经升了起来,硕大的蒸笼热气腾腾,从里面散发出不知名的香味,摊主敞着喉咙卖劲儿吆喝。
“鹌鹑馉饳儿羊脂饼,澄沙团子灌肺肠咧……”
没来由地让人觉得亲切,暖烘烘的。
叶连翘尽力让自己不去想下午发生的事,专心致志地张望路边众生相,瞧见有人去摊子上买吃食,摊主用油纸包了一大包澄沙团子,嘴角就弯了起来。
最近这一向,大抵是晓得家中比从前宽裕些,小丁香对“吃”的需求明显增多,每天兄妹三个从这里出城,她总会扭着叶冬葵的衣襟赖上半天,不给她买点吃食糊弄住嘴,她就死也不肯走,还满嘴里威胁“不买就坐在地下哭”——不知道今天,她又打算吃点什么?
正想着,身后便传来一声呼唤。
“二姐!”
回过头,就见小丁香蹦蹦跳跳跟在叶冬葵身后走了过来,十分欢实地冲她挥了挥手。也不知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叶冬葵抬起拳头使劲儿在她额角拧了一下,小女娃儿便小鸟一样飞扑过来,一把搂住了叶连翘的腰。
“二姐你看呀,哥净欺负我,快帮我报仇!”
她身段而灵活地往叶连翘身后一闪,张嘴就告状。
叶冬葵呵呵一笑:“甭理她,是她自个儿讨打!”
又朝叶连翘脸上打量一番,沉声道:“松年堂已经打烊了,本来我和丁香还打算去岔路上迎一迎你,要是碰不上,就在城门口等着,反正不能叫你一个人回家,不料你倒出来得早。怎么样,下午可还顺利?大夫人没事吧?”
叶连翘不想瞒他,而且说白了,在脑子里蹦出那样一个念头之后,她也实在很需要有个人能听自己唠叨两句,帮着分析分析。只不过,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大夫人情况有点奇怪,但至少我可以肯定,不是我做的展皱膏的问题,这一点,她和苏四公子也明白。这事儿等回家之后我再慢慢跟你说,这会子……小丁香想吃点啥?姐给你买。”
“不是你的问题就好,我也能放心些。”
叶冬葵松了口气,将腰间的钱袋子掂了掂,低低笑道:“到今天,松年堂的活儿就算全干完了,里里外外修葺了一回,又把你现今用的小书房拾掇好,姜掌柜给我结了三贯整钱,头回独自担活儿,能挣这么些,我觉得就算是很不错了。打明儿起,我就不跟你和丁香一块儿进城了,得四处找活计挣钱,你们两个姑娘自个儿要当心,今天你们想吃啥,我请。”
话音未落,小丁香已经欢呼着冲到吃食摊子前,指着热乎乎的羊脂韭饼,理直气壮地喊:“要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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