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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熙禾
饭钱是卫策付的,叶连翘本打算把钱给他,转念一想,却又忍住了。
这人的性子古怪得紧,保不齐甚么时候就会踩了他的雷,她今天……好像已经招惹过他好几回了,为保自身安全,还是小心一点好,免得他不知几时就发起火来,自己可没法儿收拾。
反正不过是一碗面而已,他应当……不至于计较吧?
心满意足地从食肆里出来,几人马不停蹄地赶往最后一间胭脂铺。
那间店,是在城西一个偏僻所在,平日里往来行人不多,做的是老街坊生意,叶连翘从未曾去过,只是打姜掌柜那儿听说有这么个地方,便领着卫策他们,颇问了好几个人,才来到铺子外。
午后没甚买卖可做,伙计趴在柜台上栽瞌睡,眯缝着眼睛,隐约觉得门口有人影晃,忙跳起身,条件反射张口就道:“您来了?买点什么?”
他这一嗓子将掌柜也惊醒过来,立时狠瞪他一眼,也赶忙抬起头。
那掌柜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年纪大,眼睛却好使得很,只一瞥便认出了卫策,马上把那张核桃也似的老脸笑成一朵花:“咦,这不是卫都头吗?”
卫策不认得他,敷衍地点了一下头,叶连翘便走上前,将已说过两回的话又唠叨了一遍。
她已然觉得没什么希望了,说话的时候便有点打不起精神,却不料,那老头回忆了老半天,竟是猛然一拍大腿。
“还真有人来买过!”
“真的?!”叶连翘一振,“您有印象?”
“有!”
老掌柜不假思索地用力点点头:“小姑娘要是问别的东西,我未必能记得那样清楚,但这六物散,寻常时来买的人原就不多,是以,我就格外有印象。”
他一边说,一边拿出账本翻看两眼:“对,半个月之前,确实是卖出去过,那人长的甚么模样我还记得呢,个头矮墩墩,长一张白白的脸,看岁数……也就三十上下。”
柳暗花明啊!
叶连翘没成想会真有收获,一脸惊喜地转头望向卫策。
那人瞧着似乎也松了口气,稍稍朝她勾了勾唇角。
“您能确定,最近只有这个人来买过六物散?再没旁人了?”她一激动就管不住自己的喉咙,说话的动静大了起来。
老掌柜给唬了一跳,紧接着又乐了:“嘿,小姑娘人不大,嗓门倒不小……我说过了,这东西卖出去的次数不多,一笔一笔的,我心里都有数,再说,你就算信不过我,总该信得过这账本不是?上头清清楚楚写着呢,就是半个月之前有人来买过一回,再往前翻,就是好几个月之前啦!”
他说着也觉纳闷,眨巴着眼睛道:“也怪啊,我们这铺子往来的多是熟客,现在想想,那个人我还真没见过,应当不住在附近,他怎么想起来这儿买东西?”
叶连翘却是没空同他唠叨这个,心里一个劲儿地琢磨,越想,就越觉得那人有问题。
腋下有异味,这不是一朝一夕的毛病,而老掌柜口中的这个人,在之前至少两个月的时间里,只买过一回六物散,这说明什么?
十有八九,长久以来他对于那股子异味其实并不在乎,也不觉得有必要遮掩,而半个月前他突然来买六物散,或许是因为,那股气味,会令得他暴露身份?
一个人,一旦想要把自己隐藏起来,多半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吧?
她定了定神,一丝不乱地对那老掌柜道:“您说的那个人,半个月之前,买了多少六物散?”
老头垂眼看看账本,十分肯定地道:“就一包,不会有错的。”顺便拿了个纸包给她看。
那纸包与彭掌柜店里的大小相似,份量并不多。
“这六物散,是用来抑汗除味的,感觉到汗湿,就要立刻再搽,区区一包,用不了太久。”
她抬头对卫策道:“我估摸,他应当还会来。”r1152





娇颜 第八十九话 询问
卫策当捕快不是一日两日,正经是个专业人士,用不着费心思量,便轻易将叶连翘的意思弄得清清楚楚,并不急着答她的话,而是转头冲身后四个大汉使了个眼色。
那四人脑子也都不慢,互相对望一眼,彼此心中便有了计较。
夺人性命者在犯事之前,特意跑来这间小小的胭脂铺买六物散,目的必然是为了遮掩自己的身份,也就证明,曾家的左邻右舍十有八九曾见过他,眼下只需前去打探一番,便很可能会有所得,此为其一;
这其二嘛,自然是在这胭脂铺附近布下眼线,静等凶手再度上门。守株待兔,法子或许是蠢了点,但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们倒真不介意当个笨货。
曾家的命案已困扰了他们许多天,还带累着两班捕快都吃了板子,如今事情终于明晰,几个人心里既舒坦又畅快,望着叶连翘笑哈哈道:“叶姑娘,今天这事儿可多亏了你,难为你,是怎么想出来的?从前我们单知道这美容护肤是女人爱捣腾的事,翻不出花儿来,却不想竟能派上这么大用场!”
“那是!”
叶连翘心里也替他们觉得高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毫不谦虚嘿嘿一笑:“我也不图别的,但求你们往后别再小瞧我们这一行,我就乐呵了。另外,几位大哥的母亲、姊妹、媳妇儿和亲戚什么的,若是想买面脂膏子,或是生出养颜护肤的念头来,请你们多少也想着我点儿,我保准尽心尽力,不会叫她们失望。”
“哟,这就拉起买卖来了?你还真不耽误工夫!”
几个大汉愈加笑个不住,明明今日才算与叶连翘正式相识,却仿佛已然十分熟稔,浑身轻松地立在胭脂铺外同她说笑逗闷子,一口一个“叶家妹子”叫得亲热。
卫策特特与那胭脂铺老掌柜吩咐了几句,从店里退出,正好瞧见这一幕,不由得一个愣怔。
叶连翘跟着他们在城里穿梭了大半日,几个男人不曾带雨具,她也便满不在乎地顶着牛毛细雨满街跑,此时此刻,头发早就给淋得半湿,有几绺格外不听话的,黏黏腻腻紧贴在她脸上,水珠直往脖领子里淌。
六月里的天气,虽说不容易着凉,但连日阴雨,身上湿乎乎的总归不舒服,他稍作犹豫,便一步跨到她面前:“你还去松年堂吗?”
“什么时辰了?”
叶连翘偏过头去看了看天色,立马摇摇头:“还去干嘛?在铺子上坐个把时辰就该打烊了,好容易有了空闲,我还不如早点回家躲懒呢!横竖已经跟姜大伯打过招呼——我虽很喜欢自己这行当,却也用不着敬业到那个份儿上。”
“唔。”
卫策便点一下头,略加思索:“我要马上赶回衙门,将今日的进展与大人细细禀报,以免兄弟们再受皮肉之苦,就……不送你了。”
本来也没打算让你送啊……
叶连翘在心里小声嘀咕一句,笑着摆摆手:“不用送,这条路我每天都要走上两回,大白日头下,不会出什么事,我……”
还未说完,便听得卫策转头对那姓宋的大汉道:“宋大哥,劳你走一趟月霞村,把叶姑娘送回去。”
“我啊?”
那姓宋的大汉是今日这四个捕快里年纪最长的,资历也深,平日里与大伙儿相处甚好,但一遇上事儿就习惯性地爱使唤人。听了卫策的话,他登时就是一呆,朝后退了退:“卫都头,我也想跟你回衙门里,听听大人会怎么说呢,这点子事,打发旁人去不行?他们年轻人有的是力气,我……”
叶连翘也道:“真不用送我,我自己就行……”
卫策不说话,冷冷地盯着那宋捕快瞧,眼里有寒光飞快地掠过。
宋捕快立马觉得有无数小飞刀“嗖嗖嗖”地朝自己激射而来,心里一凉,忙就改了口。
“我去我去,当然是我去!”
他年纪比卫策大了总十岁有余,现下却是嬉皮笑脸的:“叶姑娘给咱帮了这么大一忙,送她回去是该当的嘛!想来想去,这事儿还就是我来办最合适,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呀!”
说罢,立即就要领叶连翘走。
叶连翘还想再说点什么,嘴还没张开呢,就被那宋捕快扯了一下。
“别说了,一会儿该发火啦!”
他低低地念叨了一句,回身对卫策笑了笑,朝叶连翘招招手,迫不及待地带着她往南城门而去。
宋捕快本就是个话多的,今儿恰逢一桩心病终于有了眉目,就愈加管不住自己的嘴,一路上与叶连翘拉拉杂杂地闲聊,很快便出了清南县城。
“叶姑娘你是不晓得,县太爷教训起我们这些捕快来,那真个不留半点情面。就这回的案子,头三日没查到凶犯行踪,便是二十板,再三天,就变成三十板,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纵使那打板子的人下手有分寸,也委实够我们受的!”
他唠唠叨叨道:“今日一大早,卫都头将我们叫了来,说是请了你帮忙,我们嘴上不敢说,心里却觉得不靠谱,都想着那第三顿板子只怕也躲不过了,谁料到,托你的福,竟真有了大进展!嘿,你一个姑娘家,肯随着我们风里雨里地奔波,够义气——你跟卫都头很熟吧,否则,你也不会这么落力帮忙是不?”
他这一段话里包含了好几件事,语速又快,噼里啪啦跟爆豆子似的,叶连翘还真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愣了一下,方才摇头道:“要说……其实我自己跟他不算特别相熟,只是我哥与他是发小,关系向来不错,一来二去的,也就认识了。”
“发小?”
宋捕快如同听见了惊天奇闻,将眼珠子瞪得老大:“就卫都头那性子,还有朋友?这可新鲜哎!啧啧啧,你没瞧见,他那人,平日里虽也常与我们凑在一处耍,但就算是喝酒的时候,也照样绷着一张脸,就跟、就跟……”
叶连翘噗嗤一笑:“就跟黑面神一样。”
“对对对,正是黑面神!”宋捕快很是夸张地一拍大腿,乐呵呵道,“叶姑娘,你也觉得他这人古怪得紧吧?”
“可不?”叶连翘十分心有戚戚焉,“我哥老跟我说,卫策哥其实没坏心,相识之后,我也逐渐发现,他那人虽然脸色难看,说话也不好听,对人倒的确没有歪心肠。只是,老这么着,很容易得罪人呀!”
……还有,早些日子,她不过是说了个“打死”,卫策就摆出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来,眼睛里全是狠戾之色,他是不是非得要把人吓死才安乐?
她试探着问道:“宋大哥,你可知他为何如此?”
“还能为什么?”
宋捕快晃了晃脑袋:“你哥与他是发小,想来不会不知道,他还没出生,他娘就成了寡妇。一个女人,身无长物,还大着肚子,往后该咋活?还不就只能求她那几个兄弟接济吗?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老这么靠他人养活着,免不了要看人脸色,受些委屈,心里哪能痛快?一年年地这样过来,卫都头也正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只怕……”
“你的意思是说,他几个舅舅对他母子不好?”
叶连翘皱了一下眉:“可是……他有一个舅舅就住在我们月霞村,我瞧着,如今他们仿佛还时常往来似的。”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宋捕快一摊手:“这些事,他向来不怎么说,我们也只能瞎猜,做不得准。总而言之,我就是这么一说,你也就这么一听,千万别去他跟前问——就算你要问,也莫把我交代出去,卫都头发起怒来,那可真不是开玩笑的啊!”
“宋大哥你放心,我有数。”叶连翘抿了抿唇角,冲他一笑,点点头。
……
宋捕快急着回县衙去探情况,将叶连翘送到月霞村口,看着她进了村,便迫不及待地返身又回了城。叶连翘同他告了别,也便忙忙叨叨地回到家。
推门进屋时她才发现,今日家里似乎格外安静,小丁香没有出来迎她,四下里也没有说话声,房门虽是虚掩着,里边却好像一个人也没有。
外间靠近灶房门边的地上,整整齐齐码着一堆鲜艳的半支莲,看样子应当是刚刚采摘回来不久,花瓣上还沾着雨水,幽幽地散发出淡香。
许是听见动静,里屋传来一阵脚步声,秦氏匆匆走了出来,打眼瞧见叶连翘,便停住了脚。
这个所谓的“后娘”,叶连翘还从未曾与她好生交谈过,两人成天在一张榻上睡,一张桌上吃,仿佛很亲密似的,实则除了见面打声招呼,勉强闲聊两句之外,便再没有别的来往,可算作十分陌生。
叶连翘有点尴尬,心下觉得这样大眼瞪小眼的实在不像样,便弯起嘴角,冲秦氏笑了笑。
“回来了?”
秦氏点点头:“你爹去给包里正他娘扎针,丁香也跟着一块儿去了。冬葵出去找活儿,没这么早回来……”
“我知道。”
叶连翘应了一声。
“你这大半天,就一直在外头淋雨?”秦氏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衣裳湿了大半,着凉可就麻烦了,我去烧锅热水,你洗个澡赶紧换身干净衣裳。”
“……好。”叶连翘原本有话想问她,然而身上黏糊糊的,也着实是不大好受,于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跟着她进了灶房。r1152




娇颜 第九十话 说事
叶家房子小,当初搬来月霞村时,也没正经搭个沐房出来,家里人但凡要洗浴,都是将个大浴桶抬进房间,洗完之后往往弄得一地水,免不了好一通收拾。
叶连翘将木桶拖进里屋,舒舒坦坦洗好澡,从里到外换了身清爽衣裳。正捏着块旧帕子抹地,秦氏端着一个热腾腾的盘子走了进来。
“你今儿没去松年堂,也不知中午有没有好生吃饭。我拿油把午间的杂面饼煎了煎,要是觉得饿就先垫点,我买了块瘦肉,晚上烧给你们吃。”
叶谦领着秦氏回到月霞村,对于叶家三兄妹来说,最实在的好处便是,生活质量有了改善。
在此之前,叶连翘他们的日子过得一向俭省,即便手头有闲钱,也不大舍得买太贵的吃食,总想着多攒一个是一个,说白了,还是因为没家底儿,心里不踏实。而叶谦隔了一年多之后回到家,并不是空着手的,随身带了足有几十贯,这些钱在殷实人家那儿算不上什么,然而对他们来说,却足够过上二三年衣食无忧的日子,自然也就一下子宽松起来,牛羊肉吃不起,但瘦一点的猪肉,却也成了饭桌上的常见之物。
叶连翘往秦氏手中的盘子看了看,里面是两块圆圆的饼子,散发出一股油浸浸的焦香味。
无论如何,有人记挂着自己饿不饿,总也算是一件贴心事吧?
“晌午吃了一大碗面,撑得我够呛呢。”
她唇角一翘,对秦氏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谢谢啦秦姨,可我现在还吃不下,要不……先搁在那儿,等我爹从包里正家回来,或许他会想吃。”
“行。”
秦氏倒也痛快,把盘子往桌上一放,歪着身子在床边坐了。
这是……有话想跟她说?
叶连翘心里暗暗纳闷,回头看了看外屋墙角里那一大堆半支莲,心道正好,我也有话想问你呢,张了张嘴未及开口,秦氏那边却先出了声。
“来之前,我还真不知道这月霞村入了夏之后会有这么长一段时间的阴雨天。”
秦氏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泰然自若,打从进了叶家,她便始终如此,仿佛不曾有半点陌生感和不适应,整个人十分淡定:“你爹打算在房后砌新屋,原本就是几天的事儿,却没成想遇上这场雨,甚么都给耽误了。这段日子,你和丁香都同我在一张床上挤,特别不自在吧?”
不自在?为什么不自在?床是我的,要说不自在,也应该是你吧?
叶连翘心里犯嘀咕,面上却是半点没露出来,笑嘻嘻道:“怎么会?秦姨你夜里睡觉安稳,既不乱翻身,也没打鼾磨牙说梦话的毛病——再说,这张床也够大,睡我们三个,压根儿不觉得挤呀!”
“家里抽冷子多了我这么个外来的,我知道你们都觉得别扭。”
秦氏仿佛没把她的话听进去,自顾自地又接着道:“可是,不管怎么说,咱们都已经成了一家人。一家人相处,难免磕磕碰碰,要是心里有什么事,就该大大方方说出来,没什么不能商量的,你说呢?”
这是……唱的哪出?
叶连翘愈加摸不着头脑,琢磨了一下,浅笑道:“我觉得……家里不是挺好的吗?秦姨你将我们的吃穿打理得井井有条,往常我们兄妹三个回了家之后还得自个儿张罗吃食,如今却是轻省好多;我妹也特别喜欢吃你做的饭,你没发现?她与你可是越来越亲近了。”
这可不是说假话,对于丁香那个小吃货来说,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比吃上一顿热乎乎的好饭来得重要,秦氏的到来,令她每天都能吃到可心的饭菜,最近几天,她没少在叶连翘面前提起秦氏的好处,俨然是已被收买了。
“至于我哥……”
叶连翘停了停,又道:“他其实是个和气人,只是有点死心眼,再加上年长几岁,平日里就不好跟你太过亲近,实际上,谁对他好,他心里都有数……”
“你说的也有道理。”
秦氏应了一声,心思却明显没在这上头,转脸朝外屋张了张,沉声道:“不过,头先儿你分明一进门就看见了采收回来的半支莲,却怎地不问我?”
这不是想问来着吗?是你没给机会呀!
叶连翘愣了愣,笑道:“哦,我是想问来着,这不是浑身湿哒哒的,急着洗澡吗?所以……”
花田里的半支莲已尽皆开了花,的确到了该采摘的时候,她原本就打算这两天给收回来,没成想,倒被秦氏抢先了一步。
“花是我自个儿做主收下来的。”
秦氏抬眼看她:“你一大早便出门,黄昏时方归,花田里的事,即便有心照应,也难免顾不及。这几日瞧着那半支莲挂了花苞,我就留了点心,今早见花全都开了,便给收了回来。最近成天下雨,要是花儿被雨水给淋坏了,那就糟践东西了。”
“是,多谢秦姨。”叶连翘笑着冲她点点头。
好吧,虽然她觉得秦氏之前应该先跟她商量一下,但不管怎么说,人家这事儿做的是没挑,没必要在那些个细枝末节上找茬。
“说谢就客套了。”秦氏摆摆手,“先前听你提过,你那块花田,是用村里的泥塘子改建的,跟包里正说好了,每年的收成要分给村里两成是吗?是给钱还是给花儿?”
“……给钱。”叶连翘暗地里拧了一下眉,却仍是答了她的问话,“给花儿太麻烦,我看包里正那意思好似不大想要,所以同他商量过,往后每年底和村里结一回帐,把两成收入给大伙儿,账目让包里正过过眼——横竖我也没打算背地里做什么小动作,正大光明的,他应是挑不出错儿来。”
“唔。”
秦氏低了低头,似乎在心里盘算了一番:“我晓得你种花,是为了给你那些膏子、头油添香,可大概你也用不了这许多。过会子你得了空,就把那些个半支莲挑拣一番,将自己要用的分量都留出来,剩下的那些,明儿我就去城里打听打听,看它能卖个什么价格,要是合适,就趁早给卖了,也算给家里添个进项。”
“我……”
叶连翘急切地想说话,却被她抬手给打断了。
“你莫慌,我还没说完。我想过,如今那半支莲的花株还在地里,与其一直养着它,等到明年再开花,倒不如趁早铲了去,快快新买些花苗回来再种一茬,半支莲一直能开到九月里呢,如此,咱家也挣得多些——当然,这事儿说到底,还得看这花能卖多少钱,若是卖不起价,赚的有限,那再买花苗就不值当了,到时候咱们再另作打算吧。”
这就……拿了主意了?
叶连翘心里有点小小的不痛快。
事实上,秦氏的这番话可算是与叶连翘不谋而合,但即便是这样,她也不该用这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出来吧?就好像整件事是她说了算,只需她一人做决定似的,这不是反客为主……
不对,说她反客为主也不合适,因为她毕竟已是叶家的一份子,可……
叶谦没回来之前,家里的事大多是叶冬葵和叶连翘一起商量,叶冬葵虽然是长兄,很多时候,却也愿意听妹子的话。叶连翘是拿惯了主意的人,如今却斜刺里杀出个秦氏……
反正就是觉得不舒服!
那边厢,秦氏还在一个劲儿地叨咕她的生意经。
“这半支莲,能派上用场的地方不多,咱们只怕得将价钱压得平一些。田里那晚香玉香味浓,许多人都喜欢在屋子里养上几支,姑娘们也爱它,等七月间开花那阵儿,咱只要好生琢磨琢磨,应当是一笔不小收入。咱们……”
叶连翘实在听不下去,清了清喉咙,唤道:“秦姨。”
“怎么?”
秦氏终于停了口,抬起头来。
“这个事儿,还是等晚间家里人齐了之后,再商量吧。好歹也是咱一家人的事,该问问大伙儿的意见,不必急着自己做决定,兴许我爹和我哥他们,有别的看法呢?”
叶连翘淡淡道,言语中,故意将那“自己做决定”五个字咬的重了些。
孰料,那秦氏也不知是没听出她的话外音,还是根本不在乎,立刻便挑了挑眉。
“何必问他们?”
她不假思索道:“你爹整颗心都扑在医药上,这种花、卖花的事,他一点儿也不懂,也没耐性管,问了他也是白搭;冬葵么,连日来不是都忙着找木匠活儿?我瞧他天天走街串巷,已经挺累了,索性让他省省心吧。又或者……”
她终于看向叶连翘的眼睛:“你觉得我多事了?”
“不是觉得你多事,只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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