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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熙禾
卫策抬头看了看远处那几个过路客,没为难她,依言松了手,沉声道:“你纵是恼我,至少得让我知道我何处得罪了你吧?”
真太蹊跷了不是吗?自打府城分开之后,他们就再没见过面,能有什么事让她气到这般境地?
路边的茶寮里,那个曾与他二人打过照面的小伙计走了出来,看见他俩站在那里,便哈哈一笑,跟叶连翘打了声招呼。
“大过节的,姑娘怎地还不回家?”
叶连翘回身冲他笑了一下,道“我这就回了”,见他晃晃荡荡地又走了进去,便往僻静处走了两步,抬头看了卫策一眼。
她不想学苏家人那习气,每句话不绕上七八个弯不算完,所以她觉得,自己应该直接一点。
“昨晚上卫大娘去我家说的那事儿,是你的主意?”
她咬了一下嘴唇,单刀直入道。
卫策只顾将目光落在她红艳艳的嘴唇上,隔了片刻,方点了点头:“是。原本我也没打算现在便张罗这事,只是程太守那边,忽然要调我去府衙,我想着,往后想随时回清南县恐怕并非易事,同我娘商量过后,这才——你是为了这个生气?”
他有点明白过来,然而话却仍旧没说到点子上,耐着性儿道:“我让我娘去跟你爹娘提,也并不是说这事马上就得办。我需得先在府城站稳脚跟,你年纪也还小……”
叶连翘却压根儿没兴趣听他说这个,硬生生打断了他。
“你回来总有几天了?”
“唔,不过两天。”
“那么卫大娘去我家之前,你为何不先问问我的意思?”
“……这有什么可问?”
叶连翘登时便怔住了。
类似的话,小丁香也曾同她说过。
在他们所有人的眼中,无论是叶谦和秦氏偷偷地给她张罗亲事,还是卫策他娘上门求亲,都没有她说话的份儿。没人在乎她是不是愿意,她的意见,也完全无关紧要。
当然,这个年代的姑娘几乎全都是这样,可她原本不是这大齐朝的人啊!她又没一蹦三丈高地嚷嚷着非得当家做主不可,只是想要这一点点的尊重而已,不可以吗?
今天早上,秦氏喜气洋洋地告诉她,叶谦“松口了”,仿佛这对她而言是一件了不得的大喜事一般。松口?敢情儿这事叶谦一人说了就算是吧?
与其说她是在跟卫策较劲儿,倒不如说,她就是不想称了叶谦的心。
别扭也好,认死理也罢,反正她就是钻进那牛角尖里,一时半会儿不打算出来了。
叶连翘的脸色连着变了好几回,卫策看在眼中,心里也有些犯嘀咕。
依着他的性子,才不耐烦这样牵扯不清,大可一走了之。只是面前这姑娘,毕竟于他而言与旁人不同,他好好思忖了一下,或许……适当地放下些身段,也未为不可?
他轻呼出一口气,放软声调:“好,这事是我想得不周到,的确之前我该先同你商量——那我现在问你,我娘去你家提的那事,你可愿意?”
“不愿意。”
叶连翘连个磕巴都没打,立刻道,似乎嫌力度不够,顿了顿,又道:“等下回家,我就把这意思告诉我爹。”
“叶连翘!”
卫策牙齿咬了起来。
他是不清楚这叶家二姑娘究竟在折腾什么,但至少有一点他知道,她绝不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对他,对这件事百般抗拒。
所以她到底在发什么疯!
背上那伤疤正长新肉,时不时地就会有些发痒,他这会子已是极恼火,气血往上一冲,连带着那疤痕也痒痛起来。
“你确定要这样对叶郎中说?”
卫策抑住火气,寒浸浸地道:“若你真这样说了,一旦你家里同我娘回了话,这事便再无转圜余地,你可明白?”
“那最好不过了。”
叶连翘扯了扯嘴角:“说完了吧?我可以回家了?”
话音未落,兀自往月霞村的方向走。
这一回,卫策却是没再赶上去,站在原地眯了眯眼,心中发起狠来。
爱折腾是吧?好,随你折腾去。老子出了名的一言九鼎,当初应承过要娶你,这辈子,老子还真就跟你死磕!
……
叶连翘确定了卫策没再跟上来,便一路腾腾地回了家,站在叶家屋子门外,想想方才同卫策说的那番话,心里有股子说不出的感觉,浑身难受,长长地叹了口气。
外屋桌上,饭菜已摆得满满当当,最当间儿便是秦氏忙活两天做出来的月饼,此外还有隔壁孙婶子送来的一碗咸菜蒸肉,说是孙大叔今儿也回了家,特地做两道好菜,以前连翘和冬葵两个孩子最爱吃她做的这个,便送来给他们过过嘴瘾。
叶连翘也没进屋,径自绕到房后,回到自家屋里关上门,留下叶谦等人坐在桌边面面相觑。
终究是叶冬葵放心不下,丢下一句“我瞧瞧去”,便跑去敲叶连翘的门。进了屋,笑嘻嘻地哄了叶连翘两句,兄妹俩便坐着咭咭哝哝了好一会儿,等叶冬葵再出来,回到外屋时,脸色也沉了下来。
“我妹不大舒服,说是今儿在松年堂累着了,不想吃饭,让咱们只管吃自个儿的。”
说着便伸手将筷子扶了起来。
叶谦闻言,眉头便是一皱。
“大过节的,全家人好容易吃顿团圆饭,怎能少了她?这孩子,最近愈发不懂事……”
叶冬葵登时就不乐意了,索性把手里筷子一丢:“爹你这话好笑,我妹身体重要啊还是这顿饭重要?她都说不舒服,不想吃了,难不成还非逼着她陪着咱不可?”r1152





娇颜 一百七十一话 缓和
叶谦蓦地一怔,不由自主地抬眼仔细看了看那摆明了没好气的叶冬葵,然后再转脸瞧瞧一旁咬着筷子睁大眼睛望着他们的小丁香,不知怎地,心里突然就产生了一种感觉。
此番他领着秦氏回来,他的三个儿女,仿佛都与从前不大一样了。
叶连翘自不必多说,同以前那个柔柔顺顺、哪怕在家里也不敢多说一句话的姑娘相比,她简直像是压根儿换了个人;
小丁香倒仍旧是那副孩子气的模样,天真烂漫,喜欢成天粘着他,可若仔细观察,便会轻易发现,她再不是从前那个遇上一点子事便要哭鼻子的小丫头片子,看起来,她长大了不少,与同龄的孩子们站在一处,她显然要镇定也成熟许多;
至于叶冬葵么……
叶谦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已经数不清是第几回,他的大儿子在他面前,同他丝毫不肯相让地分辩了。他们父子之间似乎生分了不少,某些时候,他甚至会觉得,三个儿女单独凑在一处时,才更像是一家人。
可是……他只不过是离开了一年多而已,变化怎么会这么大?
若搁在平常,被叶冬葵用这样的态度对待,叶谦大概一定会疾言厉色地出声训斥,然而现在,他陡然间有点不知说什么才好,停顿了好一会儿,语气就缓了下来。
“行了,二丫头既然不舒服,那便由得她歇着吧,回头吃完了饭,我去给她探个脉象——最近天气冷热变化大,本就容易生病,虽不见得是甚么大症候,总归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与其说是在小事化无,倒不如说,他是在给自己下台阶。
叶冬葵原本没打算就此偃旗息鼓,还想趁着这股子劲儿再多说两句来着,嘴张了又张,好歹记起了适才叶连翘反复同他叮嘱的那些话,咬咬牙,将满肚子的牢骚又吞了回去。
方才叶连翘在房中,将事情始末一丝不漏地同他说了一遍,他才晓得,原来马二婶这段时间往叶家跑得这样勤,除了是在给他张罗婚事之外,同时也忙着给叶连翘说亲——这当然是叶谦和秦氏主动托付的,他也说不出究竟有什么不妥,但心里就是觉得不是味儿。
自家老爹,认为闺女与某个男人走得太近,便二话不说,着急忙慌地要把她嫁出去了,这叫个啥?他这妹妹,是同他一起吃过不少苦的,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谁若是想委屈他妹子了事,在他这儿,就决计不答应!
叶冬葵反复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不停地告诉自己,今天过节,即便是要同叶谦嚷嚷起来,也不该选现在。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再度将筷子扶了起来。
“我妹也没大事,就是觉得累,说是今天从早上起就没闲下来过。”
他勉强冲叶谦笑了一下:“咱清南县的人都这样,一到过年过节就喜欢往药铺里钻,松年堂的东家和掌柜能赚钱,心里头自是高兴,可苦了干活儿的人了。爹你也别担心,我估摸,让我妹好生歇一晚,明日早间也就又活泛了……咱吃饭吧,我都饿坏了。”
说罢,从那咸菜蒸肉的碗里搛了块瘦肉给小丁香,然后便把脸整个儿埋进了饭碗里。
……
叶连翘一个人在房中闷了整晚,桌上搁着的三两种药材都快要被她徒手搓成末子。
黄昏时,她在卫策面前撂了狠话,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自己“不愿意”,虽说是气话,却也不完全违心。
卫策这人自是不差的,帮了她们兄妹不少,也曾有过让她心中猛然一跳的时候,可他那脾气性子,委实让她觉得头疼。
无可否认,他那人的确很有男子气概,同他在一处,会使人觉得格外踏实安全,永远不用担心会受旁人欺负——他不欺负旁人都算好的了,可这样的人,若是在一块儿过日子……还不跟他怄气怄到死?那可是一辈子啊,光想想都让人胆寒好么?
……至少是现在,她还没考虑清楚,而这没考虑清楚的事,当然不能轻易下结论。
于是,等秦氏再度似是而非地前来试探时,她便将自己的意思明明白白说了出来。
“卫策哥和我哥是发小儿,爹和秦姨没回来的时候,我们遇上不少麻烦,得亏卫策哥帮忙才算过了关,后来,他衙门里遇上了难题,正巧我能帮得上,便也多少出了点力。”
她含笑对秦氏道:“我们兄妹平素也没几个朋友,再加上经历了这些事,便渐渐与他走得近了些,是我没把握好分寸,让爹和秦姨担心了。如今我那美容养颜的买卖刚算是有了些起色,我正满腔热情呢,旁的事,我暂且都想搁到一旁——我爹便是个醉心医术的人,为了行医,什么也都能不管不顾,我是他亲闺女,自然性子像他,况且,我如今年纪也不算大,这事便缓一缓可好?”
这“打蛇打七寸”的把戏真是屡试不爽,秦氏将这番话转述给叶谦听,叶家老爹登时没了话讲,同时又觉,自己这二丫头不肯就这么应下卫家的亲事,也算是解除了她与卫策之间的嫌疑,一颗心放下来不少,只让秦氏回复万氏“此事过段日子再说不迟”,也没把话说死,暂且将这事糊弄了过去。
日子过得飞快,中秋过后,天气一下子冷了。
八月底,卫策与万氏二人果然搬去了府城,从前的卫家小院虽只有他母子二人同住,杂七杂八的东西却着实不老少,满满当当堆了两大车,临行那日,叶连翘自然避开了,并未前去相送,只让叶冬葵给万氏带了两样护肤膏子和妹夫的美容丸药,算是一点子小小的临别礼物。
儿子的终身大事未能有个着落,万氏心里百般觉得惋惜,又不好在叶冬葵面前多说,只长一声短一声地叹息。卫策倒仍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话也不多,直到上车之前,才冷不丁拎住了叶冬葵的衣领。
“你给我把她盯牢了,记得我嘱咐过你的话,你可是答应过的。”
他在叶冬葵耳边语带威胁地低声道。
叶冬葵欲哭无泪,又不敢跟他对着来,只能含含糊糊地点头,目送那马车渐行渐远,确定他绝对听不到自己说话了,才小声嘀咕:“就我妹每天忙成那样,还用我盯着吗?”
这话不假。
秋冬里,因为天冷风大,人的皮肤最是容易出问题,眼下正是叶连翘最忙的时候。
中秋之后,她便片刻都没闲下来,呆在松年堂的时间明显长了许多,几乎日日都临近酉时方才能离开,甚至有几次,还差点错过关城门的时间。
当然,忙碌是一件好事,它不仅能给人带来丰沛的满足感,更实际的是,它还意味着,能够赚到更多的钱。
与别的营生不同,这美容养颜的行当,很大程度上来说,挣的就是有钱人的银子。松年堂中,每一种护肤品的价格都不低,单是外用的膏子,二三百文一罐都算等闲,再加上那更加昂贵的内服丸药,以及给人医治各种容貌问题的诊费,叶连翘的收入,便愈加丰厚。
在松年堂坐堂的第一个月,她只拿到了几贯钱,如今到了八月底结算时,她从姜掌柜那儿,足足收到了三十多贯。她将每一文都牢牢攥在了自己手中,不管秦氏怎样明示暗示,反正就是个“我听不懂”的态度,日子长了,真真儿攒下不少。
这些钱,或许短时间内派不上用场,但即便是这样,她也绝不会蠢得拱手他人。
天气冷,夜也愈发长了,未到申时,天色就会转暗,待得叶连翘离开松年堂时,往往天色已经黑透。
自打含蓄地回绝了万氏“结亲”的提议之后,叶谦与叶连翘的关系有所缓和,考虑到姑娘家一个人走夜路太不安全,叶谦便千叮万嘱,让叶连翘每天一定要在松年堂打烊之后,先去医馆与他们会和,再一块儿回家。
这点小事,叶连翘自然没必要跟他拧着来,痛痛快快地答应了,果真每日里去医馆报到,而叶谦他们,不管多晚,也总会在那儿等着她。
这日傍晚,叶连翘离了松年堂,照例往彰义桥那边去,入了医馆的门,见大堂中尚有人看诊,叶谦正沉吟不语,便没打扰他,静悄悄地溜去后头和小丁香闹着玩。
片刻后,叶谦掀帘子也走了出来,脸色仍旧如之前那般沉重,眉头皱成一团。
“爹怎么了?”
叶连翘蹲在地下,仰脸冲叶谦一笑:“是方才那人的病有疑难之处?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只瞟了一眼,看那人精神头仿佛不错,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呀。”
其实她也不是那么想打听,不过嘛,一家人总该互相关心一下不是吗?
“问这么多作甚?你还能帮上忙了?”
叶谦半真半假地睨了她一眼。
“不问就不问。”
叶连翘也不同他计较,嘿嘿一笑,转头去继续同小丁香疯闹。
叶谦为了那病人的症候已烦扰好几日,家里也只有叶连翘这二丫头稍微懂些药理,能听懂他说什么。他原是打算等叶连翘再多问两句便和盘托出,没指望她给出主意,只当纾解一下心中郁闷……谁知那丫头根本就没兴趣,偏偏不遂他的意,倒让他觉得有些憋得慌。
“那病人,的确有点麻烦。”
半晌,他终究是忍不住,主动开了口:“耳中流脓不止,早几日,我已给他医治过一回,开了个升麻甘草的方子,料想当是不错,谁知效果甚微。今日见他,竟是半点好转也无,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r1152




娇颜 第一百七十二话 好心
叶连翘暗暗觉得好笑,实在想不通,这叶谦既然明明很想说,却又为何偏生要在她面前拿乔。
只不过,她也懒得去追究这些个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抿了抿唇角抑住笑意,抬脸很是捧场地道:“哦?这叫做脓耳,还是耳漏?”
叶谦低头瞥她一眼:“此人耳中流的是脓,便不能称之为耳漏了。”
“唔。”叶连翘显得十分兴致盎然,点了点头,“既如此,那人的听力如何?流出来的脓水中可有掺杂血丝?有无明显臭味?耳中是否疼痛,之前可曾伤风着凉?”
“……”
叶谦非常讶异,望向她的目光中是明明白白的不可置信,眉角不由自主地一动:“你这一串问题,倒是问到点子上了,可你那美容养颜的买卖,平日里同这方面接触的怕是不多,怎会……”
“爹爹是一位好郎中,这在咱们月霞村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怕用不了多久,在这县城里,名声也会越来越响亮。我是你闺女,成天摆弄药材,总不能显得太差不是?那多给您丢脸呀!”
之前她的确是与叶谦有一些不愉快,可时不时地卖卖嘴乖,总不是一件坏事对吧?
见叶谦唇边露出一抹几不可查的笑容,她便又接着道:“爹也晓得我闲着时常翻医药书,这耳朵里的毛病,我平日里虽然接触不到,但树上既有涉猎,我也就囫囵吞枣,看了不少。况且,要我说啊,人的浑身上下任何一个地方出了问题,都有可能对容貌和肌肤产生影响,从这一点上来看,这世上所有的病,其实都跟美容养颜这营生脱不开干系,爹你说对不?”
“牵强。”
叶谦面带笑意,半真半假地斥了她一句,紧接着便不由得突生感叹。
“你哥幼时,我原打算让他学医,将来承我衣钵,无奈他对此既无天分,更没有半点兴趣,委实勉强不得——适才你说的没错,如今咱们家里,说到医药二字,也只有你能同我谈上两句了,既然是这样,二丫头……”
他蓦地将脸色一正:“我可要考考你。”
叶连翘连忙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架势,挥挥手对小丁香道:“去去去,莫耽误我做正事。”然后便双手规规矩矩置于膝上,诚恳地道,“爹你考吧,不过,要是我答不上来,你可别打我的手板心。”
“别说废话。”
叶谦清了清喉咙:“头先儿你问了我那一大串问题,我先不忙着回答你,你且告诉我,你这些问题的根据是什么?”
“行。”
叶连翘立即在脑中理了理思绪,一丝不乱地道:“耳朵里有异物流出,医书上说,便是归于脓耳、耳漏、耵耳范畴。爹爹说,方才那人耳中流脓不止,显而易见是脓耳,这毛病既可能是突发,也有可能是常年的慢性病。突发的脓耳,脓水中带有血丝,且有明显的臭味,常伴随着耳廓疼痛;而慢性脓耳,则多发于伤风着凉之后,脓呈水样,没有臭味。不过,这也只是一般的诊断方式而已,若耳中还有其他病变,就得详细分析。”
她一边说,一边抬了抬头,试探道:“爹爹给那人开的药方,以升麻和甘草为主药,是内服汤剂吧?炙升麻和甘草都是医治痈疮红肿的良药,所以,爹爹认为,头先那人的脓耳,是突发性的?”
“……不错。”
叶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吟半晌,方道:“脓耳并不是什么罕见疑难病症,但你并非正经行医之人,能说得八九不离十,已算很不易了。可见你真个是下了功夫的。”
“嘿嘿。”
叶连翘笑了两声:“其实主要吧,是因为那升麻和甘草我自个儿也常用,心里当然有数,若换了其他药材,我也两眼一抹黑,爹这么夸我,我怪不好意思的。”
话虽这么说,脸上却是没半点谦虚的意思。
叶谦也笑了笑,目光中似带了丁点赞赏之意,却一闪而逝,眉头复又拧了起来:“那人耳中流出来的异物脓中带血,且伴随着浓重臭味,据他说,以前从未出现过这等情形,也未曾伤风着凉。以此来看,他那分明就是突发脓耳,按时服用汤药,一两日总该有所缓和,可……他那病来得猛,这方子,只怕太过温和了。”
“爹爹是打算辅以外用药?”
叶连翘明白他的意思,歪着头问。
“正是。”
叶谦微微颔首:“我先前想着,以汤药由内而外医治更为妥帖,然今日他并无好转,可见病症不轻,为今之计,还是以外用药先缓解症状更为紧要。”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让他明日再来,今晚上,得好生琢磨琢磨方子才是。”
“爹医术那么好,见识也广,必能很快就想出法子来的。”
叶连翘又捧了他一句,坚定地点点头:“那咱这就赶紧回去吧?”
……
这夜,叶谦和秦氏住的里间果然灯火久久未灭,隐隐地还能听见刷刷翻书的声音。
叶连翘在自己房中,也不曾早早歇下。
她有心帮着叶谦想想法子。
他父女二人,的确是有些矛盾不假,但在她看来,那些矛盾,并不耽误一家人互助。前些日子聂家母女的那件事,叶谦从中不遗余力地帮了她不少,眼下,她自然也该投桃报李——虽然“脓耳”对叶谦而言未必就是个难题,但再怎么说,多一个人想辙,总是好的。
唉,在这件事上,整个叶家,也只有她能出把子力了。
白日里松年堂实在太忙,她拨不出空来,也就只有晚间,能有一点属于自己的时间。待小丁香入睡,她便抱着那几本陆陆续续搜集来的医药书,蹑手蹑脚去到屋外,点了一盏小灯,在木棚子下,一熬就是半宿。
辛苦总算是没白费,竟真被她想出个方子来。
隔天去到松年堂,趁午间吃完饭有片刻闲暇,她便凑到瞌睡兮兮的曹师傅面前。
“曹大伯,我要些禹余粮和生附子,不走铺子上的账,我自个儿花钱,另外,灶房里如果有现成的釜底墨、灶心土,我也要一些——这两样不收钱吧?”
她笑嘻嘻地道。
“这臭丫头说话咋那么膈应人,一点锅底灰和破土块子还管你要钱,你骂人呢?”
曹师傅老实不客气地啐了她一口,回身去百子柜里取药:“禹余粮要醋淬的?”
“嗯。”叶连翘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对了曹大伯,上回你带我去的那间药市里专卖海螵蛸的人家,我要是自己去买,他们能卖给我吗?”
“废话!”曹师傅手里十分麻利地将那海螵蛸包得妥妥当当,“有生意不做,你当他们傻子?”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这海螵蛸,在咱们清南县独独他一家售卖,我担心许多药铺同他订了货,他没有多余的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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