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熙禾
“是是。”
那男人一脸欣喜,先使劲点点头,然后便又犹豫地对叶连翘道:“姑娘吩咐的我都记住了,一定勤洗澡勤换衣——另外还有件事,不知道能不能请姑娘给帮个忙。”
“你说啊,不必这样客气。”
瞧出他神色迟疑,叶连翘便又对他笑了笑,温和地道。
“是这么回事。”
男人忙道:“我媳妇上个月刚生了孩子,如今刚刚出了月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打从她生下孩子六七天之后,身上便开始长那种粟粒大小的红疙瘩,一开始只长在腿和腰上,之后却是越来越多,满身皆是,眼下除了脸上和双手能幸免,几乎周身上下都密密麻麻,而且还奇痒难忍……姑娘可晓得这是为何?”
叶连翘顿时就有点哭笑不得。
最近这一向,松年堂从早到晚片刻不消停,今日她好容易偷闲跟曹师傅和曹纪灵出来逛逛,却又偏偏正撞到有人把生意送上门——她是想赚钱不假,可再怎么也得喘口气不是?
况且,因为她自己还是个姑娘家的缘故,这产后出现的毛病,她还真是不怎么了解,只猜逢着十有八九是湿气和热气所致,但该如何医治,用药方面又该注意些什么,她心里却着实没抓拿。
这没把握的事,可不能贸贸然给人瞎出主意。
她在心里将利害盘算了一遍,便有些抱歉地对那男人道:“听你说来,这种状况应已有了二十多天,依我说,还是请郎中给瞧瞧才好。我虽会些美容养颜的功夫,却到底不是正经的郎中,不懂诊脉,也不会给人瞧病候,怕是……”
“是呢!”
曹纪灵也在一旁帮腔:“你说那粟粒大小的红疙瘩痒得很,这么长时间,你就任由你媳妇那样熬着?她给你生了小家伙,那样辛苦,你怎么也不知道多心疼她一些?叶姑娘还没有婆家呢,这生孩子之后的毛病,她哪里晓得?”
叶连翘听她前头还说得头头是道,后来却又将自己牵扯在内,恨不得再给她一拳,老实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你烦不烦?”
那男人连连点头:“是,怪我,整日只想着多赚些钱,让他母子过得好些,对我媳妇关心得少,可那郎中,家里真请了不止一回!每次来,都给开药方,我们依方子把药抓回来,吃过之后,效果却甚微——我本就想着,等过两日空了,去松年堂找叶姑娘你碰碰运气,没想到,倒正在这里遇上了。”
他说着,便言辞恳切地又道:“叶姑娘,我姓邓,家就在城北,离药市不远,你要是眼下得空,能不能就随我去瞧瞧?保不齐你瞧了她身上那些红疙瘩之后,心里会有主意也未可知。你放心,我也晓得这原本是郎中的活计,即便是你看过之后没有好法子,我也不会有半分怨言,说穿了,看我媳妇难受,我心里也不落忍,但凡有那么一点子可能,总得尽力才是。”
他一番话说得恳切,目光中又带着浓浓的希冀,叶连翘看在眼中,想拒绝,却是有点不忍,回头望了望曹师傅。
“要么你就去一趟。”
曹师傅倒爽快,立刻就道:“这种情况,我不好跟着你,让纪灵儿陪着你吧,咱做了这一行,帮不帮得上忙另说,起码得尽个心意。你若需要人给你打下手,要么我回松年堂一趟,帮你把平安叫来?”
“那倒不必。”
他说得有理,叶连翘也便没法再推辞:“我自己去就行,曹大伯你不是还要忙药会选位置的事吗?那也是桩紧要功夫,别耽搁了。”
又转头对那姓邓的男人道:“你现在走得开的话,我便跟你去一趟。”
男人喜不自胜,忙叨叨地连声道“能行,能行”,与一起干活儿的同伴打了声招呼,让他们帮着照应些,自己急吼吼地在前头引路,带着叶连翘和曹纪灵出了药市,七万八绕,钻进另一条巷子里。
……
那男人的家果真离药市不远,花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三人便进了一间小院儿,男人冲堂屋里喊了一声,一个中年妇人——大概是他娘,便迎了出来。
“我把松年堂的那位叶姑娘请来了。”
男人欢喜地搓着手,对他娘道:“总瞧郎中没个好转,那汤药也不知吃了多少,把个胃口都败光了,倒不如请叶姑娘给看看,说不定反而更好。”
妇人冲叶连翘笑了一下,伸手指了指东屋:“喏,早间你媳妇又嚷嚷痒得厉害浑身难受,我便又另请了个郎中来,这会子也刚进屋呢。”
“又请郎中了?”
姓邓的男人闻言便皱了皱眉,回身对叶连翘抱歉地道:“叶姑娘,实在对不住,原不该让你同旁人一块儿诊治的,只是你看眼下……”
“那倒没关系。”
叶连翘摇了一下头,跟在他身后抬脚就往东屋里去,进了门,果真见一个身材胖大的郎中坐在榻边,隔着帐子诊脉。
她心里登时松了口气。
最近叶谦在清南县逐渐有了些名声,她方才还疑心,会不会那么巧,这邓家人把她爹也请了来,这会子才终于放下了心。
若是搁在从前,能和她爹一块儿替人诊治,她心里会很高兴,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却完全没了这样的心思,有时候遇上难解的问题,宁愿自己熬一宿翻书寻找答案,也不愿再去向叶谦请教。
她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很幼稚,可是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知道,有些疙瘩,一旦存在了心里,一时半会儿,还真难以解开。
许是听见背后的动静,那身材胖大的郎中回过头来,面露不悦之色。
“不是说了,我诊脉时莫要打扰吗?你们的脚步声那样沉,我如何将脉象探得清楚?病人是你家的,到时候我开错了药,也只是你们吃苦,怪不得我!”
嚯,好大的脾气!
叶连翘暗暗吐了吐舌,一旁的曹纪灵却是惯来不肯受气的,当下便大声道:“你冲谁瞎喊呢?我们也是来给这位嫂子诊病的!”
“你们?”
胖郎中一脸不屑,目光从叶连翘脸上虚虚扫过,像是在看一块儿路边的石头:“几时我们清南县,也有了女郎中了?”r1152
娇颜 第一百九十二话 生事
这大齐朝的世道,大抵便是如此了吧?
姑娘家在外谋生,不管做的是什么事,哪怕做得再好,男人们依旧可以理直气壮地瞧不上。
表面上,他们或许不会直接表现出自己的轻慢,但内心的讥讽嘲笑是断不会少的。似眼前这位身材胖大的郎中,也只不过是不会隐藏,直接将自个儿心中所想直直说出来了而已。
曹纪灵是曹师傅的老来女,自小便颇受宠爱,养成个爆炭一样的性子,见那胖子出言不逊,哪里还能忍得?登时便跳起来,远远指着他鼻子道:“你晓得甚么?你是郎中,便以为人人想做郎中?我们才不稀罕跟你抢食儿!我们这位叶姑娘……”
巴拉巴拉,一说起来就没个完,那架势,仿佛誓要与这胖郎中争个长短。
叶连翘拦了她一下,回身轻轻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
许是听见屋子里动静不对,外头那姓邓的男人慌忙赶了进来,见状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只一味劝道:“李郎中,还有叶姑娘,莫要动怒呀!都怨我,没把这事儿安排好,您几位卖我个面子……”
说着便可怜巴巴地去看叶连翘。
叶连翘原本就不欲同那胖郎中多说,心道自己本就是吃不过央求才跟来看看的,没必要让主人家为难,想了想,便对那姓李的胖郎中和善一笑。
“对不住,是我们进来得莽撞了,打搅了您诊脉。那您先忙,我们出去候着。”
说罢,便将那气哼哼的曹纪灵一拉,从屋里退了出去。
姓邓的男人抹了一把头上汗,这才算松了一口气,忙将她二人让到院子里坐了,张罗来一壶茶,满口称“天儿冷,两位姑娘喝口水暖暖身子”,还想去端点炒蚕豆之类的小吃食来,被叶连翘以“不想弄污了手”为由,推脱了去。
曹纪灵自小便吃不得亏,自觉受了那李郎中的气,在院子里落了座,仍旧愤愤不平,一下接一下地拿眼睛横叶连翘,自言自语小声嘀咕。
“我还不晓得原来你是这样怕事的,咱们也是被那邓大哥请来的,凭甚要先给那胖子腾地方?早知你这样不济事,软弱任人欺,当初我才不和你好,省得陪你受这腌臜气!”
“你消停会儿吧。”
叶连翘啼笑皆非,端了茶碗与她:“一路上过来,吃了一肚子冷气,还堵不住你的嘴?你又不是头一天认识我,我是不是怕事儿的人,你心里还不清楚?只咱们现在又不是在松年堂,毕竟是别人家的地方,总得给主人家留点情面。否则,咱们只顾发一通火儿便走了,回头还不是得邓大哥一家同那李郎中赔小心?”
曹纪灵哼了一声,孩子气地把头扭过一旁。
“再说,同样都是来给邓大哥的媳妇诊病,咱们却比那李郎中天生占着便宜,你有什么好气不过?”
叶连翘混没在意,笑吟吟地又补了一句。
“咱占着什么便宜了?”曹纪灵嘴巴翘得老高,虽然脾气大,却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脸上瞧着仍然在生气,语气却已软了下来。
叶连翘一笑:“过会子进去屋里,你自然就晓得。”
说着便把这事丢去一旁不提,只管催着她喝茶。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那李郎中从屋里出来了,先翻着眼皮往叶连翘脸上瞟了瞟,然后才转而望向那姓邓的,拿腔拿调地道开了口。
“我替尊夫人诊了脉,不过情形如何,过会子去了前头,我再同你细说,免得被有心人听了去,等下依葫芦画瓢,也照着说,白赚你的诊费。”
“哎你这人……”
李郎中那话分明意有所指,曹纪灵忍不下,当即又想跳起来,被叶连翘牢牢地给摁住了。
“行了。”
她低声喝了一句,接着含笑望向那姓邓的男人:“那邓大哥,我现在进去替嫂子瞧瞧?”
“哎,敢情儿好,敢情儿好,叶姑娘你快去。”
姓邓的连连答应,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叶连翘便不紧不慢地同曹纪灵两个进了屋。
“等下你别插嘴,我也用不着你帮忙,你安安静静站在旁边,外头说什么,你不许听,也不准跟人吵,听见了?”
叶连翘思忖着曹纪灵实在有些火气大,少不得又嘱咐了他一句,这才上前去,将那遮得牢牢实实的床帐挽了起来。
榻上是一个瞧着年纪还不到二十的年轻妇人,其实气色瞧着还不错,白里透红的,一望便知生了孩子之后将养得挺好,只不过,可能是因为身上实在奇痒难耐又不能抓的缘故,她脸上便难免带了些焦躁的神色,眉头也紧紧地皱成一团。
“你是叶姑娘?”
床帐被挽了上去,榻上一下子便显得亮堂了,那妇人约莫眯了眯眼,朝叶连翘脸上打量一番:“你是叶姑娘吧?头先听见我家阿贵同你说话了,那李郎中,我们今儿也是头一回见,不晓得他是那样性子,你别往心里去才好。姑娘家在外做事,十有八九会受些委屈,我虽没经历过,却也能猜这个大概,今天若不是为了我,你也不必……”
这番话说得贴心,叶连翘便冲她勾唇一笑,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别想太多,接着便凑近了些,低低道:“邓家嫂子,我不是郎中,是在药铺里替人瞧容貌上毛病的,就是松年堂,不知你可听说过。我不会诊脉,只能通过直接观察来推断你的情况,可否请你把身上长红疹的地方,都给我看看?”
“这有什么不行?都是女子,难不成我在你面前还怕丑?”
邓家嫂子很痛快地立刻答应下来,又笑着道:“不瞒你说,我这是头一胎,生孩子那天,都被稳婆们看光了,当时觉得不自在,可等孩子落了地,也就不觉得这是一桩了不得的事了。你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我原不该同你说这些,但我想着,你既做了这营生,怕是也没那么多顾忌了——那我这就把衣裳撩起来给你看?”
“就是这个理儿,不必有顾忌。”
叶连翘微笑点了点头,回头看了曹纪灵一眼,仿佛是在说“瞧见没,这就是咱们同为女子天生的便宜”,又笑道:“也不用你自己动手,我来吧,只我手有点凉,你忍着些。”
说着便将那妇人的衫子连同小衣,一齐小心翼翼地卷了起来,先看了看她腹部和双臂,过后又让她翻过去,瞧了瞧她背脊。
如那邓大哥所言,这妇人周身上下只有头脸和两只手得以幸免,其他地方全是密密麻麻粟粒大小的红疙瘩,冷不防瞧一眼,真个有些瘆人。
那些红疙瘩生得毫无规则,并未有形成明显的形状,叶连翘伸手轻摸了一下,便觉长了疙瘩的地方,比旁处肌肤明显要热一些。
“这段时间常常觉得身重乏力,食欲不振,且性子动不动就焦躁起来?”
叶连翘心中大约有了点影子,开口问道。
“是,我原是没在意的。”
妇人当即点了点头:“身重乏力,还以为是生了孩子之后都会如此,再加上我要奶孩子,吃的东西味道淡,便自然没什么胃口。至于脾气焦躁——谁身上长了这么多玩意儿能不着急呢?”
“是。”
叶连翘点了点头:“同我之前的猜测不差,你这应当是体内有些湿热。这本来不是什么大病候,因为天气变化或生活习惯,都有可能出现此等状况,我猜逢着,多半是因为你刚生了小家伙要哺育,郎中们不敢随意开药方,所以才拖延至今。”
“那……叶姑娘你可有法子?”
听她说得头头是道,那妇人便生出无限希望来:“还盼着你一定帮帮我才好,这红疙瘩,长在谁身上谁知道,真要了命了……”
“郎中给开的清热祛湿药你接着吃,虽然温和缓慢些,总归能慢慢儿帮你祛除体内湿热。此外我再给你制一种涂抹的膏子,回头下午便让人给送来,我会将使用方法写在纸上,你照着做,很快那疙瘩便会消,也不至于再痒。我只能帮你缓解表面的症状,内里调和,却还要靠正经的郎中才行。”
那妇人连连答应,满口称“能去了这些疙瘩,便比什么都好”,搁下心头大石,脸上绽出一丝笑容。
叶连翘与她多嘱咐了两句,也不过循例说些“保持心情愉快,莫沾辛辣”之类的话,便同曹纪灵二人抬脚走了出去。
那邓大哥立刻满脸期待地望了过来:“如何,叶姑娘你……可有计较?”
叶连翘对他笑了一下,正要开口,身畔曹纪灵却忽然拽了她一下。
“那个胖子怎么还在?”
叶连翘转身一瞧,果然看见那李郎中仍旧大喇喇地坐在院子里,拿眼梢一下下瞟她,满脸毫不掩饰的鄙夷。
“嗯,回头我就让人把外搽的膏子给送来,邓大哥记得每天帮嫂子涂抹。”
她也没搭理李郎中,只管对那姓邓的男人笑着道。
“那太好了!叶姑娘,今儿你真是帮了我家的大忙了!”
姓邓的男人连连搓手,又道:“等下我随你去松年堂吧,你们两个小姑娘在外行走不安全,我送你们回去,顺便,也同掌柜的结了诊费药钱。”
话音未落,那李郎中眉头便动了一下。
“这位姑娘姓叶是吧?”
他稳稳当当地坐着,陡然插话道:“我在这清南县里,还从来没见过女郎中,稀奇得很,你说说看,头先儿去瞧了这位邓家兄弟的媳妇之后,你得出什么结论来?”
叶连翘一直让着他,现下却也忍不住,皱了一下眉。
这人临出门之前吃错了什么东西?摆明了是想找事儿啊!r1152
娇颜 第一百九十三话 针尖
“头先儿是我没同您说清楚,我不是郎中,而是……”
叶连翘深吸一口气,将堵在喉咙口、随时都有可能喷薄而出的那股子怒气给生咽了回去,心道本姑娘是小辈,今日就当敬老尊贤了,冲那李郎中弯了弯嘴角。
真是奇怪,这人生得胖乎乎,眉眼也喜庆,瞧着分明该是个鹤山人,却为何如此讨嫌?同一个小姑娘搅缠个没完没了,他就不觉得丢脸吗?
“我知道,方才听见说了,你便是松年堂里那个姓叶的女子吧?这半年,你的名头是一日比一日响亮啊!”
那李郎中皮笑肉不笑地掀了掀嘴皮:“听人讲,你成天都在那药铺子里头捣腾各种各样的劳什子护肤品,很讨城里那些贵夫人的喜欢嚜……呵,没关系,我晓得你不是郎中,让你在医理上头说出个子丑寅卯来,那是难为你,你就同我说说,方才你瞧了这邓家兄弟的夫人之后,得出来什么结论?”
他那眉梢眼角的讥诮之意,简直藏也藏不住——又或者他压根儿没打算藏,就是专门要做给叶连翘看的,脑袋一晃,脸上的肉也跟着甩,看上去非常喜感。
……这便是所谓的一样米养百样人吧?
在叶连翘心目中,但凡做郎中的人,身上总带着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譬如说像她老爹叶谦那样,虽然在家中与她时有矛盾,在外却很知分寸,从不肯为难任何人。这胖子……还真够让人头疼的!
“我们凭啥说给你听呀,你算哪根葱?”
遇上这种针尖对麦芒的事,身边有个曹纪灵,便决计轮不到叶连翘出手,小姑娘凶腾腾地立马挡在了叶连翘身前,横眉吊眼道:“你这郎中该不是假扮的吧,否则为何半点规矩都不知道?这世上,你见哪个人会跟自己的同行分享心得?活了这么大岁数了怎么一点不懂事呢?你要问是吧,那你自己先说,方才你可是给那位邓家嫂子诊过脉的,你又瞧出什么了不得的来?”
话音未落,就见得那邓大哥在一旁死命地冲她打眼色,仿佛是她有哪句话说得不对头了。
曹纪灵可不管这些,照旧叉着腰,理直气壮道:“邓大哥,你给我使眼色做什么?你别慌,我是知道的,咱们清南县,向来就不是个民风淳朴的地界儿,拎着个招牌就敢出来招摇撞骗的货色,那可多了去了!”
她越说越得意,干脆走到那李郎中跟前,弯腰居高临下道:“我说,你该不会是刚才忙活那半晌,却压根儿没能断症,药方子不知该怎么写,所以才打算从我们这里偷师吧?”
“那个……姑娘,你快别说了!”
那姓邓的男人急得汗都下来了,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藏着掖着,一面高声劝阻,一面使劲儿冲曹纪灵摆了摆手。
“怎么了,我又没说错!”
曹纪灵哼了一声,扭头看向叶连翘:“对吧?”
叶连翘抿唇微微笑了一下。
她知道曹纪灵这姑娘嘴上没个把门的,可适才那姑娘骂起来时,她却也没打算阻拦。
从始至终,她没做错任何事,有人来找茬,她敬那人是前辈,愿意先让一让,既然礼数已经做足,对方仍旧铁了心要寻她的晦气,那她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
不管这姓李的到底是什么来头,今儿这事说出去,没理和丢脸的,都是他。
“好了纪灵,别说了。”
那李郎中给曹纪灵的一番话气得嘴唇哆嗦,张口便要呵斥,叶连翘哪里容得他出恶声,抢在前头拉了火蹿头顶的曹纪灵一把,笑吟吟道:“这位李郎中,咱们之前虽然没听说过,但他既然吃了行医这碗饭,又怎么可能不会给人开药方?我又不是在这医药行当里打混的,与这位李郎中井水不犯河水,想来,他应当只是太过醉心于医术,这才按捺不住想同人探讨的心。”
她一边说,一边转头望向那李郎中,含笑道:“您听说过我,便更晓得我对医术一窍不通,哪里配和您切磋呢?不过,您既要问,我便献个丑吧——那位邓家嫂子十有八九是因月子里在闷不透气的房中待得久了,湿热气侵进了身体里,无法发散,就从皮肤上表现出来。因她现下情况特殊,吃药方面尤其得主意,所以我估计,您的药方上,多半是野菊、苍术、岗梅根、茵陈和黄芪等物——我说得可对?”
李郎中先前被曹纪灵气得不轻,好容易才缓过来,这会子听了叶连翘的话,却也并不意外,哼笑道:“这也没甚么难的,略通药理的人都明白,你大可不必在我跟前显摆。”
“我何曾显摆?”
叶连翘一脸无辜地睁大了眼:“我这不是在向您讨教吗?请问您,邓家嫂子的情况,若用桃仁,您觉得合适吗?”
“桃仁?”
李郎中当即一拍桌:“你这简直是胡闹!那桃仁虽对症,却有活血化瘀的作用,以她现下的情况,怎可轻易服用?果然你是个半吊水,真真儿……”
“我只问您那桃仁邓家嫂子能不能用,又没说要让她内服,您急什么?”
“什么?不……是内服?”
那李郎中颇为意外,一时怔住了。
叶连翘心里暗笑,眨了眨眼:“我早说过了,我和您做的不是同一个营生,您怎么开药方,那是您的事,我要如何替那邓家嫂子解决身上红疙瘩奇痒的烦恼,却是从美容护肤的方面来考虑,恐怕就算是说出来,您也未必懂,所以您何必跟我过不去呢?邓大哥是厚道人,今天虽多了我一个,但料定他也不会短了您的诊费,你我根本就不搭嘎,您用不着同我一个小姑娘置气。”
说罢,她便也站起身来,冲那姓邓的男人笑了笑。
“嫂子的情况,我心里已有数了,松年堂里还忙,我便先告辞。要我说,邓大哥你也不必送,我们俩虽是姑娘家,却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出不了岔子。那诊费的事,你也别着急,待下晌我让人来送药,会把单子一并带来,你只管把钱付给他便罢。”
将茶碗一搁,扯了曹纪灵便往外走。
那姓邓男人的头上汗如雨下,为难地看了李郎中一眼,摸摸额头,强笑道:“好歹……我送两位出去,给你们指指路,我们住的这地方有些偏,回头别迷了方向,那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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