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熙禾
老先生活了六十来岁,中气依旧足得很,声如洪钟,轻而易举就将身旁的其他一切动静盖了过去,敞着嗓门叫嚷,怎么听都有种气急败坏的意味。
虽然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但叶连翘也并未因此就觉得紧张,反而照旧不紧不慢地吩咐了面前那人两句,让他跟着平安出去外边大堂取药,这才往椅子里一靠,抬眼道:“别是汤老先生弄错了吧?我和他有什么好说清楚的?自打正月初十同他见过一面之后,咱铺子上那治脓耳的棉丸子便又能卖出去了,我与那李献李郎中,也再没见过面,又哪里还能生了龃龉?”
本来就是嘛,她和那汤景亭,原便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好端端的,他来找自己,能有什么事?
该不会……老先生年岁大了,有些犯糊涂?
她抬头瞟了平安一眼,见她面上焦灼之色未减,便冲她笑了一下:“你也不必慌成这样,我想……”
“叶姑娘,我觉着,要不你还是去看看吧。”
元冬咬了咬嘴唇,凑到叶连翘耳边:“匆忙中,我也只听见一两句,那汤老先生的意思,似乎今天来这一趟,是和咱们那如意香有关。这会子,姜掌柜和曹师傅都陪在他身侧好言好语地打圆场,但……他却是不依不饶,似是非要闹出个大阵仗才肯罢休一般呢!”
“如意香?”
叶连翘的脸色终于变了变。
那东西跟汤景亭有什么关系?敢是他又认为,她在同正经郎中们抢生意?
她轻轻叹了口气:“那我去瞧瞧吧。”
站起身,掀帘子走了出去。
这当口,松年堂的大堂内,却热闹得很。
汤景亭站在屋子当间儿,一只手指着姜掌柜。正毫不留情地训斥,嗓门之大,火气之盛。简直让人疑心他会把这药铺子的房顶都掀起来。姜掌柜和曹师傅蔫头耷脑地在旁一味陪小心,外头排队的老百姓。却是呼啦啦全涌了进来,踮着脚伸长脖子看热闹,时不时小声地议论两句,嗡隆嗡隆的,像是被放大了的蚊虫声。
瞧见叶连翘从内堂里出来,众人一下子静了,直勾勾地都向她望过来。
汤景亭骂得口干舌燥,却也敏锐地察觉了四下里的变化。猛然一回头,眼睛登时瞪得老大。
“好好好,你这丫头终于肯出来了?我还当你不敢见我!”
他一下子拨拉开姜掌柜,大步朝叶连翘走过来,也不管合适不合适,就把她的手腕子一拽,拖着她往柜台边去:“我今儿倒要你给我解释解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面说,一面就将搁在柜台上的一个木头匣子狠狠拍了一下。
那自然是如今在清南县城中正大受追捧的如意香无疑。
“您怎么了?”
叶连翘手腕子给他捏得生疼,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心道这老头儿力气还真不小,平心静气道:“这如意香有什么问题?”
说着,便拿眼睛去看姜掌柜和曹师傅。
却见那二人皆是摇头叹气。一张脸愁得能滴下苦水来。
汤景亭仿似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使劲一捶桌面:“有什么问题?你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怎地?问题大了去了!我且问你,这劳什子甚么如意香的方子,是你自个儿琢磨出来的?”
“不是我独个儿琢磨出来的。”
叶连翘向正眼巴巴瞅着自己的围观众人张了张,坦然道:“这原本是松年堂里曾经售卖过的一味成药,过年前巧合之下,被我给瞧见了,觉得这样的好东西,不该被埋没。便将其仔细钻研一番,过后有把药方也拿来看过。对其中所用的药材稍作增减替换,然后……”
“哈!”
不等她说完。汤景亭便发出一声怪笑:“稍作增减替换?嗬,我今儿算是开了眼,总算明白你这名头是怎么来的了!正经的药方,被你略微改头换面一番,便成了你的美容方,一经推出市面,便全成了你的功劳——我说叶家姑娘,你这投机取巧的本领,可真是炉火纯青呀!只是,这夜路走多了,你就不怕遇到鬼?”
叶连翘眉头紧紧拧了起来。
“汤老先生这话,怕是有失偏颇吧?”
她挣开汤景亭的手,向四周扫视一眼:“我晓得我这美容的行当入不得您的眼,您认为它算不得真正的医术,需知,我也从未认为自己是个郎中。但,即便是正经的医药行当,难道就不曾有过承继借鉴?您从前行医时给人开的那些药方,莫非全是自己琢磨出来的,未曾翻过任何古籍?甚至乎,每种药材的药性、药效,也是您亲尝百草得出来的结论?那么为何这医药行业还要将神农奉为祖师爷?”
汤景亭稍稍一怔,还未开口,她便又接着道:“我想,有三点,您应当弄清楚。第一,由头到尾,我从未说过这如意香,是我凭自己一人之力琢磨出来的;第二,在推出这种丸药之前,我与姜掌柜、曹师傅都反复商量过,得了他们的认可,方才向市面上售卖;第三,不管我这如意香的方子是从何处得来,怎么得来,那也是我的事,是松年堂的事,我们自会妥善处理。”
这话说得很明白,这药是松年堂的,您单单只寻我一个人的麻烦,要同我一个人“讲清楚”,那可不行;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他娘的到底跟您有什么干系?
此时在松年堂里排队的,有不少都是熟客,心多多少少往叶连翘那边偏,听了她这番不卑不亢有理有据的说辞,便有人忍不住,拍手叫了一声:“好!”
汤景亭吹胡子瞪眼,回头就是一声吼:“拍什么拍,不许叫好!”
然后便咬了咬牙:“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我倒小瞧了你了。你以为你说的这些话特在理儿是吧?你以为,便能驳住了我,叫我哑口无言?口口声声说甚么借鉴,好叫你知道,你那狗屁如意香,‘借鉴’的正是我的方子!”
这一回,却是轮到叶连翘惊讶了,她不由自主地看了曹师傅一眼,便见得他同样是满面懵懂。
年前她看见的那个瓷瓶中的丸药,是依着汤景亭的药方所制?可是……姜掌柜不是说,那是苏时焕拿来的一张古方吗?
汤景亭终于面露自得之色,总算是出了一口气:“怎么,这回傻了,我便听听你还有什么话!按说,我没必要同你计较,显得丢份,可偏生我眼里揉不得沙,我若不答应,谁也不能攀着我肩头往上爬!”
又转头冲姜掌柜呵斥:“还不去把苏时焕那小子给我叫来?我倒要让他瞧瞧,他铺子上究竟请的是甚么人!”
汤景亭的性子不好对付,出了名的软硬不吃,这么多年,始终如那炭火一般,骂也骂不得,哄也哄不得。眼下这情形,只怕也唯有苏时焕才能说上话,姜掌柜不敢耽误,忙招手将小铁叫过来,吩咐他“不管四公子在何处,一定要立刻把他带来铺子上”,然后冲汤景亭赔笑道:“您老消消气,这事是个误会……”
“你收声,我不同你说。”
汤景亭径自将脑袋别开去:“莫要同我打马虎眼,我便是要这丫头给我个交代。哼,我早说过她这行当就是哄神骗鬼,如今怎么样,可不被我说着了?”
这话委实不讲理,叶连翘早就上了火气,压根儿憋不住,肃然道:“您说话不必这样难听,我实是不知之前松年堂里那味香身丸,是依着您开的方子所制……”
“一句‘不知道’你便想撇得干干净净?”
汤景亭冷哼一声:“你这丫头如意算盘打得甚是响亮,可惜我老头儿虽岁数大了,却远没到犯糊涂的时候哩!”
“那您想怎么样?”
叶连翘忍不住冲口道。
“丫头!”
曹师傅连忙在旁拽了她一把,压低喉咙道:“冷静些,这汤老先生在清南县的医药界,那是顶在最上头的人物,你同他针尖对麦芒,决计讨不了好去。且等四公子来了,自然会有个说法。”
叶连翘咬了咬牙,晓得这事一时半会儿怕是说不完,回头见平安和元冬两个都从小书房里出来了,正满眼担忧地瞧着她,便冲她二人微微地摇了摇头,然后尽量平心静气地望向众人。
“大伙儿瞧见了,这会子有点事,只怕没法再替各位医治,不若请都先回去吧,临走前先做个登记,明日我会依着顺序来,实在抱歉。”
然后回头叫了元冬一声。
众人自是想看热闹不愿这么就走,却也肯给她面子,议论了两句,也便去元冬那里将自己的名字一一报上,然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叶连翘正火冒三丈,很知道自己这会子若再开口,绝对没好话。在苏时焕出现之前,她暂时不想再和汤景亭起争执,便抬脚去了角落中的桌边。
汤景亭却是叫人搬张椅子往大堂正中央一坐,时不时斜她一眼,大有今日不讨个说法便不罢休之势。
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过去。
眼瞧着已是未时末刻,苏时焕总算是急急赶了来。(未完待续)r655
娇颜 第二百一十八话 百态(一)
这时候,松年堂里的客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在姜掌柜的授意下,余满堂干脆把门板放下来半边,从外头看就像是打烊了一般,自然不会再有人贸贸然地进来。
苏时焕衣角带风地一步踏入铺子里,姜掌柜、曹师傅和叶连翘忙起身同他招呼,汤景亭却是仍旧大喇喇坐在大堂当间儿,很不高兴地一下下拿眼睛瞟他。
“事情路上我听小铁说了。”
他冲姜曹两位点了点头,格外看了叶连翘一眼,便冲汤景亭含笑道:“汤老,这的确是个误会。当初您把这方子给晚辈的时候,曾明言叫我不要提及您的名号,以免旁人看了眼馋,都跑去您那里求药方,让您没个消停,故此在老姜和老曹面前,我便只说这透肌香身五香丸乃是我从书里得来的古方。连他两位都不知此药方乃是出自您之手,更别提叶姑娘了,所谓不知者不罪……”
“哼!”
不等他说完,汤景亭便很不给面子地把脸别到一边。
苏时焕熟知这老先生的脾气,倒也不觉挫败或生气,转头望向叶连翘:“叶姑娘,此事怪我,没有事先与你说清楚。”
叶连翘叹口气,摇了一下头。
方才等待苏时焕到来的过程中,她已经将整件事想了一个遍。
一开始,预备用那透肌香身五香丸做些文章时,她曾问过姜掌柜,是否需要先跟苏时焕商量一下,被姜掌柜想也不想地否决;
之后,正月初十去穿石亭那天,她也曾跟苏时焕提及,自己正在制作一味香身的丸药,可话还没说完,苏时焕便用一句“今日不提生意上的事”,将她的话给打断了。
姜掌柜自然有为松年堂各项事务做决定的权力,而苏时焕作为大东家,也没必要对于一间药铺事事过问。严格说来,整件事当中,他们每个人都不算有错,可这就像是一个注定的劫数,早早地摆在了那里,只等着她叶连翘一脚踩上去,在她打开那个樟木箱子的一刻,就已经躲不开了。
她张了张嘴,正想说话,旁侧汤景亭却是猛然一挥手。
“谁要怪你来着?”
他斜眼看着苏时焕:“方子是我送你的,那便是你的东西,原本你怎样使用,我不该过问,但我无法接受它从一张正正经经的药方,摇身一变成了个劳什子美容方!是谁把事情弄到这地步,我便找谁,与你何干?”
这不仅仅是不讲理,简直有些胡搅蛮缠,几乎是明摆着在说,我今儿还就是对这丫头不依不饶了。叶连翘将牙齿咬得死紧,指甲抠进手心,想堵他两句,却被苏时焕用眼神制止。
“您要这么说,整个松年堂连同我在内,可都把自己摘不出去了。”
苏时焕轻轻笑起来:“不知汤老打算如何罚我?晚辈自知理亏,绝对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哈!”
汤景亭一声怪笑,朝他面上一扫:“你不必替她打马虎眼,这事儿你是挡不住的,既然她与你没关系,那么只要她招惹到了我,我便决计不留情面——这话,我是当头当面同你讲过的!”
苏时焕脸色一变。
这汤老先生医术非凡,脾性更是倔强得十头牛也拉不回。只要他认准或做了决定,那便几乎是木已成舟,不容更改了。
就算是他,这会子也有点犯了难,默了默,回头冲姜掌柜使了个眼色。
姜掌柜当即会意,赶忙打着哈哈出来圆场。
“汤老,这次的事,全是我们松年堂的错儿,您生气恼怒是该当的,只盼您能饶过我们这一回,绝对没下次了。您看这样成不?打今儿起,这如意香,我们便不再售卖……”
“你以为这样就算完了?”
汤景亭冷笑:“我一个郎中开出来的药方,居然与你们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所谓美容行当扯上干系,纵使你们不再售卖,头先儿却已经有那许多人听见、看见了,不消半日便会传得满城皆知——不怕你们恼,我脸上挂不住。”
叶连翘算是彻底明白过来。
这位汤老先生,之前虽然貌似公平地解决了她与李郎中之间的争执,但事实上,打从一开始,对于她这个行当,他便不认同,瞧不上,认为其并非正统,“人不人,鬼不鬼”。
他今天之所以来闹这一场,除了不忿于自己的药方成了美容方之外,恐怕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当这个方子还是“透肌香身五香丸”的时候,它从未受人关注,摆在松年堂的货架上无人问津,连一点水花都没有翻起;可是,如今它经过了叶连翘的手,在稍作变化之后,成为了“如意香”,竟然大受追捧人人趋之若鹜,这让他无法接受,更忍不了。
可难道她叶连翘便仅仅是运道好?
倘若没有这一年多的累积,令得城中百姓越来越信得过她,只怕这如意香,也同样只能落得个泥牛入海无消息的下场啊!
只因为她不是个郎中,所以,就全是她的错?
叶连翘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
从前,叶谦不止一次地警告她“手莫要伸得太长”,言语间透露出,她的美容行当无法与医药相提并论的意思,彼时她还觉得,这或许只是自己老爹的个人看法。可今天她算是真的懂了,从始至终,那些行医的人,都不曾认同她。
她似乎并不需要这所谓正统的认同,但现在怎么办?
“汤老先生。”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不管您信不信,我都想再说一次,事先我真的不知这香身丸出自您之手。但无论如何,这一回我的确是用了您的方子不假,所以我应当认认真真地同您赔个不是,我对不住您。如果这样您仍未能消气,请您告诉我,还需要我做什么,只要我……”
“那要问你自己呀!”
汤景亭终于肯正眼看她了:“怎么,偷了我的东西,还指望我给你指条明路怎地?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你自个儿琢磨去,不过我耐心有限,你若不能令我满意,会有什么后果,便怪不得我了。”
说罢他起身就走,一眨眼闪出大堂,苏时焕将眉头皱得死紧,呼一声“汤老”,立刻起身追了出去。
……
直到申时,按照惯例,松年堂该打烊了,苏时焕也没再回来,虽然不知他那边情形如何,但看这状况,只怕进展不容乐观。
出了这档子事,铺子上也没法儿好生做买卖了,叶连翘干脆就没回小书房,一直在大堂同姜掌柜和曹师傅说话。
虽然觉得自己有些冤枉,但事情已然到了这地步,就该积极想办法解决,她可不想坐以待毙。
然而商量来商量去,始终没个抓拿,她心里难免就焦躁起来。
“丫头,你别说我吓唬你。”
曹师傅始终趴在柜台上,紧紧拧着眉头道:“那汤老先生,是出了名的不好相与,真成了个老小孩儿一般,犟得厉害,就连四公子,算是和他说得来的,凡事也大都要顺着他。此事若是不能妥善解决,只怕……”
“我不怕他。”
叶连翘负气道:“他原就不是针对松年堂,看在苏四公子的脸面上,该是也不会为难你们。反正过了这个月我便回家,往后也不在清南县呆了……”
“说傻话哩!”曹师傅连连摇头,“我和老姜都告诉过你,那汤老先生,可不仅仅是在咱清南县名声响亮,连京城的人都晓得他,喏,就是咱们府城也有他的徒弟,他说句话得有多大影响?难道你日后嫁了人,这买卖便不做了?”
“那怎么办?!”
叶连翘是真没辙了,从前总觉得自个儿还算冷静,现在方晓得,那其实是因为她从来没有真正遇上过了不得的大事,脑子里此刻就跟塞了浆糊似的,压根儿甚么也想不清。
“要么你回去同叶郎中好生说说。”
曹师傅沉吟着道:“同为行医者,汤老先生究竟作何想法,保不齐你爹爹能揣摩一二,你也好有的放矢啊。”
叶连翘忍不住苦笑。
她几乎已经能猜到,这事告诉叶谦之后,他会是怎样的态度了。
也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叶谦和秦氏都不提了,叶冬葵固然是满心里替她着想,可……他原不是这行当里的人,又能给出什么好对策?
“你也别太急。”
见她沉默不语,曹师傅便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四公子已去同那汤老先生周旋,说不定能哄得他消了气,这事儿也就算是结了。你呀,回家也仔细琢磨琢磨,这世上没有什么麻烦是解决不了的,你经历这一回,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焉知非福?”
说着便又凑近了点:“老姜得顾着整个松年堂,许多事有心无力。我却只是个抓药师傅,你若有什么地方要我帮,只管开口,你大伯我定是没二话。”
叶连翘胡乱点点头,没忘记谢他一声,恰逢元冬和平安从小书房出来,叫她一块儿走,看那模样多半也是想宽慰她,她也便随着她二人出了大堂。
谁料才刚刚踏下台阶,一顶软轿便在她们面前停住了。
“连翘!”
薛夫人从轿子里探出脑袋,劈头就道:“你怎么闯这么大祸?还不快随我来!”r1152
娇颜 第二百一十九话 百态(二)
瞧薛夫人这架势,必定是已经晓得了下午汤景亭在松年堂折腾的那档子事。消息竟然传得这样快,叶连翘着实觉得讶异,同时,一颗心也往下沉了沉。
如此说来,身在彰义桥那等嘈杂之地的叶谦,十有八九也听说了。
只要一想到叶谦可能对此做出怎样的反应,她便直觉得头疼,然而薛夫人就在面前,现下她却是暂且没工夫考虑这个,匆匆与元冬和平安告了别,跟在薛夫人的软轿后头,来到南城门左近一间茶肆。
薛夫人领着叶连翘入了雅间,甫落座,便迫不及待道:“你怎地就得罪了汤景亭那阎王?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阎……阎王……
叶连翘被她的用词给唬了一大跳,苦笑道:“薛夫人,您就别吓我了,今日我脑子里那根弦脆弱得很,您再扯两下,可就该断了。”
“你还笑!”
薛夫人剜她一眼,攒眉道:“那汤景亭也真行,明晓得你们铺子上如今人多招摇,还偏捡着下午人最多的时候去,他这是生怕事情闹不大!城里传得乱哄哄,说什么的都有,我都糊涂了,你赶紧跟我讲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叶连翘只得将事情与她简略地说了一遍,末了抱歉道:“我是真没料到竟会惊动了您,让您替**心了。”
“哎呀别跟我说那客套话,我没工夫应付!”
薛夫人不耐烦地挥手,思忖着道:“若是照你这么说,就算你有错,也不能全怪在你身上呀!樟木箱子是那姓姜的主动给你看的,苏时焕拿回来的方子,也是他自个儿没说清楚,怎么能……”
“说这些没用。”
叶连翘叹息着摇摇头:“您说的这些,我都同汤老先生解释过,苏四公子和姜掌柜也没少在一旁帮腔,可他老人家根本听不进去。眼下,他一不问苏四公子的错处,二也不找松年堂的麻烦,只独独盯着我,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他瞧不上我做的这一行,觉得我是在哄神骗鬼。”
“他懂甚么?”
薛夫人翻个大白眼:“我只晓得,当初我为脱发所苦,也曾找过他那好徒儿李献给我瞧过,汤药不知喝了多少,喝得我肚子里成天叮呤当啷响,也没见好啊,到头来,还是你给我医好的!”
“这话就别再提了,传进汤老先生耳里,愈发火上浇油。”
叶连翘忙道。
“我知道!”
薛夫人将她的手一按:“我又不是傻子,怎会去他跟前嚷嚷,这不是眼下只得你我两个,才同你嘀咕嘀咕吗?我说,凭空出了这样的事,你吓坏了吧?”
“我怎能不怕,下午那会儿,我都哆嗦了!”
叶连翘抿了抿唇角:“可是怕有什么用?我现在别的都不管,就想把这事妥妥当当解决。无论如何,我都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用了他的方子,可偏生……我不知他到底想要我做什么才肯消气,现在我真是……”
这整整一个下午,她曾经慌张,也曾经不忿,打从心眼儿里觉得委屈,但最终,她想明白了一点。
即便汤景亭有借题发挥之意,也架不住她的确被人拿住了把柄。在心里咒骂埋怨汤景亭或是自怜自艾起不了任何作用,倒不如积极正面地将这件事妥善解决。
这是她从乐观的叶冬葵身上学到的,但现在的问题在于,她委实搞不清楚,汤景亭的板子打算落在何处。
薛夫人跟着也有些发愁,托着腮思索片刻,蓦地一拍掌:“要不,我让我家老爷帮你打听?”
“薛老爷同汤老先生有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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