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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宰相厚黑日常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时镜
下一个要倒霉的就是八爷了。
前次四阿哥的密信送回来,顾怀袖就已经做了一番布置,今日去宫里吃宴席,定然会遇到马齐的夫人。
每一个获得都是有代价的。
她还记得自己问胤禛,说过河拆桥的事情。
那还是康熙三十年吧?
四皇子说,他从不拆有用的桥。
如今顾瑶芳就是那一座已经结束了自己的使命,再也没有使用价值,甚至还会让四皇子掉进水里的桥。
这样没用又危险的桥,自然会被四皇子无情地拆掉。
如今她给四爷办事,依旧从来不把张廷玉牵扯到其中,她办四爷的事情,除非信里指明要张廷玉动手,她都自己想办法。
顾怀袖自己是深陷泥潭,也许她就是下一个张廷瓒。
而在一切的危险发生之前,她要把张廷玉摘出去。
其实不管她在四阿哥身边如何危险,康熙总归不会杀张廷玉,张廷玉有张英的名头护着,康熙再怎么也不能杀张英的儿子。可若是有一天,她顾怀袖犯在康熙的手里,只有死路一条,张廷玉保不住她的。
她的很多事情,张廷玉都不知道,相反,她几乎对张廷玉的事情一清二楚。
多想干完这一票,就收手,可她知道一步迈出去就没有回头的路。
她在二十来年之前就已经开始给四爷办事,往后断断续续地办,直到被四爷收为了奴才。
以后她就是四爷一辈子的奴才,干完了这件事,还有下一件,永远没有真正罢手的日子。
她知道自己回不了头,于是就像是一头扎进这紫禁城璀璨的夜晚一样,扎进那幽深不可测的未知黑暗。
属于四皇子胤禛的未知,和黑暗。
怀揣着秘密走路,也很累。
就像是此刻,苏培盛招来了小太监给顾怀袖打灯笼。
刚刚到宫门口的时候,还有晚霞,查验进宫之后就已经黑了,到了这个时候即将到开席,天就已经完全黑尽了。
顾怀袖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着,极目远眺,长长的宫道尽头是一道宫门,推开一道宫门还有一条宫道,一道接着一道……
永远没有止息。
紫禁城里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的屋子,被这样的宫道给连接着,像是沉沉的脉搏。
顾怀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没用。
她总觉得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只要她坚持不拉张廷玉下水,迟早就有没用的一天。
就是张廷玉,也不能保证自己永远都有用。
就像是上次诛杀朱三太子一样,张廷玉对这些也都是无能为力的。
他们只是在能挣扎的范围里挣扎,然后抓住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张廷玉对康熙如此,顾怀袖对胤禛如此。
从无例外。
他们都是一样的,没有谁比谁高贵,也没有谁比谁有用。
因为这样的用处,随着时间和场合的变化而变化。
现在胤禛除掉顾瑶芳,兴许以后又会发现这个女人对他其实是有用处的。
只是那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胤禛随时随地地需要除掉对自己没用的桥,然后搭造对自己有用的桥。
一座一座的桥,胤禛就踩着它们,一步一步地走向整个大清朝最高贵的宝座。
而顾怀袖,一步一步踩着脚底下条石铺成的路,终于入了宴席。
有人唱喏了一声:“三品淑人张顾氏到。”
顾怀袖还来不及看一眼,便朝着前面穿着靛蓝色苏绣长旗袍的女人行礼,约莫有三十来岁,顶多跟顾怀袖一样的年纪。
纯愨公主不愧是皇帝最喜欢的公主,眼仁大大地,下巴倒是有些圆,这些年嫁到蒙古,成熟美艳了不少,兴许是塞外的风光更开阔,她这大清朝的皇女出去再回来,竟然带了一股草原儿女的英挺气质。
相反,顾怀袖是典型的江南女儿家,即便嫁了人也顶多沾染许多北方的大气,夹杂南方的精致细巧,可怎么看也不会生出那种犷野的味道。
她谨慎,小心。
聪明不聪明,往往从细处体现。
不是人人都有机会遇到惊心动魄的大事,所以平日里为人处世之道,越能洞见一个人的心性。
打顾怀袖进来的那一刻,就有无数人朝着她望了过来。
宴席在御花园的后园,不远处有一个小湖,这里是一个石亭,顾怀袖就在台阶下见礼,远处排开了宫宴。
她手炉已经递回给了宫女,手背上的伤口也已经擦干净了,这会儿看上去只有浅浅的一道痕迹。
“臣妇给公主请安,公主万福。”
纯愨公主因着她样貌多看了一眼,知道是三品淑人张顾氏,到底是哪家的张,却是不清楚。纯愨公主只听过人说张廷玉的夫人很美,不过没见过,现在也不好停下来问,后头还有不少的命妇要见,便道:“时间不早,请淑人入席吧。”
顾怀袖再次一礼谢过,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入席之后,品阶挨得比较近的命妇们围坐在一起,基本上都是认识的。
顾怀袖扫了一眼,便见到了大学士马齐的夫人,与李光地夫人坐在一起,两个人有说有笑。
席间不好多话,顾怀袖瞧见了户部左侍汪晋徽的夫人李氏,户部右侍郎徐汝林霖的夫人王氏,还有礼部侍郎这边的两位……
也不知道宫里面到底是怎么给顾怀袖排位置的,她这里坐的命妇基本都是比她高上那么一头的。
一般命妇的品级随着丈夫官阶的改变而改变,不需要皇帝特地加封。
不过年初张廷玉办了南明的案子之后,皇帝下旨的时候还捎带了顾三,所以与寻常的命妇还要不一样一些。
这也是如今给顾怀袖排座的奥秘之处。
不过……
顾怀袖倒是宁愿坐到三品淑人那边去,也不愿意在二品夫人这里多坐一刻。
只因为,这里太复杂了。
礼部是八爷的势力范围,户部则在四爷十三爷的管辖之下,尤其是近年来查国库的亏空,光是太子一个人就往国库这边借了四十万两银子,可以说是穷极奢靡。更不用说是十阿哥等人了,还有朝廷不少大臣偷偷借银子,借了又不还……
自打去年接了这个差事,人人都怕四爷跟十三爷了。
顾怀袖如今看着两位户部侍郎的夫人,顿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鬼知道户部里面哪个是四爷的人,哪个是八爷的人?
顾怀袖只管着打官腔,与众人喝一样的酒,吃一样的菜。
有人问起顾怀袖这手背是怎么了,她只说是半路上被猫抓了,不然定然是头一个入席的。
众人立刻笑她,事事都想着赶先,这才有了今日这小伤。
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王氏拍着她的手道:“宫里的主子小主们就喜欢养猫,以后走路可当心一些。”
说着,王氏一指远处宜妃娘娘手里抱着的那一只猫,肥肥地,煞是可爱。
一旁桌边的良妃梨花雪一样的人,只浅笑看着,也不与别的宫妃们说话。
这些人的气质都是一眼能看出来的。
德妃老成持重,显出几分城府的感觉,倒是与四阿哥有些像,不过她同时也是十四阿哥的生母,眼底就带了几分漂亮的舒朗。
宜妃慵懒,喜欢说话,一开口就有一种震慑全场的感觉,比起德妃来,出身更高,也更得皇上的宠,只是儿子不大争气罢了。
至于良妃卫氏,便跟顾怀袖之前见到的一样,风清月朗梨花雪,是个清瘦的美人,带着一种出尘的感觉,只可惜出身微贱,光是这个妃位怕还是八阿哥给她争来的。
前朝后宫息息相关,如今若是仔细看,便知道宜妃是说话最多的,可时不时还要捎带上良妃一句,至于德妃却反而没怎么插话。
德妃两个儿子,可谓是兄弟两个离心离德,不知道怎么竟然钻牛角尖一样对在了一起,德妃跟四阿哥的感情淡,但是跟十四阿哥感情深,如今看着两个儿子透着一种分道扬镳的感觉,不可谓不糟心。
顾怀袖老神在在地喝酒,也夹菜,仿佛两刻钟之前她并没有用自己的手杀了自己的亲姐姐一样。
她像是寻常一样,喝酒,吃菜,说话,恭维人,时时应付警惕,旁人从她嘴里也套不出什么话来。
想要亲近公主的人,都跑去跟纯愨公主亲近敬酒,纯愨公主远居蒙古已久,酒量甚好,顾怀袖不好单出来,只跟着众人一块儿进去敬了酒。
出来的时候,顾怀袖就那么状似无意地落后了两步,立刻被后头李光地的夫人汪氏给瞧见了,忙拉她的手:“二少奶奶,可久不见了。”
李光地与张英同辈,张廷玉还算是李光地的晚辈,所以汪氏习惯于叫顾怀袖“二少奶奶”,只因着顾怀袖小她一辈。
顾怀袖也是立刻停了下来,弯身一见礼,笑容带着几分真诚:“夫人抬举,可不才几天没见吗?”
张廷玉在南书房当差的时候,多亏着李光地的提拔抬举,多番指点之下,也让张廷玉少走了不少的弯路,顾怀袖对李光地,自然也是心存了感激。如今见着李光地的夫人,又是后院里走动过的,自然更加亲近。
另一位夫人似乎是八旗出身的女人,两把头梳得很漂亮,一身黑底绣彩纹的中袖褂子,下头一身黑色的马面裙,穿得要多低调有多低调,只手上戴着一副成色极好的鸡血石镯子,显得贵气非凡。
在顾怀袖的目光扫到这一位夫人的时候,汪氏连忙道:“这是马齐大学士的夫人。”
说着,她又给瓜尔佳氏介绍:“这一位是……”
瓜尔佳氏看着也是个年纪比较大的贵妇了,却一摆手道:“我知道,一见着这脸蛋身段就知道了,宴席上找不出第二个比她好看的,那就是张二夫人。”
人人都知道的道理,可当面被人这样夸着,顾怀袖自然要做出一副不好领受的模样来。
三个人这样说了一会儿,顾怀袖就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陪着当朝两位重臣的夫人,也是一品诰命夫人,逛园子去了。
瓜尔佳氏早年也是进宫选秀过的,还在没出嫁的时候伺候过宫里瓜尔佳氏的小主,如今对御花园也是很熟悉。
她朝前头走着,似乎盘算着什么,听顾怀袖与汪氏说的都是寻常小玩意儿和穿着首饰方面的事情,不由得插口道:“我方才见着良妃娘娘身上那一身缎袍,像是蜀锦裁的。”
隔得那么远,竟然一眼就看出是蜀锦来?
顾怀袖心道好笑,却也不抓这个破绽,顺着她的话道:“听闻这蜀锦一年都得不到几匹,一寸蜀锦一寸金子呢,到底还是良妃娘娘有福气……”
“可不是?”瓜尔佳氏笑着,“不过宜妃娘娘更有福气呢,瞧着便觉得富贵满身,德妃娘娘更是稳稳当当。宫里的主子们,真是个个都好看。”
顾怀袖扶着头发已经白了大半的汪氏,接声道:“如今这样的光景,往后谁又知道呢?良妃娘娘这一身可当真不一般的……听闻良妃娘娘出身寒微,却偏得皇上宠爱,如今直接成了一宫之主,八爷又争气……好日子这不是还在后面吗?”
话不用说穿了,说穿了就不美。
顾怀袖眼见着瓜尔佳氏已经听进去自己的话了,便心里暗叹了一声。
不用张廷玉,四爷的差事这就算是已经成了。
她不用出多大的力气,只是需要煽风点火。
一则借张廷玉的势,二则借了汪氏的势,更是顺了如今八爷党的意思。
太子被废了,很快就该要议储,八爷那边已经急不可耐地要取太子而代之了。
四阿哥的意思,不过就是再给他加点底气,加点柴禾,好让八皇子胤禩的野心烧得更旺。
有时候一句话,能有四两拨千斤的效果,端看这话在哪里说,对什么人说,在什么样的场合说。
如今顾怀袖一眼就看出今日是天时地利人和,倒也不必费心想着怎么跟大学士马齐蒙混,任是谁也想不到,张廷玉清流,而顾怀袖是四爷的狗腿子。
瓜尔佳氏就是马齐的夫人,也断不会平白无故地问起这件事。
顾怀袖只这么一说,两片嘴皮子上下一磕,黑的白的随便她扯。
瓜尔佳氏不信无所谓,只让八阿哥按捺着吧,皇位眼看着就要成别人的了;瓜尔佳氏若信了,八爷立刻就要在议储之事上大出风头,胤禛设好了套子等着这一位爷钻呢。
管你温文尔雅还是温润如玉,到了火坑里,霎时间连人形都不会有一个。
顾怀袖就是站在四爷身边的奴才,帮他把一个个敌人推进这个坑。
一直到宴席散了,也没出什么大问题。
宫人们提着灯笼,引着一干命妇们出宫,半路上顾怀袖看见毓庆宫方向跑来了一名太监,半路上跟人交头接耳。
还没出宫门呢,消息就传回来了。
汪氏在宫里耳目灵通,上前几步来,只走在顾怀袖的身边,便道:“太子一出事,被圈禁在上驷院外头,毓庆宫里便是越发没了规矩。宫女们不帮着主子捡扇子,反倒让主子下去捡,平白没了个人,真是造孽。”
“主子?”
顾怀袖故作不知。
汪氏道:“前几年没了阿哥的那个,林佳氏吧?失足落水……咳,瞧我又开始多嘴了。真不知道这事情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这句话就是在试探顾怀袖了,顾怀袖握着汪氏的手,笑吟吟地,她手也暖和,被手炉给温着,一直不冷:“刚秋天呢。”
汪氏抬头望着她,过了许久才慢慢笑出来。
“是啊,现在才秋天呢。”
才过了重阳没多久,秋天过了还有冬天,最冷的时候还没到。
一路出了宫门,顾怀袖回望了巍峨的宫殿一眼。
琉璃瓦朱红墙,掩映着灯火万千,热闹过后,这些灯火很快就要被压灭在这种沉沉的黑暗里。
她只垂首低眉地一弯唇,出来了,便在上驷院前面不远处看到了张廷玉。
张廷玉出来得略早一些,就在外头等她,一看见她披风里头简约又鲜艳的白底红绣衣裳,便知她也回来了。
“怎的站在风口上?你也真不怕自己吹凉了。”
顾怀袖走过去,便与他握住了手,两个人挨得很近。
张廷玉看她手道:“听说你被猫给挠了?”
“也不知是哪个宫里的猫,烦人得紧。”顾怀袖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只道,“宫里擦过药膏了,回去再擦一回吧。”
瞧了一眼她伤口,张廷玉用手指指腹压了压,眼底微光闪烁,道:“一会子爷亲手帮你擦药,肯定比小太监小宫女的活计好。”
他似乎还惦记着当初顾怀袖给他揉手时候的模样。
两个人就靠着马车边对视,彼此眼底都是暖意融融。
张廷玉扶着顾怀袖先上车,自己手一撑就想要上来,不过手掌方要落下,便瞥见了外头快步跑过来的阿德。
阿德手里捧了一封信,脸上表情带了些凄惶。
人已经在车上,顾怀袖将这场面收入了眼底,心里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这种预感像是一只巨手,攫住了她心脏,几乎连呼吸都停止。
张廷玉看了站在马车旁边,看了信封一眼,拆信的时候似乎有些手抖。
他看了信很久,眨着眼,似乎想忍住什么东西,闪烁不定之间,竟然连浑身都发抖起来。
“二爷,二爷……”
阿德之前看见信就知道不好,可没想到他的想法应验了。
这不是吉信,是凶信。
张廷玉扶了一把车辕,只对顾怀袖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再进宫见皇上一回,阿德在这里守着。”
说完,他转身便朝着宫门而去。
半路上有同僚叫他:“张大人,还有半个时辰就要下钥了,您干什么去呀?”
张廷玉没有回答。
寻常时候,同僚跟他说话,他必然是有问有答,从不轻易得罪人,说话虽少,可办事很牢靠。这样一个有礼有节的人,今日忽然不说话了,众人奇怪。
然而张廷玉听不见的。他只有一颗心,在走动之间,逐渐地平静下来。
他入宫,去见皇帝,该丁忧了。
顾怀袖让阿德把信捡起来,递到自己手上,只看了一眼,她便几乎眼前一黑。
怎么偏偏是在这种时候……
去年见面都还好好的……
一时之间,连顾怀袖都要差点从车前摔下来。
她望着已经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的宫门口,头一回有一种暗无天日的错觉生出来。
吴氏去世,张英病重。





大清宰相厚黑日常 第二零八章 子欲养
桐城的信是九月中旬来的,张廷玉将此事与康熙一说,康熙特意赐了恩旨,张廷玉奔丧一路下运河与关闸见旨立刻放行。
张府这边立刻就收拾了起来,轻装简从,只带要紧的仆从,雇了条行程快的大船便从运河朝着江南去。
顾怀袖带了青黛与白露,还有两个奶娘,看顾着尚还年幼的除夕和正月,张若霭也上船来跟着,知道桐城那边出了白事,人人面上都带着哀戚,可张廷玉反而平静了,他所有的情绪都内敛了起来,一日一日看着流逝的江水,数着指缝之间匆匆而过的三十七年时光,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沧桑……
旁人也不去扰他,都各自在船上做着自己的事情。
九月底到济宁,十月中旬到了扬州,下旬已经到江宁,月底抵达铜陵,一直等到十一月初,才换了陆路进安徽。
周道新年初被调任安徽,当了知府,不久安徽巡抚病老乞休,户部下咨文提调周道新为安徽巡抚,待明年年初正式提拔。张府出事的消息,周道新也知道,一路上已经知会过各驿站。
张廷玉在铜陵的时候,便已经接到了消息,说是张英病笃,望速归。
只是人急,车马也是要换,哪里来得及奔回去?
待得十一月中旬,张廷玉换马回来的时候,桐城外头已经有不少的官员接应着,张廷玉虚虚地应了,便直奔桐城张家大宅。
他在城门口的时候,便有腿脚利落的小厮一路喊着“二爷回来了,二爷回来了”,回张家大宅通报。
顾怀袖等人的车马还在后面,人困马乏,却也必须赶着去,张英情势不好,谁知道是不是能再见上一面?
刚刚看见张家大宅,那刺目的白,就已经让顾怀袖忽然落泪。
下车来进了宅门,也根本没时间休息,入眼所见人人都是哀戚的一片。
乔氏与彭氏在外头候着顾怀袖,见她回来,都叫她赶紧进来看。
吴氏已经去了,停灵几日不能不出殡,如今张英也躺在床上,大夫已经通知了准备后事。
顾怀袖进去的时候,只看见张廷璐张廷瑑两兄弟眼圈红红地站在屋里,床榻边坐着的就是张廷玉,他背对着众人,也看不清到底是个什么神情。
外头吵闹得厉害,张英眼皮子动了动,缓缓地睁开,便瞧见张廷玉坐在他病床前头。
“衡臣回来了……”
“孩儿回来了。”
张廷玉声音里带着哽咽,只很勉强地说着话。
他甚至还微微地一弯唇,“好久都没见着父亲了……”
张英头发全白了,手上满布着的都是皱纹,眼神带着那种山野农夫的淳朴和朝堂重臣的精明。
他伸出手来,张廷玉立刻上去握住:“父亲……”
“我早已经过了悬车之年,该走了。人谁没个死呢?你父亲这一辈子也活够了……记得把我,葬在你娘的身边,回龙眠山去……”张英声音喑哑地交代着自己的身后事,在病笃的时候,便已经跟其余几个儿子交代过了。
“孩儿谨记。”
“二儿媳可回来了?我看看除夕跟正月……若霭小子呢……”
张英朝着旁边张望了一眼,顾怀袖顾不得擦眼泪,只牵着张若霭,又叫抱了除夕正月,到床榻边来:“若霭在呢,除夕正月也来看您了。”
“个个都在哭……有什么可哭的……”
张英竟然还笑了笑,他现在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说话都带着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
不过一切,都像是他在朝堂上那种淡泊和沉稳,他甚至抬手想要摸摸除夕和正月,“是两个乖孩子,这辈子都没怎么抱过孙子孙女,若霭也不小了,我给起个字吧,就叫晴岚……除夕行三,他四弟叫若需,便给他起个霖字吧。正月是女娃,咱们张家女娃娃一直不多,叫步香吧……十步之泽,必有香草……你母亲什么都不会,只喜欢念叨这一句呢。”
恍恍惚惚又想起上龙眠山采茶的时候了,张英忽然掉出了眼泪。
他意识已经开始恍惚了,只道:“望仙呢……老大呢……老大怎么还不来呢……”
屋里人人都哭了起来,一瞬间无法抑制。
只有张英恍然未觉,张廷玉道:“大哥在宫里办事,儿子跑得快,一会儿就回来了。”
“……在宫里办事?”张英目光变得渺茫,“回不来了……”
张廷瓒回不来了。
张英伸出来跟张廷玉握住的手,忽然之间用了力,像是枯藤一样,紧紧地缠住了张廷玉,他一口气上来,眼睛瞪得老大:“且把我今年制的桐城土茶,给皇上带两罐去——”
他说完,便没了力气,像是条鱼落在岸上一样,又跌回了床板。
张英就这样怔怔地看着帐顶,没有松的,只有那一只手,紧紧地拽着张廷玉。
张廷玉甚至能感觉到他父亲的手指甲已经扎入了他的皮肉里,可他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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