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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宰相厚黑日常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时镜
又是一口血涌上来,他身形摇摇欲坠,却竭力用手掌扣紧了棋桌一角,手背上青筋爆出,指甲几近断裂,如同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猛兽,将择人而噬!
天子一怒,何等威势惊人?
可现在,胤禛身边没有任何人。
困兽犹斗,不过如此。
这场景,看上去异常地凄凉。
而圆明园外面到底是什么场景,张廷玉心里有底。
外面没有任何的声音,而刀光剑影却在无声之中。
张廷玉喟然长叹:“先皇去了,您有什么冤屈,尽管向着先皇去诉,顺便可以忏悔一下万岁爷您满手的血腥,被您逼死过的功臣和牺牲掉的所有棋子……您与微臣,并无不同,唯有成败论英雄罢了。”
都不是好人,而成败决定一切。
成王败寇。
“您是九五之尊,是天子,可九五并非极数……九五之上,有上阳爻卦,曰:亢龙,有悔。”
九五乃是至尊之数,可《周易》卦象尚有“上阳”一说,乃是盛极而衰之“盛”,有不吉之兆,所以九五最为祥瑞。
然而——
九五非至尊!
胤禛已然说不出话来,手心里捏着的一串佛珠几乎要崩裂开来,为着张廷玉狼子野心!
此等三姓之臣,先皇之死与他不无关系,如今加上一个他自己,即便是弘历再没有心机,也断无可能让此人入功臣之列!
做梦!
可张廷玉嘲讽一笑,轻声道:“您也该驾崩了,这日斜西山的时辰,正好。”
“至于臣……皇上您不必多虑,有您放入正大光明匾额之后的诏书,臣是忠是奸,是贤是愚,皆不重要了。微臣百年之后,将沐皇上圣恩,永享大清太庙万万人香火,名垂青史!臣张廷玉,叩谢皇上圣恩,武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言罢,堪称恭谨地一掀衣袍下跪,磕头谢恩!
在胤禛听来,这是何其大的讽刺?
他脑海之中电光火石地闪过什么,却是那一雪夜,他高高在上坐在亭中,看着顾怀袖低眉顺眼跪在冰冷地上的场景。
前面珠帘微微晃动了一下,一角雪青色裙摆闪过,胤禛瞧见了,因着中毒心痛如绞,脸色已然灰败,然而眼底却迸射出滔天杀意。
他抄起手边的青瓷茶盏便朝着珠帘外砸去!
“噼啪”地一声响,茶水伴着茶盏碎片溅了一地。
他死死盯着那一处,声音冰寒肃杀:“朕当真养了个会咬人的好奴才!”





大清宰相厚黑日常 第259章 大结局(下)日落紫禁城
她是四爷养的奴才,是他一条忠心耿耿的狗。
顾怀袖清楚,也知道……
会咬人的狗不叫。
而她顾怀袖除了说真话之外,别的话的确很少说了。
方才知道消息,从外面过来,顾怀袖就有那样的预感,看着日头西沉,便觉得天将夜。
在半路上,顾怀袖遇见了宝亲王弘历,他很恭敬地给顾怀袖问好,而顾怀袖那一瞬间便明白他脸上的笑容是什么意思了。
实则,张廷玉很早就在筹划,而一切以她得知第二封诏书的内容为起点,像是忽然落下的一点火星,明灭之间已然引爆这一切。
于是,火焰纷飞,刀光剑影,悉数从眼前划过。
而她则踽踽独行,来到了静香书馆前面。
台阶下面侍卫们压着手脚都沾满了血的苏培盛,高无庸也被扭住了手,嘴里塞着布。
在看见顾怀袖的一刹那,苏培盛眼底闪过几分带着希冀的光,像是一下又有了力气,死命挣扎起来,他想要爬到顾怀袖的身边来,而顾怀袖不曾说话,也不曾朝着他走一步。
于是,苏培盛眼底的火星,又渐渐熄灭了,像是头一次看清顾怀袖是个什么人一样。
他呜呜啊啊地嚎起来,几乎以头抢地。
可顾怀袖依旧站在那里,她沉静的眸眼转过去,轻轻扫了一眼还算镇定,并且眼神平和的高无庸。
除了粘杆处的心腹之外,高无庸与苏培盛,也很得胤禛的信任。
这两个人乃是从他还是皇子、住在阿哥所的时候就开始伺候了的,后来赐了名,又赏了大太监的位置,可以说是一时风头旁人魔能敌。
苏培盛擅看种种的人情手段,待人接物基本都是他来做,会说话,也能说话;高无庸则更沉稳一些,或者说性子沉默一些,由是有的事情他也比苏培盛看得更清楚。
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是张二夫人。
万岁爷因着张二夫人的本事倚重她,若没张二夫人,当年万岁爷被先皇禁足之时便要元气大伤,好在有顾三那与万岁爷一样毒辣的心肠,不惜自损一拨棋子,总算稳定了局面,没有让八爷的人占去便宜。
那时候,万岁爷嘴上说顾三妄为,实则除了那一条路之外别无他法。
从那个时候开始,高无庸便清楚,张二夫人这脑子到底有多有用了。
最后,事情也的确如高无庸所料一般,张二夫人毫发无伤地回去。
可如今看着顾怀袖,高无庸觉得很陌生,却也很熟悉。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顾怀袖,却未必是万岁爷的奴才了。
顾怀袖对着高无庸微微一笑,便抬了步,朝着台阶上去了。
她的脚步很缓慢,就这样,一步,一步。
每上去一步,她便觉得自己身子冷了一分,这是高处不胜寒。
胤禛在这皇帝,已经做成了孤家寡人,何必还继续当下去呢?
她缓缓行至帘外,方站定,便被茶盏砸在了身前两步远的地方。
胤禛声音沉怒,带着一种极端的憎恶与痛恨,而顾怀袖只是穿过珠帘,屋内摆着一座紫铜八宝麒麟纹香鼎,地上铺着团龙富贵金红色洋毯,粉彩天球瓶就在两边的角落里放着,汝窑白瓷花觚里还插着几支白玉梅。
一切,都安然极了。
顾怀袖跪下行礼的时候,便瞧见了那染血的棋盘,还有放在棋盘边角上的一枚棋子。
这是顾怀袖无比熟悉的一盘棋,从她与张廷玉结发那一日,竟然下到了如今。
而那最后的一枚棋,却永远被张廷玉搁置在边角上。
“奴才,给万岁爷请安。”
顾怀袖躬身垂首,依旧恭敬,仿佛毒杀皇上的不是她的丈夫,她也不是帮凶,更不曾对张廷玉说过第二道诏书。
她从头到尾,似乎都是一个旁观者,而非亲历者。
然而,她越是如此超然冷静,便越是让胤禛痛恨,恨不能将她凌迟处死,三千六百刀,刀刀割尽血肉,再挫骨扬灰,让她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还知道是朕的奴才……好奴才……”
他盘坐在榻上,已然感觉到眩晕,方才饮下的茶有毒,而今日来的静香书馆,偏偏距离正大光明殿很远,来时不曾带多少侍卫,如今竟然是这样凄凉下场,胤禛只觉格外荒谬。
当年他皇阿玛,不知是否如此?
张廷玉始终站在一旁不曾说话了,他眼底似乎有什么回忆的光,就这样闪烁着。
屋里三个人,外头斜阳笼罩,光线很柔和。
胤禛生命的最后,竟然与康熙最后那一段时间,有着奇异的融合。
而圆明园内的四皇子弘历,又与当时的胤禛,有着无比的雷同。
为了这皇位,皇族一代一代,多少血腥仇恨?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围绕着这一张龙椅,却是——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
权力的最顶端,容不下任何的真情,所以皇帝,不过孤家寡人一个。
胤禛眼皮耷拉下来,想着他坐拥的江山万里,想着这因果报应的死法,想着他孤家寡人一个,想着许许多多被他杀了或者害了的人……
顾怀袖是到现在为止,除苏培盛、高无庸两个之外,跟了他最久的奴才,也懂得他许多。
她低眉顺眼,似乎温驯得很:“从万岁爷南巡时候开始,我——顾三,大姐瑶芳,太子,十三爷,十四爷……到后来的大哥,到朱江心,年羹尧,隆科多,钱名世……还有沈恙,敦肃皇贵妃……乃至于您自己,如今要了结了,奴才到死也是您的奴才。”
对,到死,她还是胤禛的奴才。
只是,死的不是顾怀袖,是胤禛。
胤禛闻言只抠紧了自己手里一串沉香木佛珠,多年来拿在手上,早盘得光泽圆滑,已经让他有些捏不住。
他以为自己多病,是因为年纪大了,身子不大好,可现在想想,未尝不是一种先兆。
张廷玉通过奏折制度与之前多次抄家,又是否有徇私枉法与挟私报复,只有张廷玉自己知道。
一旦胤禛处于皇帝这个地位,臣子们说的所有的话,都只有一分是真。
下面的人总有种种的秘密,他们就是皇帝的耳目,而皇帝的耳目未必肯为皇帝服务。
若是许多年之前,他断断不会被张廷玉这样的手段蒙蔽,因为那个时候他是雍亲王,也是在下面的人,也并不是孤家寡人,他有忠于自己的大批智谋之人,他是蒙蔽人者,而非被人蒙蔽者。
可是一旦坐到了如今这个位置上,他就成为所有人都想要蒙蔽的人。
多少年前,曾想过,不知道坐上皇位是个什么滋味,所以想要知道,却不能肯定自己成功之后是不是后悔。
可现在想想,他真的没有后悔吗?
天子,乃是上天之子,与寻常人不同,所以天子被所有人孤立。
他要高高在上地去拿捏所有人,而他们不敢反抗。
早年继位之时多有抄家灭族之事,臣工早就敢怒不敢言,所有于百姓有利之事,必定为大部分官员所不喜。
原本不算是什么,可这些都成为了张廷玉如今敢行事的依仗。
他一手筹建了军机处,也凭借着军机处将内外大事揽于手中,早先权柄全在胤禛的手里,而此刻,何尝不是在张廷玉的手中?
好算计,好算计……
连胤禛这样的心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张大人果真胆大包天,又有空前绝后之智计……”
他到底算计了多久,才能织成如今一张大网?
可想而知,雍正若大行而去,下面指不定有多少官员要拍手称快,只因为他是阎王爷,是煞星……
当皇帝,其实也很累。
事到如今,竟然只余下悲凉,可他最不能饶者,依旧是顾怀袖。
“朕待你不薄……”
顾怀袖端端正正地跪着:“奴才亦如昔日,对万岁爷忠心耿耿。”
“你不过是朕养的一条狗!”
胤禛寒声讥讽,可颜色嫣红的血却从他唇边滑落,又落在他按着心口的手背上,落下来的时候,像是一柄剑。
顾怀袖缓缓闭眼,却道:“奴才跟着万岁爷,为您手染血腥,杀戮无数,您这一辈子薄情寡义,遂有今日;奴才亦心狠手辣,余生将在愧疚与忏悔之中度过。”
磕头下去,额头碰着前面冰冷的地面,顾怀袖陡然觉出一种莫名的悲怆来。
为着胤禛的命运,为着莫测的天威,为着她这飘摇沉浮的跌宕大半生……
她伏在地上,过了一会儿似乎才恢复力气,手指骨节发白,撑起身子来。
这一刻,张廷玉亦感同身受。
他摊开自己的手掌,看着上面细密的纹路,也似乎看着上面无数的鲜血。
权力,野心,掌控……
种种种种的*,贯穿着他一辈子,从开始,到结束。
张廷玉不知道晚年会是什么模样,可他已经走到了如今这一步,窗外似乎阳春白雪,窗内只阎罗地狱。
没有谁是好人,没有谁能得好报。
此生不报,或报来生。
此人不报,或报子孙。
焉知沈取之憾,非他作恶太多?
皇宫大内,宫门道道,圆明园中,雪色渐消。
胤禛抿紧苍白的唇,煞气凛冽地看着她,看着自己养了多少年,也没养熟的一条狗。
“为帝王者,无情。朕,乃天子。”
“您不是天子,您是*凡胎,奴才是您一条狗,您也不过是条狗。”
顾怀袖曾对胤禛说过一样的话,她睫毛颤了颤,却觉得眼前有些模糊,跪在地上,可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天边已染了血红,瑰丽云霞带着灿烂的光华在紫禁城上空,像是笼罩千百年不散的阴影,高高在上地俯视。
皇天后土,凡天下之凡夫俗子,芸芸众生,不过蝼蚁。
终身碌碌也好,权倾一时也罢,到死终归了黄土。
胤禛死死盯着她,紧紧攥着佛珠。
佛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顾三跪在他面前,卑微得像是尘埃:“您是好皇帝。顾三才是您的一条狗,您养了奴才三十七年,奴才给四爷叫一声儿……”
“汪。”
声音哽咽,顷刻间已泪流满面,
她眼帘一垂,再磕头下去。
佛珠从那执掌天下的手掌之中颓然落地,溅起一阵微尘,在摇曳的夕阳艳影里飞舞起来,转瞬泯灭。
前面那九五座上人,终是溘然垂眸,已没了声息。
朕乃天下,你只是朕养的一条狗。
奴才给四爷叫一声儿。
汪。
人与畜生,有何区别?
奴才是一条狗,您也不过是一条狗。
汪。
天下苍生,莫不如此。
冰冷的地面,顾怀袖额头靠在上面,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
她知道张廷玉就站在她旁边,可她累得不想抬头,也不想起身。
脊背挺直了一辈子,却几乎在这最后的一刹那被压折。
她像是一条鱼,大张着嘴,哭出来却没有声音,撕心裂肺一样。
为着她这三十七年的奴才,跪下的尊严和被她抛却的良知和善念,也为着葬身于龙椅上的四爷,为着所有所有阴惨的压抑……
她也是凶手。
她与张廷玉一起谋杀皇权。
张廷玉死后,将配享太庙,青史留名。
不会有人知道他手染血腥、杀戮无数,也不会有人知道他野心勃勃、手段狠辣,更不会有人知道——
这三朝元老,谋杀两代帝皇!
紫禁城上空盘旋着那巨大的阴影,在所有人的头顶上,在所有人的心底下,在皇宫大内的宝座的阴影后面,在所有皇帝的脖子上!
在张廷玉的手心里。
他一手建立了军机处,把九五,变成上阳。
他亲手扼住这一片阴影的咽喉,这两千年不死的怪物,放到最高处,又站在它强大的阴影背后,注视着它在上阳之数的天命之中,逐日消亡……
成也,张廷玉。
败也,张廷玉。
夕阳西下。
紫禁城朱红色的大门,在沉沉暮色四合之中,缓缓闭拢。
一个辉煌的时代,一个腐朽的时代,一个属于大清王朝的盛世,在日落紫禁城拉长的阴影里……
轰然,落幕!
盛世繁华原一纸。
抛去,是非成败转头空。




大清宰相厚黑日常 第260章 补记墓志铭
雍正皇帝大行,诸朝臣见证之下取正大光明匾额后建储匣,而后着人去内务府取当初密封的诏书。
头一道圣旨,传位于四皇子弘历;第二道圣旨封三大辅政大臣,并因《圣祖仁皇帝实录》之功使保和殿大学士张廷玉入太庙,享万世香火。
众臣在重重重兵把守之下,于圆明园正大光明大殿之下叩拜新帝,战战兢兢者有,欣喜若狂者有,哀戚满面者有……
众生百态,悉入张廷玉眼底。
他只漠然转头回首,在血色残阳笼罩之下,踏出宫门,像是他当年高中状元自紫禁正门而出一样,也像是他当年拉着顾怀袖沾满鲜血的手掌出来一样……
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幻想着这一日。
然而真正等着达成了,又觉得掌心里什么也没有。
张廷玉,保和殿大学士,军机大臣,人道一声“张相”。
他这一只手,何尝不宰执天下?
然而就像是所有的皇帝一样,他们到了那一张龙椅上也不过是永恒的孤独,张廷玉回头这样想想,他拥有的东西似乎也不那么多。
上前去拉着顾怀袖的手,与她一道缓步而出,像是许多年站在紫禁城厚重的阴影之下回望一眼,有一种沧海桑田、斗转星移的恍然之感。
回首,已是半世艰辛。
顾怀袖似乎在想什么事情,他们从长安街过来,一路看着快马驰报皇上大行的消息,每个人的脸上都透出一种难言的错愕,紧接着又变成那种十分刻意的伤悲。
这种悲切,从顾怀袖的心里渐渐散发出来。
她拽住了张廷玉的手指,嗓音沙哑地问他:“以后呢……”
张廷玉沉默了许久,回头来,站定,手指从她鬓边霜白的发上抚过去,指腹间触及了几分冰雪颜色与冰雪温度,让他那已经布着皱纹的手指轻颤了一下。
将她头上华贵的珠翠摘下,而后扔在地上,点翠牡丹银簪花,白玉如玉锦瑟横钗,红珊瑚耳坠……
一件一件,全部扔在地上。
他道:“先回家。”
事情已经与顾怀袖所知的不一样了,不过知道或是不知道,也没有什么区别。
她俨然昔日素面朝天模样,铅华褪尽,跟着张廷玉一路走回去的时候,只觉得从容镇定,一身轻缓。
张府还是旧日模样,可山河已换了新主。
新帝登基并没有七年前胤禛登基时候那样的艰难,也没有什么人反对,因为他的登基名正言顺,甚至其实也很少有人去追究皇帝的死因。
事到如今,看着总觉得凄凉。
张廷玉忙上忙下,顾怀袖却依偎在锦被里,抱着手炉,作了好几夜的噩梦。
这一生,何尝不是一场噩梦?
顾怀袖照镜子的时候,便看见美人如花而年华已老。
黎明时分天还很暗,她坐在熹微的晨光里,听着外面或有或无的悲切的声音,想起自己这一辈子见过的那许许多多的人,许许多多的事,他们每个人的面貌都从眼前划过,像是走马灯一样。
闻说鄂尔泰、李卫、田文镜等人都来京城了,原本也是抵近述职的日子,倒正好赶上旧主的去日。
在看见日头出来,照在她妆台前的时候,顾怀袖陡然生出一种回光返照之感。
昨日夕阳已沉,今日之日可复为昨日之日?
细密的象牙梳上,沾着一根白发,顾怀袖将白发缠绕在自己的手指上,便想着年华从指间老去,一日一日。
她微微的一笑,却觉得后半生如何,都无关紧要了。
正如她在四爷驾崩前所言,她的余生都将在忏悔之中度过。
张廷玉是否如此,谁也不清楚。
新帝是个看似和善的人,年纪轻轻,还需要大臣们辅佐,不过因其早年曾得康熙爷的喜欢,所以格外聪慧。
宝亲王弘历,如今的乾隆,甫一登基,便平凡了数桩冤案。
从戴名世到钱名世……
新帝声称断不该有文字狱之祸,且着令刑部受理由浙江总督李卫递上的一桩陈年旧案,是为康熙初年江南大盐商沈天甫反诗满门抄斩一案,乃为冤案,着令给沈家平凡。但雍正爷时候处理沈恙冤案,此人罪大恶极,冤过相抵,只许给沈家亡故者重修陵墓,以示新帝恩典。
冤案平凡那一日,天气很好,李卫宣读了诏书,而后遣退众人,将圣旨递给沈取。
沈取看了,也不过是直接扔进炉火之中:“人去万事空,当年的冤案,原本便是为帝者难容沈家势大,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误断,也不过是为皇帝背黑锅……”
李卫默然无语,也并不说话,只看见年纪老迈的钟恒坐在一旁,看着手里的账本,鬓发斑白,目光之中透着一种难言的浑浊,仿佛无神。
沈恙出事,而他随从之人近乎无事,钟恒现帮沈取打理着手里的事情,也算是能颐养天年。
不敢上去拜见,李卫退走。
离开万青会馆之后,他又经过了齐云斋。
这齐云斋已经有许久了,历经有三朝,如今竟然摘了牌子。
李卫叫人压了轿,他停下并非因为齐云斋如何,而是因为顾怀袖穿着一身素净的浅青色衣裳,站在齐云斋外面。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李卫仿佛看见顾怀袖身前身侧还站着两个男人,一个是隆科多,一副纨绔子弟模样,一个是年羹尧,略带几分英豪之气,似乎正在谈论着什么计策,几人笑了一声。
而后,李卫眼前一花,这场景又消失过去。
站在齐云斋面前的,只有顾怀袖一个。
不知不觉,李卫已经走上前去,哑着嗓音喊了一声“干娘”。
这里只有顾怀袖一个人了。
她定定看着齐云斋堂中帘后,又看看被人取下来的匾额和拆走的木柜,默然无声。
几个杂役有些不明白,看这妇人穿戴虽素净,却一望便知不是什么普通人,旁边更有一个穿着一品官服的青年男子站在旁边,恭恭敬敬喊干娘,真真是要吓死个人。
哪里来的大人物?
有人小声嘀咕:“巧姑姑以前是宫里的宫女,伺候过那个时候皇后娘娘的,约莫是以前认识的人吧?”
“嗐,巧娘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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