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宰相厚黑日常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时镜
听见这些人的议论,顾怀袖似乎终于有些回过了神。
她一抬手,李卫递过自己手臂去,让她搭上,便慢慢回转身。
也不说话,顾怀袖抬头看看天,心里却永远只有那一日的夕阳艳影。
曲终人散,宴席不再。
上轿,李卫看外面轿帘落下了,才给旁边的轿夫打个手势,让他们先走。
新皇与上一个主子不一样了,才一上来就废了先皇不少的条例,倒是军机处跟奏折制度都留了下来。不过朝堂上参劾保和殿大学士张廷玉的折子也多了起来,毕竟前朝张廷玉给雍正爷办事,抄家灭族的事情做了不少,更有不知道多少昔日荣华富贵之人一朝衣衫褴褛,沦为阶下之囚。
没有雍正的铁腕,新帝也只能通过这样的法子来笼络人心。
好在府库的亏空早已在雍正爷在位的时候,就被填补出来,更抄了一个昔日的沈铁算盘,国库充盈,竟然达到这几十年来最巅峰的状态。
到底雍正是不是一个好皇帝,似乎只有留给历史来判断。
然而……
什么又是历史呢?
历史,就是顾怀袖此时此刻所站的洪流,她一个人,被挟裹着浩浩汤汤地走,可实际她不过一只蝼蚁。
张廷玉的日子并不怎么顺当,不过作为少有的几个三朝元老,连马齐也去后,他便成为文臣之首。
昔日的熹妃如今成为了太后,也开始享受起尊荣来……
天下,在经过雍正一朝的阴惨之后,似乎一下走向了太平。
可顾怀袖眼底,已然是日薄西山,回光返照。
山河日下,总要留些最后的脸面。
她与张廷玉,是在几年之后的一个早上离开的。
京城张府不慎着了大火,一夜之间烧了个干干净净,雍正时候先皇曾说要赐予新宅院,可张廷玉没有受,便是旧府邸一只住到如今。
张府着火前一日,张廷玉便递了折子乞休,乾隆留中不发。
次日晚上,他一把火把张府烧了个干干净净,又递了折子,说是天降不祥之兆,微臣老病,乞归故里,安享晚年,乾隆再留中不发,并拨给新宅院。
新府邸依旧在内城,张廷玉看着小皇帝心里不大痛快,再递了折子,便直接挂印走人。
传闻那一日,先皇放在正大光明匾额后面的诏书,就被张廷玉堂而皇之地放在了府门前,横在大门上,无一人敢上去叩门。
张廷玉走得堂而皇之,大胆至极,可满朝文臣竟然没有一个敢吱声儿,便是连最愤世嫉俗的言官也不敢参劾张廷玉。
他主持多科会试,桃李满天下不说,李卫等人也与他有过故旧,更别说早年其笔锋犀利堪比刀剑。
翰林院如今还在张廷玉手里,前一阵参劾张廷玉的折子很多,可过不多久,那些参劾张廷玉的人就被翰林院清流连起来给参了。
张廷玉的地位越是稳固,乾隆心里就越不舒坦,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只是张廷玉资格太老,地位太高,偏偏没人能动。
若乾隆早早对张廷玉下手,反而会落得一个苛待前朝功臣的骂名,这不跟先皇一样了吗?所以乾隆也是颇为头疼。
这一下倒好,张廷玉自己走了,虽然差点让乾隆气得叫人诛他九族,可最终还是考虑到张廷玉在朝中的门生,以及鄂尔泰的建议,索性给了张廷玉恩典。
李卫是张二夫人的干儿子,可鄂尔泰却是先皇一手提拔起来的人,乾隆并不知鄂尔泰也与顾怀袖有关。
于是,张廷玉安然自运河而下,沿途商船繁盛如昔日,到铜陵之时又是秋将尽。
桐城依稀昔日模样,三山环抱,风光秀美。
顾怀袖懒懒倚在他身侧,看着车帘外龙眠山绵长起伏的曲线,薄薄的雾气将山林笼罩,升腾起来,淅淅沥沥的秋雨也下来了,一时宁静至极,只听得见哒哒的马蹄声。
“你这三朝元老,杀了两代帝皇,我看现在那个也不是个心术正的……”
“天下帝王,有几个心正?”
张廷玉不大想管了,虽也动过将小皇帝掐死的心思,可未免也太惊世骇俗。
他微微地一笑:“昔年父亲让路于我,如今该我让路给他们了……”
说话间,马车已进了城。
桐城秋雨连绵,张廷玉这边却与顾怀袖搬到了山上住一段时日,山居秋暝,格外清净。
他们有很多很多的时间,来细细数各自半生的风云浮沉。
就在一处小山头上,几间陋室,或捧书而读,或伐木制琴,或听松风,吟竹曲……
但将那浮名,换过浅唱低吟,又觉野心到了顶,终又回归安静。
皇帝坐拥过了江山,才觉得当江山不美;宰辅宰执过天下,方感到天下难治。
张相人越老,看着却越多几分竹林隐士风流之趣,只靠窗雕着一片竹篾,神情专注。
他似乎雕到什么要紧处,又渐渐停下,将手中的刻刀与满桌的竹屑都放下,略一敛袖,却朝着祖庙处去。
一座座的墓碑,一篇篇的墓志铭。
顾怀袖瞧见他身影,只将手里一本书放下,起身来到他案头前,便将那一片细如竹签的竹篾一捡。
风吹来,顾怀袖手心微冷,便将这一片篾条竹签放回案上。
青翠的竹,山色微黄,雾气笼罩,却是日暮。
竹签上刻着一行苍劲浑厚小楷,静躺于案头。
不忠不孝不悌不仁不义不贤难得糊涂人张公廷玉……
之墓。
大清宰相厚黑日常 第261章 番外石方夜无眀
临街的酒楼是京城里有名的酒楼,十一月的京城,已经很冷。
大街上飘着鹅毛样大雪,落了石方满头满脸,他怀里抱着个大竹篓,里面装着刚刚从市上买回来的羊肉,腥膻味儿很重,让他皱紧了眉头。
少年很瘦,手腕上用脏兮兮的绳子绑了一道又一道。
从酒楼后面上台阶的时候,他差点被急急忙忙跑出来的小二哥给撞倒。
脚下打了个跌,他赶紧搂住了竹篓,吓得不轻。
酒楼大师傅还在后厨等着用东西,他进来的时候便被人给招呼住了:“个臭小子,怎么去了这么久?小活儿都干不利索,干什么吃的?”
旁边有个来端菜的小二还算是心善,只拍了拍他肩膀,劝道:“石方才多大?甭管了。小子,去把后面那一堆碗给洗了吧。”
石方点了点头,便去后面洗盘子刷碗。
天气很冷,手伸进水里就没了感觉。
石方一双乌黑的眼,只看着前面大师傅们做菜,带了几分艳羡。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可至少比流亡途中好很多了,能吃上饭便足够。
只是,如果也能做那样好吃的东西就更好了。
这一天,西湖醋鱼做得特别好的老徐把两条大黄鱼给他,让他去刮鱼,顺手塞了一把刀给他,说用来刮鱼鳞。
头一次刮鱼鳞,石方就弄伤了自己的手指。
不过最要命的,兴许是他弄坏了刀。
“哎哟我的娘啊,你这人还真是煞星不成?”
那老喜欢为难石方的小二简直想要拍桌子大笑起来,小石方手里的刀子竟然断了开!
“这小子连手都划出血了,赶紧来,老子给你敷一敷……”
岂料,他手刚刚挨着石方,石方就捂着自己流血的手跳开:“不,我……我没事。”
说完,他就直接转身走了。
他的小屋就在后院一个小小的柴房旁边,平时只给厨房那边的师傅们打下手,月钱都没几个,也就能混口饱饭。
用布料按住伤口,他一下就看见自己手腕上的东西,低垂着眼帘,过了好久才抬眼看着那阴沉沉的天空。
石方的日子,就是在这样的仰望之中,逐渐过去的。
他一如既往地瘦,一如既往地过着毫无存在感的生活。
被他用坏了的刮鱼鳞的刀,倒也没浪费掉,留下了一小块挨着刀背的锋利刀片。
石方将这一块碎片,视如珍宝。
他借了厨子的磨刀石,一点一点将那些豁口给磨平,又把断裂的表面磨成了尖利的锋刃。
这刀,就是小小的一把,跟他的手掌很相合。
用这一片刀,慢慢将鱼鳞给刮下来,倒是比之前还要好用。
渐渐地,石方觉得如果能在这里一辈子刮鱼也不错。
只是,太多太多事并不能如他愿。
他年纪还小,并不知道偷学酒楼师傅的厨艺会出什么问题,他有十分灵敏的舌头,也有非常好的感觉,能判断出每个师傅做菜的优劣。
那一天,徐师傅不在,听说去了隔壁酒坊赌钱,他的醋鱼就在锅里,还没来得及起锅,可前面小二已经在催,石方上去就帮了个忙。
哪里想到……
这一帮,几乎帮没了他半条命。
厨房里的师傅们都炸开了锅,看到那一盘西湖醋鱼上面浇好的料,愤怒指责石方偷师。
大雪夜里,他被打没了半条命,却不想饿死在柴房里,于是从被他藏在腕间的牛皮里摸出了一片刮鱼鳞的碎刃,割断了绳子。
石方不知道,从割断绳索开始,他便已经走向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
他狂奔在大街上,雪很厚,他穿得很少,冻得瑟瑟发抖,可脚步不停。
天色已晚,周围街边有人挂了灯笼,照着他细瘦的影子,也拉长了前方过来的轿影。
石方一下跌进了雪地里,整张脸都埋进去。
背后的人已经追出来,发现了他的踪影。
他不能停下,更不能被抓回去。
逃吧。
于是将一张脸从雪里抬起来,接着就看见了那微微拉开的轿帘子。
几个抬轿子的轿夫对他怒目而视,而轿帘子里却露出了一角浅蓝色的衣袂。
里面有个人看着他,不过也只是淡淡的一眼。
而后,轿帘子轻轻地放下,里头有个人,说了句什么话,石方竟然有些听不清。
风声太大,有些吵闹。
被这路过的轿子挡了一下,石方拔腿就跑,终于渐渐在街道的尽头消失了影踪。
而那小轿,则转过了几个弯,停在了顾府门前。
石方无处可去,他几乎没有力气了,瑟瑟发抖。
在京城,他什么人也不认识,平日里也不许出酒楼,更没有出去玩过什么,
太冷,他感觉自己呼吸的都是冰渣子,脚上带着冰块在走。
很快他抬眼就看见了顾府的匾额,同时想起了那一双眼睛。
那样的眼神,石方其实很熟悉。
他还记得自己手腕上的烙印,那个时候他还很小,不知道他父亲拿着烙铁到底是要干什么,他甚至还不明白祖父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近乎悲悯的,看着年幼的他。
然后,那烙铁落在了他的手腕上,几乎烫废了他半条手臂。
那时候,他哭得撕心裂肺,不明白父亲和祖父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直到被官兵追捕上来的时候,他才知道,什么是大明皇族。
一个已经覆亡的朝代,秉承着自己不想堕落的尊严和骄傲,即便是死,也要守着皇族的尊严。
他们有什么尊严?
*凡胎,匹夫走狗罢了。
当年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也不过一个泥腿子。
他从来不想自己是什么皇族……
如果不是,他不会带着这样的烙印,如果不是,他兴许不用生活得这样艰难,甚至这手腕永远也无法得见天日。
他把自己蜷缩起来,想着自己也许会被冻死在墙角下。
可他莫名想起当初那轿子里的眼神……
那眼神,浅浅的怜悯,深深的淡漠。
轿子里的人,应当根本不关心他这样的蝼蚁的死活。
而他,似乎也并不在乎。
可是那样的怜悯,却似乎与旁人不一样,让他不反感。
若能选择个死的地方,不如他便挑在此处吧。
一夜过去,他已然昏昏沉沉,浑然不知所以。
睁开眼的时候,他看见了陌生的屋顶,陌生墙壁,陌生的窗户,他似乎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外面有人说话,是两个女子的声音。
“是高烧,冻了太久了,大夫说是没救了。”
“难得发回善心,如今倒是人都要死了……大夫可有说什么?”
“说是病得厉害,除非用人参吊着,看看是不是还有救……”
“那便给吊着。”
这几句话,石方听得模模糊糊的。
他眼睛又渐渐闭上了,身上忽冷忽热,分不清自己是在何处,更不知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握紧自己的手腕,不让人解下外面裹着的牛皮。
仿佛有人握了他的手,可他没松开。那人迟疑一下,也就放弃了。
再睁开眼的时候,他便听见前面来了人。
“小姐,奴婢觉得这人是不行了。”
“灌了那许多的人参汤,还救不活人……这不是让我血本无归吗?”外头的那一位皱了皱眉,便叫人打了门帘进来,岂料一眼便看见石方睁着眼,于是怔然了一下,回头低笑一声,“叫你个丫头乌鸦嘴,看看人不还很好吗?”
来人穿着一身浅蓝的百褶裙,上身穿了件粉蓝夹袄,头发梳成单螺髻,耳垂上挂着蓝玉耳坠,身上是柔美的,眼神外面有温度,下头却是一层薄冰覆盖。
于是,石方醒了。
他入眼所见,便是他日后的主子。
那是三姑娘,叫顾怀袖,是名士顾贞观的女儿。
石方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漂亮的姑娘家,只觉得她一颦一笑都是好的。
不过,他们家的三姑娘,脸上少有什么表情,多的是虚伪和假笑,要么就是似笑非笑。
在他的认知之中,三姑娘是个很奇怪的人,不爱读书写字,也懒得跟先生们学什么女戒,跟府里大姑娘的关系也不大好。
三姑娘常念叨的就一句话:“小石方,今儿咱吃啥?”
他知道自己这命是谁救回来的,也知道三姑娘实则是个心疼自己银子的人,她也常说:你的命是我用人参汤用银子给吊回来的,以后你就要……
石方于是常常接道:“以后石方给您做一辈子的菜。”
他在做菜这边很有天赋,即便是一开始做得不好,屡屡让三姑娘吃了皱眉,可很快他就找到了办法,并且能让三姑娘那挑剔的舌头满足。
在顾府,他逐渐像是自己当初在在酒楼想的那样,开始做菜,有了月钱,能填饱自己的肚子。
唯一的不同是,他的菜只做给顾三吃。
顾三看上去很好相处,实则是个脾气很古怪的人,只是藏得好,并不显露罢了。
早先石方做菜不好吃的时候,她便会很直白地讽刺出来,一直到他把那一道菜做得能吃为止。
于是也这样渐渐地,他知道了顾三脾气很坏,虽然在外面手段圆滑,不少人觉得她嘴巴甜,谁见了她不喜欢?除了她大姐,倒也没什么仇人。可若是把这吃食的态度摆出去,但怕是立刻就有一大波人要翻脸。
好在顾怀袖很分得清什么人能欺负,什么人不能欺负。
她就喜欢吃好的,对石方的要求一开始就很苛刻。
可若没有顾怀袖的苛刻,石方觉得自己也不会成为那么好的厨子。
他喜欢给三姑娘做菜,也只听三姑娘的话,但是他不会把手腕上的秘密告诉她。
如果可以,石方希望她永远也不知道。
前明有个木匠皇帝,而朱明江山已日头西落,他不喜欢什么皇帝皇权皇位,他不过是一介布衣草民,只想这样做一辈子的菜。
可是他忘记了,他的三姑娘是要出嫁的。
原本说好了是大姑娘嫁给桐城张家的二公子张廷玉,可回来没多久,大姑娘便拒婚,这人一转眼就换成了三姑娘。
下人们的话传得很难听,都说是大姑娘没挑中的扔给三姑娘。
那一天,他放错了糖和盐。
大姑娘三姑娘之间的不睦,府里人约莫都知道。
可不幸,其实很早就开始了。
上天不曾赋予他扭转乾坤的能力,所以他只能坐看一切发生,而无能为力。
芳姐儿与太子勾搭上,这也是石方后来才知道的事情,他在三姑娘回来的时候,发现了姑奶奶跟外男的信函,也发现了她跟宫里林佳氏的往来。
那个时候,石方才知道,到底三姑娘处在怎样危险的境地之中。
手里把玩着那犀角簪,他终究还是没有还回去。
不但不曾归还,他甚至还逼死了顾姣。
那女人投缳自尽了,被顾瑶芳放在府里的暗棋,似乎也去掉了。
京城里一条白绫投缳自尽的顾姣,安徽桐城叶府大门外横死的叶芳华,被他用下了砒霜的毒酒毒杀的画眉……
在那些旧日的时光里,石方永远也想不到,他会在日后做出这么多的事情来。
然后,他在牢房里,忏悔自己曾经的罪孽,又诅咒那些在自己身上留下罪孽的人。
可为什么老天爷不让他多活一会儿呢?
没了他,三姑娘的舌头那么挑,谁来给她做菜?
也许……
没了他,还有别人吧……
直到他看见顾怀袖来。
那一刹那,所有前尘过往,竟然纷至沓来,让他心头百感交集。
他一点也不想看见顾怀袖。
可她来了。
他看见她拿起了烧红的烙铁,那眼神依稀熟悉。
恍惚之间,他父亲当年也有这样的挣扎,悲悯,交织着绝望。
一个是痛苦的开端,一个是痛苦的结局。
他的手腕,血肉模糊。
声音已然嘶哑,他冷汗浸透了背部,可他愿意一直看着她。
他给三姑娘说了很多,可他自己一句也不记得。
她救了他的命,也多次回护于他,即便是张二公子多番隐晦表示不满,他的三姑娘也不过是置若罔闻。
有时候,吃对顾三来说,比男人还要紧很多。
可石方知道,这一切是会渐渐变的。
就像是张廷玉来到他窗前时,说的那一番话,桂枝儿……
他厌恶张廷玉,不仅因为此人的表里不一,更有日后的种种。
冤杀。
那个在江宁别院外面的老乞丐,那个白发苍苍老泪纵横的老人,他的血亲……
死,他也不会忘记,被他倒掉的汤,被他投入火中的四十五枚铜钱。
九五之尊,九五之数。
可这些,都是过去了。
他不过贪生怕死一小人,他不想离开这样安逸的生活,纵使不孝且悖逆,他也甘愿死后来偿还这一笔债。
不管余生几何,他只愿给顾怀袖做菜。
顺天府阴暗的大牢里,她成全了他,亲手毁去了他手腕的印记。
即便是入了黄泉,成了孤魂野鬼,他也心甘情愿。
而她转身,麻木又疲惫。
成王败寇,千古盛衰之理。
不管是顾怀袖,还是张廷玉,他们都走得很累。
从他的家族,到如今的他们,何尝不是这道理?
三姑娘,地上滑,您慢着些走……
可他还是眼睁睁看着那一道影子,消失在尽头。
长夜漫漫。
他的世界,也只有这长夜了。
此夜,永无明日。
大清宰相厚黑日常 第262章 番外钟恒老板有病
忙碌的运河两岸,来来往往多少航船,商号的旗帜就在风里飘扬,蓝空之下是水波荡漾。
他已然是两鬓斑白,回想依稀华发未生之时,也是个尖酸刻薄人物。
钟恒低笑了一声,看了看壶里的酒,又有些感伤起来。
三千里维扬地面上,再没有沈恙这一号人物了。
钟恒认识沈恙的时候,他还是个账房先生,成日里在江南杨家富商的府上坐着,算盘一摇一晃,进进出出的银两便都在他心里。
那正是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的时节,他因为生意进了杨家宅院,刚谈定了一笔生意,被管家拿着对牌去账房那边支领钱物。没想到,到了地方,便看见了沈恙。
不过,彼时的沈恙不叫做沈恙,人们都叫他病先生,因为这人行事有些出人意料,并且时常不按常理出牌。
多的是人觉得这人脑子有病,可当时钟恒却想起了当年父亲说过的话。
只有沈家人是那样打算盘的,说不出的姿态,不像是单纯的打算盘,他们是在享受着银钱进出的感觉。
打算盘,像是在弹琴,有时候遇着病先生心情好了,还能听出些调子来,不可谓不妙。
可那个时候,谁想到,账房先生算盘噼啪声里,藏着杀机无穷呢?
都说做人应当留一线,算盘十三桥,只打十二桥,剩下的一桥留给旁人打。
可偏偏沈恙是个有病的,他有多少算多少,从来不给旁人留什么余地的和后路。
兴许也是因为这样偏激的性子,他最终害了的还是自个儿。
不过在他这样的祸害离世之前,倒霉的永远是他的对手。
杨家也是盐商之中的大族,当年沈府出事未必与他们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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