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重生]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花左
这天傍晚,一头白虎跑进了军营。四肢健硕,踏着稳稳的步伐,抖着一身漂亮的白毛,很是扎眼。守门的士兵认出它,也不做阻拦。见识过白虎在战场上的英勇作战,士兵们觉得它是忠心护主,而且十分有灵性。
此刻白虎跑进军营,果然就是冲着后山白五的营帐匆忙奔去。然而帐里空无一人,白虎跑出来,左右焦急的探头,面对着大大小小的营帐,仿佛不知该朝哪里下嘴。
哨塔上的士兵说了句在元帅住的帐里呢,老虎便立刻奔向中军帐。中军帐里正在开会,二皇子,封不染,赵永德,还有另外的几位大将。
禅心冲进去的时候,另外几位大将都唰的站起来,拔出刀剑来。
容佑的双眼却是一亮,几乎是惊叹了一声:“莲华,你果然把它弄到手了。”
这话,直接让禅心对封不染怒目而视,粗粗的咆哮起来。
封不染眼里闪过一丝沉色,倒不是恼禅心,却是觉得二皇子话说的有失妥当。但二皇子是如何心思缜密的人,怎么会犯这种错误,只能是有心为之。
“在后面的侧帐里。”没有回应二皇子的赞赏,封不染这么说了句,没前没后的,让在场的人愣了愣。
却见禅心扭身就跑。方知这老虎是惦念着主人,又见二皇子似乎对其十分看重,纷纷对禅心赞扬起来。
只有赵永德始终沉默着,自一开始对容佑行过礼之后,发表了对这场战争的几点切实的看法,便不再出声了。赵永德正是厌恶官场上的明争暗斗才弃笔投绒,对京城里这些年一直腥风血雨的皇储之争也不感兴趣,只想躲避的远些。但老五似乎跟大皇子走的很近,所以连带着整个赵家被划入大皇子的阵营。
二皇子容佑素来心思明若皓月,定然对他防备的很。
白五一直昏迷不醒。自封不染将他从战场上背回来,脱去了血污的衣服,用温水清洗了身体,才看清白五伤在哪里。后腰上中了一箭,不深,但伤口周围的肉全变黑了,应当是有毒的。腿上和肩膀上还有两处伤口,是长矛刺的。更别说那双手上的细密伤口,却是让人怵目惊心。
禅心冲进帐篷的时候,正看见那去而复返的道人,将白五身上的衣服脱下来。
大将军[重生] 第44章 二皇子的盘算
其实当时帐里不止云衡一人,旁边还有徐漠和封寻。老虎一下子冲上去咬人的时候,徐漠吓得丢了手里的药滚到角落里,封寻蹭站起来后退了好几步。
云衡身形极快,他闪到一边,素白的衣袍纤尘不染。眉心红印轻点,唇畔挂笑:“看把你急的,急吼吼的冲上来,这下你去替他换药好了。”
禅心把人床边的人全部赶走后,跳上去长身一横,躺在上面谁也不准靠近。
云衡逗它,它就一直咆哮,惹的急了,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赵永昼睡的很深,梦里的景色变了一处又一处,一年又一年。他梦见很多人,过去的他们,现在的他们。他一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活在过去还是未来。在魔岩门里,他确实觉得自己又死了。当时心里强烈的想法却不是怕死,而是孤独。他又一次孤独的死去,在深夜里,身边没有一个熟悉的人。
他梦见自己走在通往阴曹地府的黄泉路上,路的两旁开满了铺天盖地的曼珠沙华。赵永昼停在路边,看着那些红得滴血的花朵,前后左右没有一个人,全是亡灵。他站在路口等了很久,也不知道在等谁,只觉得心里沉沉的,快窒息而死。
然后他放声大哭,空旷的寂寞的通往死亡的路上,只有无边无际的潮水,黑暗。
梦到了这里,赵永昼被推醒了。他张开泪蒙蒙的眼,依稀看见晕黄的灯光下一道身影坐在床前,书卷摆在一旁。那人容颜真实,穿着浅白色的单衣,因夜露深重,外面还披着一件苍青色的袍子。
赵永昼眨了下眼,眼中的泪挤出来了,看清了这人的脸之后,虽不再哭喊,泪却是流得更凶猛了,一股一股的往外倒,好像水库似得。
封不染先是被吓了一跳,当下第一个反应是要站起身去喊云衡进来看看。刚才帐篷里乱成一团,怕打扰到白五休息,封不染索性将人全部赶出去,自己则拿了一本书坐在白五床前打发这一个深夜。
刚要站起身,白五的手便挪过来,紧紧的揪着封不染的衣袖。苍白泛皮的嘴唇动了动,虽然没发出声音,但封不染还是听见了那两个字:别走。
封不染松了半口气,重新坐下来,问:“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赵永昼轻微的摇头。
“饿了吗?”封不染端过一旁方才侍从为他准备的羹汤,又将枕头垫高些,舀了半勺递到少年嘴边。赵永昼原本是不想喝的,架不住封不染的好意,只抿了几口,再怎么劝也不喝了。
封不染将碗放到一边,伸手探了探赵永昼额头的温度,“还有些发烫,你先睡会,我让他们熬药来。”
赵永昼不想喝药,也不想睡觉。他怕一闭上眼,四周没有一个人的那种恐慌。
“元帅。”赵永昼沙哑的开口,寂静的深夜里少年的声音低沉,“我做了梦。”
“什么梦?”封不染问。
断断续续的,乱七八糟的,赵永昼东一句西一句,连自己都不清楚在说什么。但封不染神态专注,听得很认真。少年的恐惧,孤独,迷茫,痛苦,都尽收眼底。
赵永昼说的很慢,说一会儿还要歇息,眼看着又要睡着了,可是却挣扎着,怎么也不肯闭上眼。
其间封寻端药进来,默默的站了一会儿,又忍受不了般的离开。封寻忽然发现,白五的眼睛里,好像只能看见叔父一个人。而叔父对白五,格外的好:白五说话的时候,叔父就温柔的看着他,白五忘记要说什么停顿下来时,叔父便将吹凉了的药递道白五唇边,哄着让他喝下去。
这样的两个人,竟让他完全融入不进去,最后只能憋屈的离开。
静和在帐外立了好一会儿,忽然转过身就走。封缓刚从前面过来,正奇怪封寻怎么丢了魂的样子的,此刻又见静和手中端着的补药,迎上来问:“这是怎么了?怎么又不进去?”
静和的神色有些说不出的奇怪,“不……不进去了。”
说着便急急地往前走,走了一两步脚踩着裙裾,身子一歪手上的药全倒在了地上。封缓连忙扶住,又拉过那被烫红的手细细轻吹,却见静和神态麻木怔然,根本不知道疼似得。
封缓站起身直接走向行帐,被门口的侍卫拦住:“小姐,大人下令不准任何人打扰,请回吧。”
“哦?叔父是在里面金屋藏娇了不成?我今儿还非要看看里面是在搞什么鬼,把一个两个都吓的变了一个人。”说着就要进去。两个侍卫阻拦,一时在帐前大吵大闹起来。
这时帐里传出声音,“让她进来吧。”
原本以为封不染是会生气的,说实在话,封家的小孩没有哪一个不怕这个男人的。他既是家主,是整个封家巨大产业链的继承人,还在朝廷中身居要职,是封家的顶梁柱。虽然平日里不怎么发脾气,可是封缓的记忆中隐约有那么几次,封不染的样子是十分可怕的。
听见里面的声音,封缓顿了顿,轻轻掀开帘子走进去。
封不染坐在桌子前看书,白五规规矩矩的躺在床上。封缓还不死心,走进几步细看,白五睡得很熟,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
“大半夜不睡觉吵吵什么。”封不染开口训斥,声音却很低缓,几乎算得上阴柔。
封缓突然打了个冷颤,她飞快的瞟了一眼封不染的眼睛,那双眼睛像子夜的天空,从最深处折射出几丝寒星的亮度。
“我、我就是来替郡主看看白五,他没醒我就先回去了。”封缓说完就要走。
封不染的声音柔和的像地底暗河里流动的水,“你家郡主这么晚还不睡觉?请她进来坐坐。”
封缓连忙说:“郡主身体不舒服,她已经歇下了。”
然后封不染就什么也不说的看着她,封缓只觉得那视线让她入坠寒冰。
这时床上的少年翻了个身,封缓注意到身上的视线立刻便移开了,她赶紧福礼,“侄女告退。”
逃也似得出了帐。
将被掀开的薄毯重新盖好后,封不染淡淡的瞥了一眼在夜风中晃动的帘角,拿起手中的经书细细翻阅。
这经书还是师父让云衡带来的,说是有驱除邪念镇静本心的作用。封不染每日夜里翻阅,倒也渐觉内心越发清净。然而此刻眼睛在盯着这些字瞧,只觉得字字诛心。甚至到最后,小字变成了蝌蚪,变成了更大的野兽。
这天早上,赵永昼醒了,帐里没有一个人。觉得身边热乎乎的,低头掀开被子一看,白毛毛的禅心正睡得酣然。赵永昼不由得一笑,手放到禅心的脑袋上轻蹭。忽然想起什么似得,赵永昼猛地盯着自己行动自如的肩膀,再摸索肩上和腿上的伤口,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难怪禅心睡的这么熟,它一定又替自己疗伤了……
忽然觉得鼻尖一酸,赵永昼喃喃出声:“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刚吃过饭,二皇子就传。赵永昼进了行帐,只匆匆瞥见帐里的两个人,便直接跪下行礼。
“小人白五,见过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含笑的男声从头顶传来,“你倒知礼的很,起来吧。”
赵永昼微微抬起头,便瞅见月白衣袍胸前的五爪龙纹,立即又低下头。站起身,“不知殿下召小人前来有何吩咐。”
“吩咐谈不上,来,介绍个人与你认识。”容佑浅笑盈盈,月白的长袍更衬得他眉若山岚脸若润玉,尤其一双美目如流水星黛熠熠生辉。
赵永昼本就很怕容佑,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无论小时候还是现在。这里面的道理他不甚了解,但一定是有缘由的。此刻即使是见了容佑这般亲和的模样,他心里也是咚咚咚的打鼓,半刻钟也不愿与容佑多呆。
赵永昼抬起头,看向容佑身边的人。这个人有些眼熟,似是禁军里的一个首领。五官深刻轮廓分明,原本该是个硬气的汉子,唯独一双眼睛过于狭长了些,睫毛太长,扑闪扑闪的,嘴角勾着半抹笑,显得不那么正经。
此刻这人也正好奇的打量着赵永昼,从头到脚的打量,脸上的笑意也不知是讥讽还是别的什么。赵永昼看不出,却也不喜欢这个人,看了两眼便将视线挪开了。想来上辈子也是因为这样,所以从未去多注意过有这么个人。不知什么来历,又怎么与容佑这般亲近了。
容佑说:“来,见过白统领。”
赵永昼一顿,立即就明白了这个人也姓白。也不抬头,手上作揖,嘴里说:“小人见过白统领。”
这位白统领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架子比二皇子还大。赵永昼心里也不气,想他上辈子比这人还傲呢,可这辈子他什么都没有了,却也觉得他以前拥有的那些也从不曾是他自己的。
容佑说:“好,既然白统领也满意你了,那咱们就长话短说。白五,你原先是奴籍,后来被充军,仍旧是待罪之身。即使三年期满,入了军户,日后对你的论功行赏也有些不好的影响。本宫喜爱你这样的人才,特意为了寻了一条好出路,你愿不愿意走?”
赵永昼哪里敢说不愿意,连说:“多谢殿下隆恩,小人愿意的很。”
容佑点点头,“白统领是禁军的统领,你与他同姓,今日你在这里喊他一声叔叔,走出去你就是岭南白家的亲族子弟。假如你再立下战功,日后加官进爵,甚或封侯拜相,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你觉得如何?”
这下赵永昼算是明白容佑今天喊他来的意思了,是要让他认这位白统领当亲戚。可是他又糊涂了,便下意识的问了句:“这事儿,封元帅怎么说?”
容佑的双眸忽然半眯了一下,很危险。
“这是你自己的终身大事,怎么还拿不定主意需要别人做主?”
赵永昼心里一麻,“不,小人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怎么说?”
“殿下是为小人好,小人自当领命。”
走出帐篷的时候,赵永昼抬头看着苍茫茫的天空,忽然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很可悲,他之前一身的傲气到哪里去了了呢?对刘鸨儿他可以嬉笑怒骂,对陈远洲他可以鄙视不屑,然而在面对着像二皇子这样的天命所归之人时,他除了顺从顺从顺从到骨子里之外,再无半点傲骨。
看来容佑和封不染之间有嫌隙了。容佑已经开始培植新势力,似乎是为了防止将来的某一天,容佑还将‘白虎将军’这一战斗力也拉入自己的阵营了。
赵永昼忽然发觉自己正在走进一个漩涡,皇权的漩涡,说不定哪天,他还会身不由己的走到那中心去。
大将军[重生] 第45章 三年后
那位白统领的来头,赵永昼大约是猜到了。岭南白家,那就跟香洲封家是一个意思,很出名的世家大族。前朝名号极胜的书画大家白琴生便是出自岭南白氏一族,若无意外,这位如今的禁军统领应该是字先启单名一个桀字。赵永昼之所以记得这个名字,是因为当年五哥出任兵部侍郎要对宫中禁卫人员的户籍做一个详查归类,工程量太大便让小弟在一旁帮忙念。刚好那天赵永昼因为一点小事挨了一顿打,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想当年他跟在五哥身后,进出皇宫,那些当班侍卫他从未关注过。当年白桀也一定在那些当差的侍卫当中,望着赵小公子的轿撵许多次。而如今眼下,白桀身为禁军统领,站在皇子身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这个小小的杂兵。想到这里,赵永昼只觉得命运弄人,时移世易,不由一笑。
赵永昼离开后,容佑问白桀:“如何?”
白桀说:“殿下,封太傅是白五的恩人,只怕他现在会背叛封太傅,将来也会背弃您。”
容佑摇了摇头,否定了白桀话里的话。又好像自言自语:“我并没有让他背叛莲华的意思。我只是……想给白五一个更好的出路。”
白桀:“天降瑞兽,若不能为我所用,则应立斩不赦。”
容佑:“那孩子喜欢莲华,是莲华为本宫驯化了一头瑞兽。”
白桀凝视着容佑,“殿下仁慈。不过如果那颗棋子与你有了异心,还要留着么?”
“不。你什么都别做。”容佑突然看着白桀,黑眸清冷生光,“无论是封不染还是白五,什么都别做,听明白了吗?”
“是。”白桀低下头。想必这世间是没有几个人敢与二皇子的眼睛直视的。
封不染看了手中的信,将其丢在桌上。旁边的封岚印赶紧捡了在烛火上焚烧了,“家主真是大意,这信上虽没些什么,但要是被二殿下看见可如何是好。”
一纸书信很快燃成了灰烬,封不染淡淡的撇开眼,“你以为他不知道月儿给我写信?这信上的内容他只怕早就知晓了。”
封岚印大惊,“二殿下疑心重,他如果知道太子与你一直保持书信来往,不会怀疑你……?”
封不染点点头。
封岚印沉默了一会儿,“看来他对你早有怀疑。他这般不信任你,依我看还不如——”
“岚印。”封不染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封岚印不得不将未说完的话吞进肚子里:几个皇子相争,封不染既是二皇子的挚友,可同时也是小太子的老师,如果封不染想反水,是很容易的事。在许多人看来,封不染是脚踏两条船。但封岚印知道,封不染一直对二皇子忠心耿耿,去做太子老师这件事也是二皇子自己安排的,意在控制小太子。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二皇子与封不染在许多地方产生了分歧,小太子却反而与封不染越发亲近,。
白五和白桀经常同进同出,二人常伴二皇子左右巡营狩猎。没过几天,军中莫名其妙的传出消息,说最近一战成名的‘白虎将军’白五与禁军统领白桀是叔侄关系。言之凿凿,空穴来风,简直人人都信了。甚至‘白五’这个名字,也渐渐被‘白虎’取代。
二皇子要回京城,带着静和郡主。赵永昼立在一旁送行,静和说:“这孩子我也喜欢的紧,既然二哥也看重他,不如就让他跟着回京城吧。”
容佑笑起来,一双眸子熠熠生辉:“妹子,你喜欢他就更该让他留在战场上锻炼,待他功成名就才能配的上你。那时二哥便做主让他入赘昭王府,你看这样可好啊?”
静和轻嗔二哥无礼,微红着脸上了马车,然而那轻微拢起的眉头泄露了她的心事。
魔岩门之后,圣旨下达全面攻破巨澜,大荣军队势如破竹,一举攻下巨澜半壁江山。
次年春,黑沼泽一役艰苦卓绝,新将封寻与白五在此战役中奋不顾身,表现英勇,封寻被擢升为先锋将领,白五因其罪人之身不能荣升军衔,暂表嘉奖,待其刑期满后,再行论功。虽说如此,京中时不时有大人物带着恩赐来见白五,这些人都是二皇子的人,白五的身份在军中却越发尴尬。不过由于战事吃紧,军中不像那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又是在封不染治下,很少有人议论。即使有少部分人对白五有异样眼光,在战场上多次看到那头威猛的白虎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走在路上,开始有人称他为白虎小将。赵永昼不太在乎这些,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白五也好,白虎也好,这些都不是他自己。二皇子看重的也只是‘白虎’,不是白五,更不是赵永昼。
赵永昼自然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荣耀和军功,全都是因为白虎。别人在背后说他什么他都知道,愈是这样,他就越要在战场上拼命。他的名声已经传回三清县老家,念一让禅心带信来说,陈员外去世了,陈家有几个奶奶争着当家,四姐翠玉在陈家的日子原本是不好过,但现在托白五的福,那些人对翠玉格外的好。说县官亲自去白村慰问了白五的娘,带了许多礼品,还接白长汉去衙门当了闲差。
信中只说了这些,对其他人只字未提。赵永昼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己终于是为身边的人带去了好处,忧的是白长汉这东西又懒又贪,不会好生过日子。又对子清众人的情况心生挂念。
时光荏苒,眨眼已到了第三年的冬天,白五的刑期满了。这场仗,也几乎快到了尾声。巨澜山河摇摇欲坠,只剩下最后几座城池,还在负隅顽抗。申屠宇破釜沉舟,放出大片药人守城,亲自披甲上阵,似有不惜亡国也不投降的意思。封不染不愿在最后浪费大量兵力去围城与药人面对面,于是多次劝降。战事打打停停,暂且不提。
又说经过三年的风吹日晒,刀砍箭伤,赵永昼有了很大的长进。身高体格不说,那样貌渐渐长开,浓眉大眼,眉宇间气场方方正正,乍一看,与当初那个弱不禁风又多少带着勾栏院气息的少年简直是判若两人。不过也有与白五朝夕相处的人,并不这么觉得。
恰比如此时此刻,夜半时分,元帅的中军帐中。
封不染看书乏了,将视线从白纸黑字上移开,落到旁边站的笔直的贴身侍卫身上。看的久了,竟也多出几分陌生来。
“一眨眼,你都长这么大了。”封不染出声道,声音像梦呓一般。
年轻的侍卫转头默默的看向他。眉梢眼角是藏也藏不住的情愫,三年间越来越明显的情感,封不染是熟悉的。
“去歇息吧。”不敢与那双太过痴缠的眼睛对视一般,封不染移开视线,冷淡的吩咐。
一瞬间乍泄出的热度转瞬间就冷却了。
赵永昼乖顺的低头告退,心里头却闷的很。他能感觉到封不染那一瞬间对他露出的松动,可仅仅是一瞬间,立马又全副武装起来。
老师啊,你究竟要我怎么样呢。
黎明天还没亮,士兵未起,只有巡营和换班的在偶尔走动。赵永昼手里提了个桶,里面装了几件衣服,到河边清洗。
北方的冬天呼啸寒冷,虽然已经开春了,捧一捧全是冰渣子。赵永昼先将面上的两件衣服泡进水里拎了拎,抬头朝四周探头查看,之后小心翼翼的抽出最底下的一条银白色的亵裤拿出来洗。
那上面沾染的斑斑点点让赵永昼想起昨夜的事,有些脸红,快速的搓着,忽然听到近在咫尺的脚步声,赶紧将手里的东西藏到衣服堆下面,另取了上面的一件单衣洗。
封寻走过来,看到赵永昼手上的银色单衣,皱起了眉:“虽说你现在是他的贴身护卫,但用不着连他的衣服你也包了吧?又不是没人洗。”
又说:“你原先不愿做封家的家侍,我当你傲。现在二皇子提拨你,你一步登天了,却反而倒过来抢封家的家侍做的事,我却不知该怎么看你了。”
这两年无论大小战斗,两人总是同进同出,并肩作战,赵永昼原以为他们之间应该是有难得的情谊的。这少爷却总是这般,说话阴阳怪气。赵永昼原当他是男孩子发育过程中的反叛心理,过了这段日子就好了。但最近他发现,封少爷似乎格外的针对自己。赵永昼前思后想,也想不出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封寻。
封寻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总是偷偷的把叔父的衣服拿出来洗。白五,你知道别人背后怎么说你的吗?你是从勾栏院里出来的,这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你有现在的身份地位也是不容易,怎么就不能洁身自好一点呢?”
这少爷嘴毒,赵永昼往日就知晓的,只是鉴于对方毕竟是个半大孩子,又是封不染的亲侄,容忍和漠视惯了。但是今日封寻说的话确实是让赵永昼有些忍无可忍,他将衣物全部浸泡在桶里,站起身转过来,神情严肃的对视上封寻鄙夷的视线。
“封少爷,我原以为咱们这两年在战场上同生赴死,至少是有一些患难情谊的……”
“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我才见不得你自甘堕落。”不等他说完,封寻就愤怒的打断。“好好的男儿大丈夫不做,偏要、偏要……叔父有病,你也有病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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