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妆罢山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墨十八001
想必是看见厨房后窗大开,窗台上鞋印清晰,猜想这家人必是跳窗逃往后山了,所以一怒之下干脆点了厨房的柴火——只要烧光了这家的家当,眼下天寒地冻,这家人就是逃到了山上,也寻不到吃食,冻死饿死是迟早的事。
火烧的热烈,皮革靴子呼哧呼哧的踩雪从井边上绕了。悄然而过,许多声响来了又去,方墨听到了隔壁豆腐西施秦玉兰的尖叫,听到绸缎铺周掌柜杀猪一样的喊声,听到马蹄声一波一波踏,车轱辘咕咚咕咚的滚过,远远近近兵器短暂的相碰声。她没有动,以一人之力挑战大队人马的蠢事是做不得的,同情心的泛滥会导致更加惨痛的结局。
许久了,除却火燃烧时的噼啪声,再听不到别的声响了,方墨敏捷从井中爬出来。墙角的簸箕已经烧了一半,苏瑾娘正呛咳着要醒了,她连忙将母亲拖到院中,拿雪水在她脸上抹了两三下。苏瑾娘一睁开眼睛,就看见熊熊大火,她尖叫一声“墨儿……”
方墨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低声说娘,我在这里。”
苏瑾娘拿手指着那火,在女儿眼神的安抚下来,慢慢想起前事,脸异常苍白,上下看女儿无恙,一把紧紧搂住她,眼怔怔望着眼前熊熊大火,牙齿打着颤,喃喃说道墨儿,墨儿,别怕,娘在这里,娘在这里。”
这个不过是一普通的北方乡间妇人,随着来到晋州城不过半年,她胆小谨慎,勤实淳朴,哪里见过如此境况?而如今家里男人也不在,只觉得天都塌了。
“娘,我不怕。”女孩弱小的手搂住母亲的脖子,头埋进母亲怀里,宁静的声音还带着些许的稚嫩,却莫名令人心静。
苏瑾娘稍稍安静些,女儿小小的身子给了她一股莫名的勇气,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望着面前的大火,将呜咽声硬生生吞下。
“娘,咱们去前面看看。”方墨低声说。
大火尚未烧到前院,苏瑾娘点了点头,拉着女儿,哽咽着说对,咱们,咱们去前面看看。”
两人相携着走到前院,门大开着,二丁的人头就在门槛前面,眼睛仍是大睁着,保持一副惊骇的神情,身体却在街中间的血泊之中,街上已经看不见骑着马的北狄人,只横七竖八躺着许多的尸体,洁白的雪地再不复见,猩红血迹处处都是,空气中弥散着一种浓重的血腥气。方墨看了一眼外面,悄然关上门。
苏瑾娘的眼泪忍不住又落了下来,药铺里乱七八糟的,药柜都倒了,草药散了满地,柜台上横在屋中,算盘珠子滚落了一地,次间的矮塌被掀了,柜子的门都大开着,里面的胡乱散在地上。方墨一把扯下矮塌上的单子,在屋里四下找着或许有用的物件。苏瑾娘用袖子擦了擦脸,吸了一口气。她还有女儿,慌不得。
两人里里外外找了一番,用单子将包了。方墨突然住了手,说道娘,咱们去隔壁看看,不秦姨样?”
苏瑾娘一怔,也是,秦玉兰见识多,胆子大,性子又泼辣,跟她在一起,可不就有了主心骨?“走,咱们去隔壁看看。”
方墨嘴角一扯,脸上带着笑,眼睛里却冰凉一片。苏瑾娘正要开门,方墨拦住,低声说娘,咱们从院墙那边翻就可以了。”苏瑾娘想起门口二丁的人头,连忙点了点头,方家与聂家一院墙之隔,平时互可通声。
两人在院墙下搁放了两个凳子,方墨先爬上墙头。聂家的院子里白苍苍的一片,见不到一个人影,雪地的乱糟糟跑得都是脚印子,房间里的灯倒是亮着。方墨仔细看了那脚印的方向,最深得脚印子是往前院去的,那伙北狄人必是抢了些走了,屋中声息全无。方墨伸手将母亲拉上院墙后,衣衫一扬,单膝跪地,跳下院墙。
房门大开着,在门口就看见晋州的豆腐西施秦玉兰横躺在屋正中的桌子上,血正沿着桌子滴滴答答往下流,地上已经积了一大滩血。方墨强搀着苏瑾娘,秦玉兰的碎花裙子被扯了下来,扔在地上,光溜溜的两条青白的腿半吊在桌子上,下身片缕未着,上身的衣服被扯了一半,肚子被开了膛,肠子清晰可见,她嘴角带着血渍,眼睛毫无生气盯着屋顶。
方墨摸了摸秦玉兰的颈脖,还有一口气,她低声喊道秦姨。”
苏瑾娘忍住哭声,扑低声叫道大妹子,大妹子”秦玉兰死灰沉沉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也不哪里来的劲,一把抓苏瑾娘的手,“嫂,嫂子,刚,刚……”
苏瑾娘听不明白,边抹眼泪边说大妹子,大妹子,你在说?”
秦玉兰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喉咙哽咽着,只一双手力大无比,指甲恨不得掐进苏瑾娘肉里,像是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反复重复着刚,刚……”
方墨环视屋里一圈,走到屋角的大水缸旁,打开盖子,水缸之中的水只有半缸,里面泡了一个孩子。那孩子半个身子都淹在水中,方墨连忙把孩子从里面抱了出来,正是秦玉兰六岁的聂云旭。天太冷,孩子在缸里也不待了多久,浑身冰冷,气息微弱,嘴巴青紫,眼睛闭着,她连忙剥了孩子的衣服,扯过炕上的被子紧紧包住。
秦玉兰紧紧盯着苏瑾娘,指甲抓进她肉里,“嫂子,旭儿,旭儿给他,给他爹我,我做牛做马,报答你”说完便松了手,没了气息,眼睛仍是圆圆瞪着屋顶。
苏瑾娘用手捂了嘴巴,压住哭声,哽咽说着大妹子,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方墨拉着她娘,低声说道娘,咱们得赶紧,晚了,旭儿只怕是过不来了。”苏瑾娘接过女儿手上的孩子,连忙点了点头,又看了看秦玉兰,捂住嘴巴,掩住哭声,出了门。
方墨站在桌子边上,伸出小手,轻抚过秦玉兰的眼皮,盖上那瞪得圆圆的,死不瞑目的眼睛。
这个,她做的豆腐与她美丽的容颜一样,整个晋州无人不知,她的胆大泼辣让无数对她垂涎三尺男人同样也退避三尺,她会提着菜刀满大街的追砍那些心怀不轨的男人,她大声的唾骂让所有的伪君子心生胆寒,而如今却以最屈辱的姿势呈现在别人面前。
方墨拿了床铺上的单子,盖上那具受尽屈辱的身子,出了门,满目皆是一片凄厉的苍白,而抬头看,天是黑漆漆的,不见一丝光亮,那一重重的黑沉沉得扑压下来,极尽穷目也望不见光明在哪里。
天,已经变了。
是 由】.





妆罢山河 正文 第四章
??墨与苏瑾娘翻了墙,自家后院已倒,熊熊大火变成了零星的火点。苏瑾娘让女儿抱了聂云旭靠火堆而坐,赶紧上前院找出自家熬药的炉子,借了火星,烧上热水。两人就着未熄的火苗,将冻僵了的孩子上上下下擦洗一番,穿了衣服,用烘热的被子裹住了。
两人忙了半柱香的功夫,那孩子终于哆哆嗦嗦哭出声来,“娘……,旭儿听话,不出声旭儿不怕冷的……”
苏瑾娘见孩子哭出声来,连忙又灌了一碗热的生姜水,见那孩子仍是神智不清,只顾哭哭啼啼叫娘,心中悲戚无比,紧紧抱住孩子,轻声哄慰,不多时那孩子终是累极了,抽抽泣泣睡了。
孩子累了,睡的很深,猫一样的蜷在怀里,微翘的睫毛上还挂着泪水。院中大火已熄,烟渺渺而散,许多熟悉的都看不见了,天渐渐亮了,却更加阴沉,滚滚黑云在头顶上翻滚着,远处群山寂静,一片白茫茫的。
苏瑾娘心中悲戚而又茫然,她不怎样告诉孩子他的家和他的母亲全没有了的事实,不接下来该做才好,这个世界坍塌的太过突然了,她完全失去了辨别的能力。
有一双小手落在她肩膀上,苏瑾娘回头看,女儿方墨小小的身子站在身边,小脸宁静而又安详,眼睛明亮而又安静,苏瑾娘突然生出些许勇气来。方墨说娘,咱们进屋去吧。”
苏瑾回握了女儿的小手,那小小手心的温暖直沁她的心里,她点了点头,抱了聂云旭,牵了方墨进了屋。
进到药铺的次间,将睡沉的孩子搁在靠墙的榻上,才安置好,大门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苏瑾娘抬起苍白的脸,与女儿相视一眼,见她面色沉静,幽黑深寂的眸子看不见一丝慌乱,她心中莫名安静下来,低声对女儿墨儿,娘看看,你就与旭儿就呆在这里,莫要出来了。”
方墨低声说道娘,你先从门缝看看,若是认识的,再开门不迟。”
“娘。”苏瑾低声说,轻手轻脚凑近大门。门外那人在边捶门边叫,“老方,方掌柜,方掌柜的,开开门。”苏瑾娘立时听出来人是谁,赶紧开了门。
一黑壮汉子背上背了一个人,慌里慌张进来,苏瑾娘连忙将踢歪的诊塌摆正放好,帮忙将李进背上那人安置在榻上。
方墨听见人进了门,抽出袖子里金簪子,在次间的门帘后向外面张望。诊板上躺了一位老妇人,约莫五十来岁,头发花白,胸前有一大滩血渍。随行男子二十五六岁,面容黝黑,身形魁梧壮实,正是药铺的常客李进,与父亲方大福私交甚好,那老妇人是他的母亲的周氏,也是常来方家药铺的。
方墨见是熟人,悄然将簪子往袖子里塞了塞。
周氏躺在诊塌上,花白的头发散乱披着,闭着眼睛,看不见进气,胸前是一大滩血渍。李进右额上有血,右手的袖子只剩下半截,裸露出来的臂膀上被砍了一刀,血肉翻着。他大口喘气,问道嫂子,方掌柜不在吗不跳字。
“我爹出门收药,还没有。”方墨说着。
李进一拳打在门框上,急的转了一圈,说道嫂子,你,你能不能救救我娘?”
看着李进焦急期盼的神情,苏瑾娘欲言又止,蹲下身子,撕开周氏胸前的衣服,一道刀伤从周氏的右肩横划左乳,血肉翻着,肋骨可见。苏瑾娘顿时手脚发软,她很少见血,如这般骇人的伤口更是从没有见过,寻常时候,她只帮着自家当家的煎煎药做丸子,哪里处理过这种情况?抬眼看,李进正期盼地看着她,她一时也说不出狠心的话来。一转头又看见女儿方墨在一边,那小身形让她突地生出期望来,她这女儿聪明机智远胜同年女儿许多,常有惊人之举,许多时候比她爹还要顶事。
“方墨,你快看看。”苏瑾娘连忙说道。
李进心中着急,见苏瑾娘居然给九十岁的女儿方墨让了位置,他想说,却也说不出话来。这种情况,他更是不如何下手了。但见那孩子从容不迫上前,伸出细白的小手把了脉,又拔了拔周氏的眼皮子看了看,低声叫周奶奶。”
周氏半睁了眼看了一眼,答应一声,“嗯。”
李进忍不住心喜,他他娘还有气,却不知原来也醒着。方墨眉眼沉静,低声吩咐苏瑾娘烧酒备布,又在周氏耳边低声说周奶奶,您可要忍住了。”
周氏微不可见的点点头,方墨剪开周氏的衣服,沾了酒洗那翻开的肉,周氏闷哼一声,脸色惨白如纸。
李进连忙抓了母亲的手,叫了一声,“娘。”他见方墨不仅不胆怯,而且行事沉稳老辣,早去了先前的狐疑。方墨用酒冲了伤口,又不知从哪来拿出跟细白的线,在口子最深处,如缝衣服般缝了几针,洒了些药粉子,又紧紧捆了几道。
李进看的目瞪口呆,这般处理伤口,他还是头一次得见。而苏瑾娘早白着脸,看不下去了,扭过头,忙活别的。方墨对李进说道李大叔,周奶奶这伤口子大,咱家铺子不全,眼下只能暂时这样处理了,好在伤口不深,这药粉每日用两三次,这包药煎好了一日喝上三回。若是这两天不发热,好好将养些,暂时不要动,别沾水,保住命是不碍的。”
李进点了点头,这事能成这样,已经很是圆满了。周氏脸色虽苍白,却呼吸平稳,李进与苏瑾娘将周氏抬进次间,看见里面居然还有一个孩子,李进吃了一惊,苏瑾娘低声将来龙去脉告知,李进面露凄色,默不作声摸了聂云旭的头。
苏瑾娘心中这李进多年来对秦玉兰颇有几分意思,只是秦玉兰是个火爆性子,没得少给他苦头吃。苏瑾娘拉了女儿从次间出来,母女边收收捡边低声。
没多会,李进出来了,双眼微红,方墨连忙上前给他看了看手上的伤以及额头上的伤,边忙碌边低声问道李大叔,眼下外面是样的?你刚才的时候,可有看见人?”
李进面色晦暗,摇了摇头说四喜客栈里是没有一个活人了,若不是我撞了头昏死,只怕也是难以幸免的。”说罢,叹了一口气,“别家是不的,我隔壁的叶家,一家二三十来口人,老老小小的,全没了。”
方墨李进与叶家老2一同当着衙门的差事,两人常在一起喝酒,听他一开口就说起四喜客栈与叶家,便猜到这夜里两人定是又约着一起喝酒,又一起遇到这事,只怕那叶家老2就没有他这样的好运了。
“李大叔可有去府衙看过了?”方墨又问道。
李进摇了摇头,说叶老2出去解手时,看见府衙方向火光惊人,唤了我一起出去看,结果在四喜客栈门口就遇到了一伙北狄人,叶老2当时就……”他看了看两个等着他的大小妇人,后面的骇人话便说不出口了,只叹了一口气。叶家老2是被人拦腰砍断的,马背上的北狄人速度极快,马过,刀起,叶家老2的身子就只有半截相连了,那时那景,不说妇人,即使是他,也骇得惊愣当场。
这飞来横祸太过突然,这夜里,若不是他深夜了还在四喜客栈晃荡,若不是他傻愣当场,被一脚踹到门框上,撞得昏死,他哪能这般侥幸?想及叶家数十口人的惨状,心中不由得戚戚然。见方墨已是将他的伤整理完毕,李进站起身来,说道嫂子,我还得上府衙一趟,我母亲暂时就烦恼你了。”
苏瑾娘连忙说道那你可得些。”
李进点了点头,提了刀出了门,苏瑾娘倚门而望,风呼呼而至,阵阵血腥冲天,出门那人很快消失在风雪之中,街上顿时人声全无,静得让她心中发慌,她连忙进屋关上了大门。苏瑾娘转过身来,见女儿方墨将衣物干粮纷纷装包,诧异问道墨儿,咱们要离开晋州吗不跳字。
方墨抬头,黑眸幽深沉静,说娘,这晋州已是北狄人的必经之地了,咱们得赶紧离开才是。”
“他们,他们还要来?”苏瑾娘慌张说道。
方墨点了点头,暖和的小手握住母亲的略微粗糙的大手,说道北狄人是渡黑水河而来,迟早有再的一日,到那时,晋州是必经之地,这里已经是极不安稳之地。娘,咱们要早做打算。”
“好,好。”苏瑾慌忙点头,突然而来的剧变已经是让她没有了应变的能力,小小的女儿不时候已经成了她的依靠。
药铺之中可收捡之物并不多,小包方收捡完毕,大门传来了轻叩声,有人在门口低声唤道嫂子,方墨。”
方墨听得正是李进的声音,连忙开门。李进的脸已冻得灰白,拍了拍身上的散雪,苏瑾娘连忙问道衙门可有人?”李进脸色铁青,缓缓摇了摇头,颤声说道知州吴大人与朱千总都被杀了,总兵衙门竟是无一个活人了。”
苏瑾娘惊得目瞪口呆,良久方说那,那可如何是好?”
李进看了看桌上收好的包袱,低声问道嫂子,你们有打算?”
苏瑾娘看了方墨一眼,说我,我们要离开这里。”
李进点了点头,说眼下离开,也是条正路。这北狄人也不杀,若是再遇上了,恐怕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你们可有想过要往哪里?”
苏瑾娘心中茫然,她一妇道人家,出门少,见识也不多,天往哪里才是一条生路?晋州两面环山,一面临水,也只有舟州可走了,可那边能去吗?方墨抬头问道李大叔,那北狄人可是往舟州去的?”
李进说看马蹄行的方向,正是西南方向,那必是往舟州那边无疑。你们可是要去舟州?”舟州与肃北城相接,到了肃北城,这一切就可以结束了。肃北有巍峨高耸的城墙,有百战不败的肃北王,有数十万漠北最精锐的军队,那里是整个漠北的中心,是漠北乃至整个大周最安全的地方。
是 由】.




妆罢山河 正文 第五章
苏瑾娘眼中一亮,正要说话,方墨摇头说:“我们不去舟州。”苏瑾娘回头看女儿,方墨面色沉静,黑眸似水,说:“北狄人既然也往舟州而去,那舟州便是去不得了。咱们上山,穿祁山到肃北去”
李进愕然看着方墨,眼前的孩子面色沉着冷静,一双黑眸如宝石般璀璨,行事举动与平时大不一样。可是祁山啊,那可是连绵数千里的山区,到处都是险峰陡崖,毒虫猛兽,即使最出色的猎手想要安然翻过祁山到肃北去,那都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更何况眼下天寒地冻的,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如何能翻过险峻的祁山?
方墨说:“我爹跟我说过,祁山有一条小道可以到肃北。”
“当真?”李进眼睛一亮,“你可知道如何走的?”
晋州偏远,城中民众靠山而生活者众多,药铺来往除了病人,还有各处山里来的采药人。祁山高险,山顶有千年不化的积雪,有毒虫猛兽,但也有各类珍奇药草,方大福能从众多山中采药人那里得知一条小道并不足奇。
方墨摇了摇头,说:“我虽然不知道怎样找到那条小道,但是我知道有一个人去过,他或许可以带我们穿过祁山。”见李进神色暗淡下来,方墨又说,“他住在葫芦峰的山脚下,不住在城里。”
李进眼睛一亮,若是那人住在城里,只怕也难逃一劫的,若是城外兴许还好。葫芦峰在晋州的东南边,出了南城门,翻了一两座小山,两三柱香的功夫就可以到了。李进看了一眼屋里人,说:“墨儿,你赶紧与你母亲收拾一番,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四喜客栈的马圈里还有一匹马,我去牵了过来,你们骑了马,路上也妥当一些。”
苏瑾娘诧异说:“李兄弟,你,你不走吗不跳字。
李进淡淡一笑,说:“我还有些事,暂时就不走了。”他**伤得那么重,这时节怎么可能上得了祁山?况且,方墨也说了,不能沾水,不能动,才能保命。“嫂子,你们赶紧收拾,我去去就来。”
李进走了,苏瑾娘与方墨又开始收拾东西,既然是有马,那就可以多带一些东西。从晋州穿舟州到肃北,若是天气好,四五天就可以到的,若是从祁山翻过,走惯了山路的人,大约要三四天的时间。虽然知道有小道,可是眼下大雪封路,恐怕要费的时间更多,这一路上吃的用的一样都短不得。
苏瑾娘从矮榻低下翻出一张狐皮,眼圈一红,这东西正是秦玉兰前些时候送的,她准备给方墨做一个坎肩,样式是裁好了,却还没有滚边钉扣,摸在手心里,倒是暖和的紧。她拿了狐皮进到次间,聂云旭还在睡,她给那孩子套上,坎肩稍大了一些,只得在腰间再拦了一个布带子,又寻出自己丈夫一顶毡帽给孩子戴上,帽子大,聂云旭的整个小脑袋瓜全套了进去,只余了一个小小下巴在外。
一边眯着眼睛静休的周氏轻咳了一声,嘶声说道:“方家大娘子,烦恼你端一口水与老婆子喝。”
苏瑾娘连忙应了一声,出了次间,炉子上热水还剩了些,余温仍在,左右看去,却寻不到整的茶杯茶盏,只得到后院里。后院火熄了,余烟渺渺,她拿了木棍到厨房的位置扒了一个整碗出来,用雪水抹去灰,准备去装水。
到了前面铺子,眼前黑影一闪,她吓了一跳,定眼看,却是女儿方墨,背上背了一大包东西从外面进来,她道:“墨儿,眼下这兵荒马乱的,你去哪里了?”
方墨将包放下,问道:“娘,你拿碗做什么?”
苏瑾娘说:“你周奶奶要喝水,这屋里茶杯茶盏没一个全的,全被那些杀千刀的摔了,我去后面找的一个。”
方墨眉眼一沉,跳了起来,掀开次间帘子,脚步却在门口停了下来,黑幽幽的眼睛盯着里面,小脸如上好的白瓷,青白透亮。苏瑾娘见她颜色古怪,也走过去观看,到了门帘面上,手中的寻了半天才找到的碗“啪”地一声脆响,已经摔得粉碎了。
“周奶奶……”苏瑾娘尖叫一声。
周氏原本是躺在矮榻上的,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起来,萎靡的倚着柜子角倒在了地上,右额前撞了好大一个口子,正涓涓往下淌着血,脸上却是带了一抹安详的微笑。
她竟是自己撞死了。
方墨过去摸了周氏的颈脖,已经没有了动静。屋里的哭声惊醒了聂云旭,那孩子一咕噜爬起来,一把揪掉头上的帽子,也哭了起来,“娘,娘,旭儿怕啊,你在哪里?……”
方墨把聂云旭抱在怀里,低声说:“旭儿乖,不要哭啊,小心把坏人招来了,坏人要抓小孩的。”
聂云旭抽抽泣泣的,从朦胧的惊醒中慢慢安静下来,边小声哭,边问:“墨儿姐姐,我娘去哪里了?怎么不来看我?”
方墨抬头看窗外,对面周记绸缎铺的招牌咣当咣当作响,溅洒的血渍与上面的字混成了一体,已经分辨不出上面到底写了什么。方墨低声说:“旭儿怕不怕坏人?”
聂云旭点了点头,说:“怕,娘说坏人要抓小孩,我在缸里躲着,坏人就看不见我了。”
方墨低声说:“旭儿很乖,做的很对。坏人没有抓到旭儿,坏人把娘抓走了。旭儿是不是很爱旭儿的娘?咱们一起去救她好不好?”
小男孩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方墨,忍住了哭声,脆声说:“好,旭儿不哭旭儿跟墨儿姐姐一起救娘,旭儿打坏人,旭儿不怕”
方墨摸了摸他的头,“嗯,旭儿真勇敢。”
外面传来了马蹄声,李进将马系在门口的柱子上,听了里面的哭声,快步跑进来,看见里面的情形,一声嚎叫,抱着周氏大哭了起来。
起风了,地上的雪花翻滚着,吹得到处都是,天地一片苍茫茫的。苏瑾娘在低声哭,李进抱着他娘嚎得惊天动地,周氏安详的躺在儿子的怀里,方墨抱着聂云旭,默默地看着窗外苍茫茫的天空。
李进将秦玉兰与周氏下了葬,简单收拾衣物,牵了马,马背上坐着方墨与聂云旭,苏瑾娘杵了根棍子,一行四人上了路。绕晋州府衙而过,雄伟庄严的晋州府衙门口横七竖八躺着人,朱红色的大门只剩了框架,两边是烧得灰黑色的墙,走近了,那股子烧焦的味道越发清晰,墙上的烧痕处处可见。马蹄踢踏踢踏而过,血混着雪水顺青石板缝里四下流着,马蹄上尽是一片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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