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往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长宇宙
最后玩儿双杠,沈斯亮坐在地上咕咚咕咚喝水,一头一脸的汗,他拧上盖子,摆摆手,别的都行,这个真认怂了,胳膊受过伤,不能逞能。
闻声一帮人乌拉拉的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和沈斯亮聊天儿。时间长了,天南地北的,这些孩子还真挺喜欢沈斯亮。他板着脸的时候都会看脸色,尊重着他,私下里,都拿他当个能说话的大哥。
当时带队的连长还开玩笑,斯亮啊,我看你干脆来我们这儿当个教导员得了。思想工作比我们做得好。
连长因为长期训练,肤色黝黑,比沈斯亮长了七岁,沈斯亮谦虚笑笑,不说话。
这一待,就待了三个多月。马上年下要去参赛,大家转移训练驻地,逐渐往东靠拢,这几天,在这儿附近进行山地拉练,冬天拉练,对身体素质和心肺功能都是个考验,越临近新年,大家意志力和思想上难免稍有动摇。
沈斯亮捡起几根小树枝扔进火堆,拍拍手上的灰:“没什么可紧张的,你想参加一回露个脸,当英雄,可是奖项设置有限,就那么几个人,那你能说去的那些人,就不是英雄了?”
耿直的小伙子马上反驳:“当然不是!我们队长说了,能去的,都是从老多老多人里千挑万选出来的,我们经历了什么,谁也不知道,我给家里写信,告诉我娘我被选上,俺娘在家里跟乡里乡亲说了好几天呢!”
“那不就行了。”沈斯亮惆怅叹气,一人儿撑在雪地里望天,还装的挺忧伤:“这个世界上,默默无闻的人有很多,可不一定都得做英雄,他们没名气,也不被人知晓,或者被知道了,几天也就忘了,但是你不能否认他们为此付出的功劳。”
对方笑:“没看出来您还是个哲学家哎!”
东北口音的小伙子神秘莫测的摇摇头:“我猜,沈参谋现在心里一定想着一个人。”
“想谁?”
“不知道。”
沈斯亮笑笑:“都想家了吧?”
“想了,来这儿三年,三年没回去过年,我妈每次给我打电话都念叨。可是能怎么办呢,没探亲假,就是真回去了,两千多公里,去了,还得走。”
“我也想,我家就在下面那个山坡里,民乐县城,之前队长跟我说,许我回去看看,给我一天假,我说我不回,没做出个名堂,我爹见了,非撵我出来不可。”
“您想家吗?”
沈斯亮说:“想啊,怎么不想。”
“那您媳妇和孩子一定盼着您回去。”
沈斯亮低头,苦笑:“我还没结婚呢。”
大家惊掉下巴。这个条件,这个年纪,还……没结婚?
“那你肯定有女朋友了。”两三个小伙子嘿嘿地笑:“我们班长跟我们说,您上衣兜里有张照片儿,上回您脱衣裳的时候掉出来,是个女孩儿。”
沈斯亮镇定自若摇摇头:“不可能,他肯定看错了。”
“我上衣兜里除了超市电话的磁卡和办公室钥匙没别的。他说那女的,不是超市大姐印在电话卡上的照片吧?”
“吁——”大家不信,起哄着臊他,沈斯亮脸皮厚,裹紧棉大衣问:“你们知道冷龙岭在哪吗?”
这地方信号不好,消息相对闭塞,沈斯亮只能凭着记忆说出一个地名。
在场的有一个是当地人,听后确认:“您说的是不是老龙岭?”
“应该是。”
“离的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怎么也有几百公里。您看。”小伙子伸手指着远方,月色下,他们所处海拔虽高,可也只能看到远处群山很小的山顶:“那是祁连山。”
“翻过那座山,青石嘴往北。”
沈斯亮问:“那地方冷吗?”
“冷啊,怎么不冷,四千多米以上全是冰川。”
祁连山,天山,这些地名对沈斯亮来说依稀只在高中的地理课本上背过,那时候他是班上不爱听课成绩又很拔尖的叛逆小子,徒手可以画出整个中国主要山脉的地形图,能准确背出公元前到清王朝的大事年表,可能四个物理公式推导出别人想很久也做不出来的习题,可是唯独这些东西,放到现在没有一点用处。
对曾经那些烂熟于心的地形地貌,依旧束手无策。
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雪:“都早点回去休息,明天早上开拔,就要动身了。”
与此同时。
几百公里以外一个镇级市的宾馆里,霍皙坐在台灯下,穿着厚厚的毛衣,将白天采风写的片段整理成文。
她来祁连山已经一个多星期了,这周主要拍冬季冰川全貌。
“冷龙岭,门源县城东北,初次见面,高大厚重,岗什卡峰远远矗立眼前,我和我的同事徒步登上位于三千……”
稿子反复修改,删减,润色,手边放着一杯热水渐渐变温,烧沸了,喝进去有淡淡的铁锈味儿,霍皙停下手里的活儿,浅啜了一口,然后呵呵冻得发冷的手,去羽绒服口袋里摸出药盒,数了几粒药扔进嘴里。
平常的就像吃维生素一样。
刚吃完,有人敲门,敲了两三声就被推开。
一个同事趴在门口,霍皙很熟悉对方,连头也没回:“别骗我吃的,上回那两包方便面都给你了。”
“谁来抢你方便面!我屋里有好几桶呢!”对方显然知道她的习惯,熟络说道:“老师是让我来告诉你一声,咱们明天中午租车去火车站,往下一站走,今天早点休息,养精蓄锐。”
霍皙点点头:“好,知道了。”
对方关上门,关了一半儿,又嘱咐:“千万别迟到,明天山路不好走,有几段因为当地部队拉练被封锁管制,咱得绕道,早上一定吃饱了,要不有得折腾。”
“我走了啊?”
“嗯。”
“我真走了。”
霍皙顺手从桌子上抓起一包饼干扔过去,不耐烦:“快走吧。”
对方抓住,高兴一摆手,像心愿得逞似的:“得,今天晚上夜宵有着落了。走了!”
南北往事 第五十九章
霍皙他们此行的下一站是肃南,祁连山北麓,作为中转,在酒泉倒趟火车,到张掖,然后一路往北,最终在兰州返程。
出来三个多月,大家车马劳顿,心中憋着一口气想要把最后一期做到最好,虽然疲惫,但也是强打着精神互相鼓励。
这趟一共就七个人,两个摄影,一个摄像,赵老师带队,霍皙和另一个做了妈妈的杜姐撰稿,剩下一个是杂志社的调度后勤,负责协调各个地区的拍摄,联系车和当地住宿。
除了一个摄影师是今年新来的,剩下的都是老熟人,小宋扛着三脚架叹气:“老师,你说咱拍完这趟,回去了,还能干嘛?”
赵老师摇头,也很惆怅:“解甲归田,陪着老伴儿,带带我的小孙子。”
“您是熬出头了,我怎么办啊,刚来都不满一年,家里高兴可算找着个稳定工作,这下倒好,回去重新竞聘上岗,还不定有没有着落呢。”
坐在霍皙前头的杜姐嗨了一声:“小小年纪别总唉声叹气的,我家里还有个上幼儿园的丫头等着呢,我这失业了也没像你似的。”
“你能跟我比吗?你来报社多少年了,集团肯定能给你再找碗饭吃,每个月工资就那些,哪儿干都一样!”
杜大姐心宽体胖,乐呵呵道:“你看看咱们霍儿,年纪跟你差不了几岁,天天笑眯眯的,也没你那么多愁事儿,人家还在总报那边辞职了呢!”
小宋愁眉苦脸的瞅着霍皙。
车行驶在山路上,窗外是漫天烟尘,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外面除却大片黄沙枯景,看不到一点绿色。组里每人都备了一只口罩,霍皙穿着长长的黑色的羽绒服,一顶绒线帽子,正窝在后头打瞌睡。
“她是女的,我是男的,咱要攒钱过日子娶媳妇的!这大姐典型一人儿吃饱,全家不饿!”
说完,小宋还半张着嘴,学霍皙睡着时没心没肺的憨相。
大家爆发出一阵大笑,霍皙惊醒,揉揉眼睛:“到地方了?”
坐在前排的赵老师擦擦眼镜,温和道:“小霍,这趟怎么感觉你精神头不好,可不如以前了,回去待这半年多,犯懒了吧。”
霍皙不好意思笑笑:“昨天睡的晚,一上车总犯困。”
“别睡太死,山上路不好走,又是颠簸又是刹车的,太危险。”
司机开着车,在前头大声吆喝:“再有半个小时就进市区了,我给你们放到火车站门口就算完成任务了啊!”
大家拍拍手:“行嘞,您辛苦!”
七个人,算上大包小裹的摄影器材,足足有十几个行李,没几个小时的车程,办理托运太麻烦,机器都不便宜,只能大家帮着多分担。
火车站人来人往,是一个城市中最混乱的集散地,大家浩浩荡荡扛着箱子过安检,男的负责往传送带上搬,女士负责在这头接。
两个入站口,两个不同的目的地。
隔着十几米远,一伙人很低调的在检查自己的车票。他们穿着统一的棉大衣,每人只背了一个制式背包,能看出来十分训练有素,正在找方向。
驻地偏远,他们要先到兰州集合,然后参加赛前动员大会,然后乘飞机去俄罗斯。
沈斯亮和站台人员先进行沟通,找到他们的专用车厢,然后回来叫人:“都清点好行李了吗?”
三个小伙子立正:“好了。”
“还有几分钟,准备登车吧。”
五个多小时的车程,也算是难得在训练之外的放松时刻,出门在外,自然是越不引人注目越好。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很快就在人群中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出于好奇,也出于训练素质,几个人很有默契的在原地站定,回头观望,马上持一种戒备站姿立好。
只见有两个男人在人群中大声喊了几句:“麻烦让让!让让!给我们一点空间!”
同行的杜姐蹲在地方,拖着年轻女孩的头,让她脖子枕在自己腿上:“小霍儿?醒醒?能听见我说话吗??”
霍皙双目紧闭,面色苍白。
有人低声交谈:“车站有医务室,先送到那儿去吧。”
“是不是中暑了?”
“呸,大冬天的,中什么暑!”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车站附近的保安人员也走了过来,试图挤进去:“什么情况?”
赵老师到底是领队,心里素质很好,不慌不忙:“杜,你先把她口罩给摘下来,让她透透气,水呢?谁包里有水?”
小宋赶紧拉开随身的双肩包:“我有,新的,没喝过。”
杜姐接过来,作势要喂进去,赵老师制止,很有经验:“倒在手上,往她脸上掸一掸。”
冰冰凉凉的水骤然喷到脸上,霍皙意识渐渐回笼,茫然睁开眼睛。大家见状松了一口气。
有人兴致缺缺的从人群中挤出来,跟同伴嘀咕:“没事儿,估计缺氧了。还以为多大的毛病。”
三个小伙子望向带队主官:“咱……用不用去帮帮忙?”
主官双手一背,也松了口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身上也带着任务,不是太要紧,身边也有同伴,走吧。”
沈斯亮也是这个意思。
于是大家重新整理行装,进入站台,准备检票登车。
人群渐渐散了。
女人慢慢在大家的搀扶下站起来,因为骤然昏厥,显然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
“你可吓死我们了。”
“没事儿。”霍皙站定缓了几秒,脑子渐渐清明:“估计是在车里闷太长时间,早上没吃饭,有点缺氧。”
出门在外,这种小病小灾大家都遇上过,以前在高原,因为高反说倒就倒下的也有,见霍皙反应不迟缓,状态也还行,谁也没真放在心上。
沈斯亮站在队伍后,是最后一个收尾的。
快到他的时候,他下意识回头往人群中望了一眼。
那道身影正在拎一只箱子,背对着他,看不到脸,柔软的绒线帽子,长长的黑色羽绒服。他看了几秒,想转身出去。
有人在站台里喊:“斯亮!走了!”
手中那张火车票被捏的死死的,检票员正一脸狐疑的打量着自己。沈斯亮回神,不再任何犹豫,大步迈进站台。
火车全速朝着兰州前进,铁道线上去往不同目的地的列车进站,出站,载着不同方向的旅客,那种感觉忽然变得很微妙。
有多微妙。一个大男人,第一次出门远行的时候,心里有了牵挂。
沈斯亮出门这几个月,偶尔会在时间允许的时候,往家里打个电话。小诚说,霍皙走了,你走之后的没几天就走了,那天我们好多人都去送她。
沈斯亮在这头夹着电话问:“她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小诚说,说了,还说要回来陪她家老爷子过年呢,可是,我们总感觉她这一去,像是再也不回来了似的。
沈斯亮良久沉默。
小诚又说,别惦记,蓓蓓搞了个微信群,隔几天就让她群里发个位置,我们也都能看到,挺好的。要不,我给你发两张照片?
沈斯亮低低的应,不用了,破手机,信号不好,发了也收不着。
小诚笑一笑,也对,你今年回来吗?我和晓鲁婚礼定在三月,你得记着给我随份子啊,武杨和蓓蓓也厮混到一块儿了,弄不好,你得准备两份。
沈斯亮和他不痛不痒的开着玩笑,聊到最后,小诚严肃下来,低声问,斯亮,你现在,还想等二朵儿吗。
听筒是长达十几秒的静音。
沈斯亮声音沙哑,我不知道。
他等,是永无止境,两败俱伤。他不等,是爱而不得,最难将息。
小诚哎,其实俩人之间这点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谁也不是这辈子就跟谁死磕了,多深的感情都能放下。
有时候我就想啊,霍皙铁了心不跟我,等我回去了,干脆找个合适的姑娘成个家算了。我俩不死不活扯了这么多年,总该有一个先把这条线剪断不是?
可我就是惦记她。
每天一闭上眼睛,躺在床上,全是她那副笑模样。她宜喜宜嗔的样子,趴在他耳朵边看电视剧哈哈乐的样子,她红着眼睛跟他说沈斯亮咱俩就这样吧的样子。
她怎么就能,这么狠心跟自己分手了呢?
因为小航,如果真的因为小航,她当初就不会回来,可如果不是因为小航,沈斯亮也想不到别的原因。
越想越烦,隔着几千公里,掐了这通电话,沈斯亮狠心做了决定,干脆不管不闻不问,她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大丈夫,要的就是拿得起,放得下!
……
从兰州一路北上,最后出境到俄罗斯。
整整三天四夜。这次比武不单单是他们这支队伍,各个军区各个特战分队都选拔了很多人才,各方汇集到一起,足有近千人之多,于此同时,还有很多外国对手来角逐项目,战况非常激烈,除了个人素质外,还要检查一个国家的装备力量的训练水平。
沈斯亮来到这头以后,意外碰上了以前一起在处里工作的同事,正好是上回跟沈斯亮一块体检隔壁翻译办的大刘,俩人搭班子,老同事干起活儿来得心应手,负责协调场地,满足战士诉求,跟着裁判组进行公平观察,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只有偶尔吃午饭的时候,才能找了机会勉强聊上几句。
雪山山脚下搭建的临时帐篷,沈斯亮掀开门帘钻进去,一脑袋的雪瞬间化为水珠,他低头扬了扬,跟屋里的正在吃饭的同行打了声招呼,坐在大刘旁边。
他正把大列巴撕成小块,泡在加了奶油的红咖喱里,沈斯亮旁若无人的脱下靴子,往外磕了磕雪。正在嚼面包的人不乐意了:“嘿,您能出去拾掇吗?人家吃饭呢!”
“歇着吧,以前中午在食堂的时候,训练完你脱袜子我也没说你什么。”
沈斯亮重新把鞋带系好,端起饭盒,也皱了皱眉。哎,出门在外,这一口,他也真吃够了。
大刘苦笑:“前几天野炊比武,估计是把余粮吃的差不多了,就这个,凑合弄吧。”
沈斯亮闷头吃饭:“今天最后一天了,明天咱们的项目全结束了,要班师回朝。”
大刘说:“怎么着?跟哥们儿回去吗?别说,你走了以后,还真挺想你。”
沈斯亮摇头:“还得半年多吧。”
“回家看看也不兴?”
“不回去了,看了,待不了几个小时,还得走,再说了,我得把这帮小子怎么带来的怎么都带回去。”
大刘咂咂嘴,从他饭盒里捞出一根香肠来:“行吧,随你。”
这孙子就是认真,干什么事儿都认真,在北京认真,离开了北京也认真,那股认真劲儿,让人心里直嫉妒。
在莫斯科比了四天,又转战西伯利亚,等一切赛程结束的时候,归国前夜,正好临近元旦。
飞机落到北京机场的时候,刘卫江站在庆功队伍中间,满面红光:“怎么样,回不回家看一眼,我跟那边说说,陪你老爹过完这个元旦再归队。”
沈斯亮一摆手:“别,我这人就怕煽情,回头去了,我可就真不走了。”
他站在机场停机坪给刘卫江敬礼,又不动声色的走了。
一行人回来,马不停蹄的开始赶往原来的驻地。
这次来的三个小伙子表现不错,一点没给老部队丢脸,回来的时候在一个中转县城,有车来接他们。
轰隆隆的越野车来了两辆,连长和指导员一起来接,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连司机也高兴:“咱领导说了,说你们一回来就给你们庆功,食堂包了好几百个饺子,就等着下锅了。”
边防的兵苦,能有机会出去争光,实属不易。
“沈参谋,这一趟累坏了吧?”
“还行,不累。”沈斯亮客气笑笑,知道人家想问什么:“回头我写材料,一起给他们请功,竞争激烈,个个都是好样的。”
“辛苦辛苦。”连长憨厚笑笑:“这些孩子不容易,你们出去这段时间,我们在家里是天天盯着电视,心里着急啊。”
“我听团部说,好像北京那边来了电话,您这次是有好消息了。”
沈斯亮心里明白,大刘回了北京,势必要把这一趟汇报给刘卫江,刘卫江是一个骨子里特别惜才的人,沈斯亮学的专业并非在基层,擅长的也不是这些,让他出来这一趟,一是这次国际比武确实需要人,二是为了让他有个锻炼。
现在比武结束,眼下处里案子一个压着一个,也是正缺人的时候,刘卫江肯定动了把他要回去的心思。
沈斯亮心里琢磨,这事儿最快也得年后才能提,他也暂时没有走的意思,只浅笑不答。
车子一路往县城深处驶去。
前头开路的车里时不时响起男孩嘹亮的歌声,所有人都在车里放松精神,想打个盹的时候,忽然一下急刹。
后排连长第一个反应过来,严肃问道:“怎么回事?”
司机讷讷的,从窗外探头看情况:“好像……好像有人拦车。”
“闹事儿?”
一帮人乌拉拉下车,只见两三个人站在路中央,灰头土脸,正在朝他们疯狂大喊:“救人呐——”
“快点帮忙救人呐——”
沈斯亮往左手边看了一眼,只见一辆二十几人的小中巴倒翻在沟里,现场碎玻璃和撞碎的保险杠遍地都是,有非常浓烈的刺鼻气味。
车祸。
很严重的车祸。
呼救的人见下来这么多穿着迷彩绿衣裳的,像找到了救星,急忙跑过来气喘吁吁的说:“往市里开的中巴,路上油箱漏了,司机说车有点飘,还没反应过来,连人带车全下去了。”
沈斯亮解开上衣领扣,问:“车上有多少人?现在什么情况?”
“二十多个吧,里头有几个人,好像是一个单位出来玩儿的,他们本来打算去兰州坐飞机回去,剩下的都是周边居民,还有个三岁孩子,跟她奶奶一起压在后座,腿卡在里头出不来了。”
“同志,求求你们快救人吧,冰天雪地的,人真扛不住。”
闻言,几个年轻的兵打立正:“连长!”
黝黑刚毅的男人很果断,毫不犹豫:“快,救人!”
沈斯亮看了一眼路边站着的这几个,随手从车里的背囊扯出个医用包,大步追上去:“打电话,给市里最近的医院打电话。”
车是整个倒翻过去的,想要问里头的情况,只能趴在地面,探头进去看,很多人多想借着碎掉的窗户往外爬,行李被甩出来,遍地杂物,最醒目的,是一台黑色摄像机。
沈斯亮脑子嗡的一声。
连长见他过来,满头大汗:“里头一共十二个,能跑出来的都出来了,要是推车,剧烈震荡,里头保不齐有伤的严重的,会造成二次伤害。”
事故救援他们不是行家,可是论野外自救和保命,没人比他们更在行。
沈斯亮抿着唇冷静几秒:“一个一个往外拉。实在困难的,留人在这儿,等救护车。”
首要救的,就是年纪大的老人和小孩,这两类人没自我保护措施,身体素质也照年轻人差,沈斯亮帮着往外扛了几个,隐隐觉得左肩膀酸疼,有点吃不上力。
有路过的车,碰上好心人,也一起过来帮忙。
现场十分混乱。
被救出来的抱着人哭,没出来在车里声嘶力竭的喊,痛的哎呦。
沈斯亮走到最后排的车窗,往里喊:“段儿,还有伤的重的吗?”
“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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