躁动的代价之歧途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江渚上2
“马大夫,您能不能教教我?”
“我当然会教你,而且要从头教起,好好校正一下你的毛病。”
躁动的代价之歧途 ——第十六章 万柳堂(二)——
老江万分抱歉,上一章出现了一些禁语,不慎踩中了地雷。只好先把这章发出,望各位书友海涵。待与编辑联系后,在考虑上一章如何处理。“你最大的毛病在哪里?就在于你把这套拳打得轻飘飘的一点劲都没有!你身材高大体魄魁梧,可偏偏打起拳来没有力气,不像在打拳,倒象在跳舞。所谓花拳绣腿,说的就是你现在的情况。”马大夫笑着对我说,这句话说到心里去了,我打起拳来确实总感到有劲无处使。我注意地听着他的讲解,他后来告诉我,正是我的这份专注打动了他。
“如何改变这种情况呢?就是练功,站桩。”说着他站起来为我作了示范,并详细讲解其中的吐纳功夫。
从这个时候开始,我的练功课程就定下来,每天早晨先练两遍长拳,然后马大夫让我作分解动作,详细指导我的节奏和呼吸,再次演练一遍。接下来就是在马大夫的保护下练翻跟头。很快我就能翻前手翻了,过了几天我的这套长拳和网上视频中的长拳看上去也没多大区别了。可是我知道,我离真正的拳术差得很远。
因为我看到了马大夫的拳术,虽然他老人家已经是年逾古稀,可是一套大洪拳打起来还是虎虎生威,每个动作都带着风,也许这就是武侠小说上说的“罡风”?对了,不光是大洪拳,马大夫就是打那种像摸鱼一样的太极拳,手下也表现出一种使人不敢靠近的气势。
翻跟头学得很快,从侧手翻到前手翻不过两三天。从前手翻到前空翻好像也只有十来天。呼吸节奏也好办,现在我连打三遍长拳都能做到脸不红气不喘。就是站桩一点都没有进展,坚持的时间越来越短。十几天以后好像都坚持不了几秒钟。马大夫告诉我,这就是进步,这是去除浮力换上真力的过程。
每天傍晚是练石锁的时间,万柳堂里大大小小的石锁一共是七具,从二十斤一直到一百八十斤。我的力气之大可是把马大夫给“镇”了。当我头一天,脚步虚浮,毫无技巧地把一百五十斤重的石锁慢慢地单臂举过头的时候,马大夫两眼俱是不敢相信的神se。直到我轻轻地放下石锁,他才回过神来。“了不起,真没想到你力气会这么大!”
这门功夫好练,在马大夫的指导下,很快“神龙摆尾”、“黑狗钻挡”、“凤凰单展翅”这类名堂就练了个七七八八,并且能用一百八十斤石锁练出来。随着我的站桩功夫的进展越来越大,我的脚步再也没有出现虚浮的现象。
可是除了一早一晚的练武以外,我几乎是无所事事,从忙忙碌碌紧张备考的状态一下子闲下来,我还真的很难适应。
马大夫每天上午要给他的徒弟讲课,他的徒弟都是中医学院的毕业生,现在是附近医院的医生,可是他们还是来跟他学习。马大夫不是给徒弟讲那些干巴巴的医书,而是讲古文例如《史记》、《左传》、四书五经等。用他的话说,要学好中医没有扎实的古文基础是不行的。而且他教徒弟的办法也很特别,先让徒弟把书背出来,每天要背千字左右的文章。然后师徒两人不用书本不用黑板,就这么坐着干讲。从字的古义开始,按照字、词、句、章的顺序,娓娓道来,很有现代大儒的味道。有时候他老人家又插入一些语法分析,好像在教英语,这一下听得我都入神了。比如讲到《大学》开篇第一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马先生是这样说的。
“第一个‘明’,是动词,意思是彰明,彰显,也就是发扬光大的意思,相当于英语中的“develope”,第二个‘明’是形容词作定语,修饰后面的名词‘德’,这个词的有点光明正大的意思。而最后这个‘德’字,在这里做宾语。它的意思相当于品德或者道德cao守。这样这三个字的意思就是“发扬光明正大的品德”,而全句的意思就是,“大学的宗旨,就在于发扬光明正大的品德。”
说到这里,那个学生提问了:“马先生,那‘道可道,非常道’又该怎么解释呢?”
“这句话里一共三个‘道’字,第一个和第三个是名词,相当于‘天道有常,不为桀存不为纣亡。’所说的那个‘道’。第二个道是动词,意思是‘说’。在这里实际上是动名词作定语,这样整个句子的意思就出来了,可以说出来的道,不是天道有常的常道。”
“马先生,我觉得把第三个‘道’理解成动词也能讲通。”那个学生激动地说。
“哦,说说看。”
“这六个字的解释是:‘道是可以说的,但是要用非常的方法去说’。”说完抬头看着马先生。目光里有些期待。
“哦,这就是你不懂历史了,汉代以前,这段话是这样说的,‘道可道,非恒道’。到了汉文帝时代,为了避汉文帝刘恒的讳,才改成了‘道可道,非常道’。要是按照原来的说法,你的解释还能成立吗?”马老师和蔼地说道,那个学生低头受教。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灵光在我脑袋里一闪,我脱口而出:
“这也能说通。”
“哦?说说看。”马老师鼓励我。
“这意思是说‘道是可以说的,但要用非恒定的方法去说’。”
“那你的意思是说,对道的解释也应该与时俱进啦?”马老师的说得我们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马大夫看见我喜欢古文,就给我安排了课程,用的教材是《古文观止》,他不是从头讲起,而是专门讲一些名家名篇,例如前后《出师表》、《过秦论》、《报任安书》《岳阳楼记》等。教授的方法也是以背诵为基础,先背诵后讲解。按照马大夫的说法,大学里的教学方法是“上课记笔记,下课抄笔记,考试背笔记,考完扔笔记”,这样的教学方法只能把学问做到笔记本上。而只有采用他这样的教学方法才能把学问做到心上。
ri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下去。在马大夫的jing心照料下,我的皮外伤很快就好了,直肠内的电击伤也没有发展成痔疮。每天读书练武,一时间我觉得其乐融融。我的武功大有进展,站桩已经能够坚持三分钟以上。就这么一点进步,已经给我带来了极大的好处,至少我举石锁的时候两条腿再也不打晃了。
我的古文也大有进展,一本《古文观止》看了十几篇。而且不是那种泛泛的看书,而是实打实地背诵了十几篇。马先生——我已经把马大夫叫马先生了,他已经收我做徒弟,用他老人家的话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实际上只要能背诵千把篇古文,就能够写出像样的古文了。
在这段时间里,我每天和老爸老妈通一次电话,不过他们很少来看我。毕竟派出所还在到处找我,楼下的老周每天都和我老爸老妈套近乎,想从我父母那里打听点什么信息。我父母既不能得罪他,又不愿意搭理他,弄得很伤脑筋。小灵已经离开了本省,还和我保持着联系,每天都要打几次电话。说实在的,只要一听见她的声音,我的心里就好像喝了蜜糖水一样,感到清灵透彻。我知道我们大家都在盼着,急切地盼着我拿到通知书的那一天。一旦我离开了八步镇,老玉家所造成的一切就都成了过眼云烟。我就可以大大方方走出去,去见我的父母和我的小灵。
于爷爷经常来看我,东拉西扯地讲一些人生的经验。如果没有经历过这件事情,这些话我根本听不进去。可现在不一样,他的话好像是金玉良言,点点滴滴注入我的脑海。让我不停地思量着,反复体会其中的意义。我慢慢地明白了为什么于爷爷和我谈话的时候,每次都要盯着我看半天,这是在纠正我沉不住气的毛病。懂得了什么叫做“软光棍能行天下,硬光棍寸步难行”,这是说做人要低调。还有一些好像是过去那些年代的口号,比如说“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这是说办事要站在理上,要取得领导的认可。“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这是说在政治正确的条件下,办事情的手段可以适当灵活,而且这种灵活要在领导能容忍的范围内。至于“艰苦朴素的生活作风”,在现在条件下就是生活上不可以张扬,不可受人以柄。
在这不咸不淡的ri子里,万柳堂的人突然多了起来。先是马先生的两个女儿赶回来,一个是定居国外的马维杨,还有一个是在北大读研究生的马维榕。这好像说得过去,现在是暑假,一家人借此团聚一下。紧接着,于纪的父母亲也回来了,然后是许许多多不认识的人,都来到万柳堂后院露一面。随着他们的到来,万柳堂上上下下都在为某一时刻而忙碌起来。首先是后院的堂屋打扫干净,粉刷一新。终于有一天,在堂屋的正zhong yang备上香案,墙上挂出三个人的遗像,看上去好像是一家三口,一对老夫妇和他们年轻漂亮的女儿。不用说这一定是传说中万柳堂前堂主杨万柳一家,而即将到来的某一时刻也一定与他们有关。
遗像是我帮着马先生挂上墙的,像我这样的大个子挂个像框当然是举手之劳。挂好之后一回头,我惊异地发现,马先生看着画像竟然眼含热泪,不由自主地跪下去,不顾我还没有离开就“咚咚咚”三个响头磕了下去。
从我这个角度看上去,这些几十年前的黑白照片实在是很呆板。杨老先生看上去似乎还是有些气度的,想必是照相的机会不多,面对镜头有些紧张。从他紧咬着下巴,面颊上鼓起的咬肌来看,是个宁折不弯的汉子。说起来他老人家还是我的师祖,有这样一位师祖让我感到很自豪。而旁边的杨老太太看上去就要拘谨得多,在镜头前完全不知所措,看样子那个时代的人们还不知道在照相的时候叫一声“切尔!”。至于他们的女儿杨玉,在我看来完全就是一位美人。尽管那个年代的摄影技术很差,没有拍出面部轮廓的层次来。可是她那jing致的瓜子脸和神采奕奕的大眼睛还是反she出了超越时代的美丽与激情。很可惜,她的故事我完全没有听说过,不知道里面有怎样的美丽与哀婉。
躁动的代价之歧途 ——老江有话——
今天实在对不起诸位书友,完全是因为老江忽视了,才导致第十五章被审查,为了报答诸位的厚爱,决定加更一章大约11:00前后上传,敬请期待;
躁动的代价之歧途 ——第十七章 万柳堂(三)——
马维杨进来了,含着眼泪默默地站到杨玉的遗像前。我悄悄地一打量,惊异地发现马维杨和杨玉是那么地相象。这时我知道,我该走了,这是我不能窥探的**。
正式祭奠的大ri子就在第二天,院子里的柳树上挂出了条幅“隆重纪念杨万柳先生诞辰100周年暨逝辰40周年”。
从早晨九点开始,人们就陆陆续续地过来,马先生把我安排在内院的门口迎宾,管着来宾签到簿。我知道这个安排意味着我在不久的将来就可以从“地下”转入地上,公开地在八步镇出现了。这是一个热闹的ri子与其说是祭奠,不如说是庆典。因为悲伤已经随着时间流逝,而生活之树则永远长青。人们到这里来的目的,不光是为了祭奠杨老大夫,更重要的是加强联系,找回那份久违的感情。从我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不少久别重逢的喜悦,八步镇不大,人们居住之间的距离很少超过五公里。但在平ri忙忙碌碌的生活中不知不觉几年也见不到一面,今天正好提供了一个相聚的机会。
在签名簿上签名的人很少,一般都是外地来的。马老师嘱咐过我,不愿意签名的人不要勉强,所以我这个差事很清闲。派出所老张来了,他一看见我就摸摸我的头,表示亲热:“好小伙子。”然后在签名簿上签下了他的大名。
这时候来了一对中年男女,男的身材高大,表情威严、脚步沉稳,每一步都好像在砸夯,可是声音却不大。看样子这位的站桩功夫不浅。只见他拿起签字笔用刀刻斧凿般的魏碑体签下了大名:杨略。这个名字我听到过,是八步镇当年第一个出国留学的,也是我们学校不许议论的言论禁区,即使在当年的荣誉室里也没有他的事迹。这时候,早有人进去通报了.
那位女士也签了名,一手漂亮的花体“liggety”,这个名字可不多见。看样子这位女士是中国人,为什么签英文名字呢?不管她,这不是我的事情。于是我简单地向杨略点头,说了声“欢迎”。又很自然地对女士说了声“ivities”(欢迎参加我们的纪念活动)
她的眼睛一亮,“oh,thangks”
这个时候,得到消息的马先生冲了出来,激动地喊了一声“小略啊!”
“马老师”两个人拥抱在一起,这是国人交往中不常见礼节。顿时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有人竟然眼含热泪。看样子一定是了解内情的人。
“小志,快过来。”马先生的叫声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这是我开山门的大弟子,杨略。你一定听说过吧?”看到我点了点头。马先生这才转过头去对杨略说:
“这是凌云志,我最近收的弟子,可能是最后一个弟子了,算是关山门弟子吧。”马先生顿了顿又添上一句:“和你一样,他的父亲也是东昇公司的总工程师。”
“哦?”杨略显然对我发生了兴趣,说着伸手和我握了握。
“我叫凌云志,壮志凌云的凌云志,大师兄多多关照。”我的回答稍有些拘束,我早就知道杨略的父亲杨子和是玉远江时代的东化总工程师,只是不知道他当年发表的论文是不是也有玉远江的署名。
杨略把那位女士拉过来向我和马先生介绍:“我的爱人liggety。”说着两人相视一笑,“她是旅法的第四代华人,已经不会说中国话了。”说完,转过头去用法语低低地和她说些什么,估计是解释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这时候再看这位女士,好像鼻梁高了一些,头发也不是那么黑,也许是个混血儿?
马先生礼貌地表示欢迎:“你好,我们大家都欢迎你。” “小志,该来的都来了,你也收了摊子一块进来吧。”就在我想得出神的时候,马先生拉了我一下。我把目光转向院内,这时候我才知道人多,院子里已经快挤满啦。他们主要是“四零、五零”人群,年纪和杨略相仿,就是我父母这一代人。我承认,这不是我熟悉的人群。已经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和他们这个人群说过话,就连他们的子女,大多都是我们学校八,九班以后的,跟我和于纪几乎没有交集。没想到他们和杨略很熟,亲热地围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纪念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他们自动地聚拢过来,站满了院子当中的空地。杨略站了出来,带着无形的威严,人们自动排成了队伍。杨略很有风度地摆了一个指挥的起手式。这时我才惊讶地发现,钢琴已经抬到了院子里,吴老师端坐在琴凳上。啊?他们是要大合唱!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傻傻地看着他们。就在这一刻,他们的神情是那样的专注,他们的目光是那样的清澈和深邃,仿佛都聚焦在同一点上。正是这种具有共同焦点的目光,使得他们每个人的脸看上去都那么神圣。
杨略的右手富有弹xing地一抖,钢琴马上滚动出雄壮有力的前奏,听得我心神为之摄动。突然杨略双手一挥,雄壮的《新四军军歌》就在院子里响起来。
光荣北伐,武昌城下,
血染着我们的姓名。
就这个开头已经把我深深地震撼了,我从没想过他们会唱歌。还会唱这样的四声部的混声合唱!也许他们每个人的歌声都很不动听,但是当他们合唱起来,形成了和声,就有了力量,磅礴的力量,感人心肺的力量。这里听不见某个人的声音只能听见大家的声音,我们大家的声音,是我们大家的声音,因为我也开口唱了起来。
唱到“千百次抗争,风雪饥寒。千万里转战,穷山野营。”这时候气势开始高涨,他们每个人的眼睛里开始滚动起泪花。
为了社会进步,
为了民族生存,
一贯坚持我们的斗争。
唱到这里,气氛进入高chao。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开始高唱起来:
八省健儿汇成一支钢铁的洪流,
八省健儿汇成一支钢铁的洪流,
东进,东进,我们是铁的新四军
东进,东进,我们是铁的新四军
东进,东进,我们是铁的新四军
他们早已不是健儿,更不是当年的“八省健儿”。这支歌也不是他们的歌,他们这一代人的歌应该是“让我们荡起双桨”或者是“小鸟在前面带路”。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投入与激情,热泪从他们的腮边滚落,没有人顾上去擦一把。就连于爷爷和马老师都在大声地唱着,尤其是最后一个音符,不少人都用力拔高,形成气势磅礴的五度和声,他们在用他们的灵魂歌唱,歌唱着属于他们的激情岁月和他们有过的光荣与梦想。以至于歌声停了很久,大家还在那里肃立着。今天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余音绕梁。
下一个程序是给杨老大夫上香,人们排着队走向堂屋,在杨万柳一家三口的遗像前三鞠躬。老一辈人感慨万千,不少人都眼含热泪。而我们学校八,九班的那些同学们可就差多了,睁着两只空洞的眼睛,茫然地在那里鞠躬。不知道是迫于长辈的余威,还是为了即将到手的什么东西。
我和马先生、杨略一起为杨老大夫上香。我现在是杨万柳的徒孙,当然不能三鞠躬了事,而是规规矩矩磕了四个头。再看杨略,他也磕了四个头,又对着杨玉的照片磕了四个。站起来的时候可以明显看到他的眼睛里满是泪水,都快哭出声音了。
“好了,小略,别难过了,你已经用自己的成绩告慰了你姐姐的在天之灵。”马先生在旁边安慰着他。
我不感到奇怪,我早就知道杨略是杨玉的干弟弟。感到奇怪的是那位女士,她的脸上也挂满了泪痕,难道她听懂了马先生的话,或者是了解其中的隐情?直觉告诉我,她其实就是八步镇人,不是海外华人,更不是数典忘祖,连中国话都不会说的假洋鬼子。因为鼻子可以垫,头发可以染,唯独感情是无法改变的!
这个时候,李珍巧来了,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尽管她现在早已经不是荣誉室的照片上那个青涩小姑娘了。我看见她不由心里一动,她来干什么?远远地我看见她喊了一声,投入到杨略的怀抱里,然后,liggety女士陪着他们又哭又笑。这又是我不能探寻的**。
躁动的代价之歧途 ——第十八章 万柳堂(四)——
中国人的聚会,“吃”是少不了的一道程序,万柳堂也不例外。院子里摆开了宴席,从桌椅板凳到菜肴都来自大江酒楼。我和马先生、杨略两口子还有于爷爷一家坐在一桌。我们这桌上的菜和其他桌上一样,以大鱼大肉为主。桌子中间就是一大盆粉蒸肉。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块的肉,每块肉足有200mm长、100mm宽、10mm厚,用八步镇人的话来说,就是一柞长,半柞宽,一指厚。生肉在酱油里泡过之后,裹上米粉,然后转着圈地码放在一个大脸盆里,上笼屉用大火蒸熟。最后上桌,当场倒扣在一个大盘子里,看上去热气腾腾,红彤彤、油汪汪的。说老实话,我这个年纪的人对这种油乎乎的大肥肉非常抵触。可是邻桌的不少人都高高兴兴地吃得满嘴流油。我知道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都已经下岗,今天这桌宴席对他们来说很可能是个解馋的机会。很快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马先生站起来说话了:
“诸位父老乡亲:
首先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抽空来参加我们的聚会,今天是万柳堂创始人杨万柳先生诞辰一百周年和逝世四十周年的纪念ri。杨老先生毕生为广大父老乡亲的健康服务,在座的不少人包括我本人在内,都曾受过他老人家的恩惠。但他老人家却不幸于四十年前死于非命,这一直是我们大家心中的隐痛。不过现在好了,自改革开放以来,他老人家的两代弟子继承他的遗志,不但把万柳堂开向全省、全国,而且陆续出版了他的遗著《万柳堂医案》,如今已出齐了全部五集。今天我们万柳堂举行这个纪念活动就是要以此来告慰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还要告慰杨家全家的在天之灵。”
说到这里,马先生的眼睛红了,两滴豆大的泪珠挂在脸颊上。眼见得他的情绪就要失控,旁边的吴老师立即抓住了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我悄悄地看见,马维杨也捂着脸正在抽泣。就在这时,于爷爷站起来解围了:
“同志们,同志们,今天是个高兴的ri子,是个喜庆的ri子。杨老的在天之灵从天上看下来,看见我们今天的成就,也会为我们高兴。”一句话驱散了刚才那种yin沉的气氛,
“来,让我们举起杯,为我们的今天干杯!”大家的情绪又高涨起来,纷纷附和着干了杯中酒。宴会又一次进入了高chao,桌上的菜很快就少了下去。看来于爷爷深谙宴席上讲话的jing髓,不能少,少了说明不了问题,这顿宴席的目的就没法说明。也不能多,话多了会引起别人的反感,桌上的菜都凉了。
我吃得很少,只是好奇地观察着周围的人们。很明显,这不是我熟悉的人群。我从未和他们打过交道。仔细想来,我们家在八步镇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怎么也算得上是“高收入阶层”,而他们大部分人都是低收入阶层,也就是所谓“四零、五零”的下岗职工。从年龄上来说,他们和我父亲是同一代人,也有着相似的命运。都是所谓“生下来挨饿,上了学停课,结婚没窝,孩子只能生一个”的这一代。我父亲依靠自己不懈的努力从他们中间挣扎出来上了大学,可他们……。想到这里,我又看了看他们的吃相,难怪今天来了这么多人。
席间不少人过来向于爷爷和马先生敬酒,带着讨好的,近似于谄媚的表情低低地说着什么,好像是提着什么要求。然后带着或是满足,或是迷茫的表情离开。席间我也观察着他们的子女,有些在学校里见到过,他们都是八、九班以后的名次。跟我和于纪几乎是不来往的。在这样的场合下,我只有坐在于纪的旁边,不时地问他一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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