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那他们要狗急跳墙呢?”
“就狗急跳墙,那也是叫咱们人逼的。”
“送咱们上断头台的,不会是此地人,是咱们个个儿人了?”
“以邻为伴,以邻和睦,这是中国人和事佬的处世哲学,咱们哪个不清楚?”
“……”
“稻田!稻田,你的雇主姜财主有个管家叫胡六的,给你送酒来了。”稻田听有人高声喊他,耳朵有些穿稀,不大相信地站起身,蹚过拥挤的人堆儿往门口走,“姜财主,这个时候还惦记着我这个日本人?”有人拍着稻田的屁股,血咧说:“你东家不会是赐你毒酒,送你上西天的吧?”稻田咧咧地说:“那我还得谢谢人家东家,喝死也比叫此地人骂死强?”稻田晃悠到门口,手扶花棱门框抻脖儿往外瞅瞅,就趿拉木屐下了门台,“嘿呀胡大管家呀,啥风把你吹来了?”胡六鬼魔哈哧眼儿的向门里勺当着眼神,哈哈说:“哎呀稻田君,你叫我好找啊!这道口忒难进了,胡子把的太紧,磕头作揖好话说了三千六,才放我进来。咱老爷来镇上姑娘家串门子,惦记你好喝咱个个儿家烧的高粱烧,叫我特特的给你捎来两坛子,就在外头,我给你绷进来。”稻田呵呵乐的管叫好,拽过一个人就和胡六去门外糗酒。
稻田绷个坛子进了屋里,往榻榻米上一放,打开封的塞子,一股浓烈的酒香叫酒鬼们露出了红舌头,“我稻田不怕死,先喝。”说着舀了半杯,一仰脖儿,咕噜噜干了。稻田喝了,咧着大嘴,拍拍肚子,“瓦凉,有点儿炸牙!喝了,没事儿!哈哈……”大伙一看,都忙抢着擓了喝了,咧大嘴哈哈,“好酒是好酒,真凉真辣呀!”石川也喝了,“啊稻田,你挺有人缘呀!此地人都臭狗地臭咱们的时候,你还有人给你送酒,这可是个稀罕事儿呀?”稻田大笑着说:“那是啊,此地人好处。你给人一个豆,人家惦记给你个大西瓜。我就帮姜财主指导指导咋种水田,人家还给你工钱,可把你当客了。咱们的人还打人家,这咋的也说不过去呀,恩将仇报不是?”岛雄二邪愣地说:“两坛酒包藏祸心,你稻田忒好收买了?咱们如今虽是腾在针毡上的香饽饽,皇军一到,哟,狗尿台不济,也是金銮殿上的贵客,支那人敢小瞧咱们啊?这熨斗啊,得先预热,你那东家奸滑呀,先打你的溜须,等你反客为主了,怕你反目为仇,挨剃蹬喽!”稻田说:“我来这好多年了,是谁包藏祸心?人家要包藏祸心,咱能在这儿待下去呀?”岛雄以唇相讥,“啥叫人家人家的呀,山田不说了吗,皇军铁骑踏过的地场就是咱日本的了。这儿眼看着咱们就要落叶这儿了,你咋还把个个儿当客呢?姜财主为啥顶着挨骂汉奸的骂名给你送酒啊,那是看你快成他东家了,溜你的须,拍你的驴蹄儿。你不一直想有一块属于你个个儿的试验田吗,这皇军马蹄儿一过踩了埯,你就点种吧,没人再敢管你要租子了。中国人,你没看见小孩儿屁股上都有块青的胎痣(有人考证,长江北的人都有那块青胎痣,是马背民族老骑马硌的,一代一代遗传的特征)吗,那就长个挨揍的标志!你不揍他们,那他们还得怨你,遗传标志没了?从甲午海战,咱们揍得中国人割地赔款的,服服帖帖。可他们骨子里,仇视咱们,憎恨咱们,赌咒咱们,打心眼儿里恨咱们。皇军就是要叫他们的恨,在咱们的刺刀下化为乌有,拜倒称臣。你稻田不醒悟,还吃饱就睡大觉,你早晚得叫他们骑上当驴使?这世上的事儿就是,谁**硬,谁当爹!”岛雄说着,一搂倒酒的百惠子,“是不百惠子?”百惠子低头不语。稻田生气地对岛雄说:“你这嗤溜屁,早晚得把你个个儿的嘴嗤溜出泡来,你横瞪啥?”岛雄一甩百惠子,冲稻田哼了一声,留下一股酒气,噔噔出了屋。
随着窗外一声枪响,传来一阵劈劈啪啪跑动的骚乱,一个人跑进屋来喊:“不好了!”石川一步跳出去,扯住那人脖领子,大着嗓子喊:“咋啦?”那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岛雄叫胡子抓走了!”杉木忙问:“你呼嗤带喘地说啥,岛雄?因乎啥呀这个?”那人挣开石川的扯拽,喷着满嘴的酒气说:“岛雄跑出屋,我在外头散心,岛雄说他尿尿,就拉上我和他一起去。谁知岛雄心里揣着火,又没安好心,仗着酒胆,跑到街头胡子放哨那擓,扬棒棒的,掏出那玩意儿,站在上风口,嗤了那胡子一身的尿,那胡子火了,上去就对岛雄几个‘三宾(搧嘴巴子)’的给。岛雄那砣,憋着一肚子的底火,又借酒劲儿,那胡子又瘦又小,又冻得全身抽巴伸不开手脚,岛雄把胡子按在地上,拿那胡子的枪托一顿削,还拿那枪打穿那胡子的小腿。一旁避风的几个胡子,呼就上来,和岛雄打在了一块儿。我上前拉架,也捡了一顿揍,我就往回蹽想回来报信,回头就看那几个胡子把岛雄弄走了。唉这可咋整吧?”石川说:“这不是小鬼不敲门,自个儿往阎王殿撞吗?”岛雄二一扒拉挓挓两手的那人,求说:“杉木君,救救岛雄吧,那可是我的亲哥呀!”岛雄二见没人应声,火了说:“好!你们见死不救,我个个儿去!”稻田白了岛雄二一眼,呛火又讽嘲热哈哈地说:“岛雄他个个儿找死,活该!救啥救,篙啥救,赤手空拳,你个个儿去呀?谁让他点这火药捻子,这火药桶就要炸了,想想咱们这些泥菩萨咋过河吧!杉木君,岛雄他咋样咱不管,咱们……”石川耍英雄拿大牌地说:“我带人去把岛雄抢回来,看他胡子能咋的我?他们要敢支楞毛,皇军来了,一个一个地熟他们的皮子!”岛雄二两手掐着石川的肩,“有种石川!还是咱一起混的够哥们,走,找胡子算账去!”杉木往门口跨上一步,两手叉着门框,堵住门厉声喊:“别嚷嚷啦!谁要找死,用不着拿咱大伙陪葬?猪脑袋啊,也不想想,咱岛雄无缘无故地先挑的事儿,又打伤了人家,还找上门抢人,那不是火上浇油,虎口拔牙,自取其祸吗?岛雄往人家身上嗤尿,凭啥,多埋汰人啊,这不是挑衅吗?岛雄平常就飙得哄的,虎操的净干傻事儿,这回算傻透腔了,这大娄子捅的,是人干的吗?一泼尿,又一枪,一条命啊!我不是舍不得我杉木这条命,救,就凭你们匹夫之勇?”岛雄二冲杉木喊:“那我哥就不救了?”松木二郎说:“这事儿,整的缺德带冒烟儿,人家胡子不来找咱就算咱捡着了,咱还送上门去找死啊?这救也得有救法,拿不是当理说,恐怕不行?”岛雄二横横地说:“都胆小如鼠,我去给山田打电话,叫他抢人,救出我哥。”杉木一脚踢在岛雄二的裆上,恶狠狠地说:“找山田,他顾了你呀?他想的,是帝国大业!我早就提醒你们在这命悬一线的微妙时期,不要惹事儿不要惹事儿,可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不听!这咱们一而再,再而三的狐假虎威,惹事生非,怨得谁?我琢磨,王大当家的要以他胡子杀人成性的秉性,是不会咽下这口气的。岛雄的杀身之祸是难逃一劫,还会殃及池鱼,株连九族,等待咱们的命运是满门抄斩。我在想,王大当家的想的是占地盘,站稳脚跟儿,此时是不会大开杀戒的。原因是,他不傻,大开杀戒就会惊动日本朝野,招来皇军快速进攻黑龙镇的口蚀。他知道他敌不住皇军的攻势的,那他占地盘的梦就会很快破灭,这是他不想看到的。皇军一天不打来,他还是土皇上。只要不惊动皇军,他所顾及的就只有山田那百十人,山田不出手,不逼他上梁山,咱们的命就保住了,岛雄还有救?之所以他派人守住咱的日本街口,无非怕咱们闹事儿。另外就是怕此地人泄仇滋事,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对他不利。”岛雄二说:“那还不是怕咱们?”杉木说:“你以为是好事儿啊?惧你,引来的后果,一个是防。防你会伤害他;一个是杀。解除后患。王大当家的现在是马粪蛋儿正发烧,他不惧你。因此他会采取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伤及无辜,以杀一儆百,威慑住咱们,就会拿岛雄开刀,杀鸡给猴看,所以岛雄小命不保。”岛雄二急了,“那我哥就等着没命了?”杉木摆摆手说:“救,是要救的。那就要看岛雄的造化了?咋救呢,咋得保岛雄一条命!这得靠智慧,想出个万全之策。实际咱们现在是处在黎明前的黑暗,就是阶下囚。囚徒埋汰人还打伤了狱卒,那啥结果?你是天照大神的儿子,远水解不了近渴,县官不如现管,胡子讲的就是江湖立棍,靠的就是骨头硬心狠,横竖不听邪,你虎牙上杠刀又拔虎须子,理亏呀?你没看没有动静吗,那就是不上门寻仇,等个咱们上门服软的礼。咱们得认打还得认罚。卑躬屈膝赔不是,还得拿重重的赎金,也就赎票,按胡子山规接受惩罚,这才有可能保个岛雄不死。”岛雄二暴跳如雷,“杉木,我哥为你可没少卖命,你个熊包软蛋,一到裉节你就尿裤子,真给咱日本人丢脸,我都替你害臊!你能丢那个人,我还丢不起那个份,要下跪磕头你去吧!我天皇陛下的大和子民,死也迎风站,宁做刀下鬼,不作苟且偷生的软骨头!这头要磕下去,往后咱日本人还咋在这儿混了?此地人怕胡子,咱是日本人,你怕他个鸟俅啊!东北军多少鸟人,还不让咱皇军精英们如履平地,打得一败涂地!几个胡子,算哪的‘八嘎’?”松木二郎担心他的产业,就说:“这不是恃雄傲物的时候,如履薄冰,岛雄在胡子手里捏着,咱硬一硬,就是以卵击石,岛雄的小命就成了鸡蛋黄了?我赞成杉木君的小不忍则乱大谋的主意。强弩之下,你得低头就得低头。咱忍的是一时而不是一世,咱们在这儿刨食,不都这么过来的吗?你逞一时之快顶了枪尖,那对岛雄对咱们有百害而无一利?胡子到现在没来找茬儿,就算给咱面子了,咱别再拿屁股当脸大了?一条鱼搅得一锅腥,杉木君这么考虑为的谁,咱得看在这上百口人的性命上和这产业上,不下重锤,恐怕那胡子的大肚皮是敲不响的。”稻田也说:“我也赞同。狗带嚼子,岛雄二你装啥大儿马啊?”岛雄二说:“那就按你们的说法试试吧!如果事与愿违,我看你们还有啥颜面面对天照大神?”石川说:“那只有委屈杉木君走一趟了。这赎金,得拿多少啊?”杉木干脆利索地说:“这损种我当!掉脑袋能换回岛雄一条命也值个。不过,这赎金,咱别弹脑瓜嘣撩嘘,得一下砸死,叫王大当家的没话说,就筹五万块大洋吧!少了这个数,我可不敢去?”岛雄二苦笑地说:“你这不狮子大开口吗,你就砸出我骨头渣子来,我上哪弄这一大笔钱去?”石川说:“咱们都是胡子刀尖上的肉,保岛雄就是保咱大家,谁不出血,谁就不是大和民族的子孙!唇亡齿寒,我愿拿出我所有的称蓄,一百块大洋!”稻田扬扬手说:“杉木,你真是空中掉粑粑,天(屎)使啊,有胆有识;被窝里闷头放屁,能文(闻)能武(捂),我佩服之至!为大和民族同胞的情意,我虽没啥积蓄,愿拿出五十块大洋,凑足收买胡子贪婪野心的赎金,来换取暂时的喘息和片刻的安宁,以图日后大业。大伙不要唉声叹气,迷糊不振。忍!妥协。举手投降!这不能说我们软弱无能,这是谋略。中国的韩信不也还有胯下之辱吗?那是为啥呀?我们现在是塞在人家胡子的牙缝里了,你们说能咋办?人的头颅是高贵的,谁又能像长颈鹿那样永远昂着头啊?该低头时还是要低头。永远是抬着的,那还要脖子干啥用呢?咱们咬草根儿眯会儿,能熊哪去?能屈能伸,也是大丈夫所为。始作蛹者,还是我们日本人自个儿。如果日本皇军不扯这一下子,能茅楼掉炸弹击起民愤(粪)吗? 别人惹的祸,拿我们顶缸,是觉得自个儿委屈,成了替罪羊,谁愿意呀?孙悟空本事大不,跳出如来佛手心了吗?我们如今是胡子手心里捏的虫子,手指一动,就会命归西了。大伙听我的,解囊吧,不要抠门,叫葛朗台见鬼去吧!”
乌拉草 第388章
大伙附和高喊:
“叫葛朗台见鬼去吧!”
“叫葛朗台见鬼去吧!”
随后大伙倾尽囊中所有,又纷纷四处奔走,求爷爷告奶奶,总算凑足了赎金。
杉木带着石川、稻田和岛雄二,来到王福队临时驻地南门里的警察大队营房。
大门前,设着双岗。
杉木躬身,堆着笑说;
“哦,兄弟,我是杉木一郎,请您转告一声,我要见大当家的。”
一个胡子搁眼皮撩了一下杉木,不客气地说:
“谁是你兄弟?狗东西!又想嗤啥尿来了?”
杉木忙陪笑脸说:
“啊!是这么回事儿,我们一个醉鬼冒犯了贵绺子,被大当家的手下拿了来,我是送赎银的,烦您给通报一声,这是点小意思。”
杉木说着,就从兜里掏出五块现洋,塞到胡子手里。另一旁的胡子,颠仙地走过来说:
“哎!哥们,咋的想独吞呐?”
说着,就伸出冻得紫茄子色的老粗糙手,直掂搧扇子。拿钱的胡子说:
“老哥,下晚黑咱俩喝酒去。这钱,也长不了翅膀飞喽,你急啥呀?先搁在我这噶达,你就别心里兔子打鼓了,把悬着的心放到肚子里吧!”
这个胡子说:
“哼!你小子要是敢鬼画符,看我不撅巴了你?”
拿钱的胡子推推搡搡地说:
“老哥,快去通报吧!”
那个胡子气囔囊的说:
“你不去,净拿我当二子!大当家的正火着呢,我去还不挨狗屁嗤啊?唉,刀把在你手里攥着,不去咋整,豁出我这老脸了,闯闯运气吧!”
那个胡子进去一会儿就折回来了,虎着脸对杉木说:
“进去吧!当心点,别把你蜷出来?”
杉木急忙溜戗地往里走,乌鸦嘴抱着膀儿,迎过来:
“哎!你是杉木吧?跟我来!”
乌鸦嘴领着杉木进了屋,对王福说:
“大当家的,杉木来了!”
王福拿眼瞟了杉木一下,傲慢地咳嗽几声,拉着长声说:
“杉木君,低三下四的,来找我啥事儿呀?”
杉木规规矩矩地鞠个躬,强挤出笑脸说:
“大当家的,多多地得罪了,请恕罪!小弟我,赔不是了!恳请大当家的法外开恩,饶岛雄不死!”
王福慢条斯理地问:
“咋个饶法啊?”
杉木一听有门儿,拱着手说:
“小弟特备五万现大洋,请笑纳!”
王福抽了两口水烟袋,吐出一串串烟圈,“哼哼,杉木君,出手够大方的。岛野那王八蛋值那么多银子?你们日本人的命真是命啊!我问你,你们关东军杀了我们那么多人,给银子了吗?你说的轻巧,上嘴皮和下嘴皮一碰,拿五万块大洋就想赎人?这个票我是撕定了!你瞅他猖狂嚣张的,属狗的呀?往我兄弟身上嗤尿埋汰人就算了,还打伤了一条腿,这不是拿尿洗我的脸吗?打狗还看主人呢,这王八犊子太目中无人了?来人!把岛雄带上来!”
杉木瞪了眼怒气冲冲的岛雄二,挪了一步,挡住王福的视线。
岛雄被两个喽罗架着带了上来,浑身血葫芦似的,面目全非。两个喽罗‘吧叽’一声,把岛雄跩在地上,高声回话:
“大当家的,‘空子’带到!”
王福叉着腰,梗着脖儿,嘿嘿地冷笑,瘆得人直起鸡皮疙瘩。杉木心都揪得石头疙瘩似的,一点不透气,脸由黄变白,腿筛糠地抖个不停。岛雄二“哇”的扑倒在岛雄的身上,死命地摇晃着,叽哩哇啦哭喊:
“哥呀,你不该啊!扯这儿蛋干啥呀,犯不上啊!”
王福动一下下巴颏儿,一个喽啰上来,拽起岛雄二,岛雄二还死命挣巴,乌鸦嘴扬起巴掌,咣咣就煽了岛野二两耳雷子:
“妈拉巴子的,还反了教了,敢在这儿撒野,我把你哥俩都‘插了’,看还埋汰人不?”
乌鸦嘴对着岛雄二说着话,眼珠子早溜向王福。他瞅见王福眼里射着凶光,嘴角挂着阴毒的冷笑。乌鸦嘴趾高气扬的说:
“‘崽子’们!大当家的说了,摆上香案,用岛雄人头,祭奠惨死在日本人屠刀下无辜的冤魂野鬼,告慰骨肉同胞的在天之灵!”
乌鸦嘴话音刚落,从屋外涌进一帮喽啰,齐刷刷分列两侧,又上来两个喽啰搬上香案,供上碧眼胡僧达摩多罗金佛,随手从地上捞起岛雄,拿绳子五花大绑,摁跪在香案前。
王福净手拈香,滚倒跪拜:
“达摩多罗在上,今儿个我‘虎头蔓’跪拜在神位前,向天发誓:为黎民百姓免遭涂炭,驱掳除奸,决心与日本人血战到底!今儿设祭坛,以日本人人头,慰藉亡灵。同时也告示天下,我‘虎头蔓’和日本人干上了!”
乌鸦嘴领头高喊:
“打日本,坐天下!”
喽啰们举枪高呼:
“打日本,坐天下!”
“打日本,坐天下!”
乌鸦嘴拿眼晴狠狠地剜了杉木几下,杉木己是呆如木鸡,目瞪口呆,两条腿面条似的颤抖不停。乌鸦嘴蔑视地一笑,扯嗓子喊:
“‘插人’啦!开祭喽!”
杉木一听,吓得两腿发软,扑咚跪在地上,挪动双膝,上前抱住王福大腿,哭唧地嗥叫地哀求:
“大当家的!大当家的!不能杀呀!不能杀呀!岛雄他喝糊涂了,不是有意要冒犯您啊!我拿身家性命担保,他不是故意和您作对呀?”
乌鸦嘴厉声地喝道:
“杉木,嚎啥丧啊,你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秃老婆画眉左一道右一道,你糊弄谁呀?喝醉了,借啥引子?他喝多了,咋没篙尿嗤你呢?他这是示威!是叫号!是挑衅!那意思不明摆着吗,我小日本不尿你,你中国人算老几呀?我大日本皇军就要来了,拿尿嗤你,你敢支愣毛咋的?我就撩嘘了,干气猴儿!大当家的还算客气,比较讲究,只杀那王八小子一个。要搁我,非把你们日本街儿的日本人杀绝喽!扬棒啥呀啊,这噶达还没有开埠通商,你们仗着和官府狗扯连环,偷跑咱这噶达借尸还魂开铺办社的。咱通通把你们全‘插了’,买卖全‘点亮子’喽,你们日本领事也得干瞪眼儿?谁让你们随随便便乱窜,你以为在你日本呢?到这噶达来,违背啥了你们心里比谁都明白,日本领事能保了你们?你们这叫‘闯窑堂’,‘开天窗’,比贼还贼,私闯人家,还耍横,不‘插了’,拿点‘讨节’就想赎命,太便宜点了吧?你们那些非法入境的日本人,小命都在咱手心里攥着呢,愿咋捏巴就咋捏巴?”
王福厌恶地低下眼皮,使劲儿蹭蹭杉木紧抱着的左腿,大声说:
“杉木君,你这是干啥,哭天抹泪的。谁惹的祸谁承担,天经地义,无可厚非?你放心,我‘虎头蔓’绝不像你们日本人乱杀无辜的。”
杉木动情地说:
“大当家的,你是天底下大大的好人,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你就好人做到底,饶岛雄不死吧!我再加五万赎金,孝敬你‘老人家’,以报你的大恩大德!我在这里,替岛雄和日本街儿众人,给您老磕头了!”
杉木说完,就趴在地上“咣咣”地头如捣蒜。石川、稻田和岛雄二也趴倒在地,鸡啗米似的磕上了头。
岛雄不忿地破口大骂:
“软骨头!完蛋货!求这活阎王干啥?我死不足惜,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二十年后,我还是天皇陛下的一个好子民。你们就别为我往天皇陛下脸上抹黑了,丢大和民族的人?杉木!你要还是日本人的话,你就挺直腰杆儿,给我站起来!咱们大和民族的子孙,只跪天皇,哪有给混世魔王下跪之理?你再不起来,我就一头撞死在你的面前。”
一个喽啰抬起腿,踢了岛野一脚,骂咧咧地说:
“死到临头了,还充啥硬屎撅子呀!大当家的,‘插人’吧?”
王福一甩手,坐回虎皮椅上,向乌鸦嘴丢个眼神,又点下头。乌鸦嘴喊道:
“上酒!”
按道上规矩,开刀问斩前,都要给‘上路人’喝一碗壮行酒。
杉木绝望了,仰天悲嚎:
“岛雄君,你死的太不值得了,你说你冤不冤啊?一泡尿惹祸,又打人家一枪,搭上一条命啊!你呀冤死了,我都替你叫屈呀?是关东军害了你,要不抢占人家地盘,你能遭到天上飞下来的横祸吗?你要索命,愿不了天,愿不了地,去找关东军吧!……啊……呀……”
喽罗刚把送行酒给岛雄灌下去,‘秧子房掌柜的’刚要举刀,突听门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就听有人高喊:
“刀下留人!”
王福一愣,紧锁眉头,“噌”地站起,心说:‘谁吃了豹子胆,敢来树棍儿!’随着门开,门岗喽啰急冲冲挤进屋来,跪倒抱拳:
“报、报……”
还没等喽啰报上,二掌柜和牛二大步流星闯了进来,开门见山地说:
“大当家的,冒犯了,别撕票!吉大东家求个人情,看在杉木是个商人的面子上,留岛雄一条狗命!如有再有冒犯,再杀也不迟啊?再说,岛雄一介草民,埋汰人,打伤人,也没有死罪。咱对关东军有火,也不能刹气刹在日本平民身上。如果那样,咱们不就是韭菜大葱胡子不分了吗?抓个垫背的,虽解了一时之恨,但日本平民咋样看咱?关东军对咱老百姓下手,咱恨!咱对日本平民下手,难道他们就不恨了吗?拿人心比自心,你咂巴咂巴,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王福沉默不语,室内空气顿时紧张起来,鸦雀无声,人们把各种异样的目光投向王福,王福听了二掌柜一番话,内心充满了矛盾。说实在的,是有拿岛雄刹刹气的意思。但又不全是,岛雄实属欺人太甚!他一个平头百姓,仗着啥敢往弟兄们身上嗤尿还开枪打伤人,还不是仗着他是日本人,仗着眼看着关东军就要打来了,狗仗人势嘛!我杀鸡给猴看,无非是给日本人长长记性,别太张狂喽!关东军还没来呢,就蹬鼻子上脸,关东军要是来了,那还不得蹬墙上房揭瓦呀?唉,二掌柜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拿一个日本平头百姓刹气,算啥能耐?有能耐和关东军真刀实枪地干,那才解恨儿呢。吉大东家用心良苦,是个明事理的人,看的比我远。他能出面说情,肯定有他的道理。吉大东家求情,是严格掌握分寸的。只求留命,没破山规,是尊重道上规矩的,这个面子不能驳呀?他敬我一尺,我得敬他一丈!他深知他这么做,不会伤害我的面子的。自个儿不便出面,才派二掌柜来做说客儿。我面子要给足他,但山规绝不能破。王福想到这儿,拿眼神扫了杉木等日本人一眼,那眼神透着唯我独尊的威严和权势。然后,又转脸对着二掌柜和牛二,容光焕发地大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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