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友西!开路!” 龟河高兴地应允。
大街小巷,天不亮叫卖浆子果子、锅勺儿、大豆腐的吆喝声没了。庄户人的起早习惯也打破常规,灶不生火,烟囱不见烟。灶王爷哀叹,要失业啦!
爷们趴在被窝里叼着旱烟袋吧嗒得口干舌噪,嘴里发苦,烙着凉炕头子也不肯起来。娘们搂着吃奶孩子,信任儿让孩子焐着干瘪没有汤水的奶头子,哄着别哭。大点儿的孩子光着屁股,蒙着被,偷偷摸摸,相互扯着******嬉闹。屋外的院子里,鸡刨土狗跳墙,牛顶柱子马啃槽,壳郎拱圈母猪爬墙,一派人静谧畜禽闹的不和谐景象。
隐蔽在云山云海里的日头,吝啬地渗漏出些光亮,灰的暗淡,给人一种郁郁闷闷的低沉感觉。
老叫花子算是今儿个最勤快的人,挑着日头,饿着肚子,起了个“大早”。他牵着睡眼惺惺挂着一眼眵目糊的小孙子,拄着打狗棍,挎着破柳条篮子,走在空旷旷的南北大道东二道街市上。他开始怀疑自个儿,昨个儿没吃饱今早饿的早,咋吵吵闹闹的二道街静悄悄的没个人影呢?他来到李记浆果铺,吃惯了嘴儿跑惯了腿儿,这是他吃早饭的地场。站在门口,瞅瞅鸦雀无声的门,把耳朵贴在窗户纸上听听动静,又把老花眼凑近破损的窟窿里瞅了瞅,哎今儿咋啦,屋里黑咕窿咚的,老李死了?没见谁出殡呐?昨早还好好的。这人呐可是没场说去,说瘪咕就瘪咕。那老赵寡妇,多好的人,说没不就没了?那咬粑粑橛子死犟死犟的刘倔驴,还愣说我和她有一腿,就她那干巴样儿,不埋汰我呢吗?就想捅尿窝窝,他眼馋还往咱好人身上赖?妈妈的,我苦熬苦修容易吗?成天搂斗枕睡觉,像个出家人,化缘绝欲的,图个啥,还不是为了修行成正果,下辈子脱生个好人家,有吃有穿吗?像这辈子都对不起咱爹妈给的肠肚,哪装过啥像样的玩意儿了?李火匠心肠好,咱还能喝点热乎浆子,吃点酥脆香甜的果子。这下完了,他咋死了呢?嗨嗨,上孙二娘家的小馆子碰碰运气吧!她是寡妇不假,咱可从来没有那邪念,刘倔驴你可不要瞎想,咱就是去要口吃的,给了就走。寡妇门前尽是非,咱可不给她身上抹大鼻涕,那多对不起咱的心呐!德增盛商号吉大少爷说要给我几袋粮食,省得‘赶脚’了。我说可不要,出家人不能贪人家钱财,不‘赶脚’不成了育肥的壳郎(劁过的公猪),尽吃现成的了吗? 不成不成,还是‘赶脚’的好,要啥吃啥,要不着算倒霉,老天爷能饿死瞎家雀?哎呀,不对劲呀,这东西大街咋多了这老些树桩子了,黄的,黄的。以前可没有,换常多些黑桩子,那是黑警狗子,瞎汪汪,尽捏软柿子,我屁股可没少挨那大皮鞋头子踢?有一回,在翠花楼,我多瞅几眼那些姐儿们,黑警狗子拿那烧火棍没把腰给打折了?妈的,那些姐儿们是你妈呀?哼,没好东西,见**就跪下叫爹的首。这黄的是啥呀,我得瞅瞅?“巴嘎!”啊?阿爸、阿爹、阿大、阿玛、阿布,这“巴嘎”是哪噶达人说的鬼话呀?鬼、鬼子!啊,昨晚傍黑儿,是听见了一顿炒枪炮的声响,这人不沁人嗑是“巴嘎”呀?前些日子,都嚷嚷阴曹地府叫醉酒的雷公劈掉一大块房茬儿,跑出一帮东洋小鬼祸害人!哎呀,到这来了。我说咋的人都没敢出来呢?哦,我想起来了,昨儿擦黑放那炮仗才响呢,我去老财主徐老八家要饭,正赶上一家人围坐桌子旁吃晚饭,好家伙,大小老少**口人,我刚拿着给的饽饽走开不远,那炮仗“嗖”地就落在摆满嚼裹的桌子上了,炸了!一家**口人,一个没落,都炸成肉酱了。这小鬼太邪性,还骚性,跟驴马牛牲口一样。我往回走到北六道街时,正赶上五六个小鬼子搜查,亏着小孙子眼睛尖,躲在茅草垛后了,要躲在茅草垛前,也得被扒光衣裳给当娘们日喽!那可是****,黑警狗子要抓的。那前院两个老跑腿子,把邻居八岁小小给捅了,不蹲笆篱子了。不知黑警狗子抓人,抓不抓鬼呀?你瞅,“花姑娘花姑娘的”,扒巴扒巴,摁在草垛上了,多白瞎了呀?妈呀,这不牲口吗,一帮狗捂支一个,算啥呀?不看不看,别破了我的童子身子?“不能这样,我是邓猴子儿媳妇!”哎呀我的妈呀,是邓猴子的儿媳妇呀!“我、我是来接我家爷们瞎眼完的。他是你们的人,你们不能祸害我?王八蛋!疯狗!” 呀呀,她公公作孽,儿子作妖,儿媳妇遭受一群狗起秧子,报应啊!刘大麻子你抠门儿,搁黄豆磕一脸的麻坑,你姑娘麻妞叫鬼子祸害了,你还驱驱狗咬我不了?不行!砸锅归砸锅,打碗归打碗,萝卜土豆不能一样数,鬼子欺负咱这噶达娘们,这不是埋汰咱这噶达没老爷们了吗?我叫你撅达腚盘子,打狗棍就是打屁股的。“狗剩儿快跑!”“叭叭!”。****的,小鞭儿挺响啊!啊,想起来了。昨下晚黑,阎王爷挡住了小鬼,连那锥眼子的枪子儿,都瞎了眼。看来我还没修行到时候,欠火候,人家阎王爷不要我?我咋能死呢,狗剩儿还像没睁眼的小狗崽儿,离不开我?文静师太说我孽缘末了,还得修炼。哦,这不是孙二娘的小馆子吗,咋也关门上锁了呢?是嫁人啦?白守这些年空房了,苦熬甘修的,还不知便宜了哪条癞皮狗了,白瞎这人喽!
老叫花子魔魔怔怔的没了幻觉,惊醒了,倒更糊涂了。
啊?崔镇长!他不挨枪子了吗?嗬,够神气的呀!躺卧在大马车上,够舒服的,比咱那狗窝强多了。乖乖,一边一个漂亮小娘们陪着。啊哦,那不是啥澡堂子的百惠子吗?瞅那脸搽巴的,像个吊死鬼,尽糟烬白面了,烙张薄油饼吃多好啊!瞅那小嘴儿,咋像刚吃过死孩子似的,红哧拉鲜的。哟哟,那个是啥人了,我打哪见过,跟咱一样,后面也背个要饭兜子。啊呀!日本街儿嘛,日本小娘们!穿个木头呱打板子,紧倒哧脚儿不走道,可懂礼貌,见咱大老远就回避,好像妃子见皇帝似的,胆胆怯怯的。扯那干啥,咱还嫌乎你身上那股刺鼻香味呢,一闻就伤风打喷嚏!咦,这不是昨下晚黑儿咱打屁股那几个小鬼子吗?当完山牲口,这又人五人六的啦?“呱呱”走路动静,跟昨晚茅草垛听到的差不多啊!牲口嘛,能变化哪去?骑大洋马这人好面熟啊,原先穿的不是黄鼠狼这张皮,是灰秃噜耗子皮。哼,狼不有披羊皮的吗?对呀!狼是随四季变化毛色的。再变,披上人皮,也是披着人皮的狼!马再换辔头,也是牲口。这犊子还踢过我呢?当过日本铺子的伙计,叫山田啥了的。你瞅那撮儿毛长的,人哪有鼻沟长那玩意儿的,我可没见过?听老邪讲,娘们胯裆就长这种毛。奶奶的,摇身一变,屎壳郎戴花,臭美上了。喂哟,狼群后面还跟着一条瘸狗,这不邓猴子吗?咱最知根知底了。黄豆促子也挎上王八盒子了,他家祖坟算冒邪活气喽!有这么个变种的玩意儿,先人是哭是笑呢?不说别的,就眼目前儿,就够臊死人的了?他马下这几头牲口,昨晚还祸害他儿媳了呢。这帮套拉的,他这当公爹的也不气也不恼,还腆个老脸当上跟屁星了呢?嗨,人要活到这份上,还不如咱一个‘赶脚’的呢,贼不够人揍!待麻妞生出个日本杂种,他邓猴子照样当爷爷哈?呀,可捡个大王八便宜,还不当祖宗供上。乌龟下的蛋,代代是王八。马车咋拐进济世堂(仁和)医院了呢?啊,那牌匾上的字咋换了两个,念啥呀?这是,日本鬼子给崔镇长看伤治病?这人嘴呀就是两扇皮,鬼子没来前,崔镇长多好个人呀,呱呱叫得多响啊?可末了,闹了半天他们是一伙儿的。装的太像了,跟真的是的。人心隔肚皮,上哪瞅去?历来当官的,没好东西。阴一套,阳一套,属墙头草,哪边风硬,随哪边,净拿咱穷光蛋当二傻子!这还没等母狗撬屁股呢狗獠子先抻出来了,狗性玩意儿!呸呸!猪狗不如,驴揍的。
哎?这大街上,咋死沉沉阴森森地呢,屁大人儿没有?馆子都没开,抹不上油嘴了,还是到小门小户要口窝窝头吃吧!该死的鬼子,连‘赶脚’的饭碗儿都抢,不得好死!
“狗剩儿,走吧!天变了,爷爷再不吹牛了,肉都让狗叼去了?” 老花子舔着干裂的嘴皮子,咽下苦涩的唾沫,惋惜而又愁怅地对小孙子说。
又一夕鬯歌:“咿呼哎呀,呀呼嗨, 天灰灰,地茫茫,我家来了吵夜狼,孩子哇哇直叫娘。哪个咿呼哎哟,天昏昏,地暗暗,篱笆栏外是城墙,不见牛来不见羊。哪个还呼哎哟,天浑浑,地糟糟,要饭老翁没了粮,扎脖杆细把福享……”
日头爷蒙羞了脸,把几块仅有的薄云糊在脸上,不情愿地爬高了许多。
商铺不下轧板,买卖家罢市了!
国高校园里,小学操场上,空空荡荡,先生、学生罢课了!
翠花楼美人寨等瓦子挂牌,罢笑了!
江沿儿码头,一片宁静,船员脚行,罢工了!
城墙外田地里,不见一个人影,庄户人不下地,罢田了!
江面上,没有一艘渔船,打鱼的不打鱼,罢打了!
你问,咋这么齐刷?没人知道。谁捅咕的吧,瞎扯!你看见了?没有!人呐天生就有个排它性,你看冷不丁来个生人,大伙儿不搭理那是轻的,拿眼睛剜嗤几眼那还算礼貌的呢。更有甚者,你干嘛的。上俺这圈儿内掺乎啥呀,你哪来的。大拉呼嗤的,去去,一边呆着去!那几个月小孩儿,比大人都邪唬,一见生人准哇哇哭。我不认待你,长的狗样,我烦你,还凑乎啥呀?哎哟,不吓唬你不行了,呜哇呜哇,你滚你滚!这世上发生的事儿也差不离,中国人有个美德,老守田原。我不招你,你也别惹我,咱井水不犯河水,自扫门前雪。要不谁修那么长的城墙啊,这是我的地界,你在你那边,我在我这边,不行过界。上行下效啊,都画地为牢。千百年来,传承下来,不管穷富,你砌砖墙,咱弄几根棍棍儿屋前屋后插上,这圈儿里是我的,圈儿外你谁愿咋祸害就咋祸害,与我无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嘛!这商家最小垫了,处事儿也没离开这个谱儿。都抻个脖儿,趴门缝儿往外看,你不开门我也不开,枪打出头鸟,小鬼子啥揍性咱只听说过没见过,你看德增盛和殷家皮货行都没下板儿,咱扯这个,你豁出死咱豁不出埋了?就这么靠上了,靠出来个罢市的名堂。学生更是了,大人都不敢出门,能让小孩子出门送死啊?大人活动也有个范围,爷们在院里框框内,刚往杖子外探探个头,娘们就脚跐门坎子嘿呼上了。喂,抖瑟啥呀,找死呢你?就寻相好的也不差这一会儿啊?东北爷们哪是怕老婆的‘妻管严’呐?嗯哪,咋呼啥呀破老娘们家家的。就你嗓门高,显你会嗤呀?让你败家玩意儿抹锅底儿灰咋还没抹呢,那帮******可不是物了?你昨晚没听前院遭鬼子了,娘仨嗥叫造半宿,老二哥也给抓走了。嗯哪,你怕,咱比你更怕,这心一直突突个不停。
黑龙镇的人们,以惹不起还躲不起的恐惧心态,自发而又消极地进行对抗。又以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回避心理,对鬼子和尚打伞,无法无天行为忍让和无奈。
沉默,磐石般的沉默。对于无奈,沉默是反抗的最好武器。一位哲人说过,不是在沉默中死亡,就是在沉默中暴发。
一潭清水,肮脏的魔爪伸了进来,洗涮着人的血。鬼子害怕沉默,见不得沉默,沉默使鬼子胆寒心颤。鬼子动手了。
一计软磨硬泡,离间的埋汰人,把崔武装进了污浊浑水的泡菜罐子里,侵蚀灵魂的换胎。
杀鸡给猴看的苦肉计,震动着买卖家。
乌拉草 第418章
烈日焰焰的晌午,金鸡脖儿咧着个怀,露着一根一根的肋骨,用脚踹着老转轴子的家门。
“开门!开门!奉皇军之命,搜查。”
一个老伙计战战惊惊的打开门,金鸡脖儿一个通天炮,把老伙计鼻子削出了血,“你们干啥,咋上来就打人?” 老伙计捂着拉拉淌血的鼻子质问道。“去你妈姥姥屎的,还敢质问老子,侦缉队的。你再嚷嚷,叫你尝尝二踢脚,老不死的。” 后边如狼似虎的鸡腚尖,骂咧地照着老伙计肚子上就是一脚,立马踹到墙旮旯里。
金鸡脖儿带人就往堂屋闯,一见没人,就进了东厢房。
小转轴子热得蛤蟆大哈嘴地全脱光了,肚囊上盖条大毛巾,正眯愣呢。他老婆小云也热得只穿个花绸肚兜和花绸短裤,仰巍在炕梢儿,听齐拉窟咚脚步声,忙爬起来,对这些不速之客,傻眼地尖叫。小转轴子“噔”地坐起来:“你们谁呀?”
金鸡脖儿穿个大皮鞋头子的脚,蹬着炕沿儿,一手支着王八盒子:“妈的,谁?我是你爷爷,带走!”
上来几个狗腿子就来拽扯小转轴子,小云操起笤帚,跨过炕桌,就劈头盖脸朝狗腿子们头上打去。金鸡脖儿朝天棚放了一枪,吓得小云愣住了神。
“妈妈的,挺大老娘们也不嫌乎砢碜,破马张飞的。” 说着,就动手动脚摸了小云一把,“够肥够嫩的。你要叫我睡了,你爷们我可以不抓,咋样?小娘们,我还就没尝过黄县娘们啥味呢,嘻嘻……”
小转轴子一身肥肉都气得直得瑟了,照着拽着他的狗腿子胯裆就是一脚,踹得那小子嗷地一声滚在地上。
“你妈腿的,你们凭啥抓俺?狗仗人势的王八蛋,老子今儿个和你们拼了!”
金鸡脖儿嘶声力竭地喊:
“都是些贱骨头,给我打!往死里打!”
狗腿子们一哄而上,摁住小转轴子一顿拳打脚踢。小转轴子一会儿就被打得鼻青脸肿,鲜血直流。小云死命护着小转轴子,被金鸡脖儿拽着头发扯下地,拿脚“咣咣”踢着前胸,踢得小云“娘哟娘哟”可地打滚。金鸡脖儿还狠命地踢彩云的下部,花绸短裤汪汪地往外渗血,昏厥过去。
“带走!”
小转轴子光出溜系个大毛巾,被五花大绑带出屋子。
老转轴子穿一身白府绸便服,愁眉不展地坐在南花园里的树荫下喝着茶,老伴哄着孙子和孙女们伺弄着花草。老转轴子听着前院吵吵嚷嚷,越听越觉不对味,嚎叫谩骂声音越来越高。老转轴子预感事情不好,霍地从藤椅上跳起来,拖着一身肥肉,大一步小一步跑向前院。
“爷爷,爷爷!跑啥呀,小心点儿?” 大孙女叮嘱着爷爷,又说:“奶奶,前院好像打起来啦,咱快看看去吧!”
大孙子拽着奶奶袖子说:
“奶奶,快去看看!娘再叫,还有人再骂呢。”
老转轴子老伴捶着骨瘦如柴的前胸,咳嗽地喘着粗气,“这个不省心的两个孽杖,成天到晚吵个没完没了,这又动上手了,死鬼!”
“奶奶,不像?爷爷也哀嚎上啦,我们去看看。”
大孙女一招手,小尕子们撒腿就跑。
老转轴子跪着抱住金鸡脖儿的一条大腿,老泪纵流,苦苦地哀求:
“金爷!放了俺儿子吧!你要啥都行,俺有钱。你是要大洋还是金条,俺都给。求求你金爷,啊?金爷!”
“去你妈的,皇军要的是你儿子的命。谁让你们晒皇军的台,敢罢市,胆肥了?滚!”
金鸡脖儿可不是拿鸡毛当令箭,他确实是想在太君面前显摆显摆。新官上任三把火,头三脚是独雷炮,最难踢。山田当着龟河二郎大佐面,任命他为黑龙镇侦缉队队长。他又仗着胆腆着脸,推荐他患难哥们鸡腚尖当了他的副手。他心里明白,这是太君的赏识。侦缉队是多拿事的肥缺呀?太君让我干,我非露几手给太君看看。他打从被山田派到黑龙镇刺探情报挨抓,后又被麻猫和麻豆几个麻哥救了,在黑龙镇死里逃生。山田在黑龙镇栽了个大跟头,他不敢再回山田那儿,怕当出气桶替罪羊。他想,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天下大乱,日本人得势,最缺懂几句日本话的鹰犬,管它啥呢?这就是天赐良机,咱会日本话就是本钱,混碗饭是错错有余,再加咱灵牙利齿会来事儿,投靠哪伙儿日本人不行?哈尔滨是鬼子天下,何不到那闯闯运气。想好后,他就和鸡腚尖没黑没夜搂到二郭镇,被正在清剿李杜自卫军的龟河二郎部队逮住,当奸细送到龟河那儿。他呜拉哇拉一白话,龟河就留下当了翻译,后要侵占下江,龟河又派他回到姜家围子的高句丽屯,起屁打伤了姜板牙,小鱼儿找到曲老三,曲老三派鲁大虎端了他的窝,他才又重新投靠了山田。用人之际,山田哪有不收之理。
龟河听报告说,黑龙镇商家全部歇业。气得像头好斗的公牛,把山田叫去痛骂了一顿,限令山田二十四小时之内,商家必须通通开门营业,以显示皇军所到之处一片繁荣景象。
山田和犬毛一商量,用武力强迫商家开业动静太大,有悖日中友善的虚伪面纱,还得采取“以华制华”的手段。山田叫来邓猴子和金鸡脖儿,先给邓猴子吃甜枣,对皇军误****他儿媳妇一事道歉,还答应严惩肇事者。邓猴子敢怒不敢言,咬碎舌头往肚子里咽,见好就收,给台阶就下,哼哈直打囫囵语儿。然后山田一巴掌下去,勒令邓猴子和金鸡脖儿,想法让商家开门营业。
邓猴子坐地炮,拿出地头蛇的恶毒,又给山田出了阴险的鬼主意。杀一儆百,再擒王。具体给金鸡脖儿面授机宜。先拿小转轴子开刀。邓猴子深知老转轴子和殷明喜的关系。虽然他俩相互勾心斗角,但终归有一层老面子罩着,没撕破过脸,抓了小转轴子,老转轴子肯定去找殷明喜出头求情。殷明喜论公论私都不好推托的,就落入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就他的体性,面子顶顶重要,决不会低头向皇军求情的。可他又不能眼瞅着不管,僵持下去对商家不利,咋办?他得以静观动。所以,皇军得出面给他个台阶下。皇军又不好低三下四太掉面子,惯着他,得耍耍威风,强行押到镇公署,再以礼相待,宣布委任,看看反映。不行还有下策,他四姑娘蔼灵可是个抗日活跃份子,刹手锏一捅,看他还能硬到哪去?再不行,他不当会长,就叫吉老大当。他能叫吉老大当这汉奸吗?他最护犊子,宁可叫个个儿头顶屎盆子,也不会叫吉老大沾这儿屎盆子边的。黑龙镇各商家都是看殷明喜眼色行事儿的。这次罢市殷明喜不用点头说话,他的铺子没下板开门,谁还能下板开门?
邓猴子心明镜似的。制服了殷明喜,那些都是小菜一碟,迎刃而解了。
再说,在对日这件事儿上,老转轴子他爷俩是墙头草,给点儿蝇头小利就会呼呼地跟你跑。卖日货那会儿,卖的最起劲儿。黄县人头皮薄,胆小,你这么一吓唬,往后还不乖乖听你的话。拍猫吓唬耗子,也是下底钩,谁要不听话,那先例摆着。
邓猴子还对金鸡脖儿说,下手要狠,打死了也是奉命行事,怨不着你,天大事儿有皇军顶着。
山田和犬毛听后,撬大拇指,友西!友西!
金鸡脖儿使吃奶劲儿,扳着老转轴子的头,咋也扳不动。金鸡脖儿叫狗腿子们拉扯开死沉死胖的老转轴子,照老转轴子哪哪就踢。老转轴子站那儿胖和尚似的,金鸡脖儿踢不动,一脚一个趔趄,一脚一个腚墩,一脚一个仰巴叉,这一脚,踢心口窝上了,踢得老转轴子翻了白眼,一头栽了跟头,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带走!”
金鸡脖儿让狗腿子们敲着大铜锣,游小转轴子的大街。
“各家铺子掌柜听着,都出来看哟!这就是反满抗日分子的下场。谁要不下轧板儿开门,就跟小转轴子一样的下场。各家铺子掌柜听着……”
犬毛少佐洋洋得意地骑着大洋马,率领着十多个日本兵,押着殷明喜朝镇公署走去。
殷明喜心不在焉地拿眼扫视一下街面,各家店铺轧板儿上的望风小窗里,都有一双眼睛在闪动。过了街心佛塔,他瞅见一群被抓来示众掌柜的前面,小转轴子一丝不挂,光不出溜的站在商会门前。虽说没有人围观,那也太不雅,太埋汰人了,给商家稍色,臊中国人的脸!他不忍心瞅下去,气鼓鼓地快步往前窜了几步,又猛回身脱掉布衫,几步走到小转轴子面前,颤抖的手触摸着晒干巴后爆裂的伤口,哆嗦着嘴唇儿兜住流淌下来的苦涩泪水,“孩子,你受苦啦!殷叔对不住你。卑鄙下流,卑鄙下流!呸,猪狗不如,猪狗不如!”
殷明喜慢慢地把布衫披在小转轴子身上,小心翼翼地总算系上上下两个纽扣,遮住**,挽回点儿寒碜!
“殷叔,救救俺,救救俺!”
小转轴子变形的厚厚嘴唇没有张合,粗粗墩墩的脖子爆着筋儿,从喉咙眼儿里挤出浑然不清的呻吟。青肿得胡桃的眼睛都封喉了,从一条小细缝里,射出企盼和哀伤的神光,像一根细细的钢针刺痛着殷明喜抖抖的心。他一扭头,刚毅的抽抽鼻涕,习惯地捋捋黑重的胡须,坚定地迈着稳健的方步,悲壮地朝岗哨如林的镇公署走去。他心盘算着如何搭救小转轴子,如何拯救买卖家。到了镇公署门口,山田,杉木,松木,邓猴子等人迎了上去。
“殷会长受惊了,失礼!赔罪!” 杉木鞠躬赔礼地说。
“殷会长,恭喜恭喜!我的代表满洲国黑龙县公署,正式任命你为县商会会长,秉承黑龙镇商会会长之职。下江辖区指挥官龟田二郎大佐在等你,请进!” 山田拱手后,严肃地宣布说。
殷明喜冷峻地逼视着龌龊的山田,才真正看穿山田的本来面目,披着商人外衣的狗特务,狐狸尾巴终于亮相了。
“哼!山田,小猫没眼睛你个瞎虎,倒出息个豹?你挺能挠嗤,少佐嘛,军衔不小呀?你不是商人吗?挂羊头卖狗肉,买卖人的耻辱,生意人的悲哀,大和民族的败类!”
殷明喜厌恶地丢下这句话,撇下众人拾阶而上。在雕梁画栋的门楼口停了停,很在意地欣赏几眼流光异彩的雕刻艺术,美轮美奂的平阳浮雕盘云柱,栩栩如生的潮州镂雕白鹤啄荷叶,这些都是殷明喜每次来镇衙的必修课,今儿个也不例外。看后,自个儿从容地竟直快步走向熟悉的议事厅。山田等人茫然不知所措,众星捧月似的尾随其后。议事厅门口,两个全副武装的日本兵,刷地将带着锃亮刺刀的三八大盖交叉成十字,挡住殷明喜的去路。山田上前一步,照着其中一个日本兵,左右开弓,煽了两个大嘴巴子,骂道:
“巴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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