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这个会长谁当谁窝囊,赶炸豆油了,上挤下压的,还得担当汉奸的骂名,谁能干呐?大伯子背兄弟媳妇,费力不讨好!要想为商户办点儿事儿,日本人瞅着呢,没点钢条,有那心也没那胆呀?谁愿踩刚倒火(铁水)烫脚的铁铧子呀?这个费力不讨好的活,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够人!” 庄士权说。
“妈的,小日本是看准了。茅坑臭吧,拧着鼻子也得进呐你,还用请吗?” 老油捻子说。
“婊子卖笑,谁愿干谁干?哪有又当婊子又立牌坊的好事儿,那还不得抢掉孝帽子啊?啥事儿得豁出一头,螳螂配种,公螳螂舍己为了传宗接代,最终叫母螳螂残忍的吃掉啦!” 小抠儿说。
“蝎子粑粑毒(独)一份,殷大掌柜最合适。日本人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殷大掌柜是咱的领头羊,排头雁,顶门杠,魁首,俺信他。当咱自个儿的会长,身正不怕影子斜,谁不怕生孩子成为貔貅,就骂去。咱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就行。” 老山炮说。
“老山炮,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不是人干的活,谁愿意干呀?活人上蒸笼,谁扛了那气呀?” 肉铺掌柜董一刀说。
“一刀,吹猪腿的手,说话都带猪味!你说,殷大掌柜不干,谁干?你干?自个儿跟自个儿拜把子称兄弟,你算老几呀?难道让头顶长疮,脚底冒脓的邓猴子干?那你猪哨子可就值钱了,都得套到邓猴子舌头上。那你还用做买卖了,尿臊味,熏也熏死你?” 老山炮回敬说。
“老山炮,你安的啥犊子心?殷大掌柜一辈子刚正不阿,走的正行的正,你让他当这会长,这不往火坑里推他吗?往他头上扣屎盆子吗?让他担当汉奸的骂名,你于心何忍?” 董一刀辩白地说。
“一刀你,山竽脑袋土豆肠子呀,笨得跟猪一样?啥汉不汉奸,不是嘴上说的。腚眼儿没屎,谁敢说你臭啊?” 老山炮顶上一句。
“你不替日本人办事儿,人家缺爹呀?供着你,美出鼻涕泡吧?你和你老婆回家玩去吧!” 董一刀不忿地说。
“哎哎,别像斗鸡似的,凑到一块就胡掐乱咬。我说呀,抬大木头得有蘑菇头,划船得有艄公。这个会长,必须得咱自个儿人干。让铁杆儿汉奸邓猴子干,还有咱们的好吗?咱们少吃他的亏啦?摊捐派款,哪回不戴踅子,中饱私囊。祸害起人来,尽用软刀子扎人,杀人不见血。这回有他日本干爹撑腰,还不把天扯下一块,当裙子呐?这种人给咱们当会长,谁赞成啊?那不是鸭子跳锅里戏水,自个儿找死啊?咱的人谁当这个会长,都是上的断头台!你替日本人办事儿多了,自然而然得罪大伙儿,挨点儿骂,事儿小,脑袋保得住保不住还两说道呢。你不替日本人办事儿,一味偏袒咱们自个儿人,日本人会咋样,可想而知了?只要你心正,不坐在日本人怀里,祸害咱自个儿人,那你就不是汉奸,咱还当英雄供你呢。那咋办?选呗!选上谁,谁就得干。我想,秃脑门虱子不明摆着嘛,这个会长谁干都难,大伙儿比我清楚?那么,大伙儿就得众星捧月,有难大伙儿扛,一起对付日本人。不能让会长一人顶枪口,大伙儿瞅笑话?这样,一根筷子易折断,一梱筷子……啊?汉不汉奸,你骂谁呀?” 钱百万侃侃而谈,一针见血。
“对,对呀!钱大掌柜心里卧龙藏虎啊,一箭中的。俺一听日本人,头里就凉飕飕冒凉风,怕得老膏药拔脓似的。这回好了,有替咱打头阵的,咱还有啥可怕的啦?跟凑还撵不上趟吗?毛驴倒骑,也不是俺做的事儿呀?选,俺选殷大掌柜。” 老油捻子说。
“别急,明月楼压完惊再说?投石问路,别整成夹生饭,殷明喜可是个刚性子,他不愿干的事儿,你说破天去,他也会卷帘子?砸了锅,锔上了,也漏汤。咱们还得找个明人儿,好好咂磨咂磨,栽柳芽,一杆成。” 钱百万说。
“谁是明人儿呀?” 小抠儿问。
“你看谁没来?” 钱百万问。
“二掌柜!”大伙儿齐声说。
“对!这二诸葛咋没露面,有说道?” 钱百万说。
“啥说道?”老山炮问。
“你姥姥屎,鬼才知道!” 钱百万说。
“哈哈,丈二和尚……” 大伙儿指着钱百万,笑开了花。
殷张氏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抹眼泪疙瘩。虽然日本人把当家的和四姑娘放回来,但她揪着的心,总也散落不开,粘糊糊沾着。她担心和顾虑日本人,蝎子不放屁,毒着呢!说抓就抓,说放就放,猴皮筋在人家手里,你不捋刮,它就捋刮捋刮你,你敢支毛乍刺呀?唉,出头鸟,早晚都是枪头肉,躲过初一,还有十五等着呢?俺这命咋这么苦啊?还有这不省心的蔼灵,都是百灵串缀的。犯消停日子不过,不守闺房之道,净扯那没用的扔哏扔?这下可好,成了日本人眼中钉肉中刺了。不年不节的,先拿你爷俩儿试刀,这要整惯喽,隔三差五整这一把,好人不吓出精神病来,也得抽羊角风?俺这贤妻良母咋当的。爷们在外面不跑骚,就是贤妻啦?姑娘不胡扯六拉,就是良母啦?通通是骗人!爷俩儿都抓进笆篱子,还不丢人呐?说三道四的烂舌头,可有嚼头了。俺得好好管管啦!这样下去,家无宁日,提心吊胆的,多大的家,也得败坏喽?
好灵老婆婆一进门,就瞅见一帮孩子陪着殷张氏默默地落泪,抽抽嗒嗒的一个动静。
“哟,亲家母,这是咋啦?平平安安回来了,也没咋地,这就是福。还哭哭啼啼啥呀,老没正形的。”
“啊,是亲家母呀,哪股风把你吹来了?你可是把家虎,从来足不出户,压炕头的货!来来,炕上坐,没烧火,凉炕,别拔着啊,这有垫子。”
殷张氏破涕而笑,边擦脸上的泪水,边上前扶过好灵婆婆,在炕上坐下。好灵凑到婆婆身旁,递把蒲扇,坐下说:
“妈,大热天的,你老咋来了呢?孩子让你走吗?”
“我呀早想来了。出这么档子事儿,我能不来看看。亲家母,亲家公还好吧?”
“他一个没心没肺的,还能不好?小鬼子这回还算客气,没咋的他,倒把俺吓个半死?”
“那可不咋的,我听了都吓得一宿没睡,心里七上八下的。谁能吃准小鬼子安的啥心呀,整地那么邪唬?蔼灵,来,让婶子看看。”
“钱婶!”蔼灵红着脸,走过去,大大方方的说。
好灵婆婆拉着蔼灵手,嗔怪地问:
“疯丫头,就知傻疯!那帮畜生没敢把你咋的吧?”
“钱婶,没咋的俺。那个山田大特务不是物,拍桌瞪眼的,问这问那,好顿咋呼。俺也没勒他,他审了俺两次,还拿不老少刑具吓唬俺。其实是抓小鸡,给老公鸡看呢?”
“项公舞剑,意在沛公,还不是想让俺爹当会长,为他们卖命?” 好灵插嘴,补充说。
“亲家母,头两天,我吓的心里像小塞子似的,一个劲抖颤。他们连邓猴子那麻脸儿媳妇都不放过,牲口不?那谁家,啊老李家小媳妇,一群牲口祸害完了,不是跳井了吗?亲家母,不瞒你说,我来时还胆突突的,捏着小兔胆儿,去了趟老转轴子家,看望看望咱那老姊妹。干巴瘦嫂子怕不行了,孤零零一个人瀹(yue)熬着,就剩嗓葫芦那点儿气了,倒嗤倒嗤的,我看都过不了今儿晚。老转轴子死过一次了,呆呆傻傻的,淌着哈拉子,吭嗤半天也说不上一句囫囵话。儿媳妇小云,疯疯颠颠的,净说不着边际的梦话,没边没沿儿的,听了瘮得捞的。小转轴子一惊一吓,还有那浑身的伤,人整整瘦了一圈,都脱相了?小鬼子上半晌,猫哭耗子,当着全家人的面,把那个二鬼子金鸡脖儿抽了二十鞭子,临走扔下些糕点果子啥的,还有一百块大洋。这不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吗?好好一家子人,让小鬼子祸害得七零八落的,惨呐!亲家公要是再不出面主持大局,还不知要有多少家遭殃呢?唉,可咋整?”
“钱姥姥,你说的是那个地缸似的胖叔叔家吗,鬼子咋欺负他呢,嫌他胖吗?” 心儿好奇的问。
“傻孩子,你不懂,去玩吧!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家少插嘴,察八街似的。” 柳月娥拽过心儿,教训地说。
“心儿,不是小姑愿说你,多大了,还说小孩儿话?”爱灵大姑娘似的从倚在蔼灵的身边,走过来拽过心儿,训着说。
“哎亲家母,你是有所不知啊?世道变了,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担惊受怕的,这会长那么好当啊,得背多大黑锅呀?给日本人当会长,那是人干的吗?头顶个汉奸的帽子,昧着良心干自个儿不愿干的事儿,那得遭多大罪呀?你也不是不知道,你那亲家公的牛脾气,倔起来谁能捂支住啊?小鬼子吃你那一套,翻起驴脸来,还不把肩膀头削平喽,脑袋呀还不得上阎王爷裤裆里找寻啊?”
“看你悬乎的,小日本咋的啦,不也是妈生爹揍的啊?拉拉蛄嗑土垃圪,能生出个拉拉蛄屎?小日本也是看人下菜碟,啥事儿能做得那么绝喽?你呀把事情看得开些,汉奸骂名是要担些,人多嘴杂,啥臭门子没有啊?你就一耳听两耳冒,当个耳旁风,虱子放个屁,跳蚤排一串气,熏不着呛不着的。咱走的正,行得端,还怕王八闹翻天?不行啊,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咱明着搪塞日本人,暗地里帮咱自个儿人,跟小日本玩藏猫猫。啥事儿多和大伙儿商量着办,八仙过海,各显其能。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顶不过去的,就应付一下。能瞒天过海,偷梁换柱,就来个狸猫换太子,糊弄糊弄就过去了。如果亲家公这个擎天柱不出山,猴子可要称大王了。你想啊,哪轻哪重?”
“亲家母,还是你这锦衣玉食的大家闺秀明事理。几天私塾没白念,净跩文嚼字的。话说出来,跟瓷瓦盆似的,一套一套的。你戏文唱的再好,这事儿没搁你身上,刀架脖子的事儿呀,俺能放心得下吗?哪有舌头不碰牙的,弄不好,红蓝铅笔还不两头挨削呀?”
“是啊,说归说,做归做。嗨,谁愿蹚这浑水呀? 可谁又能挑起这根大梁呢?那可得左右画圆,滴水不漏,能软能硬,……”
说到这儿,好灵婆婆自个儿憋不住先乐开了。小鱼儿,柳月娥和艳灵也心领神会的偷着哑笑上了。好灵偷偷捅咕婆婆一下,“妈”的叫一声,扭过头去抿上嘴。蔼灵等小孩儿不明旧理,直勾勾瞅着。
“啊呀!你个老死鬼,当着孩子的面,啥嗑儿都敢沁?歪门邪道的,俺还没听出来,蒙在鼓里哩。哈哈,那成啥啦?” 殷张氏反映过来,拍手笑着说。
大龙眨巴小眼睛,悟出点儿事儿,忙比划着对心儿说:
“哥,能软能硬俺知是啥?咱爹骑那大儿马子,那尿尿的,就有时像金箍棒有时像蔫茄子。”
乌拉草 第424章
“去你的,能软能硬是能屈能伸的意思。小小脑瓜儿,就歪歪腚,没出息!”
四龙拽拽小鱼儿的手,天真地说:
“妈,俺小牛牛,能软能硬!”
好灵婆婆和大家伙儿听后,更是乐得不行,一切愁云苦雨早抛到脑后了。
殷明喜踩着笑声进了屋,晚生们忙站起身,叫了声爹和大舅。孩子们呼上前,围着争抢叫舅爷和姥爷。好灵婆婆欠身下炕,拉着殷明喜的双手,寒喧说:
“亲家公,你个大呀,天塌下来能扛得住。脱离虎口,有惊无险,化险为夷,福星高照,祖上积德了。我听说你拧在笆篱子不出来,非得弄个子午卯酉,讨个说法,有骨气!你这一根筋的毛病也得改改,日本人要不想仰仗你,那你亏可吃大发了?不是老大脑子活,有智慧,你爷俩儿还不知啥时出来呢?谄媚之言,小泥鳅翻了大浪,蛟龙落沙滩,狗都欺呀?我看呐,都是那猴子使的坏,背后拿舌头捅尿窝窝,多阴损,借刀杀人。”
“亲家母,贤内助啊!看啥事儿,一碗水,一根针。要不亲家公咋能不倒翁似的,有你啊!俺这老伴也是贤内助,吃喝拉撒,样样没说的。看事儿就不行了,拿针鼻儿当放大镜,越看越窄。酱碟盛水,浅了去啦!亲家母,你平常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守家虎啊,今儿个可是日头从西边出来了,大姑娘坐轿,头一回迈俺家门坎。百灵她娘,管好吃歹吃的呢,留亲家母吃饭。难得来一趟,你们坐着唠,扯老婆舌嘛,越扯越有扯头。俺和老三,去看看他转轴大爷。唉,小日本也太胆大妄为无法无天了?一个三代同堂,好好个家,弄成这样子,想想俺都心酸。老三呐,带上些大洋,看看你转轴大爷去。”
吉盛答应着,转身出了门,去准备车马。没多大会儿,又慌慌张张地跑回来,哭丧着脸说:
“大舅,啊爹,不好了!转轴大爷家来人报丧啦,转轴大娘归西了。”
“啊!?”殷明喜和大伙儿,不约而同的发出惊疑问询。
来人悲伤地说:
“老太太本来就对东北寒冷天气不适应,一直齁瘘气喘的拉风匣。这回一气一吓,病情加重,一口气没上来,就脸白气断。殷老爷,快去瞅瞅吧,俺家老爷搂着老太太都傻啦,也不哭也不叫,嘿嘿地一个劲傻笑。小的劝也劝不了。少奶奶满院子乱跑,吵吵‘死了好死了好’。全家乌烟瘴气,全乱了套。”
“老三,快让老板子套车。造孽啊!家破人亡,家破人亡!” 殷明喜在屋地转了两圈,显得有些手忙脚乱,茫然地对吉盛说。
“大舅,啊爹,车早套好了。套了两辆,在门口等着呢。” 吉盛答道。
殷明喜和殷张氏等众人到时,吉德已指挥伙计们开始在院子里搭灵棚。棺材铺掌柜郭二,已叫来铺子木匠,正挑选早备好的寿材,准备椽棺廓。还有帮人搭爨(cuan)垒灶,准备白饭。纸糊匠也陆续扛着秫秸杆儿,扎巴祭祀用的纸活儿。
钱百万和掌柜们,比殷明喜早来一步,忙迎上去:“亲家公,你不在家养养,跑来干啥?”
“这刚报信,人就上来啦?咋这么快?” 殷明喜边走边不解地问。
“啊啊,都是二掌柜之功,料事如神。你回来时,他打个照面就没影啦,找来华一绝,给转轴嫂子掐了脉,知道转轴嫂子油干灯尽,就提前张罗转轴嫂子的后事儿了。要不转轴嫂子连个装老衣服都穿不上囫囵个的,是二掌柜和几个伙计,在转轴嫂子还没咽最后一口气时,穿上了装老衣服,也算尽了叔嫂之情,兄弟之意了。” 钱百万解释着说。
“二掌柜多暂都是神出鬼没的,让人始料不及,多亏了他。” 殷明喜说。
老转轴子蓬头垢面地坐在厦屋门坎上,呆呆痴痴地瞅瞅这儿,看看那儿,最后死死盯住盖着黄布的停尸板上。然后捶胸抱脑,拼命撕扯着没有几根的白发和苍白的胡须,歇斯底里的嚎哭:
“都愿俺呐老死鬼,你没到寿禄啊!鬼阎王错抓了你,你逛一圈回来吧!俺不许你狠心撇下俺,撒手就这么孤单单的走喽!你要等等俺呐,俺那苦命的老蒯呀!你走了,俺可咋整啊,俺那短命的老死婆子呀!小鬼子,****的,俺弄你娘!啊啊,这不要俺老命吗,****的小日本!俺招你惹你了,下此毒手啊?不是人揍的小鬼子,啊……”
老转轴子伤透的心,又蹂躏碎了。怀着恨,揣着仇,掖着无奈,没了声音,搭下头,嘴斜歪,瞪着眼,肉球似的堆碎瘫在门坎下。寻着老伴的魂魄,结伴走了……
“老哥老哥,你醒醒啊!俺的哥呀,醒醒!睁眼看看俺呐老哥。俺来晚一步,你咋不等等俺说句话呀?啊俺的老哥,啥憋屈……咱俩儿脚前脚后来到这噶达,二三十年,情同手足,哥们似的,磕磕绊绊不是过来了吗?咋就这么急着走啊?……”
“大哥,你死的冤呐!”
“ 哥呀,你还没到花甲之年,死的惨呐!是小鬼子逼死的你呀!”
殷明喜抱着老转轴子的大肥头,老泪纵横,悲痛欲绝,泣不成声,哭得死去活来。大伙儿围着老转轴子的尸首,咿咿哇哇,念念叨叨,悲悲切切,哭哭啼啼,悲伤的魔影缠捆着每个人的心,把人脸扭曲得变了形。
“爹!娘啊!儿不孝啊!”
小转轴子走不成步,爬不成形,匍匍跪跪挪动着松垮的皮囊,托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嚎叫着向老转轴子尸首爬来。几个小孙子小孙女,咧着大嘴,哇哇哭着,跟在小转轴子身后,“爷爷奶奶”地哭叫。
大伙儿见状,七手八脚扶起瘦得脱了相的小转轴子,蹭蹭歪歪挪到老转轴子尸体旁,扑在身上。
“爹呀爹,干啥抛下儿个个儿走啦,你好狠心呐!娘啊娘,儿命苦啊!爹,娘……”小转轴子嚎啕大哭,昏死过去。“小转轴子!小转轴子!你醒醒。小转轴子!” 众人叫着小转轴子的魂,二掌柜掐着小转轴子的仁中。“爹爹!爹爹!你可不能死啊俺的爹呀!娘疯了,你再有个好孬,俺们依靠谁去呀?爹爹……”孩子们吓得嗷嗷直哭,大人们手忙脚乱,伙计们跑来跑去,整个院子乱成一锅团。
哭声,嚷嚷声,怒骂声,搅得天昏昏地暗暗,日沉沉,云颤颤,鬼泣神落泪!
发送完老转轴子老俩口后,商铺掌柜们从悲伤中挣脱出来,选择抗争,一致推举殷明喜为商会会长。
殷明喜转辗反复想,众意难违不得不临危受命。他不得已而为之,有生以来,捏着鼻子,撑着脸,第一次干了违心的事儿。这干这个会长,殷明喜心里还有秘密和隐痛,就是这会长他不干,邓猴子有可能阴谋就得逞了,那商家就要遭大殃!另一个,他不干,小鬼子也不会放过吉德,就会缠上吉德,这汉奸骂名,个个儿担过来,也不能叫吉德遭这个千古大罪。
龟河二郎哈哈大笑自个儿怀柔谋略的高明,贬斥山田等人的愚蠢。山田不服地当着邓猴子面抱怨,说龟河打肿脸充胖子,净往自个儿脸上贴金。瞅殷明喜就职那天,一瞅见咱们,那老脸拉得比驴脸还长,蝎子夹尾巴,正常吗?不嚣张的蝎子更毒,谁知他是安啥心?竟然老狗上套拉磨了,让人不可思议啊?邓桑,堕高堙(yin)庳(bei),你虽没如愿以偿,那也给我盯紧点,拿出你拿手好戏,多使绊下套,让他老公公背儿媳妇,里外不够人。最起码弄他个狗汉奸的骂名,让他有口难辩,臭死他!邓猴子虽心里不淤作,还是心满意足地点头称是,脸上挂着阴险惬意的奸笑。
彪九趁着夜色,在苏苏屯江甩腕子下了货船,泅水来到岸上。他扒开岸上散发着阵阵清香味的高蒿,警觉地瞪着双眼,四周踅摸好一会儿,看看没啥动静,蹬爬起来,撩开大步,直奔十颗杨树林。
彪九随货船到哈尔滨,来回走有半拉多月二十来天。在茫然和焦虑中,等待冬至。在此期间,最担心最可怕的消息,炸裂了他的耳膜,轰得大脑浑浆浆的,六神无主,七窍出壳,黑龙镇沦陷了。短短的几天,他心乱如麻,怀里像揣只小兔子,忐忑不安,整日徘徊在码头上。晚上坐在船头的缆绳上,百般无聊地喝着闷酒,像小时候躺在山坡上一样,数着天上的星星。大副和二副,天天晚上去海员俱乐部,喝得烂泥似的很晚才回来,每晚搂着坦胸露背的白俄娘们回船上过夜。
“哈拉少,亲爱的!”
细声细语的甜甜叫声,悠悠地飘进彪九的耳里。他朦朦胧胧地觉得有一股股香气刺激着他的鼻孔。他尽力地晃晃昏昏沉沉的头,极力地眨巴着惺惺的醉眼。
“彪队长,你不够朋友,偷偷的喝酒,不好!”
半生不熟的中国话,瓮里瓮气地灌进彪九的耳廓里。
“走吧,亲爱的。他醉啦!”
“醉猫!傻瓜!”
彪九迷迷糊糊地渡过第五个晚上,天麻麻放亮,他被“花姑娘花姑娘” 的嬉笑吵叫声惊醒。他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明晃晃的刺刀,逼住了他。他这才看清,有五六个荷枪实弹的日本兵站在甲板上。有两个日本兵,纠缠着俩个白俄娘们,大副二副呜啦呜啦地哀求。彼尔船长从甲板另一头走过来,从容地掏出个蓝本本,递给旁边站着的日本军官,军官接过来看看,又瞅瞅彼尔船长:“如今航运权归满洲国了,你的国民政府证件的不行,诓骗人的不要。满洲国证件的干活。船务局的去,换证的干活。现在停泊的有,开船的不要。”
彼尔船长接过证件,严肃地说:
“好!我是中国松花江航运公司聘用的,换证可以。我们是苏联侨民,你们的无理取闹,耍戏我们妇女,我提出抗议!”
日本军官横愣横愣单单皮儿的小眼睛,瞅瞅白俄娘们,从兜里掏出两张满洲国中央银行发行的中银券,塞给彼尔船长,诡诈地说:
“花姑娘新交新交的干活。钞票的给,抗议的不要。哼,开路!”
彪九攥着拳头,眼睁睁瞅日本兵走下跳板。日本军官又在跳板出入口,设下岗哨。彪九试探地走上跳板,来到出入口,两个日本兵,把三八大盖交叉成十字形,挡住去路,还蛮横地哇啦几句。彪九返回船上,瞅见大副二副和两个白俄娘们正恋恋不舍的鸡鹐米似的亲嘴呢。彼尔船长微笑地看了几眼,把两张中银券抛给两个白俄娘们。白俄娘们搂住彼尔船长脸颊,左右贴脸拱嘴儿。彪九心里这个骂,不知害臊!脸比树皮都厚,隔路玩意儿?
这天发生了两件事儿,叫彪九大惑不得其解,一直蒙在鼓里,像孙悟空进了炼丹炉,又燥又闷。
一件是。彼尔船长去船务局更换准运证件,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麻烦。彼尔船长被告知,船返航不许在黑龙镇码头停泊。理由是黑龙镇正处于战争戒备状态,严禁船只停靠。同时还被告知,船上禁止装运发往德增盛商号货物。船长据理力争,以妨碍公务,遭到一个时辰的禁闭。
还有一件是。冬至所运货物,一到火车站站台被扣。冬至和供货商与车站交涉,车站方提不出具体理由。冬至无法,到码头找到彪九。在跳板出入口,两人隔着两支枪架成的十字架下见了面,相互拿眼神做了离别后的问候。又当着日本兵面,互通了彼此掌握的情况,就直入主题。冬至分析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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