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金爱善和彪九摸黑进了高勾丽屯,叫开金庆哲家门,金爱善也没客套,原原本本地把要进镇子的事儿一说,金庆哲想了一会儿,很痛快答应了。他套上马车,叫彪九装成病人躺在车上,就往镇里赶。到了城门口,金庆哲用暗号叫开了城门,亮了亮蓝本本。彪九捂在大被里,紧握着二十响。治安军大黄牙和两个鬼子往车上看了看,就放行了。大街上虽遇哨兵盘查,都被金庆哲挡过。马车没有去吉宅,直奔牛二家。彪九敲开牛二家门,牛二惊慌地把彪九让进屋。彪九开门见山的说:
“撞阎王爷裤裆啦,快去给师弟送信。货物安全无恙。货船停在江甩腕子柳毛通后,被鬼子瞄上了,想法靠岸卸货。我还得回去,要不冬至那小子等急了,冒冒悬悬的……。哎,如果没事儿,放三个二踢脚,我好让彼尔船长开船靠岸。”
“啊,不急。德哥已叫曲老三的人等在那块儿了,你没见着?” 牛二穿好衣服,又对兜着被单的云凤说:“我去吉宅,你关好门。” 彪九忙三迭四地对惊恐的云凤点点头,又边出门边对牛二说:“没见曲老三的人呐?要见了,我还会冒死上岸送信吗?要不是遇见郝忠搭救,我早叫狼掏了?” 牛二又惑又喜地问:“郝队长还活着。这小子属猫的,有九条命。在哪噶达?”彪九上车,悄声对牛二说:“在大西边乱死岗的树林里,还有二十多人呐!” 然后又抬高嗓子说:“啊,牛掌柜,这位赶车大哥,叫金庆哲,是侦缉队的。这回可帮了咱大忙了,过五过六,咱得好好请请人家。” 牛二瞅瞅,看不太清脸,就说:“啊,那当然。赶哪天我做东,明月楼搓一顿,金大哥咋样?” 金庆哲赶着牲口,大咧咧地说:“扯那干啥?一个镇上混,谁用不着谁呀?两山到不了一块堆儿,人,低头不见抬头见,我干那窝囊活,也就是混碗饭吃,看好家人不受欺负,谁他妈真心给‘皇军’卖命啊?那他妈是王八屁股拴绳,扯蛋!家雀没长眼睛,瞎家贼!有几个黄鼠狼下的金鸡脖儿呀,连老婆都能献给‘太君’,真******猪狗不如?” 牛二在离吉宅不远的地方先下了车,彪九挥挥手,躺在车上装病人。出了城,金庆哲送彪九到了江甩腕子。老天麻麻的放亮,一条舢板子,等在江下坎,化装成打鱼的鲁大虎,把彪九送回货船。
这天一大早,白白的大日头,红红的晕,霞光金茫茫。
德增盛商号门前,人头簌簌,人声鼎沸,喇叭哇哇,锣声哐哐,鼓声咚咚,大镲嚓嚓,大红灯笼高高挂,彩绸飘飘如彩虹,一派热闹景象。
义兴源磨坊、福来顺油坊和老山炮烧锅三家,也热闹非凡,大门的柱子上,用野花野蒿扎扮得花花绿绿,又插上些彩旗装饰点缀。
“哎哎,快看呐,吉老大这又玩的啥把戏呀?锛儿锛儿,臭臭……”老蔫嗾使着大花狗凑热闹,“这不花子打狗棍挑乌纱帽,穷欢乐呢吗!”
老蔫对刚走过来的老邪说。
老邪摸摸拍拍大花狗的头,不屑一顾地撩了老蔫两眼,掏出脏兮兮的旱烟包,递给老蔫一张用日本飞机撒的传单撕成的烟纸,从烟包里捏出一捏烟末,撒在老蔫捧着的烟纸上。又自个儿拧了个喇叭桶,用黑指甲盖儿在黄牙上刮下些粘粘的牙哙,抹在封口上。又拧了两下,揪掉拧头,叼在嘴上,两人就一根洋火,抽着了。老邪鼻孔冒烟,嘴里喷着烟,神兮兮地说:
“邪门啦?我打家来,路过义兴源,******也像过年似的,不知扯的啥里格扔?老面兜笑逐颜开,就跟捡了一百个大元宝,里里外外脚不沾地的张罗忙活,大门整得花里胡哨的。我看,这猫腻玩的不小?”
“玩啥呀?民团的骚壳郎,老娘再喂喂你呀?”
蝴蝶花和几个姐儿的从身后扭扭歪歪地走过来,后面跟着大杈杆子。蝴蝶花依妓卖娼,无羞耻的撩逗地说着话,大大方方站在老邪跟前儿,两眼匕首般射出两道柔柔的利光,瞅着老邪。老邪张口结舌,呆呆傻傻。老蔫霸王硬上弓,摔掉烟头,又在烟头上碾了一脚,抢上一步,拙嘴膀腮地说:
“玩咋的。做生意,有卖就有买。叫驴调腚,别怨儿马子?老邪光举镐头没刨地,没动真格的,不就白亲你两下吗,有啥了不起的,还挂在嘴边上了?赶哪天老子发了,******!******……”
“咣!”
老蔫屁股上挨了不知谁踢的一脚,他一回头,瞅老邪拽住大杈杆子的脖领子,一个通天炮,削在大杈杆子的鼻子上,一赶血就穿了出来,惹来蝴蝶花一连串的浪笑和姐儿们的吓叫唏嘘。大杈杆子恼羞成怒,虎嗤嗤地和老邪扭打在一起。“嘀嘀”的警哨声,署长马六子,领着警尉李四警尉补张三两个警长跑过来,拉扯开他俩儿,带上手铐,要带回警署。蝴蝶花腆腆地凑到马六子身旁,淫嗤嗤骚哄哄地拽拽马六子的衣袖,又妖里妖气地向大杈杆子那块儿丢个眼神,马六子拍拍蝴蝶花姣美的手,啊哈两声,挥手叫李四放了大杈杆子。张三搡推着把老邪整走了,老蔫追了两步,被李四拽住,给了一拳两脚。
“哼,你看那贱货,挤眉弄眼的唧咕几下子,马六子骨头就酥酥了,明显的胳膊往一边掰,向着那侉子,这下老邪可要吃哑巴亏了?” 刘大麻子的大老婆大倭瓜婆撇撇嘴皮子,有些不忿的说。
“老邪和老蔫,狗吃草,还有驴心思?” 刘大麻子小老婆二妈说。
“屎壳郎滚马粪蛋儿,一对臭货!” 大傻瓜说。
“大奶奶,你瞅马六子那贱样儿,得瑟的,多恶心人?”
“蹲着尿尿的,碰上狗尿台[粗杆小伞头粉色毒蘑],那是巧合啊?”
“吉老大抽的哪赶疯啊?不年不节的,整这事儿显掰啥呀?”
“人家就是趁!趁钱,又趁骨气。哪朝哪代,吉老大伸脖子等过?啥叫财大气粗?这就叫。日本人咋啦,谁吃得开?抓起来的老邪,还是挨踹的老蔫?有钱就是好,谁不高看两眼。你瞅那帮鬼子,规规矩矩地站那噶达,哪个敢奓刺儿?”
“大奶奶,你瞅吉老大出来了,多神气,还那么帅!吉老三可差点劲儿了,长的俊,不筋道,胆胆的。吉老二咋没见?那小子可虎操的,张口就骂,举手就打,一个窝钻出的,体性差远了?”
“龙生九子,九子还个别呢。这大车小辆的,拉啥去呀?二妈你瞅,咱家那两辆马车也被雇来了。吉老大够胆大,就在日本人眼皮子低下,耍大牌,我一寻思都打冷颤,哪来的钱呢?”
“我看你是吃饱撑的。不有那么句话嘛,英雄不问出处,登梧桐枝便是凤凰。”
“呸呸,不就跟你爹学那点儿玩意儿,还老母鸭跩上了呢?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可得拿洋火棍支开眼皮,重新好好看你啦,大文豪!”
“大奶奶说话咋这么冲呢?”
“可能早上吃大葱吃多了。”
“我看你吃炮杖啦,一句话能噎死人!”
“别瞎嘞嘞啦!小破嘴可能捣嗤啦,跟耗子似的,不磨牙不行?老太太缠脚布,越扯越长。二妈你快瞅瞅,邓猴子那绿盖儿,也夹在人群里,和咱那姑爷嘀咕啥呢?”
“看见了。他能扯出啥好肠子?你那亲家公,拄个文明棍,装文明人呢。净放哑巴屁,一撅腿就伤人,啥好玩意儿呀?你瞅你那傻姑爷,扬棒的,挎个匣子,还不那德性,骡子驴性?”
“放你娘个罗圈屁?打肿脸充胖子不是?抱抱你,你还往虎口里嗤尿了你,不要你那个脸?等回去,我不撕烂你那个嘴!”
“好喽,老虎屁股谁敢摸呀,别气炸了肺?你那姑爷,天上难找,地下难寻,独一无二的驸马爷!我听说,你亲家公那文明棍可有说道,里面藏着一把锋利无比的钢剑,着紧蹦子,不仅防身还能伤人?”
“那王八,啥屎不拉呀?别咋咋啦,走了。作多大妖,这世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大麻子就知守那点儿破地,指地不打粮啊!今儿这个年景,旱得那地七裂八半的,像鳄鱼皮。整不好,你我就得扎脖儿?”
“大奶奶,快躲躲,别让马撞着。”
“撞死喽,你还不乐颠馅儿啦?”
“****不知香臭,四五六的玩意儿!”
“哟哟,踩脚了,瞎窟窿!”
“嘿嘿,活该!”
吉德和吉盛骑在骕骦(良马)上,老山炮、老面兜、老油捻子也上了马,随着二掌柜和牛二身后,在人们猜疑的目光下,从德增盛出发,后面跟着锣鼓镲班子,再后有十多辆大马车,浩浩荡荡由东西大街拐向南北大道的北城门,出了黑龙镇,匆匆奔松花江码头去了。
吉德和吉盛哥俩并马而行,表面有说有笑,心头压块大石头,在油锅里煎。他们心悬在半空,不知山田还会下啥毒手,暗箭伤人。吉德自信地悄声对吉盛说:
“老三,‘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诸葛亮这招就是灵,咱们也算尝到其中味道啦!大张旗鼓把机器卸下来,鲁大虎偷偷装上船的货物安全运到马虎力山仓库,哈哈……鬼都难知这天衣无缝的巧夺天工。山田万万也不会想到咱们来这一手,这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水克火,土藏金,木植土,咱们应在水和土上了,土又收水。咱这土蛇,不占天时,却占地利人和。”
“山田还蒙在邓猴子肚皮里没省过腔,等那十几个游荡魂给他托美梦呢。大哥,你说不占天时,可老天也在帮咱们哪!如果老天不帮,彪九被抓,咋能那么巧遇见郝忠,不遇郝忠,救不了彪九是次要的,关键是鬼子知道信儿后,把货船一包围,咱那‘陈仓’能暗渡啊?总的来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咱预备那些库存,单单为咱自个儿吗,还不是为老天爷的子民吗?老天爷虽在强奴之下,还是睁开一只眼,助好人一臂之力!可怜了老轱辘两个老爷子了。打一辈子鱼,最后又喂了鱼,这就是因果报应吧!”
“唉,这批货和机器,付出了血的代价,咱要珍惜呀!等打捞上两个老爷子尸首,咱们买上好的棺材,披麻戴孝,立碑厚葬!年年清明扫墓添土,阴历七月十五鬼节祭奠,大年三十上坟烧纸。对老轱辘隔壁的遗孀,虽没明媒正娶过门,也心知肚明是那么回事儿,咱们养老送终,和死去的先人并骨。”
“嗯哪!老鱼鹰爷爷还猫在江通子里呢,七八十岁的人啦,啥时是头啊?”
“过五过六,消停消停,带上大丫儿和小德,咱们划船去看看他老人家。吃水不忘挖井人,过山要思开凿者,当初要没有老鱼鹰爷爷豁出老命搭救,咱哥仨儿还不知啥奶奶样呢?”
“二哥那噶达也不知咋样啦?俺这些日子老梦见他,心里闹不登的,挺想的。他可到想得开,一个信儿也不捎,没心没肺!俺托人捎的鹿鞭也不知收到没有?那玩意儿,华一绝说,最滋阴补阳,生津润精,专治阳刚不举,不孕不育,爷们泡酒蒸吃,最补!有个老夹杆子,守着好几个年轻貌美的小老婆,干看花开,蜜蜂不采。有个聪明小老婆,淘登几根鹿鞭,到她陪睡时,就蒸一根鹿鞭,给老夹杆子当下酒菜。老夹杆子睡到半夜,胀醒了,就开奓了,一来二去,这个小老婆竟怀上六甲了。也好景不长,其他小老婆竞相效仿,一个比一个狠,给老夹杆子多吃,这下子,事得其返,金枪不倒,活活胀死了。大哥,你说厉害不厉害?俺二哥要吃喽,说不定还能生个一男半女的,省得他俩儿地下炕上的跳二人转。”
“哦,你倒挺有心计。你二哥说不上多感动呢,你二嫂也会谢你这小叔子的。”
“大哥,咱们这么兴师动众的,山田也应该摸着须子了,咋一点动静都没有呢,俺看另有图谋?山田能眼瞅着咱们叫板吗?这样他的花毒蘑就暴露在阳光下了,阴谋诡计破产了。咱们利用他们所谓的中日亲善,共存共荣,将计就计,以其矛,攻其盾,他吃了黄连,还不拉肚穿稀?再有邓猴子帮衬,他能善罢甘休吗?”
“这些儿,咱们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啦!都虑虑到,十全十美,智者千虑还有一失呢?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各有利弊,咱能保住货和机器,就是佛爷保佑,念阿弥陀佛,烧高香吧!”
“大哥,山田能不能也玩个顺水推舟,就坡下驴呀?那可就惨啦,汉奸骂名就背上了。”
“背不背,咱又没帮着鬼子做坏事儿,出卖良心?咱们办实业,多赚钱,支持抗日,有啥错?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还不是为复国大业。咱们草民百姓,为抗日出钱出力,就足矣了,总比闲着没事儿,乱嚼舌头根子强?中国就是小人挡道,坏人得势,忠良抱屈,好人含冤,做点事儿,太难了!”
乌拉草 第427章
“给驴唱二人转,有啥用? 你做十件好事儿,人家动动嘴皮子,吐一个唾沫星,就淹死你?人言可畏,世上有多少人被冤枉死的。日本人天下,还是小心谨慎点儿好,小心能驶万年船,不能锋芒太露,太张扬喽!阴斗阳斗,明斗暗斗,日本人咄咄逼人,咱啥事儿装装糊涂点儿,才能明哲保身,安身立命,求个安稳。”
“瞅你那兔子胆儿?是啊,小心无大错,咱往后抻悠点儿,识时务者为俊杰嘛!啊,到江沿村了,咋这么静,连个人影都没有,狗也不咬,鸡也不叫,不至于都逃难了吧?”
“爷们都拿枪拿鱼叉,吃睡在舢板上,打了鱼,给躲在江通柳毛里的小孩儿娘们送去。曲老三怕十几年前他老婆的悲剧重演,才这么做的。这回咱们多亏了他这一手,没引起护江马嘟噜的注意,才能把货偷偷运到马虎力。”
“曲老三和‘虎头蔓’不一样,他的地盘就是一把大伞,为渔民遮风挡雨,就像个族长似的,护犊子!牛二,牛二!带两人,到江坎子放炮三响,接船靠岸,卸货装车。”
“得令呀,东家大哥!” 牛二应声答道,带两个伙计,策马先行。
二掌柜也从后面提马上来,对吉德说:
“大少爷,咱们是死狍子不怕开膛破肚死孩子不怕狼啃,成败在此一举,降住了,咱就可鱼儿得水,龙乘云雾,大鹏展翅了。山田得气冒眼珠子,邓猴子得气个倒仰,哈哈,他俩那个臭屎橛子还没拉完,夹着也不舒服。待会儿,他俩咋拉,你可要沉住气。一壶拙酒,都在笑谈中,扛过这个坎儿,万事大吉!”
“又是你这个黄半仙掐算的,他俩准来捧场?” 吉德兜兜马头,靠近二掌柜,猜度地说。
“俺打小放过驴,对驴撅屁股很有研究。一翘尾巴,俺就知拉几个粪蛋儿?不仅山田邓猴子来,龟河和杉木也得来,还有很好听的贺词。一分钱不花,就能标榜大皇军的丰功伟绩,何乐而不为呢?这个笼子你不想钻也得钻,这是天意!这批货到的不合时宜,倒帮了日本人的忙,这是不争的事实!日本人又不是傻瓜,能不利用这天赐良机吗?龟河是个老鬼,山田斗不过他。山田想打垮你,和你较劲,你一定不服,必然拧着劲往上干,这正中龟河下怀,他想让你大发,这才能粉饰大日本占领后的繁荣啊!再说官大一级压塌腰,山田满心不乐意,腰粗还是胳膊粗,谁拧过谁呀?所以,咱们是上磨的驴,顺磨道走吧!”
二掌柜画龙点睛之语,惊得吉德心里一毛,咯咯泱泱的。心说,下锅的米,泼出的水,为了实业,只有踩着炮仗走下去。这盘棋,下注的是俺,对弈嘛,谁知千变万化的风云哪?掉进无边的沼泽,那会越陷越深,不如趁早卸磨杀驴,断了日本人的念想。鬼子想牵驴,让俺拔橛子?哼,吉德沮丧不堪,残忍果断地说:
“咱想光宗耀祖,实业救国,这天时正巧赶上天狗吞日,螳螂捕蝉,又遭黄雀算计,这无形中,不给日本人脸上贴了金了吗?君子坦荡荡,小人常唧唧,俺尻,老三,炸了它!”
“砰……叭!”
三声二踢脚响了,这窝心脚,吉德听了太奓耳,心里紧巴巴的难受,千条爪子,万把挠子,叨撕着他火热的心。
“炸喽?你疯啦大哥?恣(zi)意妄为!恣意妄为!” 吉盛土命人心实,眼睛带钩地愤怒责问吉德,泪水汪洋。
“大少爷,你把舌头捋直再说?捕风捉影的事儿,俺就这么一说,你就抽风,名声这么重要啊?**就是骨气吗?那是懦弱!这点儿气都忍不下去,还是男子汉大丈夫吗?曲蛇的本事,能屈能伸!你难道连个曲蛇都不如吗?心上一把刀,小不忍,乱大谋!成大事者,都是君子吗?你对外人一相有宰相胸怀,菩萨心肠,对自个儿为啥这么克刻,完美不存在!这些年,不都是从汤汤水水中过来的嘛!大少爷你要冷静,不要冲动!这时再扬汤止沸,不扯呢吗?”二掌柜苦苦规劝。
老山炮、老面兜和老油捻子听后,一石击起千层浪,一语惊破九重天。他仨,先起是望梅止渴,一门心思就等这一天,你吉老大金口玉言,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啦?一时间,饿狼企食的心切,反目成仇,疯狂地骑马围着吉德兜着圈儿,猴急猫闹的蹿来穿去,攥着拳头嘶叫怒吵。各家几条看家狗,也帮着主人跟在马后冲吉德狂吠。他们仨,手握家巴什,发疯地质问。
“不能炸!谁炸我和谁兑命?”
“狗揍的吉老大,你要敢炸机器,咱敢把德增盛烧喽!妈拉巴子的,你想立牌坊,别拿我们垫背?我们卖春了,就当婊子!”
“你不食人间烟火,你当你的圣人去。这事儿,不能听你的,我们有契约,你说了不算?”
“我们的心,都让你一锤子削碎了,你还要扎一刀吗?你要敢炸,我们仨,立马死给你看!老面兜、油捻子,举枪!我老山炮喊一二三,咱们成全老大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的梦想。老大,別忘了替我们仨收尸啊!一、……”
吉盛滚于马下,跪下哭喊地央求,“不能啊!三位好大哥好大叔,不看僧看佛面,俺替俺大舅求你们啦!你们死了,不逼俺大哥上吊吗?求你们啦……”
二娃赶马车从后面赶上来,滚下车,拽着老山炮一支小腿,肯切地劝说。
老山炮执意拼个鱼死网破,暴虐地数数,“二、……”
“住手!住手!”
殷明喜大喝一声,马头已到。
“干啥,内讧啊?德儿,你太不像话啦,儿戏呀?谁瞅着乐?机器不能炸!不仅不能炸,往后还得多多引进。他们是畜生,你跟畜牲置啥气呀?你是个堂堂正正的中国商人。咱们为啥腰杆不硬,软搭哈的。落后!落后就得挨熊,挨欺负。购进先进设备有啥错?心里有祖宗,还怕流言蜚语吗?身正不怕影子斜,脚正不怕鞋歪,日本人骑在咱头上咱就不活啦?中国人都死绝了,谁收复失地?谁报仇雪恨?汉奸,俺当商会会长就是汉奸了吗?俺不当就不是汉奸了吗?俺为啥赶来,就怕德儿你太血性,太感情用事儿,把事儿办砸喽!俺听说,龟河待会儿亲自来道喜祝贺!他这是借鸡下蛋,挂羊头卖狗肉,黄鼠狼安的啥心,还用说嘛?今儿个,俺答对他,骂名俺担着。德儿,你、你见机行事吧!”
“谢谢会长!谢谢会长!大少爷,你大人有大量,宰相肚子能行船。我们仨是夹肢窝的虱子,就看见眼前的几根毛。才刚,我们气糊涂了,上嘴唇挨天,下嘴唇着地,不要脸了。大少爷,还生气吗?” 老山炮无可不可的感激着殷明喜,又歉意地对吉德道歉。
吉德余气未消,气哼哼地调转马头,快马一鞭,一个人朝码头跑去,身后爆起一溜灰土,青黄老根的呼腚草上,弥散了厚厚的尘埃。
货船托着女人长发般浓浓的黑烟,渐渐向码头靠拢,硕大的驱动轮哗哗转动,划荡起汹涌澎湃的浪花,击打在码头岸边的石头上,碰撞出无数粉身碎骨的细花碎雨,曝晒得美仑美奂,同时拉起响亮刺耳的阵阵长笛,划破炽热蒸人的憋闷天气,震得打蔫的江边垂柳,舒展了几下懒洋洋的身姿。
笛声,惊得立在码头上的大枣红马“咴咴”直叫,尥起前蹄,险些把吉德掀于马下。这笛声,在吉德心里即是希望,又是刺猬。他心里憋着这口窝囊气,就像嗓子眼里扎根鱼刺儿,咽又咽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大舅爹爹那番苦楚的话语,动人心弦,意味深长。俺还是涉世谫(jian)薄,随心所欲,义气用事,城府太浅了。卷刃的刀,短炼!柔而刚,刚必折,鹅卵石是光阴时光磨出来的,俺还需历练呀!
“德哥!”
“吉老弟!”
“师弟!”
冬至,邱厚来和彪九站在甲板上,欣喜地挥手,和吉德打招呼。
“冬至,邱大哥,师兄!” 吉德跳下马,奔跑过去,高兴地喊。
货船靠了岸,牛二燃起了鞭炮,殷明喜率领众人也到了码头。船工和吉星脚行的脚力们,忙着搭跳板。跳板搭好后,吉德燕子般飞上跳板,跨上甲板,搂住冬至的腰膀,挎着邱厚来的肩,呜啦!然后紧紧握住彪九的手,生死久别的晃扽。
“师兄,命大呀,福星福寿!大梅听了,胆吓没了,魂吓飞了,堆在地上跟烂泥似的。哈哈,郝忠还好吧?”
“好!山大王,快娶压寨夫人啦!你猜是谁?金鸡脖儿的‘老婆’。”
“啊?咋回事儿?”
“咋回事儿,你去问郝忠啊?德哥倒出空,再听彪哥慢慢说吧!来,我先给你介绍介绍外国朋友吧!”
冬至喜气洋洋地拽过吉德,来到甲板后尾舱,见到一位脸上长满连毛胡儿的高骆驼。一双蓝灰的抠喽眼儿,高高的大鼻子,像鹰嘴往里钩勾着。薄薄的嘴唇藏在胡须里,说话时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就像黄毛丛里的白玉。熊掌般的大手,像捏鸡爪子似的握住吉德的手,舌头直勾勾地说:
“哈喽!大少爷,久闻大名。多谢关照,多谢合作!我叫托马斯,工程师。”
“哈喽,哈喽!欢迎!欢迎!托马斯,往后就管俺叫吉德。”
“不客气,大少爷。啊,吉德。”
“冬至,你陪托马斯先去客栈。二娃都安顿好了,咱那小米粥面饽饽,他也吃不惯。面包牛奶香肠,面包房涅尔金斯基会叫艾丽莎每天给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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