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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曲老三叫鲁大虎逗乐了,从鲁大虎肩上拿下一杆枪,拉了拉枪栓,从枪膛里蹦出一颗子弹,鲁大虎从地上捡起来说:
“这又多了一颗,算是白捡,归我啦!等拿下黑龙镇,给龟河那老小子尝尝‘走铜’的滋味?”
“好啊,上回敲了他一下子,不解嘎渣儿?等有机会,我一定让你收拾那老瘪犊子?你先回家一趟吧,看看你老娘,也不知淹没淹着?那破马架也不知泡塌没泡塌喽!快上冻了,那些洋捞,你带回家,添补填补吧,不够再说?那个大芹还老往你家跑达吗?我看对你还行,人高马大的,你还找啥样的呀,你俩挺般配的。太小的玩意儿,也禁不住你那大家伙呀,几下还不折腾散架子喽?嘿嘿,回去吧,啊!” 曲老三关心的说。
曲老三打发走鲁大虎,下了陡隘,见吉德和吉盛哥俩有说有笑,大丫儿忙前忙后,也不失时机的插上两句,谈的热乎而融洽。吉盛和曲老三打声招呼,又和大丫儿唠上了。吉德对曲老三说:
“叔哥,这电台,你先收着,俺那不安全?过五过六的,你派几个人给草上飞送去。这可是托人弄戗才搞到的,邱大哥嘱咐巴麻似的,可别弄出啥岔头来?这比咱俩的命,都值钱?”
曲老三摆弄摆弄装电台的箱子说:
“这么金贵的玩意儿,你就不怕我觅下?”
吉德说:
“觅下好啊,那你可够胆大的。你就不怕邱大哥撸了你的乌纱帽?违抗军令是啥罪?二十军棍,还是‘挂甲’?这电台一嘀嗒,邱大哥就可对‘虎头蔓’发号施令了。‘虎头蔓’有啥事儿也可以告诉邱大哥。”
曲老三说这玩意儿这么神奇,就招呼过一个贴身随从,把电台搬上另一条船上,又目送小船划向对岸的江通里,才翻弄起老粗布包裹的布匹,惊疑地问:
“你这布来路挺野呀?都是粗纺布,漂洋过海来的吧?八仙里是哪个大仙呀?是瘸拐李,还是八仙姑?咋神仙也鼓倒起棉布来啦?”
吉德皱皱眉头,意味深长地说:
“闹鬼了嘛!各路神仙都是大慈大悲菩萨转世,哪有不救苦救难的呢?俺这也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嘛!这都是逼的。你日本人‘明修栈道’,俺就‘暗度陈仓’,这样才能扯个平杵,要不干吃哑巴亏?税比日本人拿的多,进货渠道却比日本人关卡多,你说,这世道是公平的吗?杉木说要和俺们竞争,这是叫号,这是熊人,这是哈着玩儿,这是骑脖梗拉屎枪尖下你能咋竞争?一碗水,都是偏向日本人那一边。为了求生存,为了求得一席之地,为了民族商业,俺只有铤而走险,孤注一掷啦!嗨,钉缸锤!反正是和日本人对着干,舍得一身剐,才敢把皇帝拉下马吗?俺这一步,迈出也不易?是做短线还是做长线,是抽冷子来一下,还是花茬子捅咕一把,小日本多暂滚蛋,咱们谁能说个准头,问鬼去吧?俺又听说,日本人准备对棉布和棉花等物资进行封锁,俺左掂量右琢磨,思量再三,犯老大难了?俺这也是逃出日本人的虎口,又陷进布满荆刺的狼窝呀!这回初试牛刀,摸石头过河,大功告成,你帮了俺大忙了。俺原来打算用老毛子火轮了,后来发现日本特高课监视的很紧,来往乘客和货物查的很严,翻箱倒柜的,这才麻烦你叔哥的大驾。这是临时抱佛脚,权宜之计。从哈尔滨到咱黑龙镇这段路,好几百里地,不算太长,也不算太短。开化走水路,上冻封江走旱路,都是围着松花江转游。咱们先小人,后君子。水路只有仰仗你了,酬劳你叔哥说了算。你说个数,俺不打锛儿,也算为抗日尽点微薄之力吧!旱路还在踅摸小鸡尿尿的道呢,江北山里草甸子有邱大哥和姜尚文的自卫旅活动,可穿山甲绺子的人,神出鬼没,和小鬼子串通一气,一个裤裆搅和屁玩儿,咱们让他搅和一次,也够呛啊?南路官道更复杂,绺子林立,蟊贼遍地,鬼子和治安军比耗子都多,有个风吹草动,躲没处躲,藏没处藏,还不成了狼口的肉?俺正琢磨,能不能在咱这噶达接货,任可多掏两个子?这样,咱就不怕风大雨大天寒地冻了。”
曲老三认真地听着,不时点点头,不解地问:
“狗崽子生不出兔崽子来,你嘎巴上谁了,挺牙子呀!”
吉德鬼眯哈嗤眼地瞅了瞅曲老三,没有马上回答。看车已装差不多了,就打发吉盛和彪九尽快进城,天黑前一定要把货物入库。同时并叮嘱,注意保密,谁要问起货在哪进的,就说奉天分号搞的。打发走吉盛,岸边陡然静了下来,船老大们也划船陆续回家了,吉星和吉德唠扯两句家常,也和脚行的力巴们走了。吉星走到半路,吉德叫了回来。吉德说:
“大哥,赶明儿个到柜上糗钱。你跟老神算说一声,就说俺说的,这次工钱给双份的。都不易,又遭了灾。你再多领十块大洋,算在俺的账上。快过冬了,把那破草房前后窗户门啥的拾叨拾叨,别冻着。再买些煤,把屋子弄得暖乎乎的,省得大人小孩冻得咝咝哈哈的,像抽筋似的。你再找牛二扯些布,瞅你破衣搂馊的,大人孩子都换身新的。要不知道的,还以为俺这个做弟弟的多抠门呢?俺知道你有刚骨,万事不求人,你就别再猪八戒啃大襟,自个儿寒酸自个儿了?咱们一爷公孙,你这么外道,倒显得咱哥们有啥膈合似的,外人瞅着也不好看不是?”
吉星搓着一手老茧说:
“瞅你说的。俺眼目前儿,就有迈不过去的坎儿。这种饥荒日子,俺都快过不下去了?这场大洪涝,咱们镇上地势虽赶上马虎力山高了,倒没挨淹。可这一个来月没上工,杉木没发工钱不说,还说俺们违了契约,把这几天工钱全扣了。这些工友全都是拖家带口的,本来日子就过得紧紧巴巴的,吃上顿没下顿的。穷帮穷,没干的吃稀的,咋也糊拉个半饱。这一遭灾,家家过年敲锅盖,穷的叮当响!谁没有亲戚里道啥的,都呼上来了,谁能不帮一把呀?俺家你嫂子娘家,连小舅子啥的,造七八口子。家里房倒屋塌,嘎麻没整出来,拖拖捞捞一大家子,都跑到俺这来了,炕上地下,屋里屋外,连小破厦屋都睡的是人。俺篙啥做给他们吃呀?米价赶长飞毛腿了,一天涨好几次。上半晌儿两毛二,下晌儿就三毛六了,这还有时打烊了呢。你今儿个不说,你嫂子也要上你家淘咕点儿钱啥的,要不全家都得扎脖儿?人穷气短,马瘦毛长,不愿张这粘嘎裆的嘴,也得张啊?真是屋漏又逢连阴雨,房塌又遭大水冲啊!穷人,到多暂都是受穷的命,喘个气儿都噎嗓子,放个屁都不顺溜。嗨,往常还好过些,官府还能赈灾,放点儿粥啥的。这可倒好,黄皮子生豆碓子,一代不如一代,日本人比铁公鸡还铁公鸡,一毛不拔不说,属犁泛碗子(犁铧)的,还一面泛土,净抠馊咱们?俺挣那点儿工钱,还得上啥个屁税?娘的,逼人没这个逼法?俺大舅子那圩子,遭灾后,又遭了瘟疫。那人死的,海海的啦!有不少人,都逼去当胡子,打那****的小鬼子啦!”
曲老三说:
“人随王法草随风,这天不国,哪有了王法可遁,不就随了风?大侄儿说的是实情。热个前儿,还有十来个大老爷们来投靠咱呢,都说遭灾活不下去了。崔武这个镇长当的,也是王八钻灶坑,憋气又窝火!自古以来,为官不仁,行云流水;为官不富,山穷水尽;为官不淫,月食天狗;为官不贪,无垠三百;为官不奸,娼妇无颜。官者,五毒俱全;官者,厚颜无耻;官者,无不吞生;官者,狗相鼠命;官者,六亲不认;官者,阴也非阳也;官者,人鬼非也。崔武镇长不入流者,非要当这个中流砥柱干啥,留个郑成功抗倭寇英名,清朝满人异族收复台湾,郑成功的后人遭骂是反贼,也灭了,啥英名全崩屁豆儿嗤拉尿了?咱所干的,不是西边出日头,北边出玉兔,南边出星星,裤裆出咂咂头吧?那咱所干的是干的啥呢?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吗?前人栽的是臭楸树,没有鼻子的后人欢欣鼓舞,也遗臭万年了;前人栽的是刺梅,没有屁股的后人欣喜若狂,也感谢天苍了。前人所作所为,不一定以苍天为苍天;前人所言所行,不一定以地灵为神灵;人的一切所为,是以苍天为借口,以神灵为庇护,以口为屏障,以嘴为****,是是非非,皆舌头下的尿液!我死后,做好做赖,嚼的舌头,肯定不是我的光杆儿?那后人嚼的是啥呢,我明确告诉你小大侄儿,嚼的是人一代一代无是无非,百咀不厌,传宗接代。咱能把靰鞡草当草,脚暖心暖,踏实无华;咱把靰鞡草当草,天塌地陷,火烧火燎,心安神得!”
世态的炎凉,崔武的直肚子硬吃镰刀头,叫曲老三抱上骆驮脊背,不平!一顿的泻愤,一顿的抱怨,一顿的看古书落泪,替当世人担忧!





乌拉草 第451章
吉德说:
“曲大队长的一番阔论,怨天恨地,还不是中国官府不争气吗?国家蒙难谁之过?天灾受难谁有过?咱们还是人帮人,渡过山涧一条路吧!俺大舅,费劲巴拉的,正豁浪商会的商家募捐呢。那也是杯水车薪,僧多粥少。大哥,你不到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时候……你呀?你再跟牛二说一声,送两麻包高粱米过去,先接骨上再说?”
吉星心里如卸掉一块石头,感激地说:“你嫂子愁的,牙疼的腮帮子肿的老高?这回可好啦,张口等有嚼咕了。” 吉星回头瞅瞅大眼儿扒小眼儿等他的工友们喊:“哎!俺弟弟说啦,今儿个工钱给双待料,乐了吧?” 工友们听后,欢呼雀跃,乐滋滋地搂过吉星,边走边向吉德回头回脑地投过感激的眼神。曲老三抿个嘴说:“你小子,净在裉劲上下针脚儿?你这是雪中送炭,下雨送蓑衣,新媳妇上炕给骑马布呀!我说你小子人缘咋这么好呢,有眉眼高低,打铁会看火号?你这时候给他们一把米,比平常给座金山银山都强?佛家有句禅语,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经常去莲花庵拜佛,还真拜佛了?我信你光知道扯大丫儿头发去了呢,那可要亵渎神灵的,文静大师会怪罪你的。哎,才话说半截,接着说。”
吉德接前茬儿说:
“你叔哥不号称千里眼,顺风耳吗?俺走哪都有你那四个影子,形影不离呀?云里雾里的,云山雾罩的,来无影,去无踪,至今俺都没见庐山真面目啊?咋俺洗脚丫子功夫,你就尿套了呢?叔哥,俺知道你打鱼出身,你不能下底钩太深吧,连侄弟都钓吧?那你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鲤鱼打盹,鱼皮三会打盹吗?叔哥,你就别拿侄弟开涮了,俺啥事儿能逃过你那火眼金睛啊?哈哈你的眼睛已出卖了你的心!”
曲老三说:
“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我就没有犯困的时候?人嘛,千虑必有一失。诸葛亮咋样?马稷失街亭,他错在了哪?你别瞧不起掌鞋的,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人多除了力量大,智慧也多呀?你,我佩服你智勇双全,敢做敢为。鱼,水性咋样?不也有淹死的吗?事情往往劈叉在艺高人胆大身上。淹死会水的,打死犟嘴的,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些格言,前边都有事儿跟着,前事之师也叫前车之鉴嘛!就说这啥叫胆大啥叫胆小吧,这得看每个人心理承受能力。就像扛大个,有人能扛二百斤,有人能扛一百斤,与人劲儿大小有一定关系。但主要是看你敢不敢朝火啦!啥叫胆大?逞能!啥叫胆小?自怯!说这个人,虎胆,豹子胆;说这个人,鼠胆儿,兔子胆儿;说这个人,熊胆,熊胆儿。你看看,这熊胆,就自相矛盾。有时大,有时小。你属哪种,我看哪种你都不属于,你属智慧胆。胆大胆小,得靠智慧。凭借智慧,胆才有很大的收缩性和膨胀性。胆小的人,一般智慧都很高,先虑虑到了危险,才会有畏怯。行为鬼祟的人,貌似胆小,实际它仗着别人的胆,干的比胆大的人还敢干,只是自个儿不身临其境罢了。貌似胆大的人,一般脑袋简单,凭借一身的莽气,以吃豹子的勇猛,压倒对方。这种人也有胆小的表现,这时它才显出智慧一面,像三国里的张飞,当阳桥上用疑兵,吓跑了曹操,救了刘备。这就是粗中有细的典型。胆小的张飞,救了胆大的张飞;为兄关羽报仇心切的张飞,喝酒成豹子胆,反倒害了自家性命。曹操胆大胆小,为图大业,可谓胆大。为保自家性命,可谓胆小。梦中杀人,其实就是智慧掩盖小胆儿,杀了服侍的卫士,更证明胆虚的程度。”
大丫儿很吃力地背个鱼篓,和肩上搭个湿漉漉的旋网,左胳膊挎个装有小半拉鱼的篮子,嘴上还叼个烟袋锅的老鱼鹰,慢慢腾腾地走过来。大丫儿对正要说话的吉德说:“德哥,你要说啥和三叔家里唠去。这江风嗷嗷的,别闪着,看着了凉?再说,离家这么远,你也帮鱼鹰爷爷搭把手,没看鱼鹰爷爷不像从前了,拿点儿东西有点儿吃力了吗?” 老鱼鹰耳尖,边把篮子递给吉德,和吉德并排走,含着个烟袋锅儿说:
“我手脚是老了,可还有把力气,没事儿?你别弄脏喽你那身衣服,怪可惜了的。你奶奶那老蒯准等急了,馋猫啥似的了?吃了两顿糠饽饽,就嗷嗷地叫苦,要吃腥。我这些天没下网,咋下网,涨水涨得又那么邝?再说,就是下网,水邝也没鱼呀?你奶奶哪都好,可知疼知热了。我一盘腿上炕,小烟袋锅就装上了,那洋火划的才利索呢。一天三顿饭,可不往前那稀拉光汤的了,热汤热水的,应时应晌。小酒烫的滚热,咂巴一口直呛嗓子眼儿,那才逮呢?日头爷一落山,小热被窝焐的咕热,一钻进去,热乎乎的。那老蒯也煮贱,说害怕,自个儿有现成的热被窝搁那闲着,净往我被窝里钻。哈哈,可着乐子了。大狸猫不买账了,瞅你奶奶钻了我被窝,呜喵呜喵的对着你奶奶脸叫,气得你奶奶扯着老母鸡嗓子,跟大狸猫一样喵喵,最后你奶奶退缩了。你说怪不怪,这大狸猫好像通人气,专门在你奶奶和我中间睡。插这一杠子,你奶奶可吃上大狸猫的醋了,酸酸的打那大狸猫。你奶奶越打那大狸猫,大狸猫越往你奶奶那啥里钻,痒痒得你奶奶直往我怀里钻。嘿嘿,天天下晚黑,我们仨个得折腾好一阵子,才能消停睡下。发大水这阵子,那大草垛全泡汤了,想弄点干柴火,得爬垛尖儿上够。我还是老了,快奔古来稀岁数他大哥的人了,还能像小孩儿那么灵奋,说死谁信呐?有两回,搁那垛尖上轱辘下来了,跩是跩不着,都是柴火,软咕囊的。你奶奶还说风凉话,你不说你是男子大豆腐吗,上个一人来高算个屁呀,如履平地,扁放着吧?上咱身上都吭嗤瘪肚的,瞅瞅你抽瘪瓤子样儿,逞啥能?抱膀拉屎,端你啥臭架子,有章程你到使啊,摸黑就瞎杵了,净往炕脚底梢儿钻的囊裆货!你说,这娘们,二十是羊,三十是狼,四十赛老虎,五十一堵墙,六十老绵羊,七十举手就投降,这老烂菜帮子,早该掉渣了,咋还越活越邪性了呢?守寡守的呢,还是吃鱼吃的。吃鱼最补身子骨啦,要不天天咋呼要鱼吃呢,吃完了就冲我使劲。”
老鱼鹰一路唠叨,听得吉德心里好发笑,回头瞅瞅抿嘴乐的大丫儿,逗趣地对曲老三说:“叔哥,你说鱼鹰奶奶这是不是病啊?”
曲老三笑嗤咧地说:
“啥病?太正常啦,老来少嘛!我干妈是想给我干爹留下个亲骨肉。枝巴叉巴的倒不少,哪个有我干爹的骨血呀?我干妈是听人家老程人说,当了一辈和尚的老光棍,攒了一辈子精髓,精气足。说不准老梨树开花,老黄瓜秧结个黄瓜妞啥的。”
老鱼鹰当回事儿地说:
“攒啥了?都甩墙喂蝇子啦!”
大丫儿听了脸一红,怪罪地叫了声“爷爷”,蹿达两步,先进了院子。三代老爷们,拿出爷们至高无尚的雄气,相视哈哈大笑。
鱼鹰奶奶红光满面的出门迎接,大着嘴说:
“你们爷们仨捡着大金元宝了,乐得人家大姑娘家脸通红。老夹杆子,你说啥砢碜嗑啦你?那老驴嘴可能掏嗤埋汰嗑了,棉花套子似的,一堆一砬的,老不正经。以后注点儿意,别在晚辈面前,大姑娘小媳妇的,啥都掏丧?大德呀,来把篮子给我。老三快进屋吧,也不知自个儿照顾自个儿,啥天了也不多穿点儿,看着了凉?屋里暖和,我早早就架上了火。这老东西,越来越能磨了。嘴吗可添了功夫,不用驴就能磨出小豆腐来,可能磨嘁啦!我可烦他现在光说不练了,扒麻似的叫他打点儿鱼,你瞅他甩的,那老胡子撅老高,能挂一个水筲?”
老鱼鹰往晾网绳上搭着网说:
“老帮蒯,别篙话顶着门?来个人儿,瞅把你抖瑟的,鼻涕泡都糊嗓子,还说个没完,那饭菜能说熟了呀?还不快拾叨鱼去,等我酸急脸呀?”
鱼鹰奶奶说:
“吧吧的,可能逞赛了?有个人儿,你就装大瓣蒜!没人儿,你咋成了缓过的冻葱,鼻涕了呢?”
吉德看老两口斗嘴,觉得有趣,就火上浇油,逗哏子地说:
“鱼鹰奶奶,鱼鹰爷爷说你想给俺鱼鹰爷爷生个老来子,有这八成事儿吗?”
鱼鹰奶奶说:
“有!他想上房扒掏家雀儿,有那心,没那脓水啦,我美的他?没瞅瞅那一把老刷刷头子,还想酱碟里扎猛子,那碟儿扛劲,别崴了他那老牛脖子?”
大丫儿端大半盆子鱼,蹲在墙根儿里的日头阳下剋鱼膛,听吉德逗壳子,抬头直冲吉德挤咕眼,吉德装作没看见,一个劲儿地添油加醋,“鱼鹰奶奶,俺鱼鹰爷爷他可说了,他英武不减当年,宝刀不老,爬高上房啥的可能了。俺有点儿不信,他是不是吹大牛啊?”鱼鹰奶奶搬个木墩,坐下来帮大丫儿剋鱼,仰头说:“你鱼鹰爷爷要是个放牛倌,那牛都得吹爆喽!还宝刀不老呢,他是冰冻的茄子,霜打的黄瓜,趴架的老豆角,蔫秧的娄香瓜,窝囊废一个。他呀,说大话不上粪,吹牛皮不上税,扒大瞎不上眼皮,我才不信他呢?”
曲老三归拢完院子里的破东烂西,搓搓手上的泥土,对老鱼鹰说:
“干爹,过冬煤啥的,我看不太足幸,等封江后,我给你弄一车来,可劲儿烧。你老年龄都大了,冻个头疼脑热的,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缺个米呀面啦啥的,找吉德要。缺谁也不能缺你老的,还吃啥糠饽饽的呀?往后自个儿不要磕喽自个儿。刚过上几年儿老夫老妻生活,日子长着呢,把身板可要保养好,要不我干妈又要心疼的埋怨你了?老要张狂少要稳,勤耙嗤点儿,宝刀还能老啊?你说是不,干妈?”
鱼鹰奶奶笑笑说:
“还是老三会说话,入耳,我愿意听。不像大德子这孩子,就知跟我贫嘴,逗嘘我开心?孝心倒孝心,就是偏心眼儿。围前围后的,老向着他那个宝贝爷爷,那马尿左一坛子右一坛子的往这旮子捣哧。我呐,就愿吃那口高粱饴糖,可大德顺口就应承了,又顺腿给忘到脑后去了,没走心啊!老三,你说大德他偏不偏心眼儿?大德你剜嗤我,我也要说?”
吉德抱屈的争辩:
“鱼鹰奶奶,你这可冤枉死俺了?不是俺得拉巴馊没走心,傻拉巴唧地笑,膘得喝地说,你老要的那种高粱饴糖,作坊不做了,倒闭了,被日本糖挤黄了。奶奶你说,能怨俺吗?你要吃饴糖,俺给你买点儿日本货来。”
鱼鹰奶奶举着沾满鱼鳞的老手,摆划着说:
“你抖擞膀子饶了我吧?大德子,叫我多活几年吧!小日本没安啥好下水,它那玩意儿里头说不准搁啥埋汰东西呢,吃了别药死我?就那前院推侉子车的老张太太,大热个前儿,显拉巴嚓地拿了一块日本市布,得馊的给我看,我没拿好话攮丧她?小日本那啥好玩意儿,我都打心眼里硌应,一瞅心里就翻个?”
大丫儿说:
“奶奶,看不出来,你倒蛮那啥的,挺有中国人骨气的。你要倒退十几年,准是个老佘太君,还能披挂上阵杀敌寇呢?”
老鱼鹰坐在杏树下的一根朽木上说:
“她要是佘太君,我还是杨继业呢?你瞅她,揣两个大倭瓜,没上阵,先自个儿拿哈哈啦!”
鱼鹰奶奶话赶话地说:
“大倭瓜咋的啦,没喂饱你?现在你嫌我那两个玩意儿大了,被窝里像个看瓜窝棚的,满被窝里找大倭瓜,你咋不说了呢?”
老鱼鹰气得一对老鹰眼,翻飞的眨巴,使劲儿往朽木上嗑哒烟袋锅子,妄图制止鱼鹰奶奶的信口开河,揭巴他那点儿风情韵事儿。鱼鹰奶奶来个穷鬼讨纸钱儿,死皮赖脸。更使老鱼鹰在晚辈面前掉面子,愠怒的脸,抽巴成大枣皮似的。曲老三、吉德和大丫儿满脸挂着欢欣的笑,倒觉得这对老两口挺好玩的,真实的可爱。老伴老伴,老来伴呀!不嘎达牙,还有啥好方式表达爱恋的呢?朴素朴实的夕阳红,在相互‘打情骂俏’中,透着原始的****,那么童真,那么露骨,渗透着****的升华一一亲情的爱!




乌拉草 第452章
其乐融融的说笑中,忙忙活活的整了几样炖菜,热热乎乎的摆了一炕桌。吉德扶老鱼鹰坐在炕头,又拉郎配似的,把鱼鹰奶奶拉到老鱼鹰身旁坐下。老鱼鹰咧了咧嘴,又撅撅胡子,一瞪鹰眼,赌气似的,往里挪了挪屁股。鱼鹰奶奶扫了老鱼鹰一眼,又贴贴呼呼地往老鱼鹰身旁蹭了蹭。老鱼鹰抹搭地说:
“属鲶鱼的,贴啥边呀?这样暖和呀?”
鱼鹰奶奶纳底的锥子,奔直说:
“对呀,暖和。你排那儿,像个大黑瞎似的,我不挨近点儿,别人咋坐呀?轱辘棒子,就是独性!”
老鱼鹰站在锅台上,呛汤地说:
“你不独性?两半老干瓢一个。守了一辈子的寡,半拉人都没交下,炕头挪炕梢,独来独往。你看我,老鳏夫一个,鳏寡孤独吗?儿孙啥也不缺,你不还借我光呀?”
鱼鹰奶奶顺情说好话:
“借你光!借你光!老倔巴头子,就像那老毛驴似的,得顺毛抹嘘,呛一点儿就尥蹶子?来,老三,快上炕里,挨着你干爹。你爷俩也好长时间没到一块堆喝酒了。大德你也上炕里挨你三叔坐,大丫儿打个头,也不是外人儿,缺啥少啥的好动腿啥的。我呀,先给老嘎伢子倒上一盅,要不他又挑理啦,可矫情了?”
老鱼鹰拿眼抹着鱼鹰奶奶,乐哈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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