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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不像!不是马队。没披黑白斗篷。” 胡六儿拧着眼眉说。
“嗯呀,穿山甲?那就坏了!杀人魔王,吸血成性。大哥,咋的是好啊?” 姜万财搂着姜守财瞎蒙地猜测。
“也不像。这股胡子很有秩序,净往天上放空枪,瞎咋呼。穿山甲的胡子如狼似虎,早爬墙上房啦?” 胡六儿有把握地说。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就是小鬼子了?嗬,够斯文的,那就不是鬼子。浪里钻,水上跳?曲、曲老三!” 姜富有比划着说。
“那就奇了怪了?鱼皮三我听说入了咱家二少爷的伙儿了,他还敢以下犯上,砸老子的窑?除非饿差了魂儿,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胡六纳闷儿地说。
“那还有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换汤不换药,胡子就是胡子,给你点儿面子,才打空枪。看来小爷命能保,得破财免灾了大哥?” 姜守财分析地说。
“妈巴个腿的,还反了教啦呢?我出去看看,要真是鱼皮三的人马,我篙脑瓜骨撞,脖梗子扛,也******轰跑他们。要不就砍下我这颗老驴头,给不德不孝的逆子悖儿祭天祀地,我成全他老二小子当天下大义灭亲,抗击倭寇的大英雄!由我这个卖国求荣的老子顶罪,与街坊四邻无关。” 姜板牙亮着大板牙,气愤地提提裤腰下炕,趿拉不知是谁的千层底黑棉鞋,说着就要冲出去。
“老爷,老爷!你千万不能出这个门,枪子可不长眼,它管你谁是谁呢?老爷,我天底下最好的老爷!” 胡六儿獐头鹿脸地阻拦。
“大哥,大哥!你不能贸然行事啊?你再有个三长两短,这姜家圩子可就要外鬼当家啦大哥?” 哥几个都光脚下地苦劝。





乌拉草 第464章
“嗨!你们有所不知啊?胡六子说的对,咱就那点儿粮食是值钱玩意儿。我本想等这场大雪过后,把那些装袋打包的粮食,除往家里铺子送一些外,剩下的通通交给皇军,建立王道乐土嘛!这不瞎扯呢吗,捣腾黄粘米面儿的遇见打糨糊的,这还有好吗?这要是皇军查访下来如何是好啊?咱喙牙喙嘴的,能掰得清吗?不行,我也不管是胡子啥啥的了,说啥也不能让这伙儿人把粮食弄走?我一个土财主,没了粮食,就跟进澡堂子洗澡,精光蛋一个。粮食,是财主的命,壮腰啊!” 姜板牙自个儿掰哧,还要出去。
“说的对。哎呀,我家也不知遭没遭胡子?不行,咱得回去瞅一眼。那些粮食可是我养家糊口的命根儿,一粒儿也不能落入挨千刀的贼人之手。”姜老财一想到自个儿家的粮食,屁股底下长了尖儿,眼珠子凸现得吓人,爬了起来,托托捞捞就往外走。
“五叔,您老就别填乱啦?能出得去吗,您听那枪声多密呀?谁家没粮啊,这不正想辙呢吗?” 大伙拉扯着说。
“那我不管,我得回去。我那孙子啥事儿不顶,狗屁一个。你们那小老婶,我也不放心。胡子啥屎不拉呀?老了老了,别弄出个名节不保。” 姜老财执拗地要走,刚挣到外屋门口,一颗枪子穿透门亮子,打在后墙上的画轴上,穿了个大洞,吓得姜老财一缩脖儿,堆遂在地上,众人猫腰把姜老财托捞到里屋炕上,都趴着说话斗嘴。
“我的妈呀,压顶封门了。”
“哎呀,碴头不小呀,胡子下大碴子啦!”
“五叔,你是舍不得粮食还是舍不下小老婶,顾你自个儿老命得了?老夫少妇的,早晚是人家的,乐呵一天是一天,还啥名节不名节的呢,拉倒吧!”
“五叔惦稀咋啦?这叫危难之中见真情。老夫少妇咋啦?一日夫妻百日恩呢。死人不管阳间事儿,蹬腿甩杆子,爱******咋的咋的。”
“别吵吵啦!吃饱撑的,死就要临头了,还有闲心嘎达牙?” 姜板牙和胡六、李妈、吴妈蹲在南墙根窗户下,嗯哧地说。
“老爷,你听,你听。……,枪声停了。” 胡六侧着耳朵凝视地说。
“操马瞎子啦,炮楼丢啦!你听,脚步声,人叫马嘶的,操狗蛋屁啦!门?踹门?踹开啦!日王八出甲鱼儿子,到窗下啦!……”姜板牙边听边说。
“里边大板牙狗人你听着,我们奉曲大当家之命,来糗粮食,抵抗是狗咬尾巴自讨苦吃?你的那些驴鳖虾蟹,通通成了爷爷的孙子啦,下跪求饶了,爷爷通通圈在粮囤子里了,没动他们一根毫毛。大板牙你听好喽,爷爷糗了粮就走,天亮前不许你报告小鬼子,如有违抗,你那狗头得换个地方搁啦!家人也得陪榜,乡邻屯亲也得遭殃……”还没等外面胡子说完,姜板牙腾的撺起身,揎拳捋袖,冲窗外高声骂道:“我****祖宗鱼皮三……”“叭”一枪子穿破玻璃,姜板牙驴打滚趴在地下,梗起脖子骂:“你妈个哨子的,放你妈个冷枪啊?有种你鱼皮三,别趁大雪天顶黑头夜来呀?鱼皮三,我与你不共戴天!你在我家狗崽子裆里能吃着人屎吗?鱼皮三你不抗日吗,抗日抗日,抗你妈个日?抗到老子家里来了,算啥能耐,窝里拉下的首?有章程你去打皇军去呀?抢皇军的粮呀?抢我一个土财主的粮,算啥狗屁抗日呀?……”“叭叭”又是两枪。“大板牙,你投靠小鬼子那是耗子舔猫后门,找死!这笔账,爷爷先给你记着。脚下的路都是自个儿走的,穿靰鞡走不了水洼地,穿胶皮靴走不了大雪壳子,种高粱长不出小米,种苞米长不出黄豆,中国人的老祖宗只有一个,可良心就没场说去了?我规劝你和你那帮财主,心要放正,别瞎唧咯,外鬼碰着大仙儿,早晚要扫地出门的。大板牙、老棺材瓤子,谢谢你们的粮食,我们走啦!你不要耍花招。取你们的人头,如囊中取物。了断你们身家性命,如碾死一只臭虫。谢了啊!” 胡子旋即离去。
大雪笼罩着胡六摇晃的马灯,慢悠悠地飘来舞去。姜板牙蹚着没裆深没有一点儿筋骨囊的大雪,艰难地徘徊在‘盗’空的粮囤前。一个柱形的黑影,像鬼魅一样,一蹿一蹿地撺到姜板牙跟前,从鼻孔里发出怪异的吼鸣,恐惧的胡六拿马灯一照,姜板牙恍然大悟,忙叫劳金松绑,拽出堵在嘴里臭抹布,“老爷!”炮手上气不接下气,打着牙崩鼓说:“胡子太邪兴啦!净嘣哑巴豆,声张虚势,合卺似的,一点儿真屎不拉,热锅里抓蛤蟆,全******给耍戏了?整到粮囤里,全都成了冻缚鸡了。还嗤了咱一脸的臊马尿,冻上了一层臊冰嘎渣儿。呸,晦气!” 炮手和村丁们叫去粮囤的几个劳金松了绑,纷纷围聚到姜板牙身边。炮头一撒眼,惭愧地说:“妈呀老爷,全包圆啦!这帮黑驴圣,全会点儿金钟罩、铁布衫啥的武把操,要不能整得我们灰秃噜的吗?老爷,这下可咋整,我们算闯下大祸啦!要打要罚,听凭老爷发落。” 姜板牙用两颗大板牙嗑嗑下嘴唇,温和地说:“你们没有人伤着吧?” 炮头说:“回老爷的话,托您的福,就是挨泼马尿,挨点儿冻,没人伤着,都全棵的。枪枝一枝不少,弹药费了不老少?” 姜板牙对胡六说:“管家,大伙担惊受怕大半宿了,叫灶上弄点酒菜,喝点儿吃点儿,暖暖身子。这儿的现场,原丝不动,派人看着,等着皇军来揩屁股吧!”
姜板牙回到后院卧房鸡已叫头遍了,李妈伺候姜板牙躺下,村里打更老头才敲响打更的梆子。
李妈捅捅炉子,又往炉子里添些煤,盖好炉盖,磨磨蹭蹭半天,也没走的意思。姜板牙支起骨架子,沉不住气了,“咋的,夹箍啥呀?盼星星盼月亮,你不就盼那一口啊?拿啥把呀,装蒜!” 李妈觍着脸,两眼透着蛇仙气,貔(pi)子似的矫捷,秃溜下衣服,一个泥鳅钻稀泥,溜进了被窝。姜板牙呲着老也搂不拢的大板牙,咯唧上了李妈,李妈咯咯地直吭叽痒痒。
姜板牙享受完,舒舒服服的仰颌躺着,李妈趴在姜板牙洗衣板似的胸脯上,用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捋着姜板牙长着几根儿长长黑毛的瘪****,闲扯的说:“老爷子,今晚儿的事儿我瞅你有点儿不对劲儿,不疼不痒的,那么安生,还有闲兴致扯蛋!我看你呀,咬人狗不露齿,真人且不露相,香香顶大雪出门,肯定与今晚儿的事儿有关。你呀,多精啊,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儿你干?香香身上也不轻啊,换胃口别撑着。” 姜板牙捋着李妈蓬乱的头发说:“那有啥呀,不有你垫背呢吗?我俩也都难得干上一把,插插花,总比空瓶干守着强?” 李妈说:“别说啦,咱俩都是供桌上的祭品,瞅着眼馋。等你一蹬腿,我可不能像李二寡妇那样,偷嘴我都偷够兴了,碍手碍脚的,解一回渴,再喝,猴年马月的,熬死人啦!” 姜板牙说:“你啊长在我心尖上,别乱愁?要不是大太太要笼络打头的,你呀我早收了房了,也省了娶那个要账鬼,一个崽子没生下就憋死了。” 李妈用手指梳理姜板牙的花白髭须,“还说呢呐,打头的那头一次,就觉得我是耧过的瓜了。还说财主都是烟熏过的黑心,好玩意儿大太太是不会白送给他的,何况一个水灵灵的黄花大姑娘?一分钱没花,白捡个破烂,穷的就差没卖屁股了,还有啥挑捡的。” 姜板牙说:“大太太给你弄的鸡血儿,也没瞒过他个老跑腿子?” 李妈嗯唧声一笑地说:“你以为打头的跟狗屁股亲嘴,不知香臭啊?后来我才摸着打头的底细,原来他早就趟过生荒地了。在山东老家,他说过一个十四岁的哑巴姑娘,闹饥荒饿死了。你说,老瓜头不知生瓜娄瓜?一点儿鸡血,能糊弄过谙晓男女之事的大老爷们吗?开口啥滋味,你还用我说吗?香香头一宿,就把你伺候塞糠了,生地和熟地能一样吗?” 姜板牙嘿嘿两声,憧憬地说;“你记得头一回,在马厩谷草垛里,大儿马舔我屁股,腻歪的拱哧你脸了吗?嘿嘿,我现在回想起来,好像开春那么喜漾,那么开怀。那真是落地羊羔儿,逮着鲜嫩香甜的奶水一样。这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一次,我要带到棺材里,陪伴我度过阴间的二十八道关口磨难。我为了赎我对你的罪过,你是我的涸辙之鲋。我在镇上给你买好了三间青砖瓦房,还在南窗台下的铺面砖里放了十根金条,用房契包着,够你下半辈子花销啦!待我入敛起棂,你就猫声雀动的,鞋底抹油,溜他姥姥屎的。守不住,就灰堆里扒苞米,挑个黄咯殃的,愿意嫁人就嫁,上门入赘,自个儿选驸马,省得吃人家眼下食。不愿嫁,也别朝三暮四的,嗡嗡像婊子似的,靠排一个人儿,撕守着过。久之生情,嫁不嫁,有啥两样?” 李妈亲着姜板牙核桃皮的脸,喜滋滋地埋怨说:“老爷子,应了那句话,有福不用忙,无福跑断肠,你都替我虑虑好了,我也不好推三阻四的了?不过,我听你话里的音儿有些凄凄凉凉的,活蹦乱跳赶上小马驹了,咋像要奔黄泉路上丧命鬼似的呢,我不爱听?你五叔那老苞米瓤子,还活得筋筋叨叨的呢,你咋能想仙鹤驾云,不着边际的事儿呢?哎,对啦!香香是你安排的另一出戏吧,看啥狗屁病啊?你明知香香和曲老三有一腿,还净任儿让她们往一块堆儿凑合,你搕膛鱼不吃,图稀腥儿啊?砢碜谁呀,有那当王八瘾?我真是看不懂你,老驴吃黄豆,稀罕撑肚。不对,你心里有啥事儿瞒着我?往常哪个坏种敲你点儿脑壳儿,你都气得骂半天?这次粮食叫胡子都抢劫空了,你到跟没事儿人似的,还跟我说这些预备后事儿的话,你为啥要这样?啊,为啥?谁和你过不去呀,你告诉我?” 姜板牙说:“安生些。你还记得山田和崔武来那回吗?山田说要派小鬼子看守咱粮囤子,说是保护良民,怕出意外。啥他妈保护呀?啥他妈意外呀?通通鬼话!还不是瞅准了咱们的粮食,想不费鞋底不费鞋帮的, 现成的。到头来,我******鸡飞蛋打。我的粮食凭啥他来保护,想当二碴掌柜的说了算,安的啥心哪?我可不当溥仪笫二,看家护院,当不起自个儿的家。当时我就说我能保护了自个儿,就不麻烦太君而婉言回绝了他。你瞅山田听后那熊色样儿,抽抽个鼻子,两眼透着杀气,嘴上‘友西,友西’的,阴个狗脸,瞅那色拉样儿,就没怀好意?一旦出点儿啥事儿,他还不趁火打劫呀?这回我是马谡失了街亭,还不砍头,也得引狼入室?我呢来个金蝉脱壳,上姑娘家猫一冬。这破大家,扔给胡六和你照看着。没了粮食,小鬼子还在咱家糗个啥劲儿?杀猪不用吹气儿,蔫退啦!” 李妈俏骂道:“老姜,辣!老鬼,滑!浪不浪,拉拉蛄,钻地隆,掐根呛。” 说着,李妈活猫逗嘘死耗子,猫起殃似的呼噜上了。




乌拉草 第465章
飕飕的西北风,嗖嗖地吹打着老窗户纸。
骤然冷却下来的寒冷空气,把逞疯儿而又狂虐多日的大雪,冻缩缩回去了。洒落在地面上的一片片鹅毛般潇洒的雪片,佝偻成比小黄米粒儿还小的米糁子,被狂暴执拗的寒风吹得满地挣命地打滚。随着风势风速,时散时聚,时拢时遁,时而旋转成有大有小的窝旋儿,时而在地面形成浩瀚的白云似的滚动薄纱,飞速漂起一个一个汹滔巨浪般的沙丘似的大雪壳子。一棵小草,一棵大树,一块土坷垃,一幢房屋,疲惫的雪粒儿都会膀住,随波助流地阻碍后面无拘无束的雪粒儿,渐渐的,渐渐的,小草和土坷垃被雪粒儿覆盖得无影无踪,大树被雪粒儿包裹成秃桠残枝,房屋背后被雪粒儿垒起叠叠屏障,爬上了屋脊。
平推平铺的软绵绵的大雪被,被肆虐的越来越猛烈的凛凛飓风撕得五马分尸,四零八落。高岗先招风稍,被漂得暴露出黑黑的脊梁,凹地彰显出和凸地平起平坐,逐渐地骑在凸岗身上,昂昂地翘首俯望吞没的凸岗。
茫茫的大雪地,一切踪影全无。貌似僵死沉睡的生灵,面临残酷而严峻的封杀。
刺儿辣辣的日头一露头,就像爷们吃了鹿鞭一样冲,刺得白皑皑的雪地一片银光闪闪,耀眼夺目。刮起的大烟泡,试图要和日头爷较量,企图吞食日头爷释放的强光射线,仗着嗷嗷叫的老西北风,卷着千军万马,推波助澜,如同海啸般奔腾的雪暴,铺天盖地,咆哮着扑向悬在雪海天涯的日头爷。一场风雪吞日头的搏杀较量,在震撼着千里冰封的大地。
炉子灭了,屋里死一样的冷,风婆儿抽空了炕洞里的热气,炕面拔拔的凉。睡梦中的姜板牙,怀里搂着棉火炭似的李妈,脊背像利刀刮似的拉拉凉,过阴般醢刑似的酣睡,忘却了烦恼而又幽情甜蜜的昨夜,下意识地听到咚咚地敲窗棂声,影绰绰地还听到有人在呼叫。姜板牙觉得鼻子酸痒,一个脆撑响亮的喷嚏,打醒了自个儿,也打醒了瘫喝海睡的李妈。李妈扒哧着眵糊眼,“老夹杆子,发啥羊赶疯啊,把我好梦都吓跑了?” 姜板牙从李妈脖颈下抽出压麻了的胳膊说:“小鼒匹,快爬起来,等着抓奸呐?好像有人敲窗户。” 李妈吱溜爬起披上棉袄,心虚嘴硬地说:“别疑神疑鬼的。做贼心虚呀?有啥呀,不就一层窗户纸儿吗,谁要给捅破喽,我还磕头谢谢他呢?” 随着“嘎吱嘎吱”的踩雪声,听到一个哆嗦熟悉的声音,“谢啥呀,李妈?我是胡六,快开门吧,我下巴子都快冻掉啦!冷屋凉炕的,都啥时候了都,还睡啥呀老?” 李妈穿戴好衣服,半真半假骂道:“你这死鬼,一大早挣啥命啊一大早的。昨晚黑折腾一宿,你也不死个好觉,还搅了人家的好梦?多冷的天,风嚎嚎的,我炉子还没生着,老爷还溻被窝子呐!你啥事儿这么毛三火四的,你嘴也没冻上,就隔着窗户说呗!老爷耳朵也不聋,听得见。” 李妈嘴上磨叨吱唔,给手里找活,帮姜板牙披上小羊羔儿皮袄儿,又找到棉布衬裤,往腿上套这功夫,忙中偷贱儿,还稀罕巴嚓地拿细脸皮嘴丫子左蹭蹭右蹭蹭姜板牙的老脸皮,痒痒得姜板牙直硌应,呲牙咧嘴地说:“别麻应人了?看胡六瞅着。” 李妈一脸的笑,“他长透视眼了,那不还有窗户呢吗?”李妈帮姜板牙穿戴齐整,一眼扫荡着用过的褶巴巴粘糊糊的白漂布,一爪子叨在手,在姜板牙面前一扬,又凑到姜板牙鼻子上,“你闻闻,啥味?我拿给胡六作个证见去。” 姜板牙一怔,“拿去,没病找罐子拔呀?我白瞎了两窝猪崽儿!” 胡六在外面冻得不耐烦了,“李妈,你个祖宗啊我的好奶奶,你快点儿行不你,都急死人了你?” 李妈打开门插关,强巴地推开个门缝,嗤嗤地说:“急鼻子急眼的,火上房啦还是你老婆生孩子了,急个六饼啊急?老爷不穿戴好,抖落着喽算你的还是算我的。猴子扒眼儿就想撺儿高,你还急眼了你?” 胡六冻得满脸小米粒儿,侧身挤进屋门里,抹把搭拉到挂满霜碴儿的胡子上的清鼻涕,“我急个啥劲儿呀我?风口浪尖了,是牛家圩子牛四斤急?” 姜板牙推开里屋门,“管家,啥事儿呀?你也不多眯愣会儿,天大早的。” 胡六操个袖说:“老爷,牛四斤跑来了。说的血糊拉的,吓人唬道的。” 姜板牙奇怪地问:“他来干啥,贼骨溜滑的。有啥说道,死猫烂狗的。我与他口青牙白的,素不往来。这烟泡天儿,他不是吃错了药,就是迷昏了魂灵?不见!他整不出来好屁来?” 胡六吭吭吃吃地说:“老爷,你就别架着啦?我瞅他冻成紫茄子的熊样,肯定有啥天大的事儿。要不下刀子天,他扯这个?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我听他那口气,好像他那圩子几个大户也遭了劫,弄走了些粮食。我说老爷,你还是会会他吧,看咋整这事儿?” 姜板牙捻着胡须,沉吟地嗯了声,‘这香香这回算办了件漂亮的事儿,瞒天过海这回齐活了?不仅尚文弄到了过冬的粮食,自个儿也傻子摘豆角,大小摘得溜干净。驴马烂,粉墨登场,又省得我自圆其说了。暴风雪有来又有去,就看如何应对了。核心在日本人身上,如果众人口出一词,猫须子,码上耗子踪,也无奸可抓无赃可起呀?天衣无缝。来的好!狼没来,狗打前站,正好联手对付日本人啦!’想到这儿,姜板牙说:“快请牛四斤牛村长,我到要听听他咋嚼舌根子,看他粪缸里能捞出啥好屎来?” 胡六趁机又说:“老爷,你赊给佃户粮食,十里八村的,多招风啊?这大荒年景,你这么一撑大肚囊,会引起骨牌效应的,牛四斤八成也冲这个?我就纳了闷了,胡子饿红了眼,砸谁家也不该砸咱家的窑啊?曲老三他更不该呀?他明里是胡子,暗里又有一条线,不是和咱家二少爷摽上了腿吗?这啥玩意儿,兔崽子急了咬上了兔爷了?天不道,人无情;父不德,子无孝。老爷,我悟明白了,大彻大悟,没有家鬼引不来外鬼,曲老三就冲你这汉奸不德,抓住二少爷忠孝不能两全的把柄,从中作梗,两边都是末路人,无话可说。裆无缝,岂出屁?人无诈,岂活路?狼吃人也护犊子,狗咬人也护主人,人是真人不露相,人鬼两重天。汉奸也好,奸夫也好,一丘之貉,都是个‘奸’字,得日人。老爷,周瑜就是太聪明了,让刘备得了个大便宜?” 姜板牙一愣:“我尻,你啥意思胡六?” 胡六猫眉鼠眼,一甩清鼻涕,笑咧咧丢下一句话,“好自为之。”
“叩见姜老爷!我搅了你的好梦,还望见谅!” 牛四斤火狐狸皮帽子靰鞡鞋,貂皮大衣狼皮裤,獭兔围脖儿羔羊手闷子,赤红脸膛,嘴里喷着酒糟麯子气,先礼后躬,谦卑奴己,一副软鞭子硬缨穗样儿。
“啊,牛老爷,不知大驾光临,未能远迎,待慢待慢,太落礼了。请坐!李妈,沏茶。啊,胡管家,让灶上预备嚼裹。牛老爷可是稀罕客,前后圩子住着,打照面没端过咱家饭碗儿,说来没脸,惭愧呀!” 姜板牙吩咐着,又热情地接过牛四斤脱下的貂皮大衣,拿嘴吹了吹黄黑毛针,“哎呀,好货色,油光铮亮,老秋初冬的皮子,好玩意儿。”
牛四斤口若悬河,吹吹嘘嘘,“啊那是,殷氏皮货铺子的货。你那拐弯亲家千里嗅可是皮货行的一把好手,我一嗯哪,他就从柜底下拽出这件,打眼!我都没还价,千里嗅啥人哪?打灯笼找一找,没有二人呀?守信诚实,买卖人中属这个。” 牛四斤说着,举起大拇哥,又说:“我这一身皮货,全是千里嗅一家的货。人家会伺弄,一开春往铺子一送,哪旮子不淤作,坏了啥地,人家清洗完了,全给你整淤作了,还一分钱不花。你说这件不要了,添两钱儿,又弄件新的。你说,多精?咱庄户人,要有人家一半,也不至于遭这么大孽呀?我听胡管家说,你家也遭胡子啦?咱俩犯一个毛病,太实诚。嗨,我家去那伙胡子,可要嘎拉哈了,明打明抢,忒猖狂了。年不说咋过,总是抽筋扒皮,这过日子也紧巴巴呀?我铆足劲儿收那点儿地租,这下可好,全孝敬胡子啦!我昨晚黑胡子走后,一宿没睡。天还没麻达脸儿,我弄了半斤大流老山炮,叫劳金套上爬犁,蹚着大雪窝子,就奔你这旮儿来了。咋的咱得想个辙呀?胡子成子不是物了,这个哑巴亏,吃的谳哪,我咽不下去?咱们联手找日本人去,清剿这帮胡子。奶奶的,我就不信日本人会袖手旁观不管?那样,奶奶的,我们还干这鬼差使干啥?家里外头的,磕头碰脑,挨骂受辱,费力不讨好?日本人也不地道,白眉赤眼的,净给仰鼻子气,拿豆包不当干粮?我寻思着啊,咱一门心思靠上日本人,不图稀弄多少金银财宝,总有背靠大树好纳凉的意思吧!残羹剩赀(zi)啥的,可啥熊毛没弄着,还弄一胯裆阴虱子,乱蓬蓬地痒痒人?”
牛四斤从怀里摸出个铜锅玉嘴的烟袋锅,就着绣有金丝银线的烟荷包,戳了一锅蛤蟆头旱烟末,李妈拿松木明子在炉门眼儿蘸上火,给牛四斤点儿着了烟,一股辣辣的烟团弥散了满屋,姜板牙呛得剋剋地咳嗽,拍着肋条空空的响,李妈谀(yu)辞的颠颠喝喝两只大脚,上前侧身拿两个小肉槌儿轻轻捶打后背。姜板牙咳嗽着问:“你这啥烟哪,猴辣的。” 牛四斤用大拇指往烟袋锅里摁了摁奓开的烟炭末,又吧嗒两口,“这是最好蛤蟆头旱烟儿。这一旱一涝,还不好淘活呢。” 姜板牙说:“威哟,还金贵上了?李妈,等牛老爷走前儿,给咱的蛤蟆头旱烟儿拿拃。陈烟儿,辣的邪唬!都是大老婆抽剩的,搁着也搁着,你不嫌乎,拿去抽。” 牛四斤忙作揖,“那敢情了,我就好这一口,越辣越好。骆驼啥外国好烟,我都懒得抽,还是咱这旮儿土生土长的旱烟好,没邪拉味。哎姜老爷,别扯这没弦子的事儿,言归正传,咱这事儿咋整,给个痛快话?不行,赶早不赶晚,我得抓紧找太君去。******,鱼皮三我饶不了他?脚跐两只船的玩意儿,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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