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哈哈……”
“哈哈,老爷子,太风趣,太逗乐子了。”
“老爷子,真招笑!”
“我爹这是咋啦,越老越还阳了?往程可不这样,整天价怵怵个脸子,没个笑模样。自打千金撒尽,胡子大搬家,空壳的财主,还倒一身轻了?人要不敛财,反到豁达开朗了。” 小鱼儿捏掐着,按摩姜板牙的两肩,柔情地说。
“你爹呀,才活个明白。钱财这个东西,乃身外之物,生带不来,死带不去,我是淡泊了些。老程不有那么句话吗,有啥别有病,缺啥别缺钱。我看呐,钱这玩意儿你缺了真不行?我兜里要没两子儿,谁认我大贵姓啊?我长这熊德行,呲呲两个大板牙,大洗衣板儿的傻个头,脸又千皱纹百褶子的,谁稀窂勒你呀?我要像大街上那老叫花子,别说你们了,就我姑娘都瞧不起我,唏,你们还真别笑?咱那圩子老姜头,头些日子,全家饿的实在没辙了,上他姑娘家,求他姑娘姑爷帮扶帮扶。他姑娘家挺殷实的,小日子过的成的抖嘘了?哎你还别说,愣是叫他姑娘拿烧火棍儿给打出来了。你说这样的姑娘养她干啥,还不如当初剁巴剁巴垫猪圈了,省得过后惹你生气?那老姜头,我串换他点儿粮食,他那个感恩戴德呀,磕头作揖的,就差管我叫祖宗啦!嗨,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缺钱还真的不行?再说了,钱多了也是祸害,眼大招风。二掌柜你知道,那曲老三,家里外头,这么多少年了,也算有交情。可他兔子大翻脸,把我秃噜个精光,还害我进了牢狱。嗯我要不耍个小心眼儿,这项上人头,就得搬家,两个呲呲的大板牙,就得啃棺材板了。我为啥串换粮啊?一呢,咱不缺德。高价卖出去不行啊?二呀,咱得积点儿德。谁也都有个心,那叫救人一命啊?三吧,咱不能倾家荡产救活别人,急功近利的事儿咱又不做,不亏本就行了。咱这一作,连牛家圩子的牛四斤都上钩了,把多年的老底都拿出来串换了。那牛四斤勾嘎不舍的,抠的邪唬!土狗子,是有这么回事儿吧?” 土狗子说:“是。我家还串换他家五石呢。一色的谷子,磨出的小米就是有点儿捂巴味,还行,多投两遍,一点儿味也没有了。再逮些野鸡熏几窝兔子,打几只狍子啥大牲口,靠到开春就好了。” 姜板牙又问:“咱附近那几个圩子没有上街买粮的吧?” 土拨鼠说:“没看着。你们那噶达,财主都像老爷子你似的,吃不上饭的,都串换到粮食了。” 姜板牙得意洋洋地捋着胡子,眯着眼,呵呵两声,“还没悟出点儿啥,二掌柜……,大眼儿瞅小眼儿,小眼儿干瞪眼儿。德儿,老丈眼子不用像教傻姑爷那么教你吧,我也弄个两名啊?哈哈,我只管打鸡蛋,搅和的事儿,二掌柜手拿把掐。甩鸡蛋,你们这帮小子,个个赛过猪八戒甩袖子,孙猴子搧扇子?这样的话,用不了到春儿,热乎乎的甩袖汤就到嘴了。” 二掌柜也被姜板牙的话摇晃迷糊了,蝎拉虎子撞墙,没找到门,“老兄,你这喷火冒烟的……,拿、拿母猪当貂婵啦,你倒说个大概齐呀?俺这猪头狗脑的,猜不出你土里埋的啥金豆?” 姜板牙站起身,瞅了眼吉德,“悟!疖子总要出头,胎儿总要降生,我是只开药方,不抓药的。挤不出脓,生不下孩子,再找我这郎中。我是岳父,不能掺和太多,要不也成了那个老丈眼子了吗?守着骆驼还说驴?拔鹅毛,还逮叫大雁不出声,憋气憋得天鹅心甘情愿。” 小鱼儿撅撅个小嘴儿,嘟嘟囔囔埋怨姜板牙,“爹,你也真是的。嗍啦冰棒似的,吞吞吐吐。你不会像吃糖葫芦,吃一个酸渣儿是一个酸渣儿,瞅把孩子他爹脸憋得猪肚子似的。爹,你不说我可说了,不就串换粮嘛,有啥卖关子的。” 姜板牙笑指小鱼儿,“知我者,我姑娘也!”
“老爷子,见了自个儿姑娘,就把我这个干女儿给忘了,才刚没人儿你我咋说来着?疼我比疼你姑娘还疼,反过沫你老爷子就变桄子了?走吧,屋子干女儿都给你收拾好了,颠泊大半天了,老天拔地的,也该歇歇脚儿了。像年轻人儿呢,磕打不起了?” 月娥过来招呼姜板牙,又对小鱼儿说:“妹子,老爷子和小妈住里屋,李妈和二凤住外屋,下晚黑有个啥事儿啥的,二凤熟车熟路的,也好帮衬李妈一手,扎咕点儿啥唔的。嗯,就这样吧。老爷子也学会恋群儿了,话也说个没完,别管他们,让他们琢磨去吧!” 柳月娥和小鱼儿搀着姜板牙走到门口,回头对吉德说:“他爹,别忘了留二掌柜和兄弟们陪老爷子吃饭,怪齐伙的,都凑凑热闹吧!”
“大侄的二媳妇就会办事儿。三媳妇老爹来了,她里里外外张罗这个欢,显得姐妹多浑合。俺那几个儿媳妇像个橛子似的,妯娌有啥事儿,你一吱使一哽哽,从不愿抢槽靠前儿,那才败家呢。俺那老蒯软搭哈,属磨道驴的,听喝!俺这老公公不好当啊,说深了不是,说浅了不是,打不得,骂不得,近不了,远不了。难啊!” 二掌柜瞅着吉德一家人和和气气,很有感触,褒一个贬一个地感叹一番,“二掌柜,咱圩子的牛邪唬,那儿媳妇叫他管的溜直儿。叫她们往东她不敢往西,叫她撵鸭她不敢撵鸡。那三个儿媳妇可孝顺了,一到下晚黑,三个儿媳妇轮流给他焐被窝,圩子人背后管他叫掏灰耙!” 二娃歪蒯斜拉地逗嘘二掌柜的,吉德啈呐二娃没大没小,二掌柜说:“二娃你说的是你们此地人,风俗习惯不一样。俺那哈过去是鲁国,孔圣人的老家,说道多,老公公从来不做那些刷锅掏灰的下烂活儿。” 土狗子剜嗤地说:“二娃你个大绿头蝇子,敢和老鸹斗,你还太嫩了点儿,挨骂都不知咋挨的骂,还把我们稍带上了?”
吉德说:
“二叔,俺岳父是有备而来呀?你说这串换粮咋个串换法呀?咱们去和财主们去串换,串换完了拿市上卖,那还不是等于收购吗?这市上价格还不是水涨船高吗?我岳父说的是另一层意思,像他那样,让财主都把粮食串换给当地那些缺粮户,这样像扇子一样扇散开,圩子里缺粮户有了粮,就不会到市上来挤兑了,市上的粮食得到缓解,价格就降下来了。这倒是个好主意,可是那些财主哪有俺岳父那么拿得起放得下呀?都指粮荒发财呢,哪肯轻意把粮食串换出来呀?”
二掌柜说:
“你岳父说的是这个意思。借鸡下蛋,借蛆下蚱儿,得采取欲擒故纵之法,逼财主们就范,那小日本可吃大亏了?那些摊青的粮水大,晒没处晒,晾没处晾,开春粮食一反烧,那粮食都得发霉捂喽!这招术,损是损点儿,兵不厌诈吗?”
吉德听后,眉开眼笑:
“好!二掌柜你详细叨咕叨咕。”
二掌柜说:
“俺虑虑的也不成熟,三个臭皮囊赛过诸葛亮吗。财主们搂着粮不赊不卖,想的是到裉节儿拿出来卖个高价,多搂一点儿。小日本不雷声大雨点小,高喊高价收购粮食吗,想的是把市上的粮食价格再抬高,咱将计就计。你财主不是不愿赊不愿卖吗,咱要做的就是放风。你别小瞧了这放风,成也好,败也罢,都在这放风上了。咱们就等着干的,坐收渔利,把钱备足喽,准备低价收购小日本的粮食吧!据俺所知,小日本那些粮食都是用朝鲜银行三个月短期贷款买进的。本想打痛快拳,买回来就高价出售,大大的掏一把。俺还听说,杉木插一杠子不说,龟河还蹚上一腿,其目的,一个是借粮荒要大赚一把。二呢是卡住掐死抗日义勇军的粮饷渠道。咱就拿你岳父说事儿,就说日本人要收购粮户的余粮,不卖就以通匪论处。姜板牙有余粮不卖给日本人,叫胡子给抢了,皇军拿他个通匪罪,抓到笆篱子了。姜板牙串换出的粮,到秋都翻倍回来了,发大发了,这是一。二呢,咱再叫各家粮栈不敢收粮,散布说谁收粮日本人就收拾谁。再说出去,谁要把余粮卖给日本人,王福队、江上绺子就以汉奸做了谁。这么两头一堵,财主们也不敢卖粮也不敢存粮,就得乖乖把余粮赊给那些佃农和缺粮户。这样咱们不仅帮助了缺粮户,也解救了咱们无米下锅的尴尬,小日本想趁粮荒挤垮咱们,大捞一把的美梦也就成了一枕黄粮。”
吉德说:
“好个兵不厌诈,咱们再做得诡秘一些。二娃你去找你丈母娘孙二娘,让她找她那些狐朋狗友,把二掌柜说的散布出去,动静要大。”
二娃说:
“行。我老丈母娘那帮人,干别的不行,干这个最有一套。张家长,李家短的,能给你扯到天上去?”
吉德又说:
“土狗子和土拨鼠,你俩不好下馆子摸姐儿们吗,那些地方腌臜,天南地北的啥驴马滥都有,人多嘴杂,散布点儿啥可快了?你俩也把二掌柜的话偷偷地泄漏出去,要做到人不知鬼不觉,跟谁说啥样的话,要编圆全喽,不能露出一点儿咱们的马脚。再一个,炕头上也有大文章可作,叫春花、巧姑、云凤,再扯扯老婆舌。牛二在柜上,有一搭没一搭的,也和那些上门的掌柜和财主们扯一扯。俺再叫蔼灵编个童谣,让孩爪子大街小巷,旮旯胡洞唱去。这么一来,风就刮大了。”
乌拉草 第468章
程小二说:
“越是小道儿的风越硬,越是谣言人们越爱打听,越是流言蜚语传的越远,那才怪呢?”
吉德说:
“小乐,你赶紧回黑瞎子沟。大雪一停,山牲口啥的皮货肯定多,趁机多收购些。大舅那边快叫核了。天冷买皮件的人那才多呢。蘑菇啥的山货,有多少要多少,敞开收。粮缺,能填饱肚子,啥玩意儿都是好东西。”
小乐问:
“松茸收不收,那玩意儿可贵呀?”
吉德说:
“收啊,咋不收呢?贵,东省哈尔滨,有钱人就得意这一口。你那哈不有马帮驮爷吗,收上来直接运到哈尔滨东亚永昌恒贸易商行,交给三夫人就行了。”
小乐问:
“没人跟着,胡子啥的劫了咋整?”
吉德说:
“你只管照俺说的做,走驮的其他事儿,你就不用管了。跟驮帮主一提是三夫人的货,路上一根毫毛都不会少你的,尽管放心?”
小鱼儿不知啥前儿溜进来的,接住话说:
“哟,他爹跟这三夫人挺熟啊,多暂搭搁上的。长个啥样人儿?掮客?帮你介绍啥生意呀?有没有人肉生意呀?瞅个啥呀,脸生咋的啊?不过我还得告诉你一声,小鬼子对起老毛子那噶达来的人查的可严了,谁和老毛子来往叫通苏罪,饶河、绥芬河那一撇子靠老毛子边界的,抓起不老少了?我说啊,你还是少和艾丽莎搭搁,省得惹上一身的骚气?”
“哦,俺估摸着这三夫人,一定是个有头有脸,还是在江湖上混的厉害碴子。要不一个娘们家谁敢在道上报一号呀?大凡这样的娘们没有长的像咧瓜似的,都是有模有样的,招人疼,惹人怜爱。多了几分豪气,少了几分脂粉,冷面美人儿。” 二掌柜看小鱼儿横挑鼻子竖挑眼,打憷小鱼儿有意摔破醋坛子找碴口,忙就小鱼儿的话顺坡滚驴,给小鱼儿个脸儿。又耍出揣摸的样子替吉德搪塞,让小鱼儿也给他个老脸。同时递话给吉德,表明这事儿自个儿并不知情,归拢齐你吉德还有事儿瞒着俺?吉德有些麻爪,路数大乱,没了方寸,说清是能说清的,说清就剔当了?这事儿,不能透半点儿风。不说又洗不清身,整的一身的糨糊。龌龊就龌龊,乌鸦描眉越描越黑。拿包子找褶,他说:
“小鱼儿,别狠呔呔的。苍蝇心,蚊子胆的,起啥腰蛾子呀?这个三夫人,就像二掌柜说的那个样,只是个招牌,面罩,非特指哪个人?二掌柜早知道,还是他的路子呐!二掌柜那是拿话逗你,看你适不适逗?”
二掌柜顺梯下人地说:
“哎呀,三媳妇,当真啦?你像德增盛,是只大少爷一个人吗?三夫人,就一个铺子,你还真的喝她的老陈醋啊,酸的没味吗?晌晴白日的,咱大少爷宅心仁厚,你还不放心呀?要不大少爷你干脆,把三媳妇绑在腿上,走哪稍带哪,后屁股准干净?哈哈说正事儿吧!”
小鱼儿拿眼皮抹搭下二掌柜,坐在吉德椅子旁,耨嘴地说:
“就不兴我说说,瞅吓得你俩一脑瓜子白毛汗似的。二叔那嘴呀属笊篱抹荤油的,净捞干的滑着说。哎他爹,我爹说,他是出来躲灾星的。金鸡脖儿前儿晚黑,领帮狗腿子,带着一个军曹和几个鬼子,住在我家了,说是保护我家安全。我爹没尿他,说镇上更安全,在皇军眼皮底下,我串姑娘家的门子了。金鸡脖干瞪眼儿,拿我爹的话他诌不出话来,我爹甩下那帮人就来了。我爹说,小鬼子是蝎拉虎子放嗤拉屁,嘣人脸。想哈我爹,压住那些财主。你们要想和日本人斗,就得乖刺,来绝的。这闹的,我都懵懂了?”
二掌柜说:“英雄所见略同,乖刺!绝的没边儿了?哈哈……再加上一条,皇军替姜村长‘看家护院’,不放心呐?”
吉德说:
“小鱼儿,一会儿叫大凤把蔼灵叫来,俺有话说。哎,给岳父大人预备啥好嚼裹呀,俺们可是肚子呱呱叫了?”
小鱼儿点下吉德的头,拽起二掌柜,朝门外走去,堵气地说:
“好嚼裹,美的你?二叔来了,火烤小寒羊,架火都烤两天了。我还掂缀了两熘两炒,外带两烹两炸,八碟菜。溜的粘豆包,捞的二米饭,可肉头了。你吃可不能白吃,吃完可要白话白话那个叫三夫人的铺子,咋个招人的邪唬?”
二掌柜笑着说:
“俺说呢,小猫添活老耗子,准有所求嘛!”
土狗子一蹦高地喊说:
“火烤小寒羊,老鞑靼人伙食,咱逮好好捞捞梢。这肚子一点儿油水都没有了,净是些窝糠头大菜饼子,拉屎都茬屁股眼儿?” 土拨鼠抱着土狗子肩膀,美巴唧地说:“哥,可算蹭上了一顿好饭,咱可得扯开腮帮子好好造一顿。嗯,真香啊!” 土拨鼠用滴水的舌头抿了几下干裂的嘴唇,显出馋猫似的小馋样儿。小鱼儿推开饭堂的门,回头说:“两个死兽,回楦玩意儿,多暂靠捞成那德行了?别只管自个儿造个沟满壕平的,回去你们都给孩子们带点儿吃的,我都预备了。” 姜板牙、香香、吴妈和李妈先到了,大家伙寒暄一番,坐下后,姜板牙说:“瞅着大伙儿挺高兴,德儿,咂巴出道道来了?” 吉德很严肃的样子,板个脸儿,把嘴往姜板牙耳头根子凑凑,姜板牙很认真地往吉德边儿够够身子,抻长脖子,眼不斜视地盯着一点,支楞个老耳朵准备听吉德说。吉德抻了两抻,皮拉嘎唧地说:“俺不告诉你!” 姜板牙瞪眼怔了怔,大鹅听雷,直脖,随即大伙哄堂大笑。姜板牙笑过,挤咕挤咕带泪水的老眼皮说:“这孩子,拿把靿儿,在这旮儿等老子呢?”
麻豆、麻坑、麻点和麻眼,马蜂搬家似的窝着旋儿,一股黑煞风滚进了家院门,跌进劳金和租地户的人窝里,大呼小叫地撞开房门,倚门趴炕地咧咧开大嘴,冒着冲天的哈气,挤屁似的嚷嚷:“爹、爹、爹,不好了,咱家的粮食快折腾了吧!息事宁人,串换给外面那些泥腿子。全镇都传开了,谁家有余粮不卖给日本人就像姜板牙一样是通匪,要蹲笆篱子的。还有、还有卖给日本人,胡子就当汉奸‘插’了谁,连德增盛的粮栈都不敢收一粒粮了。爹、爹,别抻歪歪的啦!连小孩儿都知道串换粮食又有利又有公德。” 刘大麻子躺在炕头,吧嗒着一个大烟杆儿,不紧不慢地问:“孩伢子咋呛咕的。又是莲花落啥的吧,谁吃饱撑的,编排那些玩意儿干啥,扰乱人心?别听那些玩意儿,我才不上那个当呢?” 麻点用黑乎乎的手,抠着鼻嘎渣儿,又用亮晶晶的袖头蹭蹭鼻子说:“爹,你别不信,那童谣说的可他妈邪乎了?‘呱哒呱,呱哒呱,大灾年,闹饥荒,小日本,鬼心肠,不卖粮,抬高价,鬼子说,谁存粮,通胡匪,杀人头;呱哒呱,呱哒呱,黑财主,囤积粮,穷苦人,要赊粮,卖鬼子,大汉奸,胡子插,分粮食;呱哒呱,呱哒呱,狗财主,你听好,赊出粮,有利图,救活人,又公德,听人劝,吃饱饭。’爹,你听听?”
大倭瓜哼哼地操个袖儿,努努个肥肿的脸,咧个匏瓜瓢大嘴碴子,激挠地说:
“他爹,咱那点儿粮苦勒苦攒的多不意呀,不能便宜外头那些臭汗泥脚的。地亩没交多点儿,抻脖现成的,哼,没门!依我说,听蝣蚓咝咝叫,还不长耳朵了呢。咱先留够自个儿一年吃的,剩下的咱卖到日本人的柜上去。平常一斤满钱才几分钱儿,日本人给一毛多好几分,差啥不卖贵的呀?多卖两钱儿,我还要多扯几身儿灯惢儿绒花大呢咔叽布,好好做几件像样衣服呢。这几年让你造豁的,整天价抽那死膏子,金山银山也得让你抽稀汤喽!你睁个卡登眼儿瞅瞅,孩子齐茬茬的,都老大不小三十好几的人了,提拎个瞎瘪茄子,可大街瞎逛,也没逛回一个带咂儿下崽的。这回卖粮钱,我把着,看谁敢动?谁动,我跟谁对命!卖两钱儿,好给老大上瓦子管啥哪旮儿呢,便宜巴馊弄个能下崽的回来就行?也别讲啥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好丑赖看的了?过个五六七程的,再给老二、老三、老四踅摸个相当的,把家成喽,生它几窝孙子,看谁还嚼舌根子?他爹,我这主意不错吧?”
二妈猴子上树,顺情说好话:
“那可不是咋地,大奶奶说的对。孩子们早该成个家了,这么扑风似的,多暂是个头呀?我看呐,瓦子里的玩意儿花狸狐哨的,像花瓶似的,中看不中用,弄回家,再挑肥捡瘦的,你再伺候她,不如不了?再说了,那姐儿也忒埋汰,让咱孩子刷锅呀?那哪有庄稼院姑娘泼实能干,听话好摆楞?这年景,穿不上裤子的人家有都是,恨不得早早把姑娘推出门儿,少个挣嘴的。咱搭上几斗米,找个说嘴的,撮合撮合就成,还用三媒四批,五礼八彩的。省了钱财不说,也少了多少麻烦,还弄回个黄花大姑娘,清汤净碗的。孩子们,二妈说的占理儿不?”
“二妈,占理,咋不占理呢?姐儿啥玩意儿呀,陈汤破碗的,打发叫花子呢?我们就是脸上有花呗,哪哪比谁次啊?远的不比,拿我爹比,我妈就不说了,二妈长的一般人呀,不也相中我爹了吗?爹,听我妈的,那咱把粮卖日本人吧,多弄些钱不说,还都是现钱儿?串换出去还得等到来年老秋,耽误一代人。我妈盼孙子,都盼成啥样了?爹,你别饱汉不知饿汉饥,我是等不及了?” 麻豆说。
“是啊,爹。你两仨那么搂着,也替我们想想啊?”麻坑附和着说。
刘大麻子气得直嘎巴嘴儿凸冒眼珠子,拿着长杆烟袋,四个麻儿子一脑袋一个烟袋锅子,脑勺都打起了个大包。
“你奶奶的,林子大啥鸟都有,一听娘们就挪不动步了,熊包,吃货!你们说不上老婆,怨我嘛?媒婆腿没跑折了,嘴没说破喽,瞅瞅你们一个个色拉样儿,谁家好姑娘让你们祸害呀?还敢跟老子比,能比得了吗?不是吹呀,当年你二妈来咱家当老妈子,才十几呀?多标致个人儿,你爷爷还想跟我争,你妈挺个大肚子,拿个烧火棍,就那么看着,我还不是把你二妈划拉到手了?你们行吗?有你爹这两下子吗?一辈子看不到后脑勺的玩意儿,这逮动脑子?瞅你妈对我的好,我就依了她。你二妈的主意也不错,几斗米换个儿媳妇,咱还算合适。外边那帮穷鬼也不好惹,当年喂马的小猪倌,长大了,净挑刺儿,头可难剃了,还记着他爹那点儿仇疙瘩?大炕坑叫江上绺子胡子整一下子,二脚就叫穷鬼给抢了,咱们也不得不防啊!胡子在皇军眼皮底下不敢把咱咋样,把粮卖给日本人是上策。” 刘大麻子出溜下炕,二妈帮着穿上毡疙瘩,大倭瓜捞起炕上的大羊皮袄,跪爬到炕沿儿,给刘大麻子披到身上,刘大麻子对四个麻儿子说:“走,套车灌袋。你们几个哪都不要去,带上家伙,亲自押送去粮栈,日本人说不上会奖赏你们几个呢。” 刘大麻子随手抓起橱柜上的老三炮,酎了两口,刚出门走到大车前,就被人围住了。小猪倌头第一个发问:“东家,你串换粮不?”二肥子瞪瞪小猪倌,推了一把。刘大麻子往车辕旁一站,亮开嗓子说:“粮,我一定串换给大伙儿。不过,我有我的苦衷。我的几个儿子都给日本人当差,皇军摊派了粮食,我得先可着日本人,要不我的几个儿子就得让日本人拿了去,蹲大狱,坐大牢。我寻思这么着,今儿个,大伙帮我把粮食给日本人送去,我每人白送二斤红高粱,优先串换粮食。另外,我还有一件事儿求求大伙帮忙。你们都看见了,我这几个儿子都没说媳妇,有谁家姑娘愿意进咱这个家门,我拿出半垧北江沿岗地和两石米做聘礼,明儿过门,今儿晚黑聘礼就送上门。” 小猪倌说:“东家,你可不能扯谎逗我们,我们可是等米下锅呢。要不这样吧,你先把二斤红高粱约给我们,我们再干活?” 刘大麻子说:“好!就按小猪倌说的办。我不怕谁骗了我二斤红高粱不干活,咱们相处日子长着呢,没有蝎子碰不着拉拉蛄的,我就不信你不租赁我的地了?”
麻豆哥们几个满心欢喜,催赶着劳金和地租户,马拉人推,把五马车粮食送到日本人粮栈。泡完秤,验完等,拿到钱,哥几个一算,一斤才合九分钱。麻豆哥们几个一合计不干了,这不是明摆熊人吗?我们是何许人也?不亮亮身份你不知马王爷几只眼,螃蟹咋走道了?皇军的马前卒,胯下腿,谁敢这么大胆不给面子?压等压价,欺行霸市到我们头上了,就找日本人去理论。一个小头头模样的日本人,连眼皮都没抬,蛮横地狡辩,等外粮就这个价?麻豆仗着自个儿是侦缉队的人,平常谁见了不点头哈腰矮半截呀?没听那份邪,掏出盒子炮,拽住日本人脖领子,枪口就顶在脑门上了。日本人哇哇一叫,呼呼拉拉从里屋蹿出几个拿匣子枪的日本浪人。麻坑、麻眼儿和麻点也掏出盒子炮靠拢在麻豆身旁,松木二郎扭扭地从里屋门口闪出,朝天棚放一枪,“嗬,啥人哪,敢到这儿撒野?小小侦缉队的支那人,都是大日本的狗,八嘎牙路,通通的给我狠狠的打!” 几个浪人如狼似虎,扑过来,下了枪,拖死狗似的拖到外头,一顿拳脚。麻豆哥们几个本来就畏惧日本人三分,别说还不会啥武把操,一看这架势早就吓傻了,蒸笼屉里的粘糕,瘫歪歪的,没有一点儿招架之功,也没有半点儿还手之力,只有挨打的份儿。连哼哼都没敢哼哼出声,在嗓子眼儿打个磨磨就咽回肚脐眼儿,又从肚脐眼儿挤到屁股眼儿,然后又顶回嗓子眼儿,一股臭气从鼻眼穿出。这样头晕目眩地不知反复了多少次,最后鼻眼儿被血疙瘩堵塞了,改道大口径的嘴喘了。等麻豆、麻坑、麻眼儿和麻点缓过来有点儿气,麻麻癞癞的麻脸坑,就像泡过黄豆的芽脐眼儿,鼓胀平了,花花点点,很是斑斓,赶上大花猫了。小猪倌众人在一旁,一开始心里这个乐啊,狗咬狗,都是牲口,打死谁世上都少了几个败类?打着打着,众人有点儿兔死狗烹的不自在,水螅空肠也有同类的心,鼷鼠的胆,让无人性的豺狼鼓噪成豹子胆,脚蹭屣(xi)底,就有点儿往前凑。手掌五根筋慢慢绷紧,握成馒头拳,又慢慢的绞上大车垛的角锥,攥成石头拳,眼睛充满小蟢子(小蜘蛛)般的网,瞬间变成大蜘蛛网,网浸着血色的毒汁,渐渐的凝聚成火焰,默默的在眼中燃烧。家狗讨人嫌,也不愿让狼欺,朴素的俗理儿,东郭先生的精神,使这些太普普通通的人被常理所缚了,在张牙舞爪狼的面前,惜怜起咬人的狗来。众人围拢过来的气焰,吓退了怕火的狼。要不是这四个狗腿子皮,凭众人东北人的老虎体性,或许早伸手了。众人也恨日本人太嚣张,连他们眷养的狗都不放在眼里,何况小白丁了?他们也气麻豆哥们几个太囊裆膪了,一把手都没敢还,就脓歪歪了,惹不起神别逞啊?他们也怜麻豆哥们几个是东家的少爷,好赖又是中国人,虎巴熥的,也没咋实心跟日本人干缺德的事儿,瞅眼前要快死衣冠冢的样子,心里不落忍,小猪倌挥挥手,众人就搭搭手,把麻豆四个人抬上马车,拉回刘家大土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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