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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刘大麻子和大倭瓜瞅见抬进四个血葫芦,直挺挺的放在炕上,一下子就瘫在地上,昏死过去了。众人手忙脚乱,掐仁中的掐仁中,喷凉水的喷凉水。二妈白着脸,抖着腿,叫劳金赶上两辆马车分头去接神医华一绝、姑娘麻妞和姑爷瞪眼完。刘大麻子被众人捂扎醒了,嘘嘘地骂,一声比一声高,破口大骂,“我****小日本祖宗!说人话不拉人屎的玩意儿,猪狗不如。奶奶的,老子跟你没完…….” 大倭瓜嗯嗯地往起爬,众人费了很大劲把她才从地上薅起来,张开车轴般的双臂,疯子似的扑向炕,搂住一个血葫芦又一个血葫芦,嗷嗷地嚎啕大哭,震得窗户纸沙沙响,挂在天棚纸上的灰串子,一截一串的抖落下来,轻飘飘地在空中发抖,徐徐地随着大窝瓜瘆人的嚎叫,落在应该落的地方。
华一绝身后带着一股凉风来了,忙打开药匣,取出银闪闪的银针,刷刷几针下去,四个鼻子八个眼儿出气,哼哼出小猫崽儿的叫声。华一绝又挨个动动胳膊抬抬腿,摁摁肚子敲敲胸,扒开眼皮抠开嘴,查了一遍,随即从药匣里拿出个紫砂小药瓶,倒出四粒高粱米粒儿大小的小药粒儿,一张嘴塞进一粒儿,然后说:“这叫还魂丹,吃下就没事儿了。没伤筋动骨,皮外伤,上点儿刀枪药就好了。可是内伤不轻啊,黑沙掌火候还不到家,要不就没命啦!我开些调理的汤药,一天一副,一副煎两次,温服,十天准准的好利落了。” 二妈拿五块大洋诊酬,递给华一绝说:“妙手回春啊,多谢多谢!等孩子们好了,过去给你老磕头。” 华一绝背起药匣,仰天说:“不敢!少造孽,多拜佛,上苍有眼的。”
二妈送走华一绝,迎回来麻妞和瞪眼完。麻妞抱住大倭瓜相拥痛哭,妈,妈的叫,刷刷的眼泪,一串串蹚过坑坑洼洼麻团的脸,在麻坑里停下,打一个个小水湾儿,才掉了下去。瞪眼完遛遛达达地瞥了几眼躺在炕上的四个舅子,又撩了一下正在给麻豆擦脸上血渍的二妈,横愣横愣小猪倌和几个劳金,埋怨地说:“爹,卖粮就卖粮呗,干啥惹乎日本人呐?这叫庸人自扰,自讨苦吃,活该该死!多大胆,与虎谋皮?你捋日本人须子捋不淤作了,小命丢了都不知咋丢的。” 刘大麻子犯了烟瘾,鼻涕哈欠连天,听瞪眼完的编派,憋气在胸,却无力反驳。二妈递过大烟枪,点上大烟灯,刘大麻子贪婪地猛吸了两口。瞪眼完并没有理会老丈人眼里的闷气,“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你以为你在侦缉队当差就坐上龙墩了?就可以和日本人平起平坐了?那是蒙在被窝里做美梦,自个儿品着有滋有味罢了。咱们现在是啥呀?夹尾巴的狗!大和民族是个优等的民族,天皇陛下是天底下最伟大的君主,我们也要像效忠自个儿皇帝一样效忠天皇,做一个好臣民。对日本人要毕恭毕敬,逆来顺受。你们几个不知好歹,忘了是谁给你们一碗饭吃?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只有日满亲善,建立王道乐土这条路好走。我虽是侦缉队的队副,不也得看日本人脸色行事儿吗?日本人咳嗽一声,我都得出一身白毛汗,三天睡不好觉。他们几个哈拉皮,不削你留着你,日本人惯着你呀?这还是轻的,没打死就算捡个大便宜。沈家岗日本的武装移民,动枪动炮,抢占庄户老鼻子熟地了。庄户都是一族的山东棒子,搭筋扯皮的,能服嘛?他们拿锹拿镐和日本人就干起来了,打死不少庄户人,还把沈家的人抓起来十来个。牛鼻桊(juan)儿似的押到东兴镇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在世上蒸发了?据我所知,都******叫日本大狼狗给活活的抹嗒啦,瘆人不?你有多大碗,吃多大量饭,想蘸日本人的香油,你有几个脑袋?松木二郎这回是豁出去了,一边大量囤积粮食,一边喊高价收购粮食,这是和德增盛几家中国商户叫板,目的是挤垮这些商户,然后垄断粮市,大捞一把。那吉老大一向把日本人视为胬肉,暗地里和日本人较劲,又不能跟日本人抢风头,他要高价一收粮,那得遭多少人骂不说,正好上了日本人的当。日本人欺人蒙人,压等压价,占多大油头啊!等时机差不多了,再低价一抛售,吉老大能扛住劲吗?等吉老大一被挤垮,再抬高价钱,那是多大的赚头啊?这才放出这股风,日本人算盘哗啦响,你们听风就是雨,也不事先跟我打声招呼,吃了亏,才想起有我这么个神机妙算的姑爷来,晚啦!指不定今儿下黑,胡子就来拿你老的脑袋瓜呢。”
“匹嗤!你就知道匹嗤!老母猪嗑碗碴子,还口口咬瓷[词] 呢?日本人的马尿没少往你耳朵里灌呐,都能张口闭口地教训起老子了?狗奴才,你替自家人说一句人话了吗?日本人是你爹呀,净向着他们说话?你要有能耐,去向日本人给我讨回个公道,把欠我的钱要回来,再给我赔个礼道个歉?这点儿小事儿,你这个堂堂的侦缉队队副不是小菜一碟吗?” 刘大麻子过足了烟瘾,斜在墙角的被上吼叫。
“这,这,这恐怕不行吧爹?”瞪眼完捏帖地说。





乌拉草 第469章
“我不是你爹?这事儿你办不成,你就别管我叫爹,我也没你这个姑爷?吹牛腿暄天舞噪的可有章程,一到真张你就推三推四的,老牛坐坡,拉屎往回坐?小子你别忘了,当年你吃不上喝不上是谁养活的你的一家老小?你那几个舅子为你的今儿个,没少出力,没少挨人骂。他们被日本人打成那样,你还有心在这噶达高谈阔论扯犊子,一点儿怜悯之心都没有,你的心让狗吃啦?忘恩负义的东西,喂不熟的狗!” 刘大麻子撺儿了。
“爹,你有种,你多有种啊?你去!小婿就是个****的货,你能咋的我?你再骂,不也就坐在炕头上骂骂我那点儿章程吗?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你不囊膪,你那几个熊儿子能让日本人揣咕那德行?你拿我撒啥邪乎气,不看当年你们贴补过我的份上,今儿个我还懒的来,受你这熊气呢?” 瞪眼完顶撞挖苦地说。
“你他妈混小子,越说越没大没小了,跟你那爹一个熊味,舔狗腚的货!我熊,我没捡日本人的狗下食吃?” 刘大麻子训斥地数落。
“牙口长的挺齐呀,敢骂上我爹了?你没捡狗下食吃,你儿子呢?长嘴说话也不兜上点儿,遥处喷粪!” 瞪眼完丧德地骂。
“我尻!冲你这句话,我儿子从今儿个起不干那丧良心的**活了?我跟你亲断恩绝,各奔东西。滚!给我滚!” 刘大麻子暴跳如雷。
“爹!你这是干啥呀?丈人没丈人样儿,姑爷没姑爷样儿的,想咋的呀?” 麻妞劝阻地说。
“老头子啊,少说两句吧?儿子是死是活,还阴阳人呢,你倒作上了?” 大倭瓜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说。
“都是你这老帮子,杵咕杵咕的。这回可倒好,日本人没交下,钱也没多闹,还搭上不死不活的四条小命,又惹上了胡子,得罪了扛劳金的。我、我他妈糊涂啊我?本想弄两个大烟钱,他日本人不是人?嗨,我也想开了,就冲这些劳金把我四个儿子弄回来的情份上,我也******做一回人。小猪倌,通知大伙,连夜串换粮食。他二妈,叫管事儿的开仓!” 刘大麻子良心发现,一辈子就作了这一次明白事儿。
“爹……爹……呀,留点儿粮,好、换、换老婆!” 从炕上传来了麻点断断续续的乞求声音。大倭瓜嗷一声:“醒啦!他爹,你做好事儿,菩萨显灵了,儿子醒啦!”
“谁叫你们这么干的。嗯,是谁?” 杉木咆哮地问松木二郎。
沉默。
“啊?”杉木气的哏喽哏喽的。
“说呀?”杉木忿然地追问。
“我想……是麻子们太无礼了?是挑衅、叫号!是向大日本叫板!打收粮以来,还没有哪个中国人谁敢讨价还价的呢?麻子们仗是侦缉队的人,嘎牙地很,就不把咱日本人放在眼里,不教训教训,让他们长长记性,我们还咋混呀?日本人的尊严何在?” 松木狡辩地说。
“尊严,尊严,尊严能当钱花呀?我们是经商,是在做生意,不能拿军人那一套,动不动就动粗使横?这下可倒好,你无形中帮了吉老大的忙,是大忙,是吉老大巴望想办,办不了的大忙。我们的计划你忘了,先抬价靠干吉老大,后抛售,垄断市场,挤垮吉老大,占领粮食市场,掌握大粮仓的命脉,为大日本帝国实现霸业。吓,吓,叫你这一锤子砸下去,龟河司令官的计划,看要泡汤了?搁粮食困死反满抗日武装,看来也得吹灰啦!” 杉木说。
“都是那些谣言闹的。风声四起,存粮的财主们本来是观望,等价格再抬一抬再出手。这谣言一出,财主们胆小怕事儿,纷纷把粮都赊出去了,咱们干挓挲手,有价无市。” 松木说。
“你这一屁擂子,压等压价,臭名远扬,谁还有粮卖给你呀?这个,想啥法挽回呢?” 杉木说。
“啥法?让龟河司令官出面,摊下军粮,谁敢不纳粮?” 松木说。
“馊主意?龟河司令官调防东兴镇前就早下手了。抓姜板牙就是龟河司令官杀鸡给猴看的一计;捉放曹,又是龟河司令官玩的另一计,施恩仁政;逼宫就范,又是计中计。不过,龟河司令官如意算盘打错了,低估了中国人的人心,排外,敌视咱们日本人,这就是谣言能起作用的原因。皇军不好公开露面干预市场,还不到时候,根基太浅,不能操之过急,那样更丧失了民心?龟河司令官能把新京调来的赈灾粮倒手给咱们,那也是掉脑袋的事儿。金鸡脖儿干啥去了?就是摸底去了,看财主们还有多少存粮,瞒不住时,杀鸡取卵。我们也得有我们的心眼儿,为了大日本咱们也不能断臂折腰,毁了自儿个?粮食真押到手里,贷款又到期,你咋办?咱们得找个羊顶着,出事儿由他兜着,让他出面和急需粮食的吉老大联络,低价把粮抛出,够本就行。” 杉木透底地说。
“你说这个人是谁呀?能兜住吗?” 松木问。
“崔武,镇长啊!咱就说把赈灾粮交给他了,两人的事儿,咱咬住了,他能抖落清吗?粮呢?崔武卖了。钱呢?进咱兜了。冤大头呢,崔武啊!调查呗,有龟河司令官,我们还怕啥呀?” 杉木说。
“高啊,天衣无缝!我还听说一个可靠消息,吉老大的马帮要走驮了,彪九掌舵。” 松木说。
“走驮?一般拉货不是马车爬犁吗,吉老大又出啥新彩呀?” 杉木不解的问。
“进密山,买粮!” 松木说。
“啊哈哈,终于挺不住了,快空壳了!好,咱们端住神,稳住架,一定把吉老大的锅靠干,争一雌雄!你养的那些食客该出出手了,一粒粮食不让吉老大运回黑龙镇。” 杉木狠呔呔的,一拳醢在黄杨木的写字台上,由于用力过猛,疼得哟哟的直咧嘴。
吉德如上磨毛驴卸了磨,软达哈拉地一身轻松,说:
“嗨,咱们总算没白跋蹬。这几月,俺心提溜到嗓子眼儿,像有钱串子[蛇] 在咬一样。哎,这些土财主也够痴呆的,像挤羊奶似的,不碓几下,就不出奶?”
土狗子色拉色样的说:
“大哥,那些财主都是油瓶篓子,背上就放不下?这么些年了,哪家不是得存上个三五年的粮食啊!你这么一整,比撸王八脖子那不差远了,先难受后好受,这就赶上挤他们的肾子儿,担心后茬接骨不上,断了炊烟。咱走驮整回那些种子,可小牛它妈,老牛叉啦!串换给那些缺种子的庄户人家,哪个不乐得脑门朝天,咱们颠颠的就等粮食上场收粮吧!”
吉德叹了口气说:
“这些种子可来的不易呀,是彪九师兄拿命换来的。大梅子说,师兄的枪伤还没好,俺让你们月娥嫂子看望几次了,又拿去了上好的云南白药,上了强了许多。肩胛骨那噶达老动弹,不好愈合。日本人太下道,净下黑手,蟊贼的事儿他们也作得出来?松木二郎跟他哥松木一郎一个熊味,忒古董!他养的浪人,俺看有些来历,太窳劣?”
土拨鼠翘起个二郎腿,洋洋得意地喷着唾沫星子说:
“大哥,松木那狗小子,这两天也不扬棒了,走在大街上揿个脑袋,像谁该他八百吊似的。打咱柜上过,好像作啥亏心事儿狗似的,都绕到对过的墙根儿,码边儿走。这日本人的粮价一降再降,日本人可亏大了,平头百姓可乐坏了,街坊四邻的三老四少,没少夸你啊!连我爹都说你有道行,愣是把小日本干趴下了,还解救了庄户人家。财主那咂儿头,那么好挤呀?这回可怪了,谁也没太吭声,乖乖都把粮食串换了。咱圩子牛四斤,想趁串换粮捞一把,一斗粮要多还三升,大伙可不干了,拿姜老爷子打比方,牛四斤老实了。”
土狗子又说:
“刘大麻子也算歪打正着,帮了咱们个大忙。他想撅屁股找香油儿,让日本人照后腚就是一脚,四个麻团蘸了血葫芦,好悬没打死?趴墙头的财主们一看,割肉换骨吧,再听日本人鬼划符,死了都不知上哪找自家坟头。我还听说,刘大麻子不让那四个麻脸儿在侦缉队干了,金鸡脖儿为舔杉木的屁股,也是为了排挤瞪眼完,又落井下石,狠狠地在山田面前奏了一本,这四个混蛋玩意儿又满大街溜泔水桶了。”
吉德说:
“老辈人说的好呀,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咱们是顺了民心,得了民意,才斗过日本人,咱们也付出了血的代价,亏了一大笔,得想个法子补救,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啊!”
二掌柜、老山炮、老面兜和油捻子,乐呵呵地进了屋。
“这两个浑球小子也在呀?哈哈,‘晃门子[不正路]’,翠花院的老鸨还找你俩个活牲口呢。大少爷你说说,你不是叫他俩借姐儿的嘴放放风嘛,他俩是功不可没,风放的好。可福也没少享,谱也没少摆啊?还占人家的便宜。俩人逛瓦子,叫人家一个姑娘伺候,花一份儿钱,老鸨一收账,总觉得亏得慌,逮谁跟谁磨叨,才跟俺老哥几个磨叨完。这话要传到春花的耳朵里,有你俩好受的。” 二掌柜说到这儿,又补充说:“俺老哥几个可没扯人家姑娘大腿,不像你俩个死活兽,那个呀,哈哈翠花楼没有不知道的。”
“那几位老前辈到那种地方干啥去了,也是几个老不正经?那嫩草嫩叶的,老粘弦子不知嗤溜嗤溜淌多长呢?” 土狗子臊白地说。
“不行啦!眼看莲花开,不见出泥藕,心想藕欲成,无力狗抬腿。哈哈,自叹老朽不如鼠男儿喽?” 二掌柜乳臭酸酸的嗫嚅的开着玩笑,随即正脸儿说:“你俩小子也听听,这事儿关系重大。”
“看来二掌柜有好消息了,三位掌柜阴呼拉的脸,也像外边小阳天似的放了晴。快说说,我正愁着呢。” 吉德说。
“我仰颌望房扒,宵夜旰(gan)食,愁一大冬天了。烧锅烟囱一冬没冒烟儿,大罐里的酒也卖光了,再没粮开工,我这烧锅就得关门。” 老山炮诉苦地说。
“咱那油坊也停榨油了,豆饼都没剩,做胰子的油脚都进了锅,再不进豆子,也得歇业。” 油捻子也扒开了黄连。
“我那也好不哪去?头年春进的麦子,早没了。苞米也剩的只够磨个三五天的了,再这么挺下去,结果和他俩一样。” 老面兜如实地说。
“嗬,游药贩子想卖啥药啊?二叔,俺猜不是海市蜃楼吧,可望不可及,别兜圈子了,有啥快倒出来吧?” 吉德说。
“大少爷,是这么回事儿。杉木是入扣的狗獠子,挺不住了?他去找崔武说情,帮他找几个商家,把积压的粮食脱手。崔武怕杉木耍啥滑头,让他直接找你。杉木说,担心和你结了疙瘩,怕碰钉子。崔武就答应了,先找俺合计。麦子、黄豆、苞米、高粱和谷子,均价**分左右,一次性脱手,价格还可以再商量。崔武说了,这是好事儿,日本人憋叫壶了,屈服了。咱这噶达缺粮是实情,谁又不愿上日本人那噶达去买,粮食在那么露天搁着,不说下几场雨,含水量那么大,阳光一上来,几天就得发烧。捂了那也是粮食,总比挺个硬腰杆儿,捏个瘪肚子强?谁要说成全了日本人,这个骂名他担着。就这个价,俺一合计,打灯笼上哪找去呀?咱做的是生意,这粮食本来就是咱这噶达土生土长的,也没卡他日本人的戳,有粮总比无粮卖好哇!你说杉木也不知咋想的,隔行如隔山,滚你的大木头得了,虎巴的又捣咕上粮了?” 二掌柜说到这儿,土狗子接茬说:“准不是好道来的。大卡车滉滉的,一色的小鬼子押运,天知道咋回事儿?” 二掌柜接着说:“管他呢,咱缺的是粮。俺一琢磨,这碍着日本人的事儿,你呢正一肚子气,不一定肯迈进这个门坎。俺想啊这事儿得隐蔽点儿,别没打着黄鼠狼,惹一腚的骚?咱也不是地瓜去了皮儿,白薯!俺约齐三位掌柜的,耍了个障眼法,逛瓦子。那噶达虽乱糟点儿,反倒更安全。俺老哥四个吱溜着小酒,听着吕剧小段,合计个主意。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年景不好,粮食值银子,大宗粮食都集中在像东兴镇兰会长这样人的手里,买谁的都是买。咱要有了粮,市场就好控制了。你没有粮,说啥也不好听?杉木给的价又低,又省了很多运费,投入到粮市,粮价还会降下来一些。崔武也是出于这种考虑,才答应杉木的。咱们这么做,对乡亲也没啥损害,倒解决了乡亲们挨饿。俺们这才找你定个砣,看咋办?”
吉德果断地说:
“咱得甩开崔武,不能让他蹚这个浑水?要做,咱们就得光明磊落,不藏不掖,和杉木直接签订购粮契约。粮食均价一斤八分,全部包圆。交货地点,烧锅、油坊、火磨三家仓库。验货后,先付款百分之五十,一个月内如果没有其他变故,再付清全部货款。多一分钱,咱们一斤粮也不要,让他另寻主顾。杉木他把粮市搅个山崩地裂,人心惶惶,多少人被他蒙骗上当,敢怒不敢言,忍辱受气的。咱们要替这些人,出口恶气。他想蝎子断尾巴保其全,保本收摊,没那便宜事儿让他找?咱们必须让他长长记性。打蛇要打在七寸上,打狗要打落水狗,打人要打人脸,咱们要敲锣打鼓,燃放鞭炮,赶赶晦气,扬扬威风,好好臊臊日本人的脸。先笑不算笑,后笑压塌炕,到了最后,才是真笑。”
“那俺去和杉木谈?” 二掌柜问。
“谈,谈啥,上赶着不是买卖。二叔,你……啊……哈哈,咱,啊?等!” 吉德成竹在胸地说。
“那钱?”二掌柜问。
“钱嘛,钱大掌柜手里掐着呢,就等咱们掏利息了。” 吉德风趣地说。
“崔镇长那……”二掌柜问。
“不管他。他是明白人。”吉德说。




乌拉草 第470章
杉木三番五次地找崔武,崔武每次回答只重复一句话,你说的话,我捎给了吉老大,事情你得自个儿办。杉木耍上了一根筋,钻上了牛角尖儿,非要扒崔武的皮,粘上了?崔武最后被癞皮蛇缠得没办法,只得让翻译兼秘书惠子小姐挡驾了。杉木焦虑了,不得不问惠子小姐,“镇长为啥这么做?” 惠子小姐呼煽长长的睫毛,直言相告,“镇长一个脑袋,长有十根神经,不会紊乱。他成了明鲐鱼,被吉德晒干了。支那人要的是气节,脸面比啥都重要。你有求于人,必须先矮三分,装孙子,屈尊吧啊你?满洲国的镇长,能给主子的奴才跑腿学舌,哈哈镜里也够洋奴像了,你还非得逼他把尾巴露出来,那太不识时务了?镇长对你能作到这一点,足见你的面子有多大了?富士山的巍峨,人人都是看得见的。做买卖,更是成者王侯败者寇,落佩的凤凰不如鸡,你只有硬着头皮见真佛了?真佛调腚,你就得烧高香,拜吧!这有损大日本帝国臣民的颜面,皇军又不好拿枪逼支那人强卖吧?这你要不想咽下这口气,那只有把粮食添松花江了,彻底亏本。否则,只有认栽,低头!你是商人,也应该有人格,大日本帝国的国格。这人格不是管站着,能屈能伸也是人格,达到大日本帝国日满亲善共存共荣目的,就是最高的国格!杉木君,认了吧!”
杉木想了想,秧秧不乐,如意算盘没有支那人打的精彩,孙子兵法的子民,个个难斗?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我是刹到底的价,难道吉老大也不动心吗?还要二尺布的面子,遮羞挡丑,拿我大和民族的脸当猴屁股耍?经商之道,最忌讳上赶着,那吉老大要端起来,不仅挣足了面子,还要割我的肉,喝我的血,让我在黑龙镇威风扫地。不拜这个真佛吧,吉老大不要,谁又要得起呀?就那搁着,朝鲜银行的催命鬼,就得把我的株式会社抵当喽,我半生的心血就白搭了?龟河呀龟河,我是叫你这老鬼给耍了?新京的赈灾粮不赈灾饥民,说是怕落入反满抗日人手里,又叫我高价收购要垄断粮食,说是要阻断反满抗日武装的粮饷,饿死困死反抗的支那人,啥******帝国利益高于一切,通通鬼话连篇?我是受你蒙骗了,驱小利而又求大义,整了一身的虱子,咋抖落啊?我是商人,不能血本无归呀?就有颗稻草,我也得拜呀?哈,我太贪了,唯利试图,不走路数。我是理亏在前,吉老大是后发制人,马后炮比一杆枪的車厉害。我之所以失败,败就败在人心上了。天时我占了,地利起码我占一半,人和吗,我一点儿不占。啥叫强龙不压地头蛇呀,就是人和呗!估计不足啊?我以为太阳旗插到哪,哪就征服了。其实不然,顺民心,得天下,太阳旗下没有民心呐!一双双复仇的烈焰,把我盛气凌人躯壳里的心,已烤成灰烬。我不服输,也不吃眼前亏,委屈一下,也丈夫!
哥仨欢嘻一阵,吉德擦擦眼角上的泪水说:
“学学二掌柜咋和杉木谈判的。”
土拨鼠惟妙惟肖的学着二掌柜的样子,端了端架,“条件就这么个条件,俺不听你任何附代要求,同意请在契约上签字,不同意上茶送客。” 土狗子装成杉木,躬身站起来,接过契约,凑到眼前,一行一行的看了一遍,晃晃脑袋,又递给身旁的松木,躬下身儿,坐下,撅撅上唇仁丹胡,巴哒巴哒嘴儿,呆呆地瞅着前方。松木把契约往桌子上一拍,怒目圆睁,一手掐腰,一手指着二掌柜,声嘶力竭,高喊:“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活扒皮!杀人不见血,杀人不见血你?” 二掌柜抿个嘴,巴哒个烟袋,嘿嘿两声,又慢条斯理地按按手,微笑着说:“不同意。牛掌柜,上茶!” 杉木拽松木坐下,厉目睃眼地扼制松木,转脸儿皮笑肉不笑的挤笑,堆起仁丹胡,恭顺地说:“鄙人认为,啊,嗯吗,月后付清货款,哼,能不能稍作修改,啊?” 二掌柜笑而不答,用手指指,那意思你说。“哼,这样二掌柜,看、看,好不好?十天,十天付清全部货款。啊,当然了,这只是商量,啊,商量。” 二掌柜以讹诈言:“商量?杉木君,你那点儿腰蛾子的猫腻,怕的是夜长梦多吧?” 松木横楞一下眼珠子,甩了一句,“梦!啥梦?美梦!做梦娶媳妇,都让你们给搅和了?败家不玩虚的,十天付清全部货款,我们急着要还银行贷款呢……”杉木陡然脸色惨白,怕松木说露馅喽,忙厉声骂了句“巴嘎”,又慌慌惶惶地摆手,口吃地说:“不!不!没的事儿,没的事儿。只是商量。” 二掌柜有板有眼儿地说:“杉木君,不要耍滑头了?俺们大东家不记前嫌,没有小肚鸡肠,落井下石?以宽容为怀,仁慈相待,救你们于水火,你们如还没诚意,那就免谈吧。上茶!” 杉木忙作揖说:“息怒!二掌柜,息怒!松木二郎不懂事儿,请不要误会。二掌柜,就依了你,我签字。” 杉木签完字,泪水盈盈地吹吹墨迹,抖抖瑟瑟地双手捧给二掌柜“多谢了”。二掌柜接过来后,稳稳当当折叠好,从容地揣进上衣兜,双手抱拳,“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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