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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吉增当初接手殷氏皮货分号时,只是替大舅殷明喜照管。一来二去,大舅有意不管不问分号的买卖了,顺理成章地拱手让给了吉增。吉增打心里想把股本退还给大舅,可年年开销过大,入不敷出。久而久之,时间一长,不算自个儿家业也算自个儿家业了,吉增也就心安理得了,懒得再想这事儿了。美娃对吉增的胡作非为从来不闻不问,总有一种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想法。自打又有了这个小胖儿,美娃时常规劝吉增,要留心铺子的买卖,为孩子积攒些家业,再不能看米下锅,瞅着瓶儿打油了。钱,不能再挣一子儿花两子儿了,戒在点儿,得留些后手。吉增也赞成,可就是管不住自个儿,依然我行我素。美娃早有心到铺子上瞅瞅了,可临秋末了总是拥护点儿啥事儿耽搁了,拖到今儿个,美娃是再也放心不下了。
美娃到铺子门前,一瞅心里就有些发凉,觉得冷冷清清的。几个伙计懒散的站在门口,无精打采的。瞅见美娃来了,才提了提精神头,拢上前,“太太来了!小少爷好!” 美娃嗯了声,竟直走进铺子。铺子里没有一个主顾光顾,只有柜头趴在柜台上打盹。美娃扫着货架,挂着几张老羊皮和各类皮桶,浮着一下的灰尘。摆在柜台上狼皮啥的,也都是皱皱巴巴的。铺子里除了一张虎皮值点儿钱以外,再没有太值钱的东西了。美娃嗒然若失的二话没说,抬腿拽过小胖儿,沉默地走出铺子,心酸地落下一串串眼泪,洒在人海茫茫的路上。
美娃没有先回娘家看妈,而是原路折回,去找吉增算账,半道却又碰见了那婶。那婶正和开铺子的老儿指手划脚说着话,一见美娃一脸的阴云,满脸的泪痕,忙搭腔,“美娃,咋地啦?刚转身的功夫,咋像换个人儿似的呢?哪个鳖犊子欺负你了,告诉那婶,那婶为你出气?这不是乱麻地那会儿了,皇天在上,还没有王法了呢?” 小胖儿撇个小嘴巴,眼泪汪汪地说:“假姥姥,妈妈不知咋的啦,进了俺家铺子好好的,又出了俺家铺子就一直下雨,淋的俺满脸都是。假姥姥,俺怕,哄哄妈妈吧!” 美娃嗔嗒小胖儿一声,阴云强撕开笑脸,“啊那婶,没事儿,小孩子多舌?我一想我妈闹病,心里不落底,这眼泪就溜达出来了。我拉了点儿东西在家,这就回去糗。啊,那婶,回头见。” 那婶说:“啊,多孝心的姑娘,妈妈贴身的小棉袄啊,多会疼人儿呀!咱那老姊妹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我要有个姑娘多好,知冷知热的。嗨,来世重新脱生再说吧,不知脱生个啥,是驴是马呢?快去快回吧!” 美娃“哎”了声,逃瘟疫似的紧走两步,回头看那婶还在对她的背影指指点点。美娃心说:这老太婆,拉屎冒烟,火全在嘴上,好人坏人都让她做了。美娃一气儿走到了家门,铁将军把门,不知吉增去了哪里。
美娃抱起小胖儿,又直奔坐落在闹市的周家皮货商行。周家皮货商行这些年前店后厂的规模扩大了许多,定做的各类皮件皮鞋品种有上百种。制作的高靿皮靴,铁锤敲铁砧,响当当!制作的皮鞋,狗撵鸭子,呱呱叫!制作的靰鞡,炕干的鞭炮,嘎嘎的。在松花江流域,只要一提周家丑虎牌皮靴皮鞋,那叫个响,跟殷氏皮货商行的皮服和德增盛商行经销天津老城东马路郑字号皮货行的獭皮帽蓝狐围脖并驾齐驱,堪称北大荒三绝,享誉关里关外。美娃在乱哄哄的主顾堆儿里找到周大掌柜,见面爹也没叫,就把小胖儿一碓给了周大掌柜,头也不抬,竟直跑出铺子。周大掌柜蹭蹬不知事理,怔怔的“这、这,嗨!这丫头,抽的哪赶疯这?” 心里焖个葫芦,急出一股风,也紧随美娃身后跟出铺子。
美娃倚在铺子旁的一棵大龙须柳树下,竹管篪(chi)吹得呜呜的,泪人儿一般。周大掌柜呼哧带喘放下小胖儿,一脸的雾水,“姑娘,不挺好的吗,这是又咋的啦?老二那臭小子又欺负你啦?别光哭啊?你一哭,我这心就像猪婆龙[鼍龙,鳄鱼的一种] 折个儿。姑娘快说说,爹给你做主,还反了他呢?不行还像那年绑了,削他!”小胖儿仰脸儿扒个小眼儿瞅着周大掌柜,“姥爷,妈妈心里不淤作才哭的。找你,怕姥姥看了伤心,殃情病会加重的。” 美娃看小胖儿这么小就懂得她的心思,也就少了几分怨恨,抹干眼泪,“多嘴,小孩伢子!爹,姑娘泼出的水,你就不管了?那姑爷可是半拉儿呀,你总得管吧?”周大掌柜说:“那都是老程话,爹啥时撒手不管了?嗨,那老二,也大了,有老主腰子了,叫爹还咋管?” 美娃说:“铺子折腾啥样了,你老没看见?”周大掌柜说:“眼不见,心不烦。老二现在是身在商帮,心在花街柳巷,不务正业。我这棵老树,何尝没说过他?我俩的见的不同啊,我还能深说吗?丈人儿丈人,丈外之人,对你女婿,我是不能打,不能骂,深了不是,浅了不是,可我还是疼在心上,老在挂系着。”美娃说:“爹,老二和朱大嘞嘞打的火热,可粘糊了,不知捣倒啥呢,我看没啥好事儿?” 周大掌柜摸着秃亮亮的光头,生气地撅着毵毵(san)的山羊胡儿说:“朱大嘞嘞,就开杂货铺那个熊玩意儿?” 美娃眼里透着疑虑,“对!就是他。”周大掌柜“嘿”了声,“老二晕菜了?咋能和蝎子粑粑搅在一起呢?朱大嘞嘞净整些坑人害人的物件,大烟啦,拿桔梗冒充长白参了,狍子死胎当鹿胎膏蒙人了,多了去了?狗皮膏药,癞皮缠,喙腮喙舌,八哥稆生的玩意儿,坑了多少人了?我估摸他俩,哼,捣咕的肯定是大烟土。日本人归溜子抽税,对不挂牌的,查的紧,贩私烟儿可能赚大钱,可脑袋瓜子也得让人当瓢儿踩呀?作!作紧哪!老二他人呢?”美娃也猴急了,“人?他把我娘俩诓骗出来,反脚我回去,人就钻耗洞,没影了?” 周大掌柜一拍脑门子,“这傻狍子上道了!哼,老二不会亲自出马?小黄县,奸滑的脑袋就是比猴精,傻就在胆子比兔子小,孽就造在爱耍小聪明上,祸就闯在人心不足蛇吞象上。这臭小子,惜命不惜金,破财不搭命。我掐算着,他就在牡丹江岔口的老山坳窝棚里,烧着泥黄鸡,品着小烧酒,哼着鲁腔鲁调的吕剧小调,等待****的魁三。如果朱大嘞嘞交易得手,他坐享其成,坐收渔利。今儿下黑,我带几个人摸黑头,压卡子。如果事成,我就死猪蔫褪。如果事情有变,我就相应的‘切了[胡子黑话,抢]’。丫头,回去看看你妈吧,病殃殃的,啥事儿有你爹呢。” 美娃不是滋味地说:“爹,我听着你咋像编瞎话,你多暂学的半仙之体呀?能掐会算,装的倒像。别神叨叨地唬弄我啦,姑娘皮里肉外的,再亲也是人家的人,您老还是省省心吧!出了门子,有了孩子,我才知道,‘远道不挑担,千里不捎针’,感到肩头沉甸甸的。我是淹过的萝卜没有水萝卜脆噌了,在爹的心头搁的只是美娃睞眼的影子,哪还是当年的心头肉,掌上珠了?爹,你给我相中的小胖儿的爹,我不怪你,谁没有看走眼的时候?混不下溜那会儿,美娃再找爹赏口饭吃吧!”美娃说着说着眼泪疙瘩又掉下来了,扭头就走,小胖儿哭徕徕的喊妈妈,颠着小腿儿就撵,周大掌柜老么咔嗤眼的直跺脚,擎着泪花喊:“美娃美娃!你爹我一定把老二给你找回来,瞅顾点儿孩子,别磕着喽!” 周大掌柜齁齁(hou)的掐腰喘着粗气,“妈拉个巴子的,看我不砸折他的腿,小兔崽子!” 周大掌柜像干嚓嚓的菜蕻(hong),望着人群中美娃秀美的背影,还有小胖儿蹼蹼(pu)搭的憨态步履。
宣啄一声,“咴儿咴儿”的马惊嘶鸣。





乌拉草 第473章
周大掌柜眼睛花了,一辆花青马车压碾过他的眼球,破裂成一声惨叫,“美娃!美娃!我的好姑娘啊……”
一个披头散发,满脸埋埋汰汰的疯娘们,疯疯癫癫地喊:“撞人啦!官衙马车撞人啦!嘿嘿,好玩儿。”
泪水塑成蒙眼布,罩不住周大掌柜疯了的两条老腿,脚下飞沙走石,光头闪闪生风,口出诳语,骚动的人群,尤如草芥秫秸杆儿,钐刀刷帘子,一扫拿大。惊恐万状的周大掌柜见美娃的秀发滗(bi)着一流儿鲜红的血,拈住地上的沙土,洇湿了一片。小胖儿惊恐的张大小眼睛,豆大的泪珠,一串串掉在美娃耸动的胸脯上,哇哇地嚎哭。周大掌柜老牛舐犊地抱起昏厥苍白的美娃,潸(san)然泪下,“美娃!丫头啊,……这是谁干的。造孽呀!”
在一片吵杂声中,马车走下个人,睥(bi)睨(ni)一切的对车老板儿说:“没死吧?” 车老板儿说:“有气儿。” 刷刷美娃蓝花绸衫上落下两块大洋,那人头也没回眼也没眨地爬上车辕,对车老板儿说:“走吧,丧气!” 车老板儿说:“那书记长,瞅瞅再说。” 那蜰(fei)乜斜个眼说:“瞅啥?别耽误了皇差,快走!” 车老板儿手掐个鞭子没动秤,低头怯怯地说:“咱撞了周大掌柜的千金小姐,能走得了吗?道儿,都让铺子的伙计碴住了。”那蜰一听,惊诧的尤如九雷贯顶,七窍生烟,六神出壳,哀声疑惑地说:“啥,美娃?嗳呀呀,我的妹子呀!” 那蜰出溜下车,面条腿颤颤得站不住棍儿,刚堆猝就让周象提溜起来,脑袋上重重地挨了一拳。晕晕乎乎中,拥来一帮如狼似虎的人,又被扯过去保护起来。周象等伙计也遭到这帮挎盒子炮的围攻,双方打成一团。那蜰挣巴扑到美娃身旁,“妹子,妹子!周大叔,快送妹子上医院。” 周大掌柜抬起泪眼,“你、你个王八蛋!” 说着,搧了那蜰一巴掌,把那蜰打硬棒了,站起身儿,掏出美国产的四十五式手枪,朝撕打在一块堆的人群上空放了一枪,“都别打了?快送美娃妹子上医院!” 美娃被这一枪震醒了,微微睁开眼睛,抹了眼俯身瞅着自个儿的那蜰,呻吟着说:“那大哥,你、你撞的我吗?” 那蜰有些哭声地点头说:“妹子,是我呀啊!我对不住你了,咱们上医院,啊!” 美娃点点头,被一群良莠不齐的腿子们抬上那蜰的马车,送往医院,经诊断,脑袋除一寸多长的外伤和脑震荡外,还有髀(bi)骨骨折,需住院治疗。那蜰愧疚和喜悦,可逮着机会了,跑前跑后,大献殷勤,忙活的不已乐乎。
吉增和朱大嘞嘞干的事儿,果不出周大掌柜所料。
朱大嘞嘞跟吉增在三姓的商界,名声狼藉谈不上,可也算不上啥好溜子的主,吃喝嫖赌抽,在三姓是了出了大名,顶了雷的响,冻死不下驴。你说他俩走不走正道吧,旁门左道,九天老君下凡尘,沾上毛,比狐狸都奸。隔山吃老牛,隔江逮猴子,谁谁都不是白给?俗话说的好,屎壳郎找马粪蛋儿,臭味相投。久而久之,俩人处的是称兄道弟,哥们长哥们短的老铁。吉增本质上是璞(pu)玉浑金的好品质,可对世上的五毒沾边儿就嗜好成癖,尤如剞(ji)劂(jie)刻就的深痕,抹之不去。再加上朱大嘞嘞的推波助澜,生拉硬套瞎串联,使吉增溜冰出溜一样,惯性难禁。朱大嘞嘞天生长个胡诌瞎扯的臭嘴巴,遥处下蛆生蚱,吉增天生吃软不吃硬,越粘糊的人,他越没筋道劲了,有些言听计从。这回朱大嘞嘞串联吉增捣腾大烟土,赚大钱。吉增开始有些打怵,后来架不住周大嘞嘞的架拢,就把铺子里值钱的皮货都典当给典当行,满钱儿比大洋贵,又折腾成现大洋,凑足了一万块大洋。吉增这么干,出于两个考虑,一是铺面这两年不景气,手头紧紧巴巴的,入不复出;二是日本人的捐税苛刻,又是献金报国啥的老摊派储蓄公债,整的挺邪唬。吉增就想个损招,死了的兔子,硬挺!咋挺?典当空了贵重货物,铺子成了架子,你日本人一瞅,也无褦襶了。俺倒腾一把,撞撞大运,马粪蛋反过烧来,再重振铺子往日的辉煌。
吉增和朱大嘞嘞带上个自的一万块大洋,骑马来到牡丹江木头桥。换了满洲国靖安军二乙子皮的吉林治安军,还有治安团的团丁,在鬼子的监督下,对过往行人盘查的很严。吉增重新掖好勃朗宁手枪,和朱大嘞嘞下马,递上居民证、通行许可证和购买携带许可证,国兵核对后,没有搜身,顺利放行。走在桥上,朱大嘞嘞得意地嗯嗯〈满洲姑娘〉:“侬是二八满洲姑娘,三月春日雪正融……”吉增心里犯了嘀咕:“哎,你别嗯嗯唧唧的了?大嘞嘞,接了货可咋整?俺瞅过这桥挺悬乎的。咱们不如顾个扳浆子小划子啥的,趁月黑头,偷偷过江,烟馆掌柜在聚春堂大牡丹的房里接货不变。你看行不?” 朱大嘞嘞扽了下马缰绳,“嗯哪!我才刚还胆突突的呢。哎,老二,你不是和守桥的一个排长混的挺熟嘛,不能通融通融?” 吉增夹夹马镫,酸唧溜地说:“屁吧!蒸笼里的包子,撤火就瘪气,你得拿钱盯着,谁他娘的有闲钱,老揩那个腚眼子啊?有钱不如塞那窟窿,还弄个舒坦!” 朱大嘞嘞也火得愣的,吱溜哧拉放开了屁,“可也是,勒那些熊玩意干啥,一到真磕的时候就尿裤子?我那回,挨地赖子膀哧,去找局子里的哥们,挨了一顿狗屁嗤不说,狠呔呔的挨了顿好宰,鱼翅燕窝鲍鱼都进了狗肚子,啥屎没拉?”
过了桥,走了骨碌疙瘩垃丘的石头山路,就拐进茂林莽草的小道,七扭八歪,步步攀高。吉增走在前头,东张西望,左顾右盼,觉得阴森森的瘆人。一条长长的绿色草蛇,哧溜溜蹿出,绊下着吉增坐骑的马蹄子,惊得大青马“咴咴”地直尥蹶子,一尥蹶子踢在朱大嘞嘞的枣红马的马嘴上,疼得枣红马撺儿了,败下了道,蹽进道旁的树杈木墩里,绊个马失前蹄,把朱大嘞嘞摔出老远,噗嗵撞在一棵一搂多粗的椴树上,叭唧掉在石岩上。枣红马扒扒哧哧蹬巴起来,奔小道落荒可逃。吉增兜转马头,一阵追赶,总算圈住枣红马,兜拢了辔头,牵回原处。吉增下马,找到嗯嗯叽叽的朱大嘞嘞,摔得不轻。吉增验了验伤,还好,只是肚皮叫树笮儿扎个小洞,咕咕的冒血。吉增扶了几次,朱大嘞嘞才敢坐起。
吉增从朱大嘞嘞刮开的大衣襟上扯下一块布条,包扎好伤口,吐了口气,“这不扯呢吗,好好的,马咋就惊了呢?啥阴魂儿拦路吓的。” 朱大嘞嘞刺个眼儿,疼痛的说:“长虫。美女蛇,相中你啦!” 吉增恍然大悟,“啊呵,是长虫捣的鬼。吉不吉利,是凶兆吧?” 朱大嘞嘞嗨哟一声,“打草惊蛇,是啥兆头?蛇仙提醒啦!” 吉增问:“给俺提醒?……咋惩罚了你?你不会和魁三儿王八犊子有啥猫腻吧?” 朱大嘞嘞指天碓地,“我发毒誓行不?我大嘞嘞要与魁三儿有啥猫腻,招天雷劈死,招天火烧死,招蝎子蜇死,招毒蛇咬死,让狻(suan)猊(ni)活吃喽,你还信不过你朱大哥吗?” 吉增看朱大嘞嘞信誓旦旦,面子上信以为真,敷衍附会,“大嘞嘞,别跟俺扯这个,你以为俺墩儿喝的呀?人嘴两扇皮,咋说咋有理,劈叭的有啥用啊?如果你没啥猫腻,就答应俺一件事儿。” 朱大嘞嘞不假思索很仗义地说:“老二,你说你说?别说一件,八件十件,就是百件我也答应你?我大嘞嘞在外人眼里好像闹唔喧天的胡嘞嘞,扯淡不扯咸,有天不说地,有虎不说猫,有大象不说骆驼,有磨盘不说药捻儿,那是瞎咋呼?你我是啥呀,哥们!比一眼爬出来的亲兄弟没啥两样,就多一个脑袋差个姓?再说了,你我凑这些钱也已倾家荡产了,就是火焰山也得闯,就是刀山竹签池也得上,咱俩拉弓没有回头箭,就这一锤子买卖了?” 吉增盘算地说:“大嘞嘞呀,也没啥,俺黄县人胆小你是知道的。俺就不和魁三儿见面了,本来也是你和他联络的,你自个儿去接货吧!左溜糗货地界离地窝子不远,俺在地窝子等你。钱,你先带一半去,另一份,让他派人到地窝子俺这糗。他要不干,你就拿一份货回来,咱们往后再也不和他魁三儿扯了?”
朱大嘞嘞哧哧地咧咧着嘴,攀爬着椴树干,爬爬哧哧站了起来,诡诈地扫了吉增一眼,试探挪动了两步,“老二,你别王八脖子往回缩呀?递挡我一个人儿,你奸过头了吧?我要出啥事儿,你不闪腰不差气的,躲个清静是不啊呀?老二,这个事儿,我不答应!” 吉增用马鞭子敲打着裤子,“大嘞嘞,你是爷们不,不能出尔反尔吧?说出的话就是钉,还能拉屎往回坐啊?你要不干就拉倒,咱俩散伙。走喽!” 吉增甩下话,一只脚蹬上马镫,两手扳着马鞍就要走。朱大嘞嘞忍着伤痛,紧走几步,拽着吉增求饶,“老弟,别、别介呀,是我大嘞嘞不够揍?这事儿是我挑的头,你存点儿戒心是情里之中的。豁出去了,我也是响当当的五尺爷们,好汉做事儿好汉当,本来我对魁三儿也不太托底,这样倒好,省得卖一个搭一个?魁三儿要真玩儿啥歪邪心眼儿,不走溜子,咱一个人顶着。我要有个啥三长两短的,你可得上咱家告诉一声?” 吉增甩腿回身儿,拿马鞭拍打手掌说:“大嘞嘞这就对了,说出的话就是泼出的水,俺对你大嘞嘞是一百个放心,只不过那个魁三儿嘛,俺生生的不摸底儿,见和不见一码事儿。他要按道上的规矩办,你也没啥虑虑的,咱们就和他嘎事儿搭伙,头回生两回熟嘛!” 朱大嘞嘞看吉增说出心里话,也就不和吉增计较了,“就按你说的办。走吧,日头快落山了,赶早不赶晚儿,咱们到地窝子垫巴垫巴,打打尖,我就去和魁三儿见面。”
吉增看朱大嘞嘞费力巴拉地上了马,也踹镫催马,走向地窝子。
这个山坳里的地窝子,是顺山倒,走驮、猎户、赶山的进山歇脚打尖的栖身场所,搭建在一个幽静隐密的老林子山崖下。在凹陷进去的大窝子外,拿黄花松像老牛顶架卡成个人字形的门,人要进去得屈尊哈腰,里面宽绰得能容下十来个人睡觉。吉增和朱大嘞嘞下了马,把马拴在树干上,兜上马料包,点上一根松木明子,进了地窝子。地窝子里,皮儿片儿的狼藉一片,一帮吱吱叫的大黄耗子,东躲西藏的窜缨子了。吉增勉强下得去脚,回身对朱大嘞嘞说:“啥味呀?潮拉巴唧的捂巴味。瞅摸这样子,老长功夫没人来住过了?” 朱大嘞嘞转动眼珠子踅摸了一圈儿,一脚踢开个破烂不堪的瓷缸子,瓷缸子当啷啷滚到旮旯,“这个时节老林子最消停。树嗑杈泛青,花草争奇斗艳的疯长,喘气的受孕怀胎,蘑菌吸根不撑伞,万物繁衍生息呀,上山的人自然就少了。你等蕨菜抱拳黄花菜张嘴蘑菇撑伞,这噶达,一直到来春冰化雪融,你想找旮儿搁屁股的地儿,都比登天还难?”
吉增刚要贬哧朱大嘞嘞,犄角呼的蹿出一个长毛耋(die)歇扎扎煞煞的裸野人。隐秘处拈挂着几片干草叶,胸前暄暄的两个黑团团上卡着两个小黑扣子,嗲声嗲气地嚷嚷:“来爷们啦!来爷们喽!有嚼裹啦!” 然后,疯狂的托起两个黑团团炫耀,叉开双腿,向前腆腆的,散发出一赶赶儿的臭味,“拿嚼裹!拿嚼裹!我洗澡,我打扮,拿出来呀?款爷!” 吉增一阵乍惊乍寒,又一阵恶心。朱大嘞嘞丢魂的脱口,“女痴癖!回春堂的大牌,这些年猫这噶达了,梦蝶嘛!” 吉增如梦方醒,“是她吗?”
“嗯嘻嘻,拿嚼裹!嘻嘻……” 梦蝶伸出双手,嬉皮笑脸的说。
吉增怜惜的晃晃头,从褡裢里抖抖的掏出一包蜡纸包的牛肉递给梦蝶。梦蝶受宠若惊地瞪圆黑眸,刷地把纸包扯抱在怀里,嘻嘻地哽哽噎噎的噎哧,擎着剔透晶莹的泪珠儿,回身从犄角拽出一个花包袱,飞速地跑出地窝子。
“白瞎了,多俊个人儿。秦妈妈下手够黑的,心比蜈蚣都毒,可能舔日本人的屁股了?拥护梦蝶不愿接板田的客,还闹着要从良嫁人,就招呼一帮赶脚的,供吃供喝,把梦蝶忙活了三天三宿,人就疯了,满大街乱跑,谁给吃的,就和谁上炕。你咋的,怜香惜玉了?行了,祖坟哭不过来呢还哭那坟圹子啊?你怏怏个啥呀她已经……咱俩快嚼巴两口,我还得赶黑路瞎道呢。过了月撑杆的时辰,魁三儿就跑船不等客了?” 吉增哎哎地用松木明子点上岩石墙上灯坑里的几个松油灯,坐在梦蝶的草窝窝上,拿出牛肉、饽饽,还有两小坛老山炮酒,自个儿自顾自的,拿牙咬拽开酒坛的木头塞,咕咚咕咚灌了两口酒,抹下嘴巴,“娘个腿的,啥好人也别想得好这世道?啥事儿都得学着点儿,无毒不丈夫,俺算想开了,啥这儿个这个的,都他娘的瞎扯?活一天,就逍遥一天,乐呵呵的。嗨,梦蝶虽然是个卖笑的,也还知道顾个人格,真儿真的女丈夫,可咋样呢?嗨嗨,你造巴完了,快去,弄钱才是真格的。这年头,没钱寸步难行啊!” 俩人说着话,朱大嘞嘞也没敢喝酒,攮巴完两个大饽饽,天就黑透了。朱大嘞嘞捞过沉甸甸的钱袋子,又重新扎扎口,搭上肩,刚要迈步,一个美女飘然而至,吓了朱大嘞嘞和吉增一大跳,以为狐狸仙姑扮作人形,缠缚人呢。
“嘻嘻,吓着了?两位掌柜不认待俺了,梦蝶呀!”
梦蝶寒燠(yu)失时,前后判若两人。梦蝶是经过一番精心梳洗打扮了,又恢复了往昔风采夺目的风姿,昭人天下的靓丽可人。粉饰的脸盘,掩饰不住岁月的摧残和蹉跎的磨难,强颜下的笑容透着沧桑的心酸和怨恨,全身笼罩着怅怅的悲泣,上下求索于迎刃刀尖的苦挣苦撑的命运。
“你、你没疯啊?” 朱大嘞嘞和吉增异口同声地问。
“疯?哈哈,疯啥疯?我仇还没报,耻还没雪,冤还没申,不装疯行吗?” 梦蝶抓起酒坛,酎了两口说。
朱大嘞嘞嘿嘿的瞅着吉增,“梦蝶你可吓我俩一大跳你瞅你,啊,你俩老相好的,好好叙叙旧吧,我得赶路了。老二你小子艳福不浅呐,野鸭变凤凰,就酒好好享受吧!” 梦蝶冁(chan)然一笑,敖言敖言地说:“呀呀,你虎熥的,破镜重圆,旧梦重温,久别赛新婚,咋的。好了吧,别涟涟了,快走吧,还等我奶你呀?”朱大嘞嘞眼气地说:“老二,你小子照量着办?熊掌和咸鱼能兼得吗?叫你糗钱咱们个人家的事儿,你都推三躲四的不愿出头,见了漂亮娘们那你更是重色轻友了是不你?好!我丑话说在头里,你不是坚决不去嘛,我自个儿去,出啥娄子你得着。别炒豆大家吃,炸锅我一个人儿的。你小公母俩好好玩儿,**,风助火势,火借风头,玩儿吧!玩儿个大头小尾儿,我回来给你刷锅,起锅嘎渣儿?”吉增不耐烦地说:“你别粘牙倒齿的了你,你要不愿去就拉倒,别起腰蛾子,啥不的,出啥娄子咱哥俩分摊,成了吧?净整这没用的事儿,啥大不了的事儿呀?” 梦蝶急火弄戗的推朱大嘞嘞快走,“朱掌柜,快去快回,回来我跟你摆大炕,叫你玩儿个舒筋活骨下不了炕?啊,来我给你卡个印儿,别走丢喽不好找,哞啊!行了,我的大爷,不差这一会儿,啊?” 朱大嘞嘞对拿人的梦蝶,晕头晕脑地摸着腮帮子火辣辣的红印儿,嘻嘻地磨叨,“老二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还是梦蝶会来事儿……嘿,自个儿配药自己个儿吃啊这是!”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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