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二哥,可想死为妹的啦!”梦蝶笑融融乐陶陶地情真真意浓浓,急不可奈地扑到吉增怀里,忭(bian)模忭样的褢住吉增嘴唇就咂巴出响儿。一股久违的馥郁沁入吉增的肺腑,贼拉拉的舒坦,冲洗得刚见面的郁闷荡然无存,你死我活的长吻过后,又一场你死我活的恋家酣战在喘息中结束。
乌拉草 第474章
梦蝶冷不丁的身子一掬连,脸骤然冷落下来,铁青得瘆人,“二哥,你为啥不问问我这些年咋活下来的呢?我为啥在这噶达这个样子呢?” 吉增正色地说:“是啊,俺哪倒出空儿问了?对呀,你一会儿一出的,差劈的像变戏法似的。摇身一变,由光巴出溜的野人娘们变成了金凤凰,这未免像神话似的太离奇了吧?俺心里是画个魂儿,可还没等俺画完呢俺的魂就让你牵萦绕到花灯红烛的极乐天堂了,俺还咋问你吧?” 梦蝶掖巴套上衣裳,两腿蹬进裤筒,系好丝带,陡然起身,双手掐腰,凝眸飞射威严寒光,俨然尤如穆桂英转世,花木兰再现,一身豪气凛然,“二哥,我实话告诉你吧!朱大嘞嘞心怀祸心,要加害于你?他见利忘义,图财害命,串通魁三,要想在你接货之时‘插了’你,然后掩尸灭迹,分赃肥己。” 吉增赫然得出了一身白毛汗,浑身起满的鸡皮疙瘩都掉渣儿,嗔嗔地拿眼仁盯着梦蝶,阙疑发狠,“耸人听闻,不可能?俺俩多年的哥们交情,他咋能做出这种草菅人命的事儿来呢?梦蝶咱俩‘露水夫妻’一场,你别编派瞎话蒙骗俺?俺可不是小米粥堆的,苞米面捏的,狗熊揍的。你还记得小四儿吧,他睡了你还当俺面卖谝,俺废了他,让他终身断子绝孙,还得养活别人揍的孩子,受王八气。你听明白了吧?” 这梦蝶也叫粉莲,大牌花名,就是吉增钟爱的小杏。梦蝶急了,“二哥!你听我说个来龙去脉,我就不信你不信?咱长话短说,兔子找尾巴掐。我装疯卖傻逃出回春堂,笼络些对我这个大牌痒痒,而又处心积虑靠不上前儿的穷光棍儿,叫他们尝到甜头,死心塌地顶礼膜拜我,虔诚的孝敬我,纠集三十几号人树绺子,我做了山大王,当上了大寨主,道上号称雪上飘,外号画眉鸟,道外人赠送的雅号叫女魔头。多条钢枪一盘磨,众星捧月似的,好不快活。我养精蓄锐,敛财买枪,立志报仇雪恨,洗刷我的耻辱。我就盯上了来钱最快,赚头最大的黑货,‘别梁’后,捣腾到上江一带,再咕倒回枪支弹药啥的。我利用美色,屡屡得手,也有马失前蹄。我屡踣(bo)屡起,拼打出一番天地。魁三儿贩大烟土可是个行家老手,道行深遂,我有时也羼入其中。魁三儿倒也买我的账,逗些嘎麻的。这回我正和魁三儿鬼混,偶听大嘞嘞和魁三儿的谈话,才知二哥你搀和其中。我就一番乔装打扮,试探你对我的心境,如你一见如故,不嫌弃我,我就救你。如你不搭稀我,厌恶我,我就兴风作浪,顺水推舟,送你回山东黄县老家。这也是我复仇的一个步骤。凡是睡过我的,忘恩负义,我就废了他?当你把一包牛肉递给我那一刹,我的泪水就止不住了,决心救你。我回绺子上做了一番安排,返回阻止你和大嘞嘞一道上三星观。你倒奸个透顶,压根儿就没想去,这正中我的下怀,一恕衷肠,又能保全你的性命。我这回是要黑吃黑,一勺烩,连锅端,‘插了’不仁不义的大嘞嘞。” 吉增忙阻止,“大嘞嘞他不仁咱不能不义,拖孩带崽儿的一大家人家,他鳖咕了,可咋整?” 梦蝶怒不可恶,不憷地说:“他这叫咎由自取,罪该应得!二哥你叫啥人呐,没做成野鬼冤魂呐?人有你这样的吗,你给我快走!大嘞嘞这个害群之马,祸害星一个,不除对不起你对我的一片真情厚意,不除不知还有多少人成了冤死鬼?你走,不走就来不及了?你也不要再找我,做完这个活,我也要挪窝打那万恶的小鬼子去了。为了摘清你的身儿,不让魁三儿和官府往后找你的麻烦,纠缠不清,我已安排手下的崽子,在大嘞嘞身上留下标记。这儿,用不了五更天儿,魁三儿就会找上门来。好!我先走,咱们后会有期。” 梦蝶说完,忍痛割爱,头也不回地跑出地窝子。
吉增紧追两步,梦蝶早已消逝在黑幕中了。
吉增一下悬了空,又悲又憷,感叹人生没定数。返回地窝子,抓起酒坛子,咕咕地喝个底朝天,然后嗷嗷的狂嚎几声,一屁股排在地上。昏昏沉沉中,嗅到一股强烈的烟火味,熏得他立马清醒过来,搂起钱袋,冲出熊熊烈焰的地窝子。吉增上马,看见几个黑影在树林子里一蹿就不见了。吉增慌不择路,可老马识途,照原路返回。
到了桥头,一彪人马打着火把,早等候于此了。周大掌柜先开了腔,“我说姑爷你咋整的,送点儿皮货起五更爬半夜的,多让家人惦记呀?这还多亏了徐排长,要还不知你打哪旮儿走的呢?瞅你喝的,都成一摊泥了。” 吉增惊愕地睁大眼睛,迷惑不解地刚要发问。周大掌柜向徐排长拱拱手,“徐排长多谢了。改日我做东,八仙居见。姑爷快走吧,小胖儿吵吵的遥哪找爹爹呢。” 周大掌柜一路沉默无语,吉增也没敢多言,只感觉有些蹊跷。
到了家门,吉增一见铁将军把门,心里有些凉快,回头问周大掌柜,“爹,美娃咋没回来,住你那哈了?” 周大掌柜下了马,等吉增打开锁,吩咐伙计回去,留下三个侄儿,跟吉增进了屋。吉增放下钱袋子,嬉皮笑脸地说:“收点儿陈账。嘿嘿。” 周大掌柜拎拎钱袋子,阴阳怪气儿的说:“嗬,挺有货呀?一回就收回万巴块的大洋,你挺趁的呀你?我正缺钱用,先串换给我,我付你一分利钱,出手够大方吧?我瞅你那铺子也用不着啥钱了,狗皮帽子山羊皮啥的,都挺精巧的,精品呐!再加上你会弄外捞,富可敌国了呀!你小子唉,出息大发了,敢在我面前撒谎撂屁了?我问你,你今儿个到底干啥去了?说真话,别扒瞎?” 吉增听出周大掌柜的冷嘲热讽的不善之言,搓搓手,摸摸后脑勺,装糊涂地说:“要账吗嘛!爹你要缺钱,拿去!咱翁婿俩有啥说的,啥利不利的呀,咱谁跟谁呢,俺不再乎?爹,你也太小瞧你姑爷了,你姑爷多暂那样小气过?再说了,俺还欠你的钱呢。” 周大掌柜嗬嗬了声说:“小子唉,还冠冕堂皇的骗我啊?你还跟我装蒜呐?你还真把自个儿当棵葱了?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见真佛不磕头啊?还得我点拨点拨你吗?” 吉增很委屈的样子,“爹,你说的意思俺还真的听不懂?不过,俺想倒出空咱们再好好唠唠。俺得把美娃和小胖儿接回来,不知咋的心里老闹巴蹬的,好像有啥事儿似的,呢呐!” 周大掌柜伸巴掌就要打,“我看你小子就是欠削,还执迷不悟……”
“大掌柜!大掌柜。” 周大炮慌三惶四的进了屋,气喘吁吁的说:“没用咱们动手,大嘞嘞,还有十了个魁三儿的人,不到一袋烟功夫,就叫一伙蟊贼给咔喳了。黑货,也劫走了。” 周大掌柜高兴的叫了声“好”,冲着低头的吉增说:“小子,你听见了吧?算你奸,也亏了梦蝶这个****,救了你一条小命。你还死硬不了?哎,周大炮,你估摸这是哪伙人干的呢?是不是黑吃黑呀?” 周大炮看了眼垂头丧气的吉增,不含乎地说:“可不咋的。听他们馇咕话,好像雪上飘的人。舵把子叫画眉鸟,女魔头嘛!” 周大掌柜冷眼扫了下吉增,“啊,这就对上了茬口了,杀人越货。你说梦蝶这个瓦子娘们,当姐儿那会儿多柔顺个人儿呀,不知勾去多少爷们的魂儿?别说,当了胡子还真的镇唬一阵子,这都是世道逼的。不过,她入道不深,凡心不改呀?对老相好还是有情有意的。都那时候了,还不忘了老本行,放骚!妈的,早晚逮死那上头?”
吉增此时此刻那心呐,火烧火燎的,五脏六腑就跟架到大火炉上烤似的难受。那脸臊得像紫茄子似的呼呼冒火,有个地缝就想钻进去。完了,啥事儿都没瞒过千里眼顺风耳的老泰山呐,吓,火眼金睛!老丈人你呀神掐妙算,嘎咕的很呐!让老丈眼子抓个现行,那还会有好?还有啥说的,等着挨……扑嗵,腿一软,“爹!爹!” 磕头如捣蒜,哭嚎的认错,“俺、俺错啦俺?俺错啦!您老别拿你的女婿俺当人,也别憋着,该骂就骂,愿打就打,出出气,解解恨!” 周大掌柜攥得手指头嘎嘎的响,踱了踱,狠狠地下决心,“揍他个熊玩意儿!”周大掌柜斩钉截铁的话音刚落地,他的几个侄子就冲上去拽起吉增,按到炕沿边上,扒下裤子,拿起笤帚疙瘩,照吉增肥肥胖胖的屁股劈劈叭叭打开了。眨眼儿功夫,屁股蛋子就被打得红肿菖了起来,足足有发面饼那么高。吉增咬着牙没有吭一声。周大掌柜一挥手,“行了!你小子还有没有记性了?走,背上钱袋子。”
吉增挨老丈人一顿揍,那种负罪感减轻了不老少,心里轻松了许多。一大早爬起来,屁股肿肿的还疼得钻心。心里琢磨,这事儿会是美娃下的舌吗?美娃咋会知道的呢?美娃不会的。俺一点儿蛛丝马迹也没在美娃面前露过,一定是老丈人听谁说啥了,背着美娃搞的鬼。不管咋说,得把美娃接回来。吉增没敢骑马,也没叫人力车,一拐一拧的朝老周家挨。
半道上,碰见了那婶。那婶见了吉增想躲闪已躲不开了,拧搭地硬着头皮,强挤颜笑,“是姑爷啊,上哪旮儿去呀?美娃好些没有啊?” 吉增没捋会儿,“哦,那婶呀。这不美娃回娘住了一宿,俺去接她娘俩回来。那婶,你这是干啥去呀一大早的。”
“啊?你、你还不知道美娃出事儿了?”
“美娃,美娃出啥事儿?不在娘家待的好好的吗,能出啥事儿?”
“姑爷呀,要说这事儿可寸了,也不怪你那大哥?美娃被你那大哥马车撞了一下,不碍事儿,住两天医院就好了。你那大哥心里可愧疚了,昨晚黑里陪了一宿都没回家,我还念叨要去看看呢,敢情你不知道啊?”
“俺病了,没听说呀?那婶,美娃住哪个医院?小胖儿咋样?”
“瞅你吓的,不打紧。要是打紧,不早告诉你了?昨晌午的事儿,你老丈人和你那大哥送的,在协和医院,就老程的中医堂。哎哎,姑爷别着急上火的,有你那大哥呐!……” 那婶瞅吉增没等她把话说完就蹽了,纳闷的自语道:“这孩子,一瘸一拐,你瞅他猴急的样儿。嗳,这老二咋会不知道呢?啊,病了,周大掌柜没敢告诉这个活牲口。瞅我这破嘴,多嘴多舌的,这不说漏了吗。嗨,这虎小子,指不定做出啥唬事儿呢。哎呀不好,我得瞅瞅去。唉!姑爷,等等我,咱一块去。”
吉增听那婶说的,如同掉进冰窖,浑身凉个透,木木的直奔协和医院。吉增心想,美娃撞了,这么大事儿,老爷子为啥牙口缝没欠,铁桶似的瞒着他?这是生他的气呀,要不能下手那么狠揍他,俺这是造的啥孽呀?
医院门口,一辆漂亮的花青马车停靠在雨搭下,吉增抹了一眼,“呸!汉奸!” 一扭头,瞅见那蜰从屋门走出来,吉增虎目圆睁,眼中窜火,拐了几步,拽过那蜰的脖领子,那蜰“你……”字没等说出口,吉增的拳头已削在那蜰的脸上,嘴角就淌出了血。吉增又是一顿拳脚,把那蜰打趴在地。这功夫上来两个挎盒子炮的,照吉增屁股就是一脚,来的突然,又加上屁股的伤,这真是雪上加霜,吉增一下就被踹趴下了。两个狗腿子饿狼扑食似的扑了上去,吉增就地十八滚,一个黑鱼打挺棒子了,回身飞起两脚,踹倒一个,踢飞一个,吉增叉个腰骂道:“那臭虫,你不要欺人太甚!屁眼儿里插大葱,你装啥大尾巴狼你?你等着,你二爷俺这事儿跟你没算完?” 两个狗腿子呛呛地爬起来,掏出了枪,胆怯怯的向吉增凑过来。
车老板儿扶起那蜰,那蜰痛苦难堪地向两个狗腿子挥挥手,捂着青肿的脸,挪着步,费劲巴拉地趴上车又下了车,朝另个房屋走去。吉增嗯了声,掸掸身上的浮土,吊儿啷当地进屋看望美娃。
美娃一个人静静地躺着,脸色苍白平和。一条腿用白绷带打着夹板,悬起打着牵引。吉增鸟雀地推门,鸟雀地走到病床,鸟雀地立在床前。
“你咋还没走啊?” 美娃闭眼地说。
“……”
“走吧,那大哥,都待一宿了?”
“……”
“你咋……他爹?……”美娃说着睁开眼,又合上眼,两颗泪珠从眼角流出。
“好些了吗,美娃?”
美娃点点头,又有几颗眼泪成串地淌了出来。
乌拉草 第475章
一个多月过去了。
柳树娇绿的嫩枝长上了老皮,娇绿的嫩叶也变得深深的翠绿。美娃拄个拐杖,已能自个儿在屋里院内走动了,小胖儿跑前跑后地成了美娃的好帮手。美娃坐在柳树下纳凉,小胖儿蹲在一旁逗嘘芦花鸡们玩儿,大门吱吱嘎嘎地推开,那蜰长袍礼帽地走了进来,笑容可掬地说:“妹子瞅上去气色好多了,一脸的红晕,像要过门儿的新媳妇,红红的。” 美娃见了笑着说:“别逗了。半老徐娘喽,哪还有那俊俏模样了?这辈子就这样了。我能扎咕这样子,还不多亏了大哥你呀!那接骨药真好使,吃上就见效。小胖儿,搬个凳子给那大爷坐。这大热天的跑个啥呀你,我都好多了,再有月八的这拐就可以扔了,当柴烧了。” 那蜰把一包药递给美娃,神秘地指指屋里,“楞头青没在呀?” 美娃笑着抿了那蜰一眼,“在!”那蜰一副紧张的样子,“我、我……”美娃咯咯地笑,“削怕了?瞅你胆小如鼠的样儿。一大早就上铺子了,说是储蓄公债逼的很紧,说是要收铺子,怕伙计答对不了,就自个儿去了。”小胖儿搬过凳子,那蜰坐下,从兜里掏出一把糖,递给小胖儿,小胖儿不接,“爹爹说你坏,是大汉奸!嗯,做人要有骨气,小胖儿不吃汉奸的糖。” 说完,就跑屋里去了。美娃不好意思地说:“这孩子。大哥你别往心里去啊,跟他爹一个揍性,越大越像!他爹对你,这个疙瘩算落下了。” 那蜰瘦溜窄瓜的脸儿,显得很尴尬,“这老二,一根筋,净顶着日本人干。” 美娃咧咧地说:“他爹就那德性,别管他?” 那蜰瞅美娃兴致很好,“妹子,自打你出了门子,越长的丰满了许多,有了孩子后更显得富态了。当姑娘那会儿略显得单薄些,苗条条的。哎妹子,你说那会儿咱俩多傻,你记得不了,哈哈我一想起来就想笑?” 美娃也嘿嘿地跟着笑,忙问:“那大哥,你说的是咱俩哪一出啊?” 那蜰抿了把笑出的眼泪,“还哪一出呢,挨我额娘骂那出呗!” 美娃追索的想:“挨你额娘骂……”那蜰嘻嘻地说:“咱俩在你家房后果园,摘杏?你忘了我倒记得真真儿的。我说我上树摘,你死活不干,非要自个儿上树摘,杏倒摘了不老少,可人下不来了。我逗你说我要走,让大毛毛虫陪你在树上睡吧!瞅把你吓的哭咧咧尿唧唧的,我过去接你下来,两手掐住你嘎肢窝前边儿,暄暄软软的,吓得我哎呀一声松了手,你呼地就砸了下来,我倒成了你的垫被,你倒没摔着。我在你身下疼的直咧嘴,你还在我身上嘻嘻地乐个没完。我回家后,额娘瞅我背后一身的圪囊杂碎的,就问我咋整的,我就跟我额娘一学,我额娘也乐了,免了一次打。我还问我额娘,美娃饿怕了咋的,还把两个饽饽塞在前胸的怀里,吓得我松了手,害得我砸得浑身疼。我额娘正色地问,你吃啥长大的。咂!” 美娃早就憋不住了,嘎嘎的大笑,“你、你呀蔫嘎地真坏!” 那蜰笑眼盈盈地说:“两小无猜,多好啊!嗨,要不差你爹瞧不起我们在旗的人,横扒竖挡,青梅竹马,多好的事儿呀?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多美呀!” 美娃说:“再好也是过眼烟云,没那缘分,还提它干啥?”
两人说说笑笑够了,那蜰话题一转,“你得劝劝他。我听说,老二串搭一帮掌柜的,拒绝缴纳公债。我派人跟他说,你家铺子可以免交公债,就别和那些人掺和了。这拧小子不听,还骂骂咧咧地说些不好听的,把日本人都捎带上了。妹子,我欠你的,我是瞅你的面子才这么做的,可他老二不买账。这不狗咬吕洞宾吗,好心当了驴肝肺,我真替你担心呐!那日本人好惹的,收拾你就像碾死个蚂蚁,你个小白丁做买卖的,胳膊能拧过大腿,弄进笆篱子,一顿胖揍,你还不交?那可有好果子吃了,轻的送你到兴山煤矿背煤,有几个囫囵身儿回来的。死了往大坑里一扔,狼掏狗咬的,那还叫人了?重的绑在柱子,狼狗一会儿就给你撕的成了骨头架子,那心脏还嘭嘭地跳呢,比千刀万剐还厉害,你说吓死人不你吧?前儿个,浆果铺子的陈二,拥护两块钱的税钱,不就活拉拉地让狼狗给掏死了。爹一声,妈一声的,可瘆死人了,我都看不下去眼儿?妹子,我可不是吓唬你,老二还有别的事儿。有人说,大嘞嘞和他出趟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蒸发了。他老二倒没事儿没灾地回来了,你说这事儿不让人犯嘀咕吗?”
美娃越听脸子越冷,一点儿血色也没有,惨白的吓人。这些咸淡滥事儿没人跟美娃详细叨咕过,更不知道这么严重。美娃瞅着那蜰瘦溜的脸,没看出有啥不对劲,更没看出那蜰脸上细微的变化。美娃涕泗滂沱地问:“那大哥,咱俩可以说从小玩儿到大,和泥玩儿到过家家藏猫猫,你多暂都没唬弄过我,总是让着我,咱们够知底的啦吧?他爹的事儿,你可不能胡乱瞎耪耪,得跟我说实嗑,得交个实底儿?你别记恨他爹打了你,让你没面子,终究你撞了我,他爹山东人的脾气仗性,能无动于衷吗?那他就不是吉老二了?所以说嘛,你就心里受点儿委屈,我会心里存着对你的感激的。” 那蜰拿出手绢想替美娃揩泪,又改变主意递给了美娃,“妹子,别大鼻涕冽泄,尿汤汤的,我瞅了受不了?我都是看在咱们老程的情份上,才手下留情,法外施恩。你说他老二算老几呀他?我认他大贵姓啊?那天要不是冲着你,我搭咯他,还能留着他,早捏鳖咕他啦!你瞅瞅,啥玩意儿呀,好像我嘎巴他似的。妹子,我不骗你,也不蒙你,我嘎嗒这些话,是想帮你,爱屋及乌嘛!我是不想让你伤心,特意来递个话,让你心里有个精神准备,别出啥事儿你还蒙在鼓里呢。有些事儿,我是鞭长未及,爱莫能助呀?日本人不讲交情,狗眼看人低,不把咱这种人当人待,一天像狗似的提心吊胆,猫个眼儿听人家的鼻息。我有时想,这人做的,道貌岸然的装三孙子,气宇轩昂的当大王八,你说我委心不委心呐!好好一个大活人,硬直不起腰板儿,点头哈腰,阿臾奉承,逆来顺受,委曲求全,受那裤裆里的窝囊气?这个差使,我算干得够够的啦!嗨,在人屋檐下,苟颜残喘,滥眼糗食呗!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了。我额娘可不这么想,阿玛一步高升,把她美的,几宿几夜没睡好觉那真是,逢人就显摆。她以为大清朝又复活了,旗人又可作威作福了。可,她哪知道这里的猫腻呀,水深了去了?” 美娃冷静下来,认真地说:“那大哥,你能跟我念叨这些嗑,说出心里话,我觉得很好受。不过,他爹的事儿,一旦有啥事儿,那啥你不能袖手旁观,更不能落井下石,使劲地揣咕他爹呀?得帮就帮,帮不上啥我也不怪你,你也别多想啥的。” 那蜰掏出金壳怀表,打开盖,看了一眼,“妹子,我逮走了,那边还有事儿啥的。等老二回来你好好劝劝他,别老和日本人过不去那啥,不当顺民也当个良民吧!妹子多保重,我倒空再来看你啊!别动,别动,我还用你送啊你?”
吉增凝视着铺子门上张贴的通令,久久的站着。五百块,限三天内交清。反之,交宪兵队论处。“娘个跩的,下最后通碟了啊!老子倒要看看你小日本耗子尾巴的疖子一一有多大能[脓] 水!俺就不信你娘匹这个邪了,跟俺来硬的,茅坑的石头,俺这个硬皮儿鸡蛋,倒要碰碰你这块臭石头,你能把老子咋的。管寡妇要孩子一一没有!” 吉增骂着,咳口浓痰,使劲吐在通令上。柜头劝着:“掌柜的,扯这个犯不上?小不忍,闯大祸!咱们先少掂兑点儿,应付个眼目前儿。要说这么个大数目搁谁谁也是够呛,别说咱们现在这个光景了?掌柜的,贴布告的人还扔下话,那话里有话。让你规矩点儿,别再耍啥花样儿,你在日本人那是挂了号的。所以你还是小心为妙,抵防有人捣你的鬼?” 吉增不忿地说:“俺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能咋的俺?净拿死猫吓唬耗子,俺三岁两岁小孩儿呀?就这么个小门小户的破铺子,都抵当了他娘的也不值五百块啊?他们还讲不讲个理法了,熊人也没这个熊法啊?” 柜头说:“话是这么说,掌柜的。牛不饮水强摁头,你有啥法?上哪旮儿说理去,哪有说理的地呀?旗号打着满洲国皇帝的旗号,还不是日本人在那发号施令不是,赶上唱双簧的了,谁说了算,大伙儿谁不明镜似的。就拿街长收的人头税来说吧,还不知装进哪个狗窟窿了呢?我是说,大丈夫要能屈能伸,胯下之辱算个啥屁事儿呀,好汉不吃眼前亏,掌柜你就别置这个闲气了?先上哪旮儿栽兑点儿钱,躲过了眼目前儿这个坎。你要有个啥三长两短啥的,我们这帮伙计上哪淘登活计呀?再说了,那个十家连坐法太缺德了,你不还要牵扯无辜的人吗,咱心里能说得过去吗?也不落忍呐不是?” 吉增烦躁地一甩髻子,“别匹哧啦你?你低一次头就有下次,你咋武大郎卖棉花,人穷货也囊呢?做人要有骨气,人家眼瞅熊你,你也认呐?这不和理法的事儿就得有人扛,都像你熊了熊了的,那多暂能熬出头啊?老这么熊着玩儿,还做人干啥?兔子逼急了,还知咬人呢。柜头,天塌不下来,多大事儿呀?你别事儿妈似的,有俺呢。”
三天一晃就过去了。
吉增把美娃的话当成了耳旁风,惹来了一场大祸。
乌拉草 第476章
小公母俩拥护这事儿绊了多次嘴,唧硌得扭头别棒的。吉增临上铺子之前,美娃还嘚咕没完,劝他听一句,找找那蜰。吉增听了更是火上浇油,火冒三丈,气不打一处来,还头一次破口大骂了美娃。美娃心里委屈,可又知道吉增没有啥大错。女人啊,心思全拴在这个家上,男人孩子就是她的全部,管不了那啥啥的那么多?美娃没有哭嚎,还是苦苦规劝吉增不要到铺子里去,管啥瓦子哪都行,出去躲躲,避避风头。吉增就是不听,一条道跑到黑,认准了死理儿。美娃又劝吉增把娘家送来的五百块钱带上,别硬碰硬了?吉增油盐不进,扭头就走,连看一眼小胖儿都没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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