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这时,胡六又领进个雪人似的人,叩头抱拳说:
“姜大哥呀,你拿拿舵吧!这日子还有过了?一溜十三遭,胡子成精啦!小日本嘎巴,胡子打劫,高粱花子豁命,粮,一宿弄个**蛋精光。大哥,你可救救老弟呀,全家老少几十口人都扎脖儿啦!该死的胡子,天杀的,良心都让狗吃了?”
“哎呀大灶坑,兄弟呀你是咋啦你,这熊样,鼻涕拉瞎的。你家也遭劫啦?”姜板牙和大灶坑是老交情了,一见面总是说说笑笑,屁嘎溜星,没有正经嗑。大灶坑,是赵家圩子的村长,也是个有上百垧地的土财主。他家的锅灶坑口比一般人家的锅灶坑口大出很多,一捆茅草不用打梱就能正梱塞进灶里去。主要是他这人性格粗糙毛躁,急性子。啥事儿粗枝大叶,办起事儿来比崩苞米花还干脆,从来不拖泥带水,婆婆妈妈。姜板牙叫李妈帮着大灶坑脱下挂满霜雪的羊皮大氅,摘下猱头皮帽子,让在椅子上坐下。
“大灶坑,倾家荡产啦?劫去多少粮食财物?” 牛四斤迫不急待地追问。
“劫,太俗!自个儿跳墙,自个儿开仓,拽了十拉个爬犁粮食就走,一屁股就没影啦!这大雪天,狗咬也没当回事儿,等看院子的两个炮手发现,啥屁都凉了?”
“我听吗,这藤这蔓的,你是家神闹家鬼,里外勾连?” 牛四斤自作聪明,给了大炕坑一句。
“啥呀?这有小鱼叉飞镖,留下个字条了。胡子干事儿就是这么光明磊落,坐不更名,站不改姓,不白吃昧心食。那能咋的,人家在暗处,咱在明处,你是能打还是能杀呀?我是憋气,找大哥唠扯唠扯,看往后的事儿啦?”大灶坑忙从怀里掏出一张褶褶巴巴的黄莹纸,胡六接过一看,也从兜里掏出一张,一核对,同出一辙,“我这也有一张,一模一样。” 牛四斤也递上一张,胡六念着内容,“大财主,绺子缺粮,借些维炊。我劝你改恶从善,不要为虎作伥。鱼皮三。威哟,这鱼皮三胃口好大呀?多少号人,吃了这些粮食?我家整整十五挂马车的粮食,多少石哪?各位老爷,拿你们开刀,你们都是村长哇!哎哟,剜肉医疮,又闹了实惠,又得了好名声。这个馊主意,亏得鱼皮三损犊子想得出来?”
“哎,姜老爷,我影绰地听说,鱼皮三入伙抗日独立旅了。你家二小子不是旅长吗,他鱼皮三也敢劫你的粮食,这不偷吃豹子胆啦?我总觉得这里头,裤裆放屁跑不出裤子外去,你不会里勾外连,恶鬼装菩萨,拽上我们陪榜吧?” 牛四斤不怀好意,投石问路,终于掀开窗户说了亮话。姜板牙早猜出牛四斤来的真正目的,这才憋出真屁来,“牛老爷你这咋说话呢?这是通匪的大罪!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家老爷早和二少爷一刀两断,没有了父子情义?你一肚子黄豆粒子,撑的吧,胡言乱语?我家老爷可是忠心耿耿为皇军办差,没有半点儿闪失?冬天的大粪盆子,能扣到我家老爷脑袋上去吗?” 胡六先不买账,虚虚掩掩数落了牛四斤。李妈实打实的也帮腔说:“牛老爷,这玩笑话可说不得,跑到日本人耳朵里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家老爷虽然慈眉善目的,可眼里不揉沙子。二少爷是皇军的死对头,我家老爷再糊涂也糊涂不到那份去呀?不是我一个下人说你,这说出的话得对灯,不能不过心,捡起来就说?”
“你看看你,狗吃屎的习性,你这不往火坑里推大哥呢吗?人家遭劫的粮食比咱的多,你就别再添熬作啦?儿子大了不由爹,人各有志。爷俩志向不同,闹翻的有都是,也不大哥一家,有啥猜疑的。你那嘴,真该篙清水好好洗一洗了?这大雪雹天的,你是找老道会气来了?要是那样,你赶紧走,去皇军那旮儿总一笔,指不定太君赏你仨瓜俩枣的。都啥时候了,还有心窝里斗?看大哥拿拿主见,这胡子一天不除,咱这些大户就是他们菜板子上的肉,想啥时拉一块儿就拉一块儿?这日本人是指不上了,摊捐派工找上咱了,可出事儿了,他们在哪?这事儿要传出去,恨咱的人不知多解恨呢?胡子前脚走,高粱花子就像梃猪了上来了,拿着破口袋,一顿疯抢。人多势众,拦也拦不住,朝天放几枪,顶个屁用啊?该咋抢还咋抢,就像自个儿家似的。” 大炕坑损儿子似的损落牛四斤几句,同时也道出了心里话。姜板牙镇静自若,对牛四斤说的话,搁心里过了过,亏得自个儿老谋深算,要不还真抖落不清?有这俩个冤死鬼垫背,不说自明,“管家和李妈,去灶上看看,两顿饭也该吃了,都啥时候了?我不饿,两个客折腾一大清早了,也该吃啦?” 胡六拽下李妈“走吧啊,还跟呛咕啥呀?老爷有话要说。” 姜板牙瞅胡六和李妈出去,又停了会儿,起身推开门,“咣当”一声,创胡六一个满脸花。胡六捂着脸,吱吱唔唔地说:“啊啊,老爷我忘了一件事儿,啥时开饭呀?” 姜板牙说:“我想的也是这件事儿,正好你没走,再多弄两个硬嚼裹,我要陪两位老爷喝两盅,去吧!” 姜板牙瞅着胡六走远了,掩上了门,回身瞅瞅牛四斤和大灶坑笑笑,坐在椅子上够够手,大灶坑和牛四斤,牙狗嗅母狗尿液大探身,抻长老王八脖子,静候姜板牙说出高招。姜板牙最恨牛四斤手太黑,人太肥,死心塌地为日本人效命。又恨他吃鸡不吐骨头,谁家有点儿灾有点儿难,求到他眼皮低下,那是比登天还难?今儿个,你自个儿送上门讨主意,我让你不仅吐骨头,还得拉血,救一救缺吃少穿的乡邻,“我说呀,这亏白吃。大炕坑说得对,胡子历来如此,吃大户,绑肉票,胡作非为。怨谁?人家都是穷出身,还能抢穿不上裤子揭不开锅的呀?大户大户,胡子台柱,不吃你吃谁?找日本人去,狼嘴送肉,有你好?抖落老底,劫去多少多少粮食?谁家实报了地亩?就这一条,再给你削上一棒子,你吃不了,兜着走吧?胡子不也是人嘛,吃就吃了,也没进狗肚子?关键是咱要统一口径,皇军要查下来,千万不能多说,浮皮燎草,应付应付就得啦!你多说,日本人能帮你追回来呀?既使追回来了,还能还给你,你别作大天儿白日梦啦?这是一。二呢,黄雀和螳螂的典故,想必你俩都清楚。这年头,都快吃人了,狗急还跳墙呢,谁不惦稀咱那点儿余下的粮呢?大炕坑就是前车之鉴。粮装进人肚子里,比存在仓里强?粪也能生利,又弄个好德行,又安全保险,看谁还惦稀?”
“对,对呀!我这榆木疙瘩,咋没大哥脑子那么开窍呢?可惜了了,我是没余粮可串换了,白送给高粱花子了,情不领道不谢的,像拿冤家似的。” 大灶坑惋惜地直拍大腿。
“我说呢,你姜老爷平常抠馊的,一块豆腐切八瓣,崩出个屁豆,拿水刷巴刷巴,锛儿,放嘴里,都不舍得嚼巴,慢慢咂馊半天,还甜拉巴馊的舍不得往下咽,就这,你能?啊哈哈,你姜老爷不慌不忙的,劫了十五挂大马车,不闪腰不岔气的。要不你亲口说出来,我还不信呢,原来你串换粮是真的。鬼,老鬼呀!来秋庄稼一上场,黄澄澄的粮食啊,还都是新粮,一囤子粮变两囤,这不变戏法吗?奸,太奸头了!真是人老奸,马老滑,蛤蟆老了都长牙?我实说了吧,我还有两囤老陈粮放在孩子姥姥家,省我提心吊胆的,我也鼓倒出去,省得鸡刨狗盗的,还得晾晒?” 牛四斤像熟透的绿豆荚开了炸,省悟地上了姜板牙谋算的贼船。
“牛老爷鼻子不短啊,我是串换了些粮,那是在被劫之前,现在如同赵老爷一样,精光蛋!但我还不至于无米下炊的地步,牛老爷开恩了,赵老爷你串换粮有门了?咋个串换法,都是财东,赵老爷也别太抠唆,牛老爷也别狮子大张口,一石十升,意思意思?” 姜板牙借神送佛,自个儿当和事佬。
“好!我串换五十石,再大方点,上打利,先扣五石,作为利钱,咋样牛老爷?这回你可赚大发了?” 大灶坑乐不可支地说。
“啊,你赵老爷真到了这种田地了?我不信,你别耍猴了?” 牛四斤拿眼珠子瞪着姜板牙,心说:老苶(lie)葱,断不了辣气?
“牛老爷,老弟真是家无隔夜粮了呀?你不信,到家一看便知。” 大灶坑直巴拉嗵地信誓旦旦。
“我倒成了说书说的秦国的嫪毐(lao ai)了,被王八驱使当个假太监,还得奉诚伺候婊子王后,我算个啥人哪?姜老爷,你是放屉布淋青酱,早滤滤好了?” 牛四斤含沙射影,觉得上当。
“好受你咋不说呢?那我就是吕不韦了,揣咕婊子怀了鬼胎,还得有个心甘情愿当王八的心,容得下另个王八当好甲鱼,最后死在儿子手里。吕不韦图稀个啥呢?大秦国的江山社稷,争个屈辱后的尊严?秦王异人图稀的啥呢?赵姬的美貌俏丽,享受人间快乐。赵姬情愿当个婊子图稀的是啥呢?王后的荣华富贵,母仪天下的虚荣奢华。嫪毐就是个奴才的命,最后图稀的是鬼死刀下也风流,妄想挣回一个爷们的自尊。牛老爷,你图稀的啥?我听说书的说,秦国李斯有厕中鼠、仓中鼠之论,你是个啥鼠呢?” 姜板牙放言埋汰牛四斤。
“厕中鼠埋汰,仓中鼠肥,牛老爷,替日本人办事卖命,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日本鼠,又埋汰又肥!” 大灶坑夯地,铆足劲往死里砸。
“骂我!骂我!这粮我喂狗也不串换给你大灶坑啦!拿着人家的还谝嗤人家,这不哈着玩呢吗?我就没见着你这号人我?王八、甲鱼,也跑不了乌龟,哪个不下蛋?” 牛四斤威胁地嚷嚷。
“哼哼,不串换拉倒!没你这棵歪脖儿树,我还不上吊了呢?你守着你那点儿粮哭吧!日本人一犯驴,你不鸡飞蛋打?尻,你就浑身二两肉抖瑟吧?” 大炕坑不忿地回敬牛四斤。
“大炕坑,你咋话比屎还臭?这也是尿赶尿,说笑了,说笑了。牛老爷,你打灯笼上哪找这好主儿去呀,还上打利?这上打利的五石,你还可以串换出去呀,最低又有五斗利的进项啊?这不驴打滚嘛!我要有粮我乐不得地串换给他,不用发愁收不回来本利,比串换给佃户划算,还保险?有房有地,拿啥不能顶缸啊?再说了,大灶坑要不是真没粮了,他能扯你?别犯浑了,都是自家人。都怨我,出这馊主意。串换不串换,一会儿立个字据,我做个中人。” 姜板牙拿出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皇上的新衣样子和起泥,又抹了一泥板子。
“各位老爷请,饭菜做得了。” 随后,胡六又凑到姜板牙面前,压低嗓门说:“圩子里风传,日本商人要高价大量收购粮食,谁有余粮不卖,就是通匪!” 姜板牙笑笑,“两位村长,看来又有好戏了。乌生七八子,乌鸦麻雀大比拼,又一个大圈套。” 牛四斤拽拽姜板牙袖子,神秘地凑近姜板牙耳朵,“老哥呀,我来时,一‘嗖’而过,看见个人。嗯,好像是金鸡脖儿,爬犁上还坐个日本娘们,是美枝子澡堂子的花子。看那样儿,是打高勾丽屯出来,我猫着他是去了镇上。” 姜板牙问:“他没看见你?” 牛四斤晃晃头:“嗯,不知道?”
村舍内外,街头巷尾传说,日本商人高价收购粮食的风声,不胫而走,就像滚雪球,越滚越大,财主们慌了手脚,也醒过了腔似的,纷纷效仿姜板牙,拿出余粮,串换给缺粮的佃户。
乌拉草 第466章
土狗子和土拨鼠像两匹大儿马撒开了欢儿,一会儿一前一后,活蹦乱尥蹶子;一会儿并辔缀銮,骎骎赛飞,精疲力竭。哥俩垮塌个两条腿儿,咧咧个瓠瓜大嘴儿,拉拉个滴嗒水的长舌头,笑飞眼的,荡过门楼屋檐,咣地摔在吉德的脸上。
“成啦?”
吉德猴子一样从桌后跃过,窜到瘫软在地上的土狗子和土拨鼠哥俩眼前,直钩的眼神叨得土狗子和土拨鼠很是畅快,仨人不约而同,一高蹦上了天,同时坠地,相拥而啼。
“成啦!成啦!”
自打姜板牙被以私通胡匪之罪,抓进笆篱子审查,又以查无实据没出“大差(枪毙)”放出来之后,吉德和二掌柜筹划了一出借鸡下蛋,借蛆生蚱的好戏。
大雪过后,饿殍卧野,大量饥民勇进黑龙镇。
殷明喜组织商会商家搭建了几个熬粥的草蓬棚,终是僧多粥少,冻死饿死不少人。德增盛商号的两家粮栈,敞开售粮,排长队买粮的人还是络绎不绝,存粮已快告磬。日本商人大量高价购进外地粮食,还趁机囤积收购当地粮食,搅乱市场,哄抬物价。一些唯利试图的小人,从德增盛粮栈买了粮食,又高价卖给了日本商铺,逼迫得德增盛等粮栈掌柜是焦头烂额,山穷水尽,不得不按人限量卖粮。
二掌柜叼着旱烟袋,一口一口地咂磨着烟辣的滋味,越咂巴越苦涩。吉德一颗接一根地抽着纸烟,吐着不算太圆的烟圈,又随口用力吹散成了烟雾。土狗子憨个头,叼根儿烟,任凭纸烟熏着眼熏着眉,一脸的烟云。土拨鼠像个鱼鲺子吸食鱼血似的翘翘个屁股,揿个头。牛二、二娃和程小二,拢在八仙桌上抱头托腮,愁云笼罩。二掌拒试着说:
“不行咱们也出高价买进些粮食,缓缓快绷折的弓弦儿?又想做人,又想做生意,鲤鱼熊掌能兼得就好了?日本商人这一招,在生意场里也不算啥新鲜玩意儿了,是不法奸商贯用的伎俩。囤积居奇,垄断市场,卖个好价钱。由此引发商家相互鱼死网破的拼死较量,演绎一场残酷的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只有倒闭关门的惨剧。咱们如果再不涨价,赔本硬撑着,最后死鱼刺儿一条,整个市场拱手让给了日本人。”
“粮是要进的,可远水不解近渴。咱要和日本人对着干,在当地收购,那又会引发新一轮的粮价上涨,那不仅扼制不住粮价上涨,还会拔苗助长,加重咱们的压力。这钱嘛,也倒不出个空儿啊?” 吉德晃着头,不拿眼儿看人,一个劲儿地叹气。
“东兴镇兰会长,他那可是存粮不少。要不让你大舅去说说,掂缀点儿,串换串换,等咱们倒换过手,再打上利钱还他。这个节骨眼儿,人家指不定肯串换?谁不想多抓缀点儿,粮食这么金贵。你丈人那儿,要不瞎折腾,哪能遭胡子?多少石粮食哇,愣整个空空如野?他要没粮了,别人那哈更难淘换啦?” 二掌柜提溜个大裤裆似的,寻枝儿攀杈的琢磨路子。
“我呀是脚板儿厚,嘴皮薄,脑瓜笨,肚子大,没主见。搞粮食咱这一行,如今个个都是蹲在弹弓上的猴子,手搭凉篷,等着蹿高,大的武把势还在后头呢。日本人掖着两个大翅膀,卷个舌头,就等把咱们靠干巴喽呢,动刀割肉。刀把子就攥在日本人手里了,咱就是蛤蟆穿大布衫子,也躲不过一劫?” 土狗子沮丧地说。
“我说哥,那些谁都瞪眼清,你二呀?扎不上嘴儿的大草包。我说呀,弄把火,把日本人的粮仓点着喽,妈的谁也别卖?” 土拨鼠愣凿地说。
“说我大草包,你更是个虎哨子,不识数的玩意儿?一把火烧了痛快,饿的是谁呀,还不都是咱中国人?依我说,咱们和草上飞马队联络一下,那么多赶脚的,抢了日本人的粮仓。” 土狗子虎巴熥地说。
“不行不行!草上飞那点儿人连城都打不进来,还抢啥狗屁粮仓啊?我听说,虎林、密山那噶达粮价低些。可有一样,大雪封山不好运。另外,胡子蟊贼太多,粮还没等买,半道或在客栈,盘缠就得被劫喽,说不准还逮搭上小命儿呢?咱镇上霍老四,看倒腾粮食有利可图,串达几个人,茬伙儿,人刚码上生意,在小酒馆,就让胡子给面了。霍老四,命大。一泼尿,捡了条小命儿?” 牛二说。
“去吧!霍老四也不是好饼?我还听说,是霍老四伙同胡子搞的鬼,害死了那几个人,钱他和胡子分了。” 二娃说。
“那才不是呢。霍老四在大车店和一个野鸡勾搭上了,趴在野鸡窝里,霍老四说漏了嘴。那个野鸡和胡子有一腿,趁尿尿功夫,跑到借壁儿胡子住的房里,边拔火罐边告了密。胡子把那几个人收拾了,霍老四还是那个野鸡求的情,保住了一条小命儿的。” 程小二说。
“嘎嗒牙嘛,一个比一个邪乎?俺这都魔怔了,你们还有闲心蹭嘴皮子……”吉德话刚说到这儿,小鱼儿一阵风似的跑进屋打断了。小鱼儿把吉德叫到一旁,低低地说:“我爹来了,还带来了香香和李妈。” 吉德问:“有啥事儿呀?还是咋的。” 小鱼儿说:“说是猫冬,我看不像?我爹他这些年,来咱家几趟都是有数的,屁股没坐热乎就走了,更没带上香香和李妈呀?反常!我问他有啥事咋的,他说‘住两天姑娘家不欢迎啊,没事儿就不能来呀?’我这一问,还老大个不乐意,我就没再好问。麻溜的吧,我怕我爹在家等着急喽,你快回去看看吧,八成有啥事儿,我的心一点儿底都没有?” 吉德点下头,“嗯呐,老爷子还带啥啦?” 小鱼儿说:“带你个头!给你带个金山银山,家产地亩全装兜里了,还这那的呢?爬犁都让矮矬子赶回去了,大包小瘤的,像是长住的样子。” 吉德说:“那好啊!老爷子年把载的也难得住一回,才算想开了,多大岁数了,还挣巴啥呀?你俺好好尽尽孝道,保管老爷子乐不思蜀?” 吉德向大伙招招手:“哎,走啊,看俺老泰山岳父大人去。他可是老花斑鸠了,浑身都是道道。” 二掌柜凑乐子对小鱼儿说:“走,凑凑热闹,好长光景没见这老翁灯了。大侄媳妇呀,俺那胳膊肘亲家,满脑袋的高粱花子,一脸的苞来面,肚子里呀全是黄澄澄小米粒儿拧的花花肠子,就屙的屎都四楞八箍的杠牙?哈哈。” 小鱼儿上了马车,“二叔,你说的是实情。我爹就像打唤头[剃头匠] 的,伺弄了一辈子的地,那可是在刀尖上滚哪!这老天就像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哪有个准谱啊?年景好了,我爹乐的抬头纹都开了,要赶上像今年这个年景,我爹就像万箭穿心似的,那两道扫帚眉呀就像是让两个铁将军锁的澄澄的。我妈活的时候没少说他,衄的个啥呀,像流鼻血儿似的。今儿个朒啦,串换串换,明儿就发了。人要死盘在一杆秤上,那还不吊死?你朒了,旁人不也朒了,你噗噗大身的,怕啥呀?咱拿小锤敲大动静,豁出半斤八两,裂江底捧活鱼,值银子喽!凡是这样年景,我家准得扎紧裤腰带,粮都串换出去了不是?换个年景,这粮成倍的回来了,谁也没吃亏。我家得了粮食,人家捡了一条命,哪个值钱?我妈说,要想发财,不要趁人之危,那是不德之财,瞅着也赌挺?咱勒着肚子串换粮食,谁也不睁眼瞎,人心都是肉长的,那串换出去的粮,自个儿长腿往家跑,还落个好名声。二叔,我妈过去都好几年了,年年逢年过节,都有老鼻子人去给我妈坟上烧香磕头的,我妈就是会做人。” 二掌柜说:“你妈是垂帘听政啊!”小鱼儿搂开话匣子,“守啥人儿学啥人儿,我爹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今年又串换出不少的粮食。嗨,人上哪看去,好心不一定得好报?我那曲三叔,胡子大翻脸,把我家给劫了。这不大水冲了龙主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吗?好赖我二哥也在一个队伍上打鬼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咋的也不……嗨,我爹老天拔地的,儿子好的光没借上,好悬没弄个通匪罪?要不我爹虑虑到,事先做好扣,那么多人出来作证,我爹早找我妈去啦!这不咋的啦,回光返照?好嘛秧的,有家有业的,要住姑娘家,我是叫我那花花肠子的爹弄糊涂了?嘿,还把三妈弄来了。二叔,不是我独性,不知咋的,我一见她就像乌眼鸡似的,打心眼儿里咯应?” 二掌柜哈哈地说:“这就对了。这才是你妈的好姑娘呢。你不是容不下她,你是容不下你爹移情别恋,身边还躺个女人。大侄媳妇,你有恋父症啊!大凡姑娘家,都把父亲当偶像,也就是心中接触的第一个男人,是好是孬,别无选择?择偶时,往往也拿老爹做个比较,是胖是瘦,是高是矮,是丑是俊,你脑子里第一个出现的影像,肯是你老爹。” 小鱼儿点头称是,又说:“我拿我爹可仗义啦,就像有主心骨似的。啥大事儿非磨叽我爹,我爹一说,‘宝贝疙瘩,拿你没办法’,我这才找我妈学。” 二掌柜很有兴致地说:“男的就不一样了,对爹相远,生来就怕父亲,啥事儿先跟娘诎诎,这关一过,啥爹不爹的,胆子就壮了。儿恋母,母牵挂儿,千古传承。娘惦稀姑娘那可是两股劲,只是心疼。姑娘惦稀娘也是十个头的,实心儿实意儿的,可不像父亲那么仰仗。” 土狗子、土拨鼠、二娃和程小二很赞成二掌柜的说法,七嘴八舌,抢话议论开了。虎头憋不住,也冒了一句,“世上啥亲哪?娘最亲!别的,全是扯犊子?” 大伙说,老憨头,净说实心儿话。
姜板牙坐在后院堂厅里由大凤和二凤伺候着,唠着一些没盐淡的闲嗑。小鱼儿进屋扫一眼就问:“大凤,小妈和李妈呢?” 姜板牙抢鲜儿说:“飞不了?月娥陪着她俩看住处去了。啥屋不能住,暖暖和和的就行,爹不挑肥捡瘦的。”
乌拉草 第467章
二掌柜随小鱼儿后身进来,抱拳向姜板牙问讯:“老兄从笆篱子出来,鹤发白须,倒精神了许多,有种欲仙的潇洒飘逸。哈哈,越活越筋道啦!” 姜板牙也拱手相谦,“你老弟倒也没抽巴,额堂红润,黑须白牙,一脸的春风,恣(zie)儿啊!” 吉德躬身叫了声“岳父”,姜板牙不干了,“啥岳父丈人的,干得噜的叫声爹得了?文绉绉的,生分,不亲!” 姜板牙拽过二掌柜的手,拉着坐下,“哈哈,老弟我给你讲个笑话,老招乐了。” 土狗子几个都叫了声“老爷子”,围坐下来,笑嘻嘻地追着快讲。
姜板牙捋下胡子,瞅瞅大伙儿,笑着问:“你们都是爷们了吧?” 大伙你瞅瞅我,我看看你,“是爷们啊!” 土狗子说:“都当马骑过,蹚过女人河沟,算爷们了吧?” 土拨鼠说:“我还骑过大骒(ke)马,大貐(yu)牛,小母驴儿,老母猪。” 姜板牙笑指土拨鼠:“那你老丈眼子就多啦,哈哈……” 小鱼儿在一旁拿嘴撇了姜板牙一下,“爹!当着小辈儿的啥都徕,没正经的。”
姜板牙乐呵呵地说:“不说不笑不热闹。往程啊有个财主,家有个傻姑爷。这天啊财主要请客,捞过傻姑爷,就嘴扒麻似的告诉他,今儿个来的人呢都是念过私塾,中过举子的人,你要显得有教养,彬彬有礼,别说粗话,看人家笑话?你呀不好当人家面叫我老丈眼子,平常在家里叫叫就算了,我也听惯了。今儿个,不行一口一个老丈眼子的那么叫了,那显得咱多没学问哪,你呀得叫我岳父。啊,叫岳父,不叫老丈眼子了?傻姑爷就问了,岳父,岳父是啥东西呀?财主就说,岳父不是东西,就是我。傻姑爷恍然大悟,啊,岳父不是东西,那是啥呢?财主急了,反正我跟你这傻玩意儿也说不清?唉,你记住喽,岳父不是东西,岳父就是岳父,就是你老丈眼子。傻姑爷说,还不是吗,岳父就是老丈眼子,老丈眼子就是岳父。好!我记住了,老丈眼子。客,前前后后就到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财主就向客人介绍这个傻姑爷,说你们别看我这姑爷其貌不扬,傻拉巴唧的。可肚子里老有学问,才气八斗,学识一石,让他给各位举人老爷敬酒。傻姑爷大模大样,癞蛤蟆戴草帽似的站了起来,举杯敬酒,各位举人老爷,小人不才,也不会说个人话。不说不行啊,老丈眼子不让。这下惹得举人老爷们哄堂唏嘘耻笑。财主赶紧拽拽傻姑爷,压着嗓子说,叫岳父。傻姑爷问,啥玩儿经?岳父?尻!小老样儿,还、还、还两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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