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那省长咂咂嘴,晃晃头,“这三井财团……”
唐县长心里有鬼,自知理亏,“我是心有余,力不足,日本人那……。省长恩泽于下,愿听其详。”那省长说:“唐县长这会儿恣(zi)蚊饲血了。你一县之父母,恩施观念,心欲小,胆欲大,职权之内,何禀明我也?”唐县长说:“职卑权微,悬牛头卖马肉,岂敢恣心所欲?”
“你俩何需相互推诿,己任份内。那省长你高高在上,只知其一,未知其二,就这啥事儿吧下边猫腻可多了,啥花样都有。唐县长,君子爱财要取之有道。你在军粮上做手脚,层层加码,中饱私囊,唐县长我还用说嘛?省长大人在这儿坐着呢,省里给咱县上多少征购军粮你心里比我有数,多出那几十万石哪里去了,你比我更明镜似的,我就不说了。我告诉你唐县长,说到哪去,三曹对案我也不怕?君子不夺人所爱,我这个人呐论语里有句话,‘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还有一句‘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那省长是这么说的吧?” 那省长连连点头称是。兰会长加钢儿的说一点儿不差。“我就是这么个人。虽说德儿是老兰的世侄,老兰可拿这个大侄儿当个宝儿了,视同己出。我待见德儿,一搭眼儿我看着长大的。不有那么一句话吗,要想人前显贵,就得背后受罪。德儿有个性有志气,不靠他大舅殷明喜的帮衬,领着一帮半大穷小子从倒腾江鱼开始,白手起家,一步一步的声名雀起熬到今儿,不易呀?我说唐县长,你就看在那省长的面子上积点儿德,且饶人处且饶人,别自个儿整一身虱子不好抖落?你总和邓猴子搅和在一起打得火热,小心踩上地雷坏了自个儿名声?唐县长你不用沉不住气,少安毋躁,等我把话说完。我呢没啥大能耐,省里龟河将军这个顾问,可时常请我吃个饭啥的,喝多了巴不准说漏个嘴啥玩意儿的。这桌儿都是咱们自个儿人儿,有啥话搁不住,我呢有兰会长这个大买卖家啥也不缺,穿金戴银,吃燕窝啃熊掌,不图德儿有啥报答,只是图稀德儿平平安安,别惹上像唐县长这样啥屎都拉的人?对德儿你们有所不知,一嘛有爷们味;二呢有德性;三吧仗义;四善良;五有艳福 。就这儿,唐县长你有吗?”
三姨太连软带硬,连肥带瘦,连熏带耢,绵里藏针说了一大套,吓得唐县长面如土灰,冷汗立马顺着鬓角淌下,眼皮哆嗦得直跳秧歌,堆儿坐那哈。那省长也觉得三姨太这个女流之辈,不简单。不仅具有炕上的柔骨软肠,还有处事的心机头脑,我还是绕一圈花街柳巷吧,不接这惹事的刺猬,你老唐有贪天之功,赖子之心,就有豹子之胆,要不你咋敢惹这个花蘑菇呢?
乌拉草 第511章
兰会长打圆场的说:
“唐县长,别往心里去,小三儿向来胡吹乱唠,从没有着调的话,说着玩呢。”
那省长不愿再作遂珠弹雀的事儿了,紧着心,宽着脸的咧咧嘴,老于世故的对三姨太撩嘘地说:
“你才说吉大少爷有艳福,咋个艳福法?”
三姨太像斗胜公鸡似的扬棒个脖儿说:
“我的大省长,谁叫你人家说正事儿呢,你炉筒子拐脖儿,自个儿自斟自饮三杯,我就告诉你。”
那省长乐吱儿吱的端起酒杯,美滋滋的应承说:
“好好好,我喝!谁让我有这口累呢。我喝完了你可得说,别逗我、我这老傻狍子啊你?”
那省长顺溜溜的三杯酒下肚,三姨太嘿嘿的想打滑,那省长可不干了,酒******,一个巴掌拍在三姨太肩上,揉捏的不让份。三姨太躲闪地拿起自个儿酒杯,把酒灌进那省长八字胡儿里的嘴巴里说:
“我还没说啥呢你就先乱了性你,这是惩罚酒。你知道杀鸡前都这样,灌口酒,壮鸡胆儿不还魂,省得吃进肚子里的小鸡在体内闹鬼,半夜整出一被窝鸡崽儿来?”
那省长红着脸说:
“你这三姨太呀勾嘎不舍,大老爷们让你偷个精光。你不说,吉大东家那面相我看咋的也有三妻四妾的。道家养生之法,就是采女人之髓以滋补男人精,也就是人常说的采阴补阳。吉大东家,印堂红亮,两颊饱满,腰挺干直,躬力十足,享欲得法,欲到情来,有节有度,不寄柳巷,不采野草,润花如丝,一泄千里。吉大东家,我言中否?”
吉德心思都在这桩军粮上,两眼逼视着唐县长脸上的微妙变化,只见那省长嘴动,没听见他在说啥,那省长问他时他无动于衷。二掌柜接茬说:
“那省长真是博学,还懂道家养生之法,阴阳八卦不知通晓?”
“略知一二。”
“你看眼目前儿这件事儿,如何结果?”
“依吉大东家的面相看,凛然大度,仁德兼义,心态良善,克己少私,谋略藏内,自有主见。只是过为刚直,怯步时世,坎坷丛生,误陷囫囵。不过吉大东家福相环身,逢凶化吉,自有贵人相帮,险境还生。今儿之事,一阳一阴,阴阳交错,阳亏阴盈,阳损阴盛,阳且苟安,必无大障,明日听信。只是……三伏阳气上升,阳合地气,姽(gui)婳(huà)悃(kun)迷,宄(gui)人作祟,今儿之事,又复如初,毕有命亡,父抵子命,时日而已。”
三姨太嘟嘟个小嘴儿说:
“天南地北的,玄玄乎乎你,有啥话明说,你倒成了黄半仙儿了?”
那省长唯妙唯肖的大抒胸怀,一反维维喏喏常态,畅言快语的说:
“天机不可泄漏,事临头自有征兆。我那荣皇室嫡亲,清亡赋闲二十余载,潜心研究周易八卦推算演化六十四卦之玄妙,得益非浅,又与儒教融合贯通,中庸之道乃治国安邦之道,民和国兴。眼下康德鹏程受羁,必扶摇万里,帝陵显光,我辈官身委栖檐下乃屈为伸,体恤民意压抑不能吐气,乃无奈中挣扎企盼潜氐龙腾!”
三姨太瞅一眼装熊拉稀的唐县长的小样儿,就已知倚官仗势借客报仇的目的收到成效,又见那省长有意搪塞岔开话头不想深谈,就说:“省长你喝多了,陈词滥调的,都老掉牙了,还翻那旧黄历,现时现乐吧!管家,送那省长到后楼抽两口去,找个好人儿陪陪,今下晚黑就歇这儿吧,告诉卫队长一声。”
三姨太送走那省长,回头对兰会长、吉德等人使个眼色。兰会长借故说声小解,众人就出了房间。三姨太花样的笑着,坐在唐县长座位旁说:
“糖丸儿变糖稀啦,多少兴啊?来,我陪你喝一杯,压压惊。”
“压啥惊,我有啥惊可压?套啥近乎,打一个嘴巴,又给一个甜枣,假惺惺的,我不吃你这一套?”
“你昨晚儿家里不遭贼了吗,咋说没惊着呢?你也是的,干啥事儿何必那么叫真儿呢,得罪人!还生我的气呀?那也是话赶话,也是实话,一点儿肚量都没有你还县长呢?就咱们的交情,你那点儿事儿,我还真给你抖落出去呀?这事儿,我明知老兰也参与其中,才刚你连提都没提,我还得谢谢你!你都承担过去了,保全了老兰的面子,没撕破他这张老脸。但你好人做到底,还是放了德儿一马,要不老兰夹在当间儿也不好做人,与你与老兰都有好处。你是知道德儿的脾气和秉性的,一旦德儿耍上性子,闹起来对谁都不好?殷明喜是吃干饭的吗?我为啥请你们坐下来吃饭啊,还不是为了你头上的帽刺儿呀?要不是我劝德儿拦着,就他那体性和他大舅一样,抓理儿不让人儿,宁可玉碎。他是有备而来,都多少日子了都,二十来天他干啥了?他手里掐着省里加工军粮数额,一家一家的核对,差额那么大,捅到龟河顾问那块儿,你吃不了兜着走吧?你瞅那省长难得糊涂的样儿多好啊,弄个逍遥自在。那省长的话你都听见了,那是点化你呀,想咬人反被人咬,你明白不?我看你就答应了德儿的条件,我再说说他,他也就消停了。你要缺钱,我和老兰说?”
“我不缺钱,缺德!”
唐县长说着酎杯酒,搂过三姨太在脸上亲了一口。三姨太半推半就的笑嗤嗤地骂了句,“德性!”
吉德如愿以偿的从东兴市和彪九返回家,走过吉盛住的小院儿时,窗前灯影下传来吉盛大女儿茵茵悠扬清亮的吟唱,两人打住脚儿,支起耳朵静听。
“乌拉草,乌拉草,出身平贱,无价宝;乌拉草,乌拉草,不是芙蓉,焐人脚;乌拉草,乌拉草,不知身贵,金凤鸟;乌拉草,乌拉草,不吝枯荣,民叫好;乌拉草,乌拉草,东北三宝,名不小;乌拉草,乌拉草,降霜卧雪,笑春早。乌拉……”
“茵茵这孩子平常话不多,嗓子倒喝亮,歌唱的倒挺有味道,这是啥调呀怪好听的。” 彪九说。
“东北民歌吧?好听!走吧,大梅子等不及你啦!” 吉德催促着彪九说。
“师弟,是我等不及了还是你自个儿呀?哎,那省长原来是三姓那个那蜰的阿玛呀,比泥鳅都滑,鬼道得很。三姨太这娘们一吓唬,他就看到唐拉稀该走哪步了?啥‘贵人相帮,明儿听信’,神叨叨的,我看就是他的主见了,唐拉稀能听不明白?”
“嗯哪!你瞅那老鬼哼哼哈哈的净扯犊子,棋步早在心里了。有尖不露,大智若愚,那才是真正咬人的狗。他说‘ 姽婳悃迷,宄人作祟,又复如初,时日而己,’那是啥意思?就是眼目前儿你唐拉稀叫人家抓住小辫子了,听我的,先撒手吧,不知不觉还作个人情。小姨娘还老管这事儿呀,你唐县长抓个啥机会,找个啥茬儿,还不收拾死吉德呀?你看,你细溜溜这一懈怠,那老鬼的谶言,啥都明白了。要不小姨娘能找来个老吃货?你瞅那老鬼多圆滑,你唐拉稀弄好了得谢我,弄砸了你自个儿兜着我啥也没说,多鬼!当时俺还当算卦弄戗的听呢,其实二掌柜早看出门道了,才逗嘘那老鬼上道儿。嗨,姜老辣呀!”
“往后的事儿再合计,总算化险为夷,暂时保住了火磨和油坊。加工那点儿玩意儿,就看明儿个能不能揭了封条用上电啦?唐拉稀还想玩儿咱,好心的说军粮不用咱们加工了,那是啥意思?不就是不想恢复咱电力设备使用吗,让咱火磨和油坊搁那成没用的摆设,多狠!你那几口叨的挺厉害,啥皇军圣战,日满一家,人人有责,你唐县长不让俺加工军粮,俺找龟河将军说理去。哈哈你不篙这口牵住唐拉稀,唐拉稀才不会给咱用电这个口呢?”
“老面兜儿和老油捻子听了准高兴啥是的,那可是他俩儿辛苦大半辈子的心血呀!要是被唐拉稀和邓猴子他们抹达了,那就要了他俩儿的命啊!明儿一早,俺过去看看他俩儿,商量一下。师哥你和吉增去趟马虎力山,找到土狗子和土拨鼠哥俩儿,想法子把庙里的存货运回来。该换季了,关里战事又紧了,奉天分号置办的一批货,铁路运输遇到了困难,一时半会儿咱的货接骨不上,只有动老本了。要不咱家货架可要张大嘴了,老百姓孩爪子的穿棉祆裤过夏,咱也于心不忍哪!”
“嗯哪。啊师弟,说着话这就到了你两小院儿门口了,你进哪个院去呀?都亮着灯呢,用不用抓个阄啥的。哈哈要不我拽个丁香树刚开的叶儿分正反两面,抛下落地,正面朝上你去月娥屋,背面朝上你去小鱼儿屋,咋样?”
“逗壳子,俺叫月娥收拾你?哎师哥,把马鞭拿好套在脖子上,找大梅子的一棵鸭梨树上吊吧!”
“吱嘎”一声门响,映着的人影光束,从小鱼儿小院射出映在吉德和彪九两人身上,彪九嘿嘿乐着说句人精就跑掉了。小鱼儿走过来说:“捅捅咕咕的到家咋不进屋,真是的。月娥姐没在家,亮着灯是大凤还没睡儿,要不你去那屋睡去?” 吉德摔青乖子的“嘎”一下火了,“你这是抽哪赶儿风啊,酸溜溜的。月娥上哪哈去了,也不吭一声?” 小鱼儿丢丢的笑,“不识逗啊,还是月娥姐在你心目中有份量?月娥姐昨儿个带着心儿和小乐、人参果搭伴回黑瞎子沟了。没告诉你,是怕你分心。说是她爹就她这么一个姑娘,她答应她爹要带着后人给她爹上坟的。月娥姐原本想等你有空,一块堆儿回去的。可你一个事儿接一个事儿的,哪有个闲空啊?正好赶着小乐两口子急着回去。收购站铺子老那么扔着也不是事儿,在加上人参果急着给她爷爷老山参修墓立碑。也是为了赶好天儿,怕春雨来了马车不好走,这就走了。”
屋里传来“嗑嗑”的咳嗽声,吉德这才注意到从屋里门框上方冒出缕缕白烟,吉德拿眼睛问小鱼儿,小鱼儿瞥了眼吉德说:“我为啥把你堵在院外,家里这两天就没断了人?啥情况你也不来个电话,把人急死了。才刚瞅你和师哥嘀嘀咕咕那乐样儿,我气不打一处来,还说发酸?月娥姐屋里躺的是小德妈。一股火,才急病啦!刚喝完华一绝开的药。咱客厅里坐着老面兜儿和老油捻子两个老烟枪,也不说话,也不吃不喝,闷头一劲儿的鼓烟儿,你说愁不愁人,愁死我了?哎,你先顾哪头啊,都是火上房了?大舅、崔镇长、钱大叔还都等在电话旁呢。老二、老三,怕你出啥事儿,说是找门路,出去一天了还没回来。” 吉德绷过小鱼儿在嘴上狠命的亲一口,蹦高儿“嘎”的甩下马鞭,一溜烟儿跑进屋,传来吉德高兴的喊“火磨、油坊活下来了” 的声音。小鱼儿乐颠颠说:“我的妈呀,吉老大就是吉老大,我没看走眼,你个糗哥!”
“鞭子响,是小德她爹回来了?” 大丫儿跌跌撞撞从屋里冲出来,大凤赶上说:“姑奶奶你是烧糊涂了,听错啦!” 大丫儿撞出小门,小鱼儿迎上拥抱住大丫儿滚烫的身子,热泪潸潸的说:“是老大回来了,大丫儿姐!”
“回来啦!”
“火磨、油坊活下来啦!”
院内两个女人痛痛快快大哭。
屋内几个大老爷们哈哈大笑。
火磨房子里机器轰隆隆,油坊油溜子里哗哗淌着黄澄澄的油……
乌拉草 第512章
老面兜儿被逼上吊。老油捻子被逼迫,诓骗小鬼子,一起同归于尽。公祭完后老油捻子、老面兜儿和大锅盖,在去安葬的路,遭山田的阻拦,吉德挺身而出,遭山田枪击,殷明喜舍命以身为吉德挡枪子儿,被山田杀害。临终前,他认了吉德这个亲骨肉,吉德亲口叫声爹,他含笑九泉。吉德认母守孝,冬至叫吉德返回黑龙镇侦察敌情,吉德毅然应允,确保抗联一举拿下黑龙镇县城。文静师太还俗,吉德捧着殷明喜牌位,和文静师太拜堂成亲,明媒正娶过了门,了却和殷明喜结发的一生夙愿,后又出家,终身为尼,修成正果。邓猴子学慈禧,强迫吉盛登上“儿皇帝龙墩”,当上商会会长。
火红红的日头晒得金浪滚滚的小麦地,一片一片的金穗穗笑开了金灿灿的笑脸,开镰的庄户人飞舞闪光光的镰刀,身后撂下一梱梱沉甸甸的成趟儿的麦梱儿,旋即堆成成垛成垛金字塔似的麦垛。小孩子们比大人都高兴,欢天喜地的搁着小手搓着香喷喷的麦粒儿,鼓着小腮帮子吹掉麦壳儿,猴儿急的放进淌着哈拉子的小嘴巴里快乐的咀嚼,甜滋滋的,嘴角像没退掉黄嘴丫儿的小雀儿倒嚼出白沫沫……
乌云,乌云,滚滚的乌云遮住了麦田。
乌鸦,乌鸦,黑压压的乌鸦,张着贪婪的大喙露着寒光的枪刺四处乱蹿。
出荷,出荷,沉甸甸的麦穗儿脱空了麦粒儿,摞成高的烧火柴麦秸垛,黄澄澄的小麦粒儿装成一袋袋子,送进了官府的粮仓,跨洋过海进了东洋人的口中。
锅里,锅里,黑黑的锅里,被浑水青菜汤淹灭。
饽饽,饽饽,白白胖胖的饽饽,孩子眼里的饽饽,在妈妈的泪水里爹爹的咒骂声中冲刷得荡然无存。
春去秋来的期盼,一枕黄粱,一场空。
人们怀着无奈而企盼的眼神还在等待,等待老秋大田收获的那顿饱饭。
老面兜儿这几天朦朦胧胧比谁都高兴,里里外外张罗着,火磨的机器设备检修得妥妥帖帖,就等“出荷”麦子交完后,收上新麦,开磨摇箩拉面了。
老面兜儿心里盘算着,咱这噶达的人,都有吃新拉的面的习惯和喜好,新麦拉的面总是能卖个好价钱的。多卖两钱儿,补补加工军粮亏欠下的亏空。
麦秋过后,火磨上只稀稀拉拉的才收上十几袋子的小麦,还都是下风口的次等麦。老面兜儿急了,派出几伙儿伙计和工人到围子里上门收购。几天下来,派出的伙计们都垂头丧气地陆陆续续空手而归。伙计们说,稻米、小麦、黄豆、棉花实行购销统制后,这个“米谷管理法 ”一张贴,家家麦子青苗才长一尺多高时,“粮谷出荷” 工作班的人,扯着红蓝白黑黄五色满洲国国旗就跟到麦地里,订下出荷数额,死拉拉的往高里瞎定。户户打麦场都有头戴“略帽”“粮谷出荷”工作班的人和头載“五芒星”帽章的军警,死死的盯着,打下的麦子,出完荷了,哪还有剩下的了?
“真是的,气得我脚跟儿都疼,一蟹不如一蟹。大锅盖,你平常没事儿时不胡吹溜哨的挺能吗,你去牛家圩子咋样儿,咋成了揭了锅盖的烀茄子,蔫啦?牛家圩子我听德增盛商号二掌柜的牛二说过,那可是麦子种植最多的圩子。在咱这跟前儿除姜家圩子外,还顶数牛家圩子了。那净是些大户,有二三十户都在四五十垧地以上,都出荷了?” 老面兜儿急得火得扔的了,掐人的问。
“掌柜的,你是不知啊!牛家圩子出荷的小麦,是比别的圩子少。可出荷工作班的人和保长牛四斤勾结,余富的小麦都让保长牛四斤搂了,一斤小麦不许出圩子。村头路口,都有自卫队把守。有谁敢偷运出圩子,自卫队就抓到村公所没收麦子不说,还要在村公所前的大榆树上吊一天,不许吃不许喝,然后送到东兴东郊修一个月飞机场。就掌柜你说的牛二,他相好的小樱桃她爹妈,想给咱镇上姑娘和外孙子送点儿麦子尝尝鲜儿,背有三十来斤麦子,没敢走圩子里的大道,从圩子后的小毛道摸出了围子,还没到江沿儿,就让人告密抓了回来。那顿打呀,一佛出生二佛涅槃,那才叫个死去活来。最后还是牛二花两钱儿,保了出来。不过,我在圩子里待那两天住在一家小酒馆里,掌柜的做些扯勾拉纤的事儿,挣点儿纤手钱。他说,他能帮咱从牛四斤手里买到麦子,我没大搭拢。我瞅他有点儿不地道,来来往往的人,不大像似正溜的人。”
“中流失船,一壶千金,啥这个那个的,你别水裆尿裤的,麻溜的,等米下锅啦呀?大锅盖,啥价你都知道,你年年整这玩意儿你,能压一厘是一厘,能压一分是一分,你带上人手,带上车,带上钱,再去牛家圩子,直接跟牛四斤谈。甩了那个小馆子掌柜的。他想扒咱的皮儿,错翻眼皮了?这打大柜上的粮栈叫株式会社购销统制了,可舍老手了?这粮价也是,小麦从几分,爬上毛(角),又从毛,爬到几毛,这要遇上战事,黑市都一块多。这饭盛的,缸尖儿啦,再盛,嗨?这牛四斤牛半斤的,他名字也长行势,这余富的麦子他搂下,还不是想多闹点儿嘎麻的。水涨船高,你跟牛四斤谈好价儿,一家一验货,一手钱一手货,一车一利索,两不拖欠,有多少要多少,全包渣喽!账房老丁呢,啊你跟去把账。再叫上看院儿的老花拳和二棍子,碰倒嘎子的也能抵挡一阵子。哎大锅盖,你骑我的马去,有个啥事儿好联络。车不够找牛二他爹。德增盛大柜上‘赶帮’用的马、车寄在那噶达买不起马的庄户人家里。使役干农活顶替寄养费,不用给工钱。草料庄户人家地里甸子里有都是,细料大柜上掏钱。这些,都是牛二爹经管着呢。大东家多会算账,多少年了,这种互补互利方式,双方都乐意,取长补短,庄户人有马有车用了,大柜上又省人工又省事儿,双赢都赚了。走喽!”
大伙儿出去准备了。大锅盖觉得老面兜儿有些不对劲,响快得叫大锅盖难以置信,一改往常蔫嘎的性子,就提醒说:
“掌柜的,你……这事儿你是不是再咂磨咂磨,我心里老犯嘀咕,不落底呀?牛四斤倒没啥,肠肥脑空的搬搬倒,他敢这样做,仗着谁的势力,背后的事儿,咱可不摸底呀?”
“顾不了那么多了,这是商机,你懂不懂?你知道的,加工军粮那会儿咱们搭进去多少,都是大东家垫上的,我不能没有良心呐?大东家为保住咱这火磨费了多少心思,低三下四的求人,他是那种人吗,这不都为了我的产业呀?我不能再拖累大东家了,亏空那么大,我得赚回来堵上。你不要自个儿吓唬自个儿了,缩手缩脚的,放手干吧,我不会亏待你的。去吧,啊!” 老面兜儿激呶呶的损哧大锅盖,不容置疑的说。
大锅盖找到牛四斤,说明来意,牛四斤没打锛儿,一买一卖,两人一拍即合。小麦一车一车蚂蚁搬家似的,源源不断运回火磨,老面兜儿看着一个一个粮囤慢慢满满的高兴得合不拢嘴儿。他一边照顾工人们把小麦入囤,一边招呼工人们开工拉面,又派伙计送面到商铺上市,每天加工的面粉供不应求,甚至断档脱销,随行就市,价格一路攀升。老面兜儿进项颇丰,赚头很大。钱变麦,麦变面,面变钱,钱再变麦……资金像车轮滚动,转了圈儿。
正当老面兜儿独自一个人,坐在义兴源火磨办公房子里的红木桌子后面自饮自乐之时,一场大祸就要临头了。一双邪恶的眼睛,不动声色的悄悄的早早就注视着火磨眼前发生的一切,偷偷伸出罪恶的黑手,撒出鹰犬般的爪牙,窥探消息,等待时机,伺机而动。
一天中午,大锅盖带着带去的一伙收小麦的人,慌慌张张从牛家围子急冲冲跑回火磨,急三火四找到独自喝酒的老面兜儿,迈门坎儿好悬没磕喽,老面兜儿醉眼迷登的说:“别磕啦,看跩喽!急啥呀急,没一点儿稳当气儿?啥事儿,说吧!” 大锅盖抻抻脖子不眨眼儿的说:“掌柜的,大事不好了!牛、牛四斤叫瞪眼玩的自卫团的人抓走了,说是交给了警察署。”
“啊?”老面兜儿惊讶得手里捏的小酒盅,“叭”的掉在地上的青砖上,摔得粉碎,大锅盖说的话,像大簸箕的巴掌搧在老面兜儿的脸上一样疼。黄连泡的心,又洒上苦胆汁儿,翻翻的淌着血的伤口上,又捅了一刀洒上一大把盐,大脖颈儿像断了筋似的沁下了头。大锅盖说:“我访听说‘粮谷出荷’,上至国务总理大臣,下至工作班的人,当点儿官的,都是有犒劳金的。越往上越多。所以派到各圩子工作班的人,都铆足劲抬高小麦产量,刮嘘个溜干净。牛家围子工作班的人,一开始就和牛四斤玩儿了心眼儿,拿本造假的账,少收多留,卖钱后,工作班的人和牛四斤三七分成。这么划算的事儿别说牛四斤了,就搁谁不眼开呀?今儿个上半晌,工作班的谭蛋儿突然反桄子了,见钱眼开,要求和牛四斤五五分成,牛四斤哪吃过这个大烟泡儿呀,在我这一亩三分地你起白毛风,就和谭蛋儿大打出手。谭蛋哪是牛四斤的个儿呀,三拳两脚就落荒而逃。帮快到晌午了,瞪眼玩儿带人拿了本‘粮谷出荷’的真账,拿给牛四斤核对,这下牛四斤傻眼了。瞪眼玩儿当着围子里的人宣布,保长牛四斤弄虚作假,剋扣‘出荷小麦’,私自倒卖获利,被工作班的谭蛋儿检举揭发。凡不知情卖了‘出荷小麦’的村民概不追究,还没卖的按账上数额补齐。没收牛四斤非法所得,追查赃粮销路,抓出同案犯。牛四斤犯的是枪毙的重罪,逮捕交警察署羁押审讯。工作班谭蛋儿告发牛四斤有功,县上奖赏五百元,当场瞪眼玩儿就把五百块交到谭蛋儿手里。还说,望村民们大胆揭发牛四斤的不法罪行。凡告发有功者,一律受奖。后来我偷偷一访听,原来那个叫谭蛋儿的人,是协和会邓猴子跟班的人。掌柜的你说,黑龙镇就咱这么一家火磨‘等米下锅’,这里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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