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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几个脚客模样的,看小哥仨过来了,做出叫小哥仨意想不到的举动。其中一个瘦削削、长脸儿、塌着腮帮子的大个子,四十多岁,瞪得眼珠子鼓楞楞地要掉出来一样,盯着小哥仨站起来,哭天抹泪的又跪下来,一直磕头,“胡子爷爷!胡子爷爷!就饶过我们一家吧?我那不知深浅的儿伤了你们的人,那只是一场误会。我给你们磕头赔罪了!”突然麻杆儿打狼的变故,吉德叫苦不迭。他忙上前搀扶还在捣蒜的大个子。大个子以为吉德要加害于他,死活的不起来。吉德想,这人已是惊弓之鸟,彻底吓破胆儿,认准一个道了,崩溃得一塌糊涂。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又不能一走了之,弄得他正左右为难,不知如何处置。吉增看跟这号胡搅的人纠缠不清,上来了他属虎哨子的劲儿,吃硬不吃软。他急中生智,嚎啷一嗓子,“唰”的拔出枪,惊天动地,“俺崩了你!”大个子魄散魂飞!吉德瞠目结舌!吉盛目瞪口呆!一旁的人,屁滚尿流!吉增酣畅淋漓!
山涧峡谷回荡着“俺崩了你!”林子里的鸟儿,惊了。地上跑的鬼魂,丢了。寒气凝固了,一切都静了。
慢慢的梦回魂归, 吉盛堆祟的瘫倒。吉德一碓子打倒吉增。求饶的人,哭作一团。猛奓奓,疯颠颠,从林子里冲出一位鸡皮鹤发的、白胡须像蝇甩子的老头儿。手拄一根杨树棍儿,怒火中烧的嚷嚷:“咋啦?咋啦?又他妈的遭上胡子,我跟你们拼了!”说完,扬起杨树棍儿,“飕”的一阵风的向吉德抡来。吉德一闪身躲过,老头儿又一棍扬来,吉盛爬着抱住老头儿的腿,苦苦哀求,“老爷爷!老爷爷!别打……”吉增虎哧哧的翻身搂头在身后抱住老头儿两臂,一蹲把老头摁在地上。大个子爬爬滚滚的过去,护着老头。
吉德拍着大腿,“这扯的呢?同是天下沦落人,如何误会到如此地步?”说完,抱拳三揖的对老头儿说:“老爷子,俺们也是赶道的,不是胡子。你儿子鬼迷心窍,中邪了,误把俺们当胡子了。俺二弟吓唬吓唬,不过是屠夫打中举的范进,叫他猛醒。这都是误会了!好人和坏人之别就是,坏人无所不为,好人有所为有所不为。俺向你老赔不是,请老人家息雷霆之怒,以释误会。老二、老三,还不把老爷子搀起来?”大个子泣不成声地说:“你们不是千杀的胡子啊,我吓坏了,见谁都像胡子。一见你们沙沙从后边儿撵上来,又绷脸冷目的,我就把你们仨当胡子了。”老头爬起来说:“误会就好,误会就好!我们祖孙三代,这**口人,从大洼镇南山屯一路逃来,为的是躲避鲁智深。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自古民不与匪争。那个挨千刀的,把我们家刚刚打下的粮食全都拉走了。还有那马、牛、羊、猪、鸡、鸭、鹅,凡是值俩子儿的都洗劫一空啊!好好的一个家,遭大殃了。这还不说,还要抓我孙子入伙。我们祖上几辈人,都是老实巴脚种地的,对那些歪门邪道的深恶痛绝。当胡子,这不臊先人的脸面吗,叫我这把老骨头咋进祖坟呐,那棺材还能盖上盖吗?乡里乡亲的,还不骂掉咱的大牙,我死后的魂儿还不遭鞭笞呀?唉唉,祖祠家庙不留的孤魂野鬼呀,我孙子能干吗?这就干了起来。我孙子也是激了,一镐头把那塌鼻脸儿小掌包的,削倒了。”吉盛大眼睛睄下吉德,脱口而出,“塌鼻脸儿?这损犊子!”老头的点下头,“嗯哪,卧虎涯的。我一看惹大祸了,装软柿子的赔不是。那几个胡子狼一样上来了,不由分说,枪托,枪把雨点的打在我孙子身上。”吉增气唬唬地说:“这些狗杂种,人比蝎毒,心比炭黑,该千刀万剐喽!”老头接着说:“小爷们,对呀!人争一口气,鸡夺一口食,佛还争一炷香呢,咱能被熊那样儿?这锹镐钗的,一顿胖揍,打跑了那几个胡子。咱不能等死啊?逃吧!小的,托给乡邻了。大的,全逃。这一路,鲁智深派出好几拨人马,撵了我们三天三夜,是想赶尽杀绝呀!我们是东躲西藏,水米没打牙。这一个来月,马惊了似的。嗨,这不遇上你们了,还拿了家伙。我们都禁不住这么磕打了,吓人!”吉德安慰地说:“老爷子,俺们哥仨这一路,也没少遭胡子的罪,吓怕了。总算死里逃生,挨到这噶达了。俺们原以为关东是天堂呢,其不知也是个地狱呀!哪哪都有阎王小鬼。”老头在石头上坐下,“闹了半天,你们是逃荒的。瞅把我们吓的,魂灵都散了。这胡子忒不是东西,把这噶达闹的,鸡飞狗跳,不得安生。我在林子撒尿时琢磨,是福不用求,是祸躲不过,你们要真是胡子,咱也就破罐子破摔了,顶多鱼死网破。咱几个还对付不了你仨呀,咋的也弄个垫背的。再畏首畏尾,死都不知咋死的。顶多,今儿个是咱爷们的周年罢了!”吉德打开包袱对老头说:“老爷子,有骨气,对俺的脾气。宁为鸡头,不为凤尾。来,这是煎咸鱼,还有老烧子,抿两口。”说着,从怀里掏出还热乎的干粮,又向吉增和吉盛使个眼色,“这是葱花鸡蛋饼,软和。”吉增和吉盛也把葱花鸡蛋饼,塞给大个子其他几个人。吉增看大伙推推让让的,就说:“吃吧,吃吧!都是落难的,谦辞啥呀?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先解饿后赶路。这叫三十六计走为上。逃也不是懦夫,逞强顶枪口白送死,那是鲁夫。跟那帮不是人的胡子置气,也犯不上,那是往死路上逼个个儿?他们是啥人呐,俺们是啥人呀?他们是狗!他们是狼!他们猪狗不如。别看他们今儿个闹得欢,怨魂野鬼明儿就拉他们上西天!不有那么一句话吗,‘迈’一步,海阔天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恶有头,债有主,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为到。来来,这还有水。吃饱了,喝足了,好上路。”老头说:“我们吃了,你们咋整啊?”吉德看二弟这样同情这伙人,打心眼里高兴。他对老头儿说:“车到山前有路走,船到桥头能打弯吗?老爷子,你就先顾你眼前吧!俺们,仨膀小伙子,哪不弄口吃的,别多想了你老?”
老头儿一家人,把六嫂子烙的葱花鸡蛋饼一扫而光,还甜拉巴嗍的舔着手指上的油渍。吉德笑笑,“老爷子,你们打算往哪走啊?”老头嗨声说:“走哪算哪,没定数。这噶达荒山荒地多,刨几镐就打粮。这噶达撑死的都是勤快能干的,饿死的都是懒鬼赖蛋。咱一家人,有都是力气,瞅哪块儿地好,适合开荒,就搭地窨子,对付一冬。饿不着,山跳山鸡,傻狍子,遥哪都是。你们快赶路吧!咱们肚子里有食了,找个旮旯眯一会儿,几天没好好眨眼了。大人都受不了,半大孩子呢?哎哎,小爷们咋得留下个名姓吧,狗还知恩报恩呢?”“啊,俺们姓吉,去黑龙镇。你老就记住俺是老大,他俩这个是老二那是个老三,就行了。”吉德说着,从裤腿角挤出五块大洋,放在老头手上,“对了。这点儿钱,你老收下,应个急。说实在的,再多了,俺也没有了。呵呵......”老头和家人,感动得齐刷刷地跪倒泥地上,磕头不止,千恩万谢地的念叨:“好人啊!恩人呐!善人哦!”
《增广贤文》有句话,‘求人须求英雄汉,济人须济急时无’。此时正应了这句话的道理。
小哥仨哪见过这个阵势,忙搀这个扶那个,造得很是难为情。吉德搀起老头儿说:“老爷子,你这不是折俺们的寿嘛!俺们可担当不起?咱这也是牙咬舌头赶上了,穷帮穷点儿事儿,值得这么大礼吗?”你别看吉增平时狠呔的,铁匠的锤子,吃软不吃硬。他心肠最软,最禁不起这别人报恩酬谢了。他眼眶子杀着泪颤颤地说:“这是干啥呀,千恩万谢的。大哥,走!”吉增再也控制不住了,转身边走边抹眼泪,心像针扎的一样难受。心想: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个个儿觉得这一道就够难的了,可还有比俺更难的。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他不平衡了。人活到这粪堆上,还有啥意思?等俺要有了钱,一定活个痛快,潇潇洒洒走一回,死也值个。
吉德跟吉盛撵上吉增,吉德拍拍吉增的肩头,理解的啥也没说。吉盛对吉增是近水知鱼性,远山知马力,看吉增心里酸霉,不能劝软话,得拿硬话整他,“二哥,刚刚那一嗓子真好使,震住了,不再黏糊了。你咋想的当时,咋来那一手呢?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抽冷子,‘俺崩了你’!娘呀,没吓死俺跟大哥?那要你真上来那唬劲,一枪搂响了,一条活生生人命啊?那可不是一只小鸡,也不是狐狸沟两个该死的发情胡子,那你咋整,一辈子背条人命活着?这且不说,算你猛张飞当阳桥头喝退曹贼三军,有勇有谋。还有二哥,才刚那宏篇大论讲得头头是道,不糠嘛!但俺咋瞅着玄天雾罩的呢?蚊子打哈嚏,你张的好大的嘴!二哥,你耳朵放灵点儿,眼睛放长点儿,啥叫‘迈一步海阔天空’啊,你以为寡妇走道(改嫁)呢迈一步啊?那叫‘退一步海阔天空’。你腰别耗子就像打猎的了,远去了你?”吉增听了,侉汤浆衣服,想板柽都板柽不了?他冲吉盛抻脖子,“你好?蔫拉巴唧在那傻站着,平时你的伶牙利齿哪去了,该你说话时一个扁屁也放不出来了?咋啦,俺是不如你有墨汁儿,大字不识一筐,道理不懂半斗,可俺明辨事非,敢做敢为。你呢,好像怕瘟疫沾到个个儿身上似的,躲得老远。人家落难了,没有别的,说几句中听的安慰话总可以吧?俺说了,你又埋怨俺迈呀退呀的说错了,这总比你不说强吧?你那嘴就是鸡****子,翻来覆去的都是理?哼!八戒拱茅坑,咋张的那个口?”吉盛嘿嘿的冲吉增笑,“不憋得慌了吧二哥?你呀,就是不识逗。一逗,就个个儿拉绳上套,还蹦高高。”吉德说:“老二你呢,有你的长处。老三呢有老的小聪明。咱们出外闯荡,该帮的帮,该求的求,该借光的借光,不能一根筋,钻磨眼儿,一条路跑到黑。刚才那事儿,你做得对。不管说的好孬,说到理上了,做到良心上了。”吉增吐口气说:“俺属嚼石头的,见不得稀溜屎。”
吉盛觉得肚子咕咕的,就说:“这都偏晌午了,上哪找饭辙吧?干粮也送人了,钱也得瑟得差不多了,这还前不着村后不着屯的,饿着咋走啊?”吉增从衣服里兜里掏出一块月饼,递给吉盛说:“六嫂子给那晚黑儿俺没吃,偷偷揣起来了。老三你稀罕月饼,你饿了,你吃。”吉盛眼放花的接过来,放在鼻子上闻了又闻,说着恭维话,“俺的好二哥,真有你的。个个儿不舍得吃,留给老弟吃,真叫俺心动。”吉增说:“你吃不吃,哪来那么废话?麻应人麻应的,俺都起鸡皮疙瘩了,怪肉麻的。”吉盛稀罕巴嚓地说:“俺先留着。这是俺二哥对俺的一份手足情啊!等俺实在饿得腰软腿打摽,走不动了,再垫巴!俺揣起来,画饼充饥吧!”吉德说:“你不是画饼给俺跟你二哥充饥吧,自个儿留后手,把你二哥的好心好意独吞了?”吉盛忙争辩,“大哥,你别怨屈俺,俺多暂说独吞了?俺这不是,杀鸡取卵吗?俺要不说饿,二哥能慷慨解囊吗?其实呀,俺早知道二哥藏起了月饼没吃。俺这是试试二哥,到底有没有亲骨肉的手足之情?”吉德说:“鬼头!你就拿你二哥开涮吧啊?你二哥不识逗的脾气,是叫你摸个六门到顶!”吉增想,老三饿了也是实情,也不排除逗他的恶做戏。他说:“你涮俺,俺还给你找锅子,傻不俺?嗨,谁叫俺是他二哥呢,涮就涮吧!咱们仨都是娘身上掉的肉,涮也涮不到旁人家去?咱仨,俺在中间儿,咋说也是个挑挑的。哪头轻,哪头重,只有找俺姐蜡花,评判了?你们咋涮,反正俺不跟你们一样就是了。”
小哥仨你一句俺一句的斗嘴,有斗鸡眼儿时,也有融融的嬉闹时,脚下快了,饿感也减轻了。





乌拉草 第65章 (23)
小哥仨心里喜兴,说说笑笑,连跑带颠,顺着老林子的小毛道儿,很快走下小山。到了山底沟的马车道上。宽敞的马车道,瞅着虽然湿泞,叫寒风抽拉的干松了许多,上冻的硬壳儿踩上去硬硬的,不沾鞋不楦脚了。小哥仨并排大步走在叫花轱辘、胶**车碾压出深深车辙的浮沙土上,眼瞅着就要走出山沟,眼睛都搭上牡丹江木头江桥了。
偶尔插花的身后小风送过来有邋邋遢遢的脚步声,吉德不经意也是有警觉的回头一看,娘哟,十几个掐枪的人,在眩光透视下猫悄的摸上来了。吉德眼睛绷绷的盯着前方,旁若无人的神态,对吉增和吉盛小声说别回头,有强人。咱没事儿人似的,挨过桥头就好了。城头那有大兵把守,强人就会蔫退。吉盛如临大敌的点头应承。吉增刹住神儿,听听后面动静不对,这是快摸到跟前儿了,不能垂手待毙。他机灵一动,就嘻哈碓了吉盛一下,使个眼色,当闹玩似的边跑边嚷嚷:“你撵不上俺老三。”吉盛脑子多灵,马上明白咋回事儿了,一扯吉德就起哄的撵吉增。一通跑,后边的强人,咸菜疙瘩卤盐的也明白过来了,兔起鹘落,鸣枪就追上来了。
“狗崽子们别跑,老子开枪了啦!”说着,“嗖嗖”枪子儿就飞过来了。“大哥,胡子!别叫枪子把屁股锥重眼儿喽,领老三快往桥头那边儿快跑,俺拿枪顶一阵儿。”吉德冲吉增喊:“哈点儿腰!你也快点儿撵上来啊?”吉德拽着吉盛拎哒着包袱,撒开鹰了。
吉增穿着道边的树趟子,扒拉着菶(zhen)菶薅草,回头朝撵近的人开了一枪,引来胡子的臭骂:“妈拉巴子,还有枪,准是别伙绺子踩坎子的‘插签’。崽子们,给我追!别叫他们过了桥,抓活的!”枪子儿嗖嗖地从头上身边儿飞过,有几枪打在桥栏桩上,冒几股蓝烟儿。一个拿镜面盒子的瘦猴儿,跑的特快,离吉增只有十来丈远,一梭子打来,扫在吉增后脚跟的桥面上。吉增也激火了,回身“当当”放了两枪,那瘦猴儿往桥头桩后一躲,又朝吉增剋了一枪,打在斜挎的包袱上,穿了一个穿膛过,打中了水憋子,湿拉拉哗哗的漏水。吉增再回身还枪,枪卡壳儿了,没子弹了。那个瘦猴儿呼嗷的不过桥,拿枪子儿追着吉增。吉增这下可慌了,也不张狂了,简直杆儿就是抱头鼠窜,跑到这边儿桥头他才明白了,胡子为啥不上桥面来撵他,胡子是看见断壁残垣的城门堞(die)垛上头,守门大兵奓呼在朝天鸣枪。
吉增撵上蹲靠在道边儿树干下,大口喘气等吉增的吉德吉盛,还回头瞅着木桥,吐着白气,蹦高儿高儿地冲影影绰绰的胡子喊;“他娘的,耗子尾巴长疖子,你们也就那么大脓水?过来呀?过来呀?”
“嗖”一枪,枪子把吉增毡帽掀飞了,吓得吉增一蹲,坐在了湿地上,嘴还不老实,骂道:“娘个腿的,还想百步穿杨拿俺当靶子呢?秃子儿,短练!‘台下十年功,台上一分钟’,打枪是这么玩的吗?百发百中!百发百中!”吉盛趴着爬到吉增被打掉下的毡帽前,捞回帽子说;“还说风凉话,都快髤(xiu)漆了?”吉德往城头大门撩一眼,有大兵端枪哈悠过来,回头低着嗓子说:“老二,快把枪扔喽!”吉增问:“干啥扔?”吉德说:“你没看见大兵过来了吗?你要想你不叫大兵当胡子抓了,就先把枪扔了。听见没有?”吉增拧劲说:“俺不!”
吉盛眼瞅大兵就过来了,跪爬到吉增跟前,拽下吉增手里的王八匣子,毫不犹豫的扔进乱蒿草里。吉增一把推倒跪在地上的吉盛,爬着去够枪。吉盛爬起身趴在吉增身上,扒住吉增往前够的手,急眼地说:“你不要命别连累俺们呀二哥?鸡毛蒜皮的一个破铁疙瘩,没子弹不抵烧火棍,你还捡它干啥?先保命。”吉增挣命的挣巍,坚持要捡回枪。
“兵爷!兵爷!胡子,快救俺呐!”吉德堆笑又惊惧的指着大木桥说。
“胡子,咱咋没看见呢?哎,你们干啥的?”大兵用枪筒顶着吉德问。
“俺们?赶脚的。”大兵疑问道:“赶脚的?不就臭要饭的,胡子撵你们干啥?”吉德奓着两手说:“俺哪知道啊,那你得问胡子去?”大兵踢踢吉盛,冲吉德说:“你他妈的嘴还挺冲,给我搜!”另几个大兵,一窝狼似的上来拎起吉盛和吉增就开搜。身上、包袱搜个臭六够,骂咧咧地说:“瞅你们的穷酸样儿,破衣搂馊的,臭山东棒子,啥嘎麻没有?臭逃荒的,滚!”那一个说:“这可怪了啊班长,仨个穷鬼,没啥干荷,胡子也是穷疯了,几个逃荒的也不放过。瞅啥,快滚呐?进城晚了,松花江‘三花五罗’大鲤鱼就别想了,折摞(剩饭剩汤折在一起)也赶不上热乎的了?馊的,还得看丐帮啥脸色喽!”说完,照落在后面的吉增屁股踹了一脚,把吉增踹个趔趄。
吉德催吉增快走,暗示阻止他不要再惦记王八匣子了,“老二,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吉增冲大兵横愣横愣眼珠子,那大兵“妈的”上前就要用枪托揍吉增。吉德赶紧回身拦住,“兵爷,他不懂事儿,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大兵梗儿梗的说:“穷的****儿挂铃铛都不响,还穷横?三孙子,色出吧!”
“咋、咋啦?呛咕啥呀?”一个当官吹胡瞪眼的扭达过来说:“三老臭,才胡子放枪打的是不是他们仨呀?”三老臭是头一个走过来的那个大兵,他说:“回长官的话,是、是!仨臭赶脚的。”
“啊,不就仨要饭的嘛,你跟他们啰嗦个啥,没事儿干了?你,带上几个弟兄去追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胡子去。哎,放两枪震唬震唬,看看他们还敢不敢无法无天了?妈的,撵人撵到老子眼皮低下了,吃豹子胆啦?这周正大当家咋当的,净给老子上眼药?这要叫团总听见了,还不骂老子吃里爬外养虎为患呀?本来说得好好的,以桥为界,互不骚扰,这咋又来犯界呢?三老臭,听见没有,快去!”三老臭喏喏的向几个大兵一摆手一梗脖儿,说:“他妈的没听连长长官说吗,快上啊?”小哥仨立在一旁,看大兵都走了,那长官拿挲摸的眼神审视着小哥仨,眼神在吉增脸上停了一会儿,对吉增一笑,嗯嗯地点点头,转身一背手,昂着头,哼着“小娘子上花轿进门就上炕啊……”的小曲,逛荡地往城门走去。
吉德向吉盛和吉增一使眼色,叫快跟那长官走。吉盛一挤眼,扯扯吉德,悄声跟吉德咬耳朵,吉德听着听着,脸绷紧,往才藏身的地场和大桥方向睄一眼,又回头看看走远的那长官背影,一攥拳,“嗨!”拉吉盛就走。吉增还为那把王八匣子苦恼呢,瞅吉盛跟吉德诎咕,就觉得他俩有啥事儿瞒着他,急煞地撵着吉德和吉盛,压着嗓门,“大哥,啥事儿?”吉德扭头,胬哧眉毛的嗔斥吉增。吉盛也怕事儿地向吉增努嘴摆手的,叫吉增不要管闲事儿。
小哥仨狐假虎威地蹀(die)躞(xie)跟着那长官屁股后,像那个长官啥人似的,进了城门。
守门的大兵向那长官点头哈腰的敬礼,对跟在身后的小哥仨可是伸出奇怪惊讶的眼光,哈哈的不敢怠慢,氎(die)腻的恭让。那意思是说,长官也有这样穷亲戚呀?
进了城,小哥仨才在死里逃生的惊悚中醒过来。
“老三,你们俩神叨的,才在城外嘀咕啥事儿呀,还背着俺一个人?”
“嘀咕啥,嘀咕你那把王八匣子白瞎了。你说,还能嘀咕啥?”
“哼,俺看不像,准是还有事儿?还是背人的大事儿!”
“啥大事儿?逮个屁,嚼起没完了你还?”
“老三,你不用柳冠斗子扔井里,跟你二哥玩深沉?你不说,俺还懒着听呢?”
吉增说完,像猜透吉盛心思似的,瞅着吉盛蔑视地一笑。吉盛这人心窝浅,不搁事儿,又好显摆,看吉增那样藐视他,就张嘴要说。吉德怕吉盛说了,吉增冲吉盛炸庙(发火),就一拽吉盛的袖子,轻描淡写地冲吉增撒谎地说:“大头给那块大烟膏子,俺一急,叫俺扔牡丹江里了。”吉增惊讶地“啊”一声,拿责怪又气愤地眼神盯着吉德好一会儿,胸脯起伏地说:“你趁,你多趁呀?那块大烟膏子起码有一斤多沉,那得值多少钱啊?俺说嘛,俺就傻。才大兵搜身那会儿,俺就没想到呢,嘎麻没有,神啦啊?这、这你轻飘飘的啊,说扔就扔了啊?俺那枪啊,老三你为啥拦着啊?这大哥啊,你咋不拦着啊?你老大啊,还美其名曰,舍得舍得,这舍了,得呢?才还说猴头燕窝鲨鱼刺大造一顿呢,这指鸭架去了,吃鸭屎吧这个?”吉盛瞅吉增哇哇没完了,冲吉增狠呔呔地说:“你不就为那破枪对俺有气吗?那你要捡回来,你还站在这哇哇吗?说你是胡子,你咋辩扯吧?那块大烟膏子弄丢了,是俺的错。可俺也不是竟任儿的,丢了还敢回去找啊?那可就****儿扎上苞米茬子了,找着茬口了?那大烟膏子是值点儿银子,弄丢了,俺也心疼,谁不想饱餐一顿啊,俺比你想?大哥揽过去褶一下子,不就怕你炮筒子揍性吗?你还不屈不饶了,要吃人哪?”吉德乐呵呵地嘻嘻,“破财免灾啊咱们!”又和颜悦色地劝说:“老二,那枪扔了,是怪够可惜的,俺也心疼?你不用冲老三挟山跨海地逞英雄,撷来之物,那场合,扔就扔了,省得招来杀身之祸。这事儿上,老三作的对。不扔喽,那后果咱都看见了,还用说吗?那大烟膏子,谁说不值钱了?丢就丢了,老三也不是好逸的?那大烟膏子不丢,现在还是咱们的吗?说不准,咱们大烟膏子上了供,还得蹲小号(拘留)。啊,身外之物,不义之财,没就没了。大馆子,造一顿,大哥不骗你们?”吉盛一抹哧吉德,“你拉倒吧大哥?别喝凉水,宽绰肚子了?”吉增这人仗性归仗性,炮竹似的,火一着,嘭嚓一声就完了,这又叫吉德这一掰哧,那河豚捏出来的气,早憋了,“好了好了,戗戗啥呀,屁都不响的事儿,拉倒吧!老三,大哥说造一顿,俺信!”吉盛笑嘴一撇,“你别吃完酸楂倒牙了,作梦吧!”吉增胸有成竹地说:“找到大舅的铺子,哈哈哈,还愁噌一顿了吗?”吉盛瞥吉增一眼,“你吃上,倒鬼道,猪啊!”
小哥仨言归于好,哈哈地往城里走去。
眼前的一切,弄得小哥仨眼花缭乱,总觉得眼睛不够使。一个多月的荒山野岭、穷乡僻壤的奔波,一下子回到比营口还热闹的景象中。街面店铺林立,人头鼎沸,灯红酒绿,一派的喧哗热闹。酒肆茶楼,门庭若市,食客、茶友盈门;烟馆特大的“烟”字招牌,随风摆动,几个歪倒躺卧在幽暗门庭柱子前的烟鬼,骨瘦如柴,面如白纸,猝死一般;‘瓦子’门前,挂着成串儿的大大的红灯笼,在朦朦黄昏中显得特别扎眼。花红柳绿的姐儿们,涂脂抹粉的吚呀着吃死孩子的大红嘴唇,招摇的向路人招揽生意;小贩们扯着破锣嗓子,很有音律的沿街叫卖,兜揽生意;成堆结伙拿打狗棍的乞丐们,衣裳褴(lan)褛的,在瑟瑟寒风中吐着熏人的酒气,醉麻哈的守在馆子门前,等待着折摞的残汤剩饭。当小哥仨走过来时,乞丐们出出着长滿眵迷糊的苶呆的斗鸡眼儿,拿狼争虎斗敌视的眼光,直勾勾地盯着看似和他们一样的小哥仨。一个拎着打狗棍儿,操着山东沂蒙山口音的,貌似丐帮大杆子的老乞丐,逼视着小哥仨说:“喂!刚来的。小同乡吧?吃赶脚饭,得懂规矩。范仲奄知道不?那是俺赶脚帮甩大鼻涕的。朱元璋,明朝开国老皇帝,也赶过脚,俺还得尊他一声鼻祖呢。你们想入这个沂蒙山天下第一帮,得拿干荷进贡,孝敬俺这个大杆子(帮主)。哼,不认账,想单挑竿子?小的们,抢狗剩的来了,咋办呀?”一帮乞丐欺生的糊上来,“抢嘴?乱棍打呀!”小哥仨好笑的互相瞅瞅自个儿,可笑地说,“哪碗饭都有人争啊!这折摞,看也吃不成了?”他们没心思搭理那帮叫花子,闪身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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