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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俺一条船还没站稳呢,哪来的两只船?”吉增横楞下吉盛,反驳说,“你心里没鬼,咋能说出这种活灵活现的话?”
小哥仨走进了铺子,丁二柜客气地告诉小哥仨,周大掌柜在铺子后院鞋场呢。他们仨来到鞋场,找到正忙着教大发和大财哥俩下新样式皮靰鞡料的周大掌柜。
吉德笑容可掬的刚要张嘴,周大掌柜扫了眼吉德,冷冷地说:“有话回家再说。”吉德叫声大叔,要说明原委。“我都听美娃说了。”周大掌柜不等吉德说话,一句话顶回去了。吉德拿眼睛踅摸一圈,看美娃猫在一摞子牛皮垛的后面,伸脖儿做鬼脸。吉德气气的不拿好眼神抹下美娃,心说:都是你这丫头捷足先登,坏俺的好事儿?这真是东边日出西边雨,东方不下西方下,锅台坐个灶王爷,阎王面前下鬼舌。“德子你不用抓髻,那事儿咋的都别想,我不会同意的。”周大掌柜一扔,把大铁剪子摔在案子上,“那个打鱼的是个疯子。我面荒的也见过他,整天价的东窜西逛。今儿呼啦来了,明儿唿哨没了。听说他是马虎力山那噶达来的,说不准就是草上飞王福队绺子上‘插签’的。他看你们清亮的仨儿傻小子,就撺掇你们上道。你们呢,还就不脱鞋上炕,倒不惜外?给你们个梯子就上房,实诚啊!见个碟子你们就敢扎蒙子,不知深浅。叫街牛犊子你们刚吃上奶,鼻子上插根儿大葱就装犀牛了啊?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叔了吗?你们信不过我,你们大舅的话还不信吗?这是你们大舅来的电报,自个儿看!”说着,从上衣兜掏出一张黄茔纸碓给吉德。吉德瞅眼真生气的周大掌柜,展开一看:吾外甥德儿及增儿、盛儿,见电如面。从姐夫电告你们出门日子,到今儿算起,已有一月余二十六天,杳无音信,甚为牵挂。今儿周贤弟来电,始获你们兄弟佳音。甚慰!天冷道难走,可缓行来家。舅与周老弟虽非双胞坎炁(qi),胜过孪生,一切听你们周大叔安排,不可急于行事。舅讫。
娘亲舅大。周大掌柜不好失去尊严的跟吉德直接的面对面理论,话到嘴边留半句,难听的话到了舌尖儿又卷了回去,借助钟馗,拿出了杀手锏,把皮球踢给了吉德,由吉德自个儿抻量办。这样又不失长者尊严,又给了吉德了面子。如果吉德一意孤行,不听老人言,强辩硬拗,吃亏在眼前,那他也跟他们的大舅好交待了。同时也考量下吉德对他大舅的孝心和对他的信任,如果体量他的难处跟他大舅的交情,就乖乖扭头回家,啥话不说,这才才智有过人之处。
吉德多睿智呀,看了电报,猜出了周大掌柜的心思跟良苦用心,就啥话没说招手叫过美娃,一同回了家。周大掌柜脸上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但对吉德无言的又踢回的皮球,就觉得这个皮球像个扎手的大刺猬,大有弄巧成拙的感觉,叹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他深知,这三个孩子耍单崩儿,一路走过来的滋味和急于见到亲人的急切心情,非常理解孩子们的苦衷。他咋办呢?孩子们这么懂事儿,啥事儿知道个眉眼高低。他也应该通情达理,替孩子们想一想。这一拖,就得十天半拉月,年轻人好闯闯荡荡,心长草的孩子们还不得憋出火楞症来。不叫孩子们冒险,不就是个个儿怕担责任吗?坐浮冰漂流,又是师傅又是老丈人的客死他乡时,个个儿不是也跟几个人搭伙坐过吗?吓人是够吓人的,危险也是够危险的,胆子一横不也就过去了。啥事儿都是逼出来的,不逼到份儿,谁铤而走险啊?虽孩子们还不到这个份儿上,可也是翂(fen)翂翀(chong)翄(zhi)。
想到这儿,他穿院走到铺子里叫过丁二柜,把此事儿说与给丁二柜听。丁二柜听了“妈呀”的吓破了胆儿,“大掌柜的你没吃错药吧?那可是拿命当泡玩的事儿,亏你说得出口?那仨浑小子虽不是你亲生的,那也有袍泽之情吧?这要出点儿啥事儿,那殷大掌柜还不和你来个关云长割袍断义啊?再说了,那份电报,殷大掌柜不明明写着那二浑头的庚帖八字吗?这就是说,你要一点头,你们就是儿女拐弯的亲家了。那二小子可就是你的姑爷了,你还敢叫他冒那险?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那一旦……啊,算我嘴臭!”周大掌柜吱溜吱溜地抽着水烟袋,眉头皱起老高,思想好一会儿说:“我何尝没想啊老丁?想了,这才找你商量。你可到好,一个破头楔子削到底儿,还商量个屁?我看你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就那年叫你到黑龙镇跑趟生意,叫一个大浪掀翻了你坐的冰排,差点儿叫王八招你当了驸马,那不你也没跟王八媳妇过上吗?万一多还是一万多,啥事儿别都老钻那一个牛角尖儿,往好处多想想,替孩子们心情想想,再为那个成天价提溜个心过日子的老殷想想,孩子们一天不到他跟前,他一天都放不下悬在半空的心。那孩子们的爹娘更不用说了,那悬着半空的心能好受吗?拿人心比自心,啥事儿就直得冒把险了。”他看着丁二柜问:“你那棉裤腰的嘴巴,你说我家那二丫头能看上那吉家老二吗?他俩拿一块堆儿一比巴,比矮了许多。”丁二柜察颜观色的,挠哧几下叫水獭绅士帽压得扁扁乎乎的鸭嘴兽似的光亮油滑的头发,嘻嘿地说:“这事儿你心里最有谱,还用我瞎下舌吗?人不可貌相,海水能斗量吗?康熙皇上脸叫黄豆硌的净坑,才坐上皇墩的。要没这出天花落下的麻子,能有那福份啊?啥事儿不都有个歪打正着吗,就看那八辈祖宗尾巴根子糊腚毛着没着火,冒没冒青烟儿,直杆儿撺儿没撺儿天儿?男丑女傻,天经地义!你和咱嫂子,不也啊,那个?大掌柜,你不用横愣咱,你那眼睛啥眼神儿呀,比孙猴子在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炼的火眼金睛还要火眼金睛十万八千里,你选的姑爷准没错?二小姐看上看不上,那也就是一时打个嗝儿,小两口热炕头,时间一长,啥冰不融个稀溜溜的,面起子(苏打)就把面起发了。再给你生一铺大炕的大外孙子,还啥比矮不比矮的了?我到担心那二小子别有个心上人啥的,那就操蛋了?”周大掌柜一喷鼻烟,“吣(qin),他有咋的,也得给我搁着!我那二丫头咋啦,配他不一来一来的,打灯笼找去?”丁二柜瞅周大掌柜这样子,明白他早就心中有鹧鸪(黑白羽毛相兼又分明的一种鸟)了,就讨好的把这门亲事儿往实里做,挑重话说:“人看人对眼儿,啥丑俊的,那都是王八瞅绿豆的事儿。我看那老二天不怕地不怕的,怪格楞的。他要拔上脖颈子,十头老牛也怕难拉回来?”周大掌柜心有一定之规地说:“蒙人的事儿。胳膊大腿哪个粗?这门亲事尘埃落定,谁也别想卷土重来。二丫头心里觉得屈得慌,叫她妈好好顺顺,哪有姑娘不听妈的。吉老二愿不愿的,叫他大舅说去,我不跟他挑明,老泰山还是稳坐的好。拿住架儿,不撬牙口缝,轻飘飘的好似咱姑娘嫁不出去,上赶着似的。老丁,你棉裤腰给我抿紧撑点儿,别遥哪乱呱叽去,叫那些惦记我姑娘的下屎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完,叫丁二柜探过头来,悄声耳语几句。丁二柜磕头了(小蜡烛,比小拇指细不到半捺长,头磕完,蜡就燃烧完了。)似的,直点头。
掌灯时分,周大掌柜才回家。吉德跟吉盛和美娃在回家的道上就因漂流不漂流呛咕得焦头烂额,大有分道扬飙的意味。吉德成破利害的坚持主见。吉盛跟美娃一唱一合的极力反对。吉增这个直筒爷们倒弄成了墙头草,哪头风硬随哪头,玩起了油头,谁也不得罪。这都是叫美娃时不时丢过来媚人的一眉一眼一颦一笑闹的。这真是螳螂难过****欢,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吉盛想看周大掌柜收藏的玉雕海东青,也忘了。就想起来了,也没那心情了。
几个人木夯的看周大掌柜进了家门,急得热锅上蚂蚁似的他们,就等这个掌勺的翻锅抢子了,是炒是馏这盘漂流揪心菜。
紧随其后,是丁二柜和小四,背着大包小瘤的东西,呼呼哧哧的跟了进来。吉盛见了帮丁二柜和小四放东西,嘴欠地问:“整的啥玩意儿你这?”小四累得恹恹地喘着大气,把东西放在墙根儿地上,扯下狗皮帽子,习惯地摔打身上的灰土,碓上一句,“千里扛猪槽——喂(为)的是你!你王八丈人相中你了,叫你入赘当上门女婿。这上门女婿就像是姑娘家嫁人一样,改姓换宗,成了名副其实的王八家族的龟儿子了。这是为你置办的‘陪嫁’。”小四这话糙理不糙,这东西确实与他哥仨有关。吉盛听小四拿这不是人的噎脖子话魇他,觉得小四太损犊子了,就丁上一句,“你小子嘴叫驴舔了,听着咋有驴屁味呢?”小四抹下从头发里渗到脖上的汗,“你多牛啊,啥事儿都干的?要‘嫁’人了,牛哨子挂秤砣——最(坠)牛叉啦!”吉盛听小四这话是不情愿干这活,拿他当气囊子撒气。他瞟眼周氏,看周氏也不解的拿大眼睛询问丁二柜,这是干啥呀,赶上搬家了?
吉德围上来接住周大掌柜摘下的水獭绅士帽,又帮周大掌柜脱下皮马褂,挂在衣架上。这些看似有点儿虚头巴脑,实则也是礼数本该如此,也透着屈从的恭敬。周大掌柜不冷不热的一屁股坐在雕花红木椅子上,接过周氏递上的热乎茶碗,嘘了两口。吉德不好开口,立在周大掌柜面前,两眼盯着周大掌柜身后几案上两个唐代牡丹凤凰、腾云彩龙大瓷瓶出神。
周氏开门见山的问:“他爹,仨侄儿的这事儿你咋想的,别拿汤瓜(放坏了的香瓜)不放了?我听了,都赶上鏊上煎的鱼干了,两头翻个儿。这跑冰排就赶上女人生孩子,不等人。我爹死在外乡那年,你不也坐过吗?这轮到孩子身上,你咋就做缩头乌龟了呢?我也是心疼,害怕。可咱得懂孩子们的心思,越离亲人近了,心越急,越闹得慌。你要舍不得,等孩子们在他大舅那噶达安顿好了啥的,再来呗!几个孩子,都呛咕一下晌儿了。德子说要抢在大年前,欻家家置办年货做点儿买卖,这想法好。我觉得德子有生意头脑,我站在德子这一边儿,同意闯一闯。他们仨大小子,海边儿边儿长大的,都会游水,没啥大事儿。”美娃在一旁不乐意了,拿话说,“妈,你上来就给爸这秤杆拿秤砣,旁人的话你咋不学学?我和大小弟跟爸一个想法,抻抻再说,不能冒险漂流。”周氏嗔达美娃说:“你死丫头,就恋群贪玩儿?得馊馊的上浮冰,挺大丫头显摆啥呀,还连累增子跟你一起遭罪,险些弄出事儿来?又疯疯张张的吃八珍喝鲁酒听古乐的,尽糟蹋钱不说,一个丫头抛头露面的,这要传出去看你咋找婆家?”她说着话拿眼睛瞄下吉增,话锋一转,有意搕打周大掌柜,“他爸,有些事儿呢,别麻子再添雀斑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得一口一口的来。”这话的意思是指美娃跟吉增的亲事儿,叫周大掌柜不要着急。她说这话,也是叫美娃早饭后哭着不干闹的,哪个当妈的不心疼姑娘。缓一缓,冷静下来也是好事儿,好事儿多磨嘛!
“留住人,也留不住心。”周大掌柜不太情愿的说:“井死掉不到河里,落埋怨就落埋怨吧!老丁,你说吧。”丁二柜瞅着吉德哥仨说:“你说说你们这仨孩子呀,这不是要周大掌柜的嘎拉哈(膝盖关节骨)吗?老大,你看了你大舅的电报,默不做声的走了,周大掌柜觉得你这孩子懂事儿,可心里不淤作,就叫我去找那个叫孙三的,打听清楚了。那个人的锅底可黑了去了,大有来头。平常他打扮像个打鱼的,那是他入伙前干的营生。他实际身份是黑龙镇下场的马虎力山草上飞绺子的人,大号叫孙三,小名三子,外号七巧描。会甩飞镳,那是他打鱼时练就的功夫,绝了。那枪法也够一说,不说百步穿杨吧,也是指哪打哪。在水上粼波仙子(水雉)似的,如履平地,那水性还了得了?他也会些‘黑虎掏档’‘兔子蹬鹰’等嘎咕活,叫老二给撂个个子,那是装的。他也是个胸前佩挂公野猪牙,达子人所说的巴图鲁(勇士),不是孬种!他干的是潲听事儿的事儿,胡子黑话叫‘插签’。他还采买些绺子上用的物件,像枪啦子弹啥的。这人多次坐过冰排,很有道行,就胡子气十足,好招猫惹狗的放骚。下连套雨他焐在咱这噶达了,整天价穷吃胀喝,逛‘瓦子’抽大烟,还狂赌,一扒火的把带的盘缠捣饬光了,如今当口一贫如洗,蹲在大车店里蹭饭吃,连店钱都付不起,一心急火想回去。不过这人还孝道,说要到赫哲鱼皮达子原先老窝,黑龙镇管辖的苏苏屯看他啥姥姥。那儿离你仨小子要去的地场还有六、七里的道,也没啥大事儿了。我跟他说妥了,明早江边姑子庵见。又给他二十块小洋票,叫他还清欠账。这几大包子东西,是周大掌柜叫咱置办的。小四,打开。”
小四打开包袱,峱头皮帽子、羊皮袄、羊皮裤、老羊皮大氅、羊皮手焖子、牛皮靰鞡、靰鞡草、白棉布,还有毛线围脖儿。
吉德看到眼前出人意料发生的一切,心头涌动着热流,堵在心口的一块大石头刷的落了地,感激的热泪盈眶,给周大掌柜跪下说:“大叔,叫你为难了。侄儿……”周大掌柜忙起身扶起吉德,“孩子呀,是大叔打横,给你出了难题,叫你心里犯堵,承受了莫大委屈。我只想到个个儿承受的责任,责怪你不知天高地厚,怕你们有个三长两短不好向你大舅交待,却忽略了你们日思夜想那种归心似箭的心情和你大舅也急盼你们到家的企望。你们一天见不着你们大舅,你们老家的父母,牵挂的心就落不了体。德子,这一层,大叔没看到,我错怪了你,孩子!”周氏眼睛酸酸的,笑笑说:“好了!好了!你当大叔的拦着也对。那终究不是下馆子,得冒多大的风险呀?仨孩子有勇气急着要走,也没错。都对!这都是老天闹的。我叫火头预备道上吃的去,你们看还有啥没滤滤到的,主要是别饿着别冻着,把洋火带上,再整个带架的小炭炉和小铜壶,烘火烧水,就没事儿了。至于顺不顺利,那就看天意了。”说着,周氏去安排了。





乌拉草 第76章 (34)
吉盛拿着牛皮靰鞡瞅着问:“哎哟‘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这玩意儿咋穿呐?”小四嘴快地说:“没穿过吧?这叫靰鞡,是咱这噶达满人祖先独独创造。冬天晚儿,穿上特暖和。就待在冰凌都冻断牙的三九天里,几天几宿也不会冻伤脚。靰鞡拿牛、马、猪、鱼等皮做帮底,纳褶抽脸,帮上贯皮耳,布做靿,内垫捶软的靰鞡草,用麻绳系耳。这牛皮的,在冰上好打滑。后跟上,钉两个扁钉,以便走起路来,抓地稳。鞋底儿,再磨磨出毛茬茬儿,就行了。咱这牛皮的,不如赫哲人拿鱼皮做的靰鞡好。那鱼皮的拉巴,走在冰上不滑也不结霜。咱不会赫哲人鞣制鱼皮的手艺,那是独门活计,学会了也没有像样儿鱼皮可买。咱这是用牛的后鞧皮子做的,最好了。厚实,扛造。这鞣制皮子可是硬头活,我班门弄斧的说,制革的工艺很独特。先要刮皮子,用大铲,靠使手劲,把皮里子上的肥肉刮去,拉平。然后是剪皮子,皮子要用谷草熏。咱这噶达的谷草,经霜梗硬叶厚,点燃后烟大,用谷草熏成杏黄色后的牛皮干湿适度,抻拉得体,便于上针。这咋缝靰鞡,太累赘了,说了你们也不懂,没用。这靰鞡的底很软,不起‘丁脚’,也就是鞋后跟冻起的冰土疙瘩。还不累脚脖子,不勒脚趾头。师父,我没说错吧?”周大掌柜点点头。“这靰鞡咋穿呢?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我穿穿,你一看就会。你们猪脑子拌大葱,聪明!你们看,这靰鞡是不分里外脚的。因鞋里要絮靰鞡草才能穿,所以与其他鞋比,靰鞡瞅着又肥又大,只有大、中、小号之别,没有具体的鞋号。这要先把砸好的靰鞡草,楦进靰鞡里去。这靰鞡草,也是有了靰鞡才成人参、貂皮、乌拉草三宝的一宝的。这乌拉草,白山黑水这地场,遥哪都有。长得高二三尺,有筋无节,异常绵软。垫草时,把乌拉草横斜交错地放在鞋口,用手絮成趾掌形,脚跟儿处略厚的絮成草窝。垫草的技巧是前三、后四、中间一。就是前边垫三绺,后边垫四绺,中间垫一绺。这是因为,前边是脚尖儿,三把草,正好护住脚趾头;后边脚跟儿四四方方,一边两绺,又紧又严,不晃不滚,又实又靠;中间一绺,要接前延后,不断捻,走时不滚球,不穿串起套。垫好草后,包脚布子包好的脚伸进后,把露出的多余长草拽出,围靿子盖住脚背掖好,然后按交叉顺序缠系带子绑紧。这样,比靴筒严实,不至于灌雪灌风。既不冻脚,又养脚吸汗,轻便灵活,结实耐用。”小四伶牙俐齿的说着话,靰鞡就穿好了,在屋地走了一圈。“老三,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叫声师傅吧!”吉盛照小四样子舞挓挓把靰鞡捆绑在腿脚上,下地跺跺脚,瞅下抻过得意笑脸的小四,“鞄工的,学了几年皮匠活,就敢拿大葱白充象牙呀?叫你师傅也行,先端水把你师傅的脚洗了,俺就给你洗脚认师傅?”这招儿,小四不好反对,乖乖脱掉靰鞡,换上个个儿布底儿皮帮棉鞋,瞅眼立在周大掌柜身旁,阴沉拉个不高兴脸的美娃,扭身端水去了。
吉德哥仨跟周大掌柜说声回屋试试衣服,就和周大掌柜告辞了。美娃心中有事儿,也跟了出去,到灶房找周氏去了。
小四端个滚热的铜盆子进屋,放在周大掌柜脚下,帮周大掌柜脱掉鞋,周大掌柜嘴上“咝溜咝溜”的泡上脚,烫得咧咧嘴问:“老丁,我叫你到姑子庵,卜卦抽签,咋个样子啊?”丁二柜在椅子上向前挪挪屁股,抻长脖子倚在中间的茶几上,凑近周大掌柜的神兮兮地说:“卦象上看,他们哥仨就像唐僧西天取经一样,有九九八十一难。这此一难,犯在冰狱鬼魔上了,占劫数,躲是无法躲过的。不过,他们仨当中有个属土命的,克水,无大碍。签上又说,‘有惊无险,贵人相助’!这贵人,是帮江边儿嘎伢子(混小子)的土包子(种地的)。”周大掌柜点点说:“人生多坎坷,都是从灾从难中度过的,哪有一番风顺的呢?没有生命危难就好,逢凶化吉,吉人天象吧!”
周氏由美娃陪着,又进来坐在周大掌柜一旁的坐墩上,脸色渰(yan)霜的难看。周大掌柜纳闷地问:“你这又咋啦吗,阴森个脸?”周氏拉过美娃的一只手,罨一双水汪汪大眼睛,瞅着周大掌柜,抖抖着嘴唇说:“他爸,我又改变主意了。美娃这孩子,最知疼爸妈了,她答应了。”
“答应了?”周大掌柜一听,倒惊诧了,蒙傻个眼珠子虩(xi)虩的问:“不是哭咧的不干吗,这咋?”随即转而眼放晛光,乐陶陶,笑融融的大笑,“哈哈哈,我的老姑娘你啊,坐马车竟给你爸玩风掀幰(xian),一会儿敞开一会儿拉上的,弄得你爸云里雾里的。老丁,哈哈哈这是天意如此啊!”丁二柜不失时机的捧场,蘧(jian)然地说:“恭喜大掌柜了!”
小四听后像谁瓢凉水浇到他的头上,从头凉到脚,心拔凉拔凉的凉透了。越蹬歪的事儿,偏越又终落在他事先料想的上了。他就知这仨小子来者不善,早存戒心于胸了,可终终打这上来了。他瞪开发颤的眼皮,张双牛鼻桊(juan)儿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瞅美娃的脸颊,愁眉苦脸的表情怙爱不悛的眼神中透出伤感,却一脸的闃(qu)然。美娃皦亮的脸蛋儿湓(pen)溢云霞,头低低的压住下颏,丢砢碜似的不敢抬头。
周氏风韵依存的扬扬俊脸,挺挺秀美的鼻子,翘嘴话头一转,婉转的说:“他爸,你看这走的事儿,是不是搁一搁、撂一撂?”
“那不行。这两码事儿吗?”周大掌柜执拗的逋拉脑袋,“定的事儿,不能出尔反尔?再说了,这事儿咱不好二上做主,得叫老殷跟增子说。二上咱咋好说叫他留下,那叫啥玩意儿了?这事儿算有了,不用急。咱姑娘还小,念着书,等个一年半载的,书念完了,也不晚。”
“你老头子就会念一本经,逮着屁就不放,那不会融通融通啊?”周氏忧虑的说:“我是担心,这漂流终是冒险的事儿,出个一差二错的,不苦了咱美娃一片疼爸妈的心了?咱美娃也打扑拉反对,你看跟你商量你又打横了?”
“我不是打横,何尝不那么想啊?”周大掌柜面有难色的说:“人在衣装,佛在金装。我缺一身袈裟,咱终不是正当香主,不好深禅苦劝经啊?儿孙自有儿孙福,咱还是撒撒手,叫他们自主吧!”
美娃讟(du)色的说:“爸,你有苦难言,我清楚。可你还是有忍弃脱骱之嫌,不为亲骨肉所动。要是我俩个亲哥哥,你会叫他们冒这个险嘛?”
“嗬!哦?”周大掌柜嗔怪悛嘻地说:“你这就撒芥末面儿呛上你爸了,你这个姑娘大了不中留的丫头?”美娃眨几下蒲扇的长睫毛,噗哧的说:“爸竟开小女的玩笑!我哪敢不过庚帖,就当家父面前偏袒个爸爸相中的女婿呢?”
“他妈,你看看啊你这乖丫头这张嘴啊,勾嘴鹦哥似的,绕来绕去还是把我绕进去了。这眼前,明明是她个个儿乐意了,还把账记在我头上。这真是,月下老扯牵牛花,反被蜜蜂蜇了,这上哪说理去?”
临行前的这一夜,小哥仨不知是兴奋还是胆怯,好像有无数个蠕蠕的蚂蟥缠搅着心胸,难以入睡。鸡叫头遍,吉盛才拥着一个王八新娘,含笑蒙蒙进入梦乡。吉盛正酣睡,叫小四“喂喂,该上骄了,你那王八新娘都等急了,上门女婿”的摇晃醒过来。吉盛睡眼惺忪地说:“你臭小子,一大早就来烦俺。俺赌咒你,非让你找个能叫你戴绿帽子的王八老婆?到那时,俺一定送给你龟儿子一个精美华丽的绿帽儿,小做贺礼!”小四瞪眼瞅下穿衣服的吉增,狠狠地下手格唧吉盛,有所指的怀着恨说:“留着给你二哥吧!”吉增唬哧地说:“小四,你少扯俺啊?俺要当王八那天,先把你喂了王八。”小四怨恨地说:“老二,你狗尿台不济也就长在金銮殿上,借你大舅的光了。要不然,还想癞皮狗吃月亮(传说,天狗吃月亮。月食。),毛驴登台坐东床(驸马,皇帝姑爷。)啊?”吉增瞥楞眼珠子,气恼地说:“你小子啊,一大清早的找邪火呀?啥东床东床的,俺给谁当驸马爷呀,给你妹子?你干啥玩意儿像疯狗似的,咬一口又一口的不撒嘴呀?俺哪招你惹你了,你冲俺来呀?”小四掐腰地说:“你惹咱大发了!我不冲你冲谁呀?是人能干出夺人所爱的阴损事儿嘛?不就会那么一拳两脚的花拳秀腿嘛,就在女孩家面前显摆,还要削人家救命恩人?”
“那咋啦,关你个狗屁事儿?”小四把吉增说上火了,他麻利的捆绑好靰鞡的绑绳,冲冲地凑到小四跟前,“俺看你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儿!俺显摆了,你显摆个俺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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