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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牛家公喜滋滋的看着三个生龙活虎的异姓孩子,乐得嘴一直张哈着。快嘴婆更是双手拂面,搽拭夹在皱皮里的泪水,“牛二妈,恭喜了!我快嘴婆吃这顿饭值喽!”牛二妈兴奋的直拍打快嘴婆的大腿,“亏你挑开这层纸哟!”快嘴婆说:“咱姐俩了,还有啥说的。你们之间的心思,我一瞅就懂。”
冬至看牛二家添人进口,心里痒痒,眼睛馋,就借高儿兴致大发,拿半瓶墨水顿挫激昂的吟道:“英雄乱世走四方,有枪便是草头王,今饮一碗离别酒,桃园结义成弟兄。”沉吟会儿,无不感慨地说:“德哥,咱十个兄弟学三国里的刘、关、张如何?咱们结为异姓兄弟,生死相依。咱们虽干不了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儿,但一把筷子不易折,有啥事情也可相互照应。”吉德双手攥着冬至的双手,两眼放光,喜上眉梢,赞成地说:“好!”冬至又说:“咱得找个有意义的地场,拈香歃血,盟誓呀?”吉德想想说:“那就咱们初次偶遇的松花江边吧!”牛二说:“十棵树,好啊!”冬至说:“十棵树,好!象征着我们十兄弟,像十棵白杨一样,相依相存,与日月同辉,生生不息,蒸蒸日上。”土狗子一巴掌拍在冬至左肩上,没把冬至醢趴下,“还是咱小秀才肚子有蛔虫,拉屎都带虫子!就这么着,那旮子好,有神灵!咱们十个青於於的朝天椒,嘎伙起闷头,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认德哥为大哥,尊为咱们的老大。”土拨鼠说:“江湖了!咱起绺子啊?”冬至纠正说:“咱们不搞闯荡江湖那一套,是结为异姓兄弟,就哥们。德哥本来比咱们大,理当的大哥嘛!”吉德说:“俺大,就当你们的大哥。来,喝完这碗酒,俺们就走了。”
临走前,牛二爹张罗要套车套爬犁,叫吉德百般推辞了。临别,牛二妈不免落泪,叮嘱一番。大丫儿依着小樱桃,一言不发的咪咪乐,没有一丁点儿的分别愁肠,叫吉德云里雾里摸不着门。哥十个簇拥吉德,不知后尾儿还跟着两个尾巴,来到江边十棵树。
远看松花江,像一条白绸缎展开似的,在太阳光照耀下,冰块儿挤挤擦擦地凸显斑斓,峭壁峰巅的呈现出千姿百态的奇葩,叫身临其境又被险些吞噬小命儿的小哥仨,感慨万千。疯狂过后的松花江,如同嵌入雪海林丛中的玉带。
哥十个无心欣赏这自然美景,下了江坎儿,来到起娄子地场,牛二跟小哥仨学着当时救险的情景。吉盛心细,发现除那天留下零乱的人脚印外,凭空添了很多的狼爪子印。他顺着狼爪子踩踏的踪迹码下去,竟然是江封后,从江北冰面走过来的一群狼的爪子印。他“娘哟”的拉上吉德,指着狼爪儿印说:“咱打死那头狼的同伴找到这哈来了,不会闻觅着咱们啊?”吉德说:“别怕!狼闻同宗狼的气味还能闻出来,咱都是人味,它又没闻过咱身上的气味,咋知道哪个是打死它头狼的人呐?要那样,不找到牛家围子了?”土狗子跟随在后吓唬吉盛说:“那可没准,狼可记仇了,十年后还有叫当年有仇的狼咬死的。”
“哎,大哥!”冬至招呼吉德、吉盛跟土狗子,“盟誓啦!”
“来了!”吉德答应着,拽吉盛和土狗子回到冰排处,“咱先祭拜刘、关、张神灵,再结义盟誓吧!”
十只苍劲的老鹞子,在寒风刺骨的松花江上空翱翔。十棵白杨挺拔耸立,枝桠儿直刺天空。患难结友情的哥十个,虔诚的跪在面向松花江程小二用白雪堆巴的刘、关、张雪相前,吉德一脸的庄重,将三炷香插进用白雪堆垒的香案上,真诚的祈拜,“三位英雄,身处乱世,生灵涂炭,匡扶大业,桃园结义,留芳千古,晚辈的楷模。祈求英雄在天之灵,庇佑黎民百姓,保佑华夏国泰民安!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
冬至吩咐土狗子倒酒,递到吉德手里。吉德咬破中指,鲜血滴进清澈见底的碗里。一滴、两滴、十滴,青春的血花,融成璀璨的红血石。
“盟誓:苍天在上,松花江为证,俺们十个人学刘、关、张结为异姓兄弟,不同生,愿同死!同舟共济,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不能叱咤风云,也要干出一番丰功伟业的大事!如有不仁不义者,人人可诛之!如有背信弃义者,人人可杀之!盟誓人,吉德、牛二、土狗子、土拨鼠、吉增、二娃、冬至、小乐、程小二、吉盛。”
喝完血酒,吉德把大瓷碗摔在大冰块儿上,跩得粉碎。冷冽冽的寒风把这热血的誓言和粉身碎骨的一击传向天宇,震撼雪茫茫的大地。
“嘣、嘣嘣、嘣嘣嘣……”连珠炮的响声从土狗子撅爬起的棉裤兜里炸响。“放鞭炮啦!放鞭炮啦!欢庆我们拜把子啦!”庄穆的气氛,一下子又叫欢声笑语掩映了。
这一切,叫躲藏在小杨树林里的大丫儿跟小樱桃也欢欣鼓舞的喜上眉梢,一脸欣慰。
要分手了,牛二等坚持要再送一程。吉德不好坚持,答应送到江沿村就回。这下气坏了大丫儿,埋怨他哥坏了她的好事儿。她本想等他们完了事儿,牛二等回围子,她好送吉德哥仨上黑龙镇。这下子可好,蒸面馍眼瞅泡汤了。她气的一甩鞭子,毛驴爬犁悄悄老远跟在后面。





乌拉草 第86章 (44)
哥十个谁也没料到大丫儿会跟腚赶来相送,都造得愣眉愣眼的一头青。吉德心有鬼,才怕见鬼。大丫儿心没鬼,送的也不是鬼。他一下子心里明白了,这是早谋划好的,冲他而来的。要不临走前,一反常态的只有远远的脉脉含情,连一句道别的话都吝啬得没说,这又拉上小樱桃,更是常情常理,无私有证,回去也好向牛二妈交待。在对他,她是动尽了心思。他硬头皮说:“这有啥大惊小怪的啊?鬼丫头,送大哥来了,咋还神出鬼没的,干妈知道吗?”大丫儿看吉德不领情,拿她妈搪她,就反问的双关语说:“德哥,我心里有啥心事儿你不知道啊,还叫妈知道?别害怕,你是我大哥,我送送你还不行啊,瞅把你吓的。干妈知道吗,我才不稀罕你呢,是来给你大舅家送粘豆包的。镇上人包豆包不易,没有靠苞米瓤儿嫩叶子垫帘子,好沾帘子!咱都认了干亲,庄户人家没啥好玩意儿好送,就拿不起眼儿的粘豆包当见面礼吧!这粘豆包,纯糜子的,没掺假,就掺点儿黄豆面,须微有点儿豆腥味。黏黏糊糊的,沾牙不拔牙,蘸上甘粉糖,可好吃了。你跟大舅、大舅妈说,过五过六,我和妈去看大舅、大舅妈。既然沾上亲了,就得走动。不走动,那还叫啥亲戚里道的了?到时候,别门槛高,瞧不上咱这矮门矮户的就行了?”牛二没想到大丫儿后尾会说出这种话来,更是不知大枣里包核桃,甜表香里的其中味,忙制止说:“大丫儿,你酸溜溜的干啥玩意儿,大哥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吗?别说了,豆包拿来,咱一起回家。”小樱桃从爬犁上拿过包袱,递到牛二手里,大丫儿说:“哥,你瞅小樱桃心里咋想?不熟前儿酸,熟了甜!”牛二把包袱递给吉德,“这丫头,叫妈惯的。大哥,她是看你们走,心里别扭,不好受,别往心里去啊?”大丫儿借送粘豆包说的双关语,叫吉德心渍。又听牛二憨厚的替大丫儿开脱,又觉不忍。为叫大丫儿死瓜自断了瓜秧,他噗嗤一笑说:“牛二弟,俺咋能不往心里去呢?大丫儿妹子一片好心,提醒俺记恩报德,这是占理的。”说着,拉过大丫儿的手,“妹子,别难过,听大哥的话,过些日子,大哥接你跟干妈、干爹认认门。你回去,多剪些苞米叶子,就知道这层苞米叶子有多重要了?”说着,使劲扽下大丫儿的手,叫大丫儿眼泪刷的就下来了,“德哥!”扑到吉德的怀里。吉盛不悦的在心里嘟囔:大哥,俺这当弟弟的,要是顺得哥情遗嫂意,你要怜香惜玉,腾笼换鸟,迎妹舍妻,看俺不揍扁你?吉德掩饰地说:“还是个小孩子,眼泪就多。”又劝了几句,大丫儿在外人不察觉时,偷偷亲昵的吻了吉德脸腮一下,吉德为之心里一震。大丫儿抬头,扭身满脸洋溢着轻松和快乐,冲吉德一笑,“德哥,你真坏!”土拨鼠趁势拉上大丫儿走向爬犁,还扭头学着大丫儿的样子说:“别叽个浪了。大哥,你真坏!”一伙人,哄然大笑,天已擦黑了,就分手了。
吉德哥仨乐呵呵地顺桦树林子的毛道走上了一个小漫坡土丘,就隐隐约约听见有女人呼喊“救命”的声音,三人驻足细听,确有女人撕烂嗓子的喊“救命”。吉德注视着吉增和吉盛说:“唔(ng),林深风静,有歹**害女人?”吉盛紧张地指着林子里不远处,挨地皮小窗户里映出黄黄灯火的地窨子说:“大哥,那有地窨子,你听,喊声像似从那里传出来的。”吉增心翻腾个个的错着牙瞅着吉德,篙眼神拷问吉德,能见死不救吗?吉德这人天生最见不得歹人欺负女人,他来不及多想,山东人侠肝义胆的秉正,撺儿火了。见死不救非丈夫,早把牛二告诫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大丈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方显做人本色,他义愤填膺的心中呐喊,‘歹人,俺非碎尸万段,锉骨扬灰了你?’一声令下,“上!”三兄弟怒火中烧,向地窨子直冲过去。
这地窨子,在东北这,是过去满人以前常见的一种住人居所。找个向阳的坡地,挖个深坑,阳面拿草皮坯块垒砌上墙,拿东西棚上盖,半阴半阳,有窗有门。讲究点的,再垒上个炕,通个坐地烟囱就得,冬暖夏凉。
吉德窜上地窨子台阶,一脚踹开木门,一个健步跨进地窨子里,拿眼一扫,微弱烛光下,一个一丝不挂的悍匪,藏獒的霸道地压在喊叫“救命”的纤秀女人身上,正残暴地哈悠着。吉德气愤得天灵盖穿火,七窍冒烟,大喝一声,“唗(dou),歹徒!”就奋不顾身的扑上前,“欺宗灭祖的王八蛋,俺叫你伤天害理?”一把提溜起那悍匪两腿腕子,将悍匪掀翻,重重跩在地上。
那悍匪全身心投入干那苟且之事,尤如干柴焰火,全然不知,也压根儿不曾往这上想,有人胆敢坏了他的好事儿?这突如其来从天上砸下一个大屁雷子,半道上杀出个程咬金,把他这个久经沙场的悍将造得一头雾水,目瞪口呆仰脸盯着吉德哥仨这不速之客,那混世魔王的“老二哥”,也可怜巴巴的蔫头耷脑地望着这仨抢生意的家伙。
那女人眯哈眼,大张嘴,“救命”声戛然而止,吟哦地唧咕,“咦,三爷你搞啥鬼名堂呀啊?”那女人她看没人吭声,睁开眼,迷迷的仰头张望,“你该死的藏哪……啊……你们是谁?”那女人惊恐的坐起,唬两个大双眼皮儿的大眼睛,两手紧捂着胸脯,害怕忘怯了害羞,“劫色呀你们?我、我……姜板牙派你们来的,啊?”一出溜滑到那叫曲老三的人身边儿,浑身塞糠的抱住曲三爷,惊慌失措地盯着吉德仨。
“别怕香香,啊!你们是哪个山头的,想打这个女人的主意,趁火打劫,白想?唔,是姜板牙这个乌龟王八蛋翻盖子啦,叫你们来找邪乎气的?我曲老三谁呀,敢字当头,都奉陪!要钱、要命,你们跺脚,我桁(heng)梁?”那叫曲老三的人说着,霍的坐起,眼里没有悚惧,有的是喷火的仇视,死盯着吉德仨,搂住瑟瑟发抖的女人。
吉德看是这种场景,沮丧地呜乎哀哉,搞破鞋呀?
‘曲老三?胡子头!香香,姜板牙的……哎呀俺的娘呦!’
吉德后悔捅了这个大马蜂窝,也怵了,也蒙了,也没主意了,尴尬的,难堪得无地自容,吉增大眼睛瞪得溜圆盯着吉德,“这也不像在大熊家那档子事儿呀?”吉德怪叫道:“救他娘的命啊,还英雄救美呢,闹的,这不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够人吗?哼!”一扭身,狼狈的跑出地窨子。
话分两头,先捣腾捣腾七百年谷子八百年糠。
这悍匪不是别人,正是江上绺子大当家的、道上人称鱼皮三、人送外号浪里跳的曲老三。那个女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姜家围子大财主姜板牙的小老婆,曲老三老相好的香香。
这俩人鬼混在一起,**的咋叫吉德哥仨正巧撞见的呢?也是老天特意安排的天缘人意,叫吉德和这曲老三摽了一辈子的交情,跟姜家扯上姻缘。
这得从姜板牙的老姑娘小鱼儿,叫草上飞王福绑了‘红票(女票)’说起。
姜板牙叫姜子良,六十岁不到,大高个,长着个大肉脑袋,头顶光溜的发亮,脑顶下边儿围着剪断辫子后留着的一圈儿老白杂毛,稀楞扒登不厚实,像娘们短裙子的褶溜。长寿眉下长着一双猫鼠眼,一大一小。塌塌宽宽的鼻子没梁,趴在薄而阔的大嘴叉子上面。浓密黑白的八字胡须,掩盖不住呲呲出来的黄黄的一对大板牙,明晃晃地搭在下唇上,冷眼一看,酷似兔子的兔牙,一笑相貌有点滑稽。你别看姜板牙长的其貌不扬,可相继死去的三位姨太太,可个丁个的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姜板牙一生有两大爱好,好色,好抽。也有一大美德,不嫖。俗话说,哪有猫不吃腥的。姜板牙的美德,是他大老婆沾沾自喜的杰作。大老婆武氏,说不准是武则天家里的后人吧!她深知个个儿男人的秉性和爱好,她来个顺水推舟,投其所好。姜板牙也来了投鼠忌器,两好嘎一好,少了很多烦恼和尴尬。
大老婆打嫁给姜板牙心里也是很不平衡,窝着一口气。她人长得那个叫一个美!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因家境遭天灾破落。她父亲还不起欠下姜板牙他爹的阎王债,违心的将爱女聘给姜板牙为妻。姜板牙打娶了武氏,成天美滋滋的,可苦了武氏每天陪着这么个丑陋的男人睡觉。最烦的是,他一拱哧她,那两大板牙都碍事儿,老碰得她嘴唇舌头生疼。她心里龌龊难奈,有啥法子,嫁癞蛤蟆随癞蛤蟆,嫁呲牙狗随呲牙狗呗!但武氏深知男人不管长的丑俊,心都是花的。越丑的男人心越邪,就越花,越想在漂亮女人身上抖翅调膀。所以,武氏在姜板牙还拿她当一朵花喜爱时,就抓住大好时机,给姜板牙规定了戒律,不许嫖伎,不许逛“瓦子”,不许玩戏子,不许吃花酒,不许泡丫头。武氏想,男人只要不嫖,这家就不会败。那咋样叫姜板牙就范呢?驴无槽拴不住桩,狗无屎忘了天性,猫无腥记不住家,鼠无洞浪迹天涯,那就得找到拴住他心的法子。瓜园李下,这法子连武氏都不愿承受的,也是一个女人最难做得到的苦肉计,投桃报李,允许姜板牙纳小。只要姜板牙看上的,武氏都花费心思的给他挖来,满足姜板牙的花心。有钱男人长得多丑陋,在眼里爆金花的爱钱财女人眼里,都是璀璨夺目的白马王子。因此,姜板牙娶回的小老婆,个把个的是天仙靓女。武氏这一招,死死地把姜板牙的花心锁在这个深宅大院的后宫里,由她这皇后掌控着嫔妃。姜板牙当起皇帝老儿,感恩戴德,其乐融融。
在那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中国社会,有权有势有钱的人,一夫多妻习已为常,太平常不过了。姜板牙既满足了兽欲的喧泄,又得个不沾花惹草的好名声。他恐怕一不小心得罪了菩萨心肠的大老婆,所以处处小心翼翼讨好大老婆欢心,逢七必陪大老婆睡觉。大老婆来月信,他也是不弃不舍的百般奉承,整得大老婆武氏也是心花怒放。由此外传,姜板牙惧内。他纳的四个小老婆,个个花枝招展,美貌可人。可惜的是,老二、老三、老四妙龄花季女人都没有开花,生养个一男半女的。人们猜测,说他不行了,撒的种都是瞎乌糜,王八下蛋——瘪(鳖)种!更不幸的是美女命薄,三房小老婆相继莫名其妙的命归黄泉。外面狼烟四起,纷纷传言,说是武氏命硬,克小的。也有谣言,说是武氏吃醋,叫武氏谋害死的。更有邪唬的,说是他那玩意儿像虎獠子,长着倒戗刺儿,拉烂了女人的门户,流血不止而亡。
后娶的最小的小五,那年十七岁,叫香香。是姜板牙唯一一次应生意上的朋友之邀,到黑龙镇上的翠花楼谈生意,香香伺候左右,顿时惊为天人,神魂颠倒,垂涎三尺,很是叫姜板牙当稀世之宝的喜欢。回家后,他跟武氏一说,武氏那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当即派大管家胡六,拿六千吊钱,把香香从翠花楼瓦子里赎出来,迎娶为第五房关门小老婆。香香也是个只放屁不下蛋的母鸡,至今没开怀。如今膝下,只有大老婆武氏所生的两男一女。
姜板牙家境,在方圆几百里可算上首富。祖传良田千顷百垧,在黑龙镇、东兴镇和江北兴山(鹤岗)煤矿上,有十几家粮食铺子。在八百多户的姜家围子可说得上称霸一方,几家较殷实的财主,也得嗅姜板牙的鼻息行事,剩下的大部分是姜板牙的佃户。姜家大院在围子的东头,紧挨着通往上江的官道,四合大院,还跨两个偏院,青砖青瓦,古朴宏伟。门楼前有一对大石狮子。门楼的门楣上,挂着据说是清朝驻守三姓副都统亲书的“姜府”匾额,借以炫耀家世显赫之久远。高高的青砖围墙挡住了人们的视线,确保了院子里人居的安逸和与世隔绝。家里为防胡子的骚扰,养了十二个枪法极有准头的炮手,平日里护院打更,成年不放休,日夜守候。围墙四角的炮楼,有地道与院内后宅相通。就是这样深严壁垒的院落,也没挡住王福的“砸窑(打劫)”。
王福采取声东击西的套路,先是虚张声势,明修栈道,抢了围子里几家小铺子,又暗渡陈仓,与姜板牙家贼管家胡六里应外合,翻墙跃脊,人不知鬼不觉的潜入院子。
姜家大院的炮手,听见围子里人杂狗吠,知道有胡子“砸窑”,如临大敌,叫胡六驱使,就一溜烟的都上了炮楼。高高望去,胡子正在围子里为非作歹,闹腾得很邪唬。
突然,王福看东南角炮楼晃动白巾,知道进去的人得手,拿下了四个炮楼,就带领马队从官道桦树林里斜插飞奔到姜家大院,早有人打开大门,直冲进后宅。
王福先叫人进入西厢独门小院,把小鱼儿掳掠出来。后面胡子抱着棉被狼皮褥子铺在刚掠夺来的姜家马爬犁上,把小鱼儿架上爬犁蒙上大被,飞镖一样冲出了姜家大院。
王福又吩咐喽啰点明子,要烧了姜家大院。
这时大老婆武氏还不知道小鱼儿被劫,冲出正房侧间的禅堂,指着王福的鼻子大骂:“小福子,你个狗崽子,想干啥?你敢烧姜家大院,忘恩负义的东西!老爷子跟你小福子有仇不假,他又没在家,这大院的物件跟你有仇吗?你要敢放火,先把我整死,白眼狼!前些年,你在我家,我咋待你的?这会儿你能了,长大疮了,翻脸不认人,你狗啊?没人心的玩意儿!你我家扛活,我把你当劳金了吗?你吃的、穿的,哪样不是我一样一样的给你扎咕的。冻着你了,还是饿着你了?你得了伤寒,多悬没死了,是谁找郎中煎汤熬药伺候你的?你好了伤疤忘了疼,断了奶不认娘,还来掘我的脚后跟儿?等我死了,你愿咋祸害姜家你就祸害吧,我不管了。这只要我有口气在,你烧姜家大宅子,枉费心机了你?我敢烧,我就死在你面前,你替我收尸!”武氏数落完王福,扯下一旁厨子杨四的扎腰布带,就要上吊。
王福当胡子,是叫姜板牙逼的。王福十二岁丧母,十三丧父,哥们五个,他是家中老大。无依无靠的他,来到姜家当半拉子(半个劳力)。武氏看他可怜见的,叫管家胡六给整劳金的工钱,时常隔三差五的拿些粮食叫他背回家添补。一来二去的,就不叫王福下地了,留在院子打杂。十几年前,松花江封江冻冰刚茬上,姜板牙心血来潮,想念住在江北兴山煤矿上帮助他照看粮栈的老叔了,就叫王福套车去接。王福滞扭的不想去,说江没茬实,有危险。姜板牙要见老叔心切,不依。王福无奈,硬头皮去了。回来过江,就出事儿了。姜板牙老叔胖啊,二百多斤的坨,再加上车子还捎了些煤块儿,一匹马就有些吃力。帮擦黑儿,到了江心,刚封的江,又没下雪,江面嗤溜滑,马蹄有铁马掌也不行,一嗤溜,也是寸,该着摊事儿,杵个窟窿,花轱辘一碾,马车就掀江里了。王福牵着马走的,小子年轻,灵巧,又会水,随压下的冰出溜江里后,几蹬委爬上江面,一身水的跑回姜家。到家,人穿的棉衣棉裤都成了盔甲了。王福一说,姜板牙叫家人套上马车,拿上打捞的网具,带上炮手,赶往江边儿。到那一看,啥都晚了,塌下那大窟窿早结上一层薄冰了,还捞个屁呀,早跟王八喝上酒了。姜板牙望江跪下长哭不起,死的心都有。姜板牙叫人舞扎回家,越想越悲伤,越想越不是滋味,老叔不能就这么白死喽,得找个顶缸的。那还有谁,这气就醢在王福身上。姜板牙叫来管家胡六一商量,沉江!这人命的大事儿,不能太张扬,就找来厨子杨四,还有两个叫得响的炮手,把王福嘴堵上,绑了装进麻袋,又在麻袋上坠块大石头。虽然这事儿实属意外,那王福心里也觉不安,愧愧的落泪。突然胡六带人过来,他明白了,苦苦的哀求,说啥都没用,两炮手赶上马车,拉到姜板牙老叔掉江那大窟窿,两炮手心愧,这也是造孽,就看王福的造化了,把一个绳头拴在一旁撬起的冰块儿上,沉了江。




乌拉草 第87章 (45)
姜板牙觉得做得天衣无缝,既解了心头对老叔的愧疚,又个个儿解了气。他对胡六吩咐,明个儿一大早,带上百吊钱儿,就到古大屯王福家说发生了意外,跟他四个兄弟报丧。
王福被沉江,憋了一口气,那还不拼命挣扎呀?三蹬歪两蹬歪麻袋口绳子秃噜了,麻袋叫水一涮,石头一拽,掉了。脚脖儿上的绳子也开了,绑手腕上的绳子也秃噜了。他心说,怪歪歪,咋绑的绳子?还怪人家绳子没绑紧。他水性不错,灌了几口水,踩水顶开冰茬儿,就露出了水面。这大气喘的,没把气管鼓爆开,肺子叶鼓飞了。这时人是活着,心里明白,手脚可是不听使唤,叫江水拔的失去了知觉。那也不能等死啊,在冰窟窿四周打磨磨,摸着一根绳子,扽扽还挺结实。王福脑子里划魂,这谁这么好心呐?炮手!我王福人缘不错啊,这时候了还有人敢搭一手。天不灭我王福,我定有恩不忘,报答!想归想,眼前还得靠个个儿爬上去呀!僵硬的双手,攥不劳挂满冰茬儿的绳子,整了几个回合,又秃噜回江水里。再不爬上,就叫冰凉的江水拔死了。爬上去!爬上去!得活着,感恩!报仇!人一想活,想出活下去的理由,就有了勇气。王福拼出最后一点儿力气,抓住绳子,一手一手捯,半个身子到了冰面,腿使劲一跨,整个人爬上了冰沿儿,压地磙子(地种完了,拿石磙子压实,好保桑)似的一滚,滚离了冰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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