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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吃过饭,吉德拉上两袋鱼,赶往牛家围子。临走前,叮问老鱼鹰,你一嗓子能把冬捕的人叫齐活了吗?老鱼鹰铁锤砸砧子不含糊,一口应承。吉德心里有底了,兴致勃勃的赶往牛家围子,天刚擦黑就到了。大黑狗吠了两声,摇头尾巴晃地把吉德迎进院子。大丫儿提溜刷刷头子先跑出来,窘窘的叫声“德哥”,就冲屋里喊:“妈、爹,德哥来了。”牛二妈嘴勤腿快,一手和面的苞米面渣子,就一头撞出来,吉德叫声干妈。“啊德儿呀,咋赶贪黑才来,大饼子都贴锅里去了?这,大丫儿别愣愣犯杵,把东厦子火生上,焖点儿粳米饭。他爹,老慢老慢的,赶抽筋儿了,快下炕帮德儿把爬犁卸下来。这一爬犁啥呀,净往这旮子捣弄东西,老牛家算掏上了,得德儿的大济了。”吉德见牛二爹,披个棉袄,趿拉个棉鞋出来了,“干爹,俺刚跟老鱼鹰爷爷打窝子打的大鲤子,哥们几家分分,尝尝俺亲手打的鲜货。吃好了,俺天天打窝子,孝敬二老,不吃够兴了不撒口。牛二呢干妈?”牛二妈说:“快屋去!我一手的苞米面渣儿,快冻掉了。”吉德推着牛二妈,“干妈你先屋去,俺帮干爹把爬犁卸了,饮上马,再进屋。反正今儿不走了。”牛二妈说:“那可敢情好。这孩子,我先屋去,做着饭呢。”牛二爹卸下马套,牵到饮马槽,吉德打上一柳冠斗子水倒上,问:“咋这老半天没见牛二呢,野哪去了?”牛二爹说:“快了。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上江北柳条通,帮土狗子拉柳毛去了。这阵子,兴山矿上柳编厂来人收柳毛,说咱这旮子江通柳毛柔韧不发脆,编啥玩意儿煤黑子脑袋上带的安全帽。净瞎扯蛋,该砸死人还是砸死人,解心疑呗!这兴山矿来头,可大笸箩了。早些年,清朝皇帝倒台不多时候,民国四五年吧,西街(东兴镇)闹胡子,叫小白龙的。把东兴镇围个洋铁桶似的。烧杀抢掠,啥坏事儿干尽了。这事儿闹大扯了,闹到奉天,张大帅叫他的小六子和郭鬼子带队伍就杀过来,一顿枪炮,小白龙你再牛魔王,也闹肚子了,叫小六子队伍打得稀里哗啦,丢盔卸甲,蹽出了西街,一下子就瘪茄子了。小六子这趟公干,也夹私带老婆来的。他老婆看好兴山的黑金了,就煤。拍桌子眼睛都没眨,就掷五十万,入伙分红呗!那矿上老板牛的腰里别秤砣,不知个个儿半斤八两了?手下的更不用说,个顶个的牛气,可闪神儿了。就一个收柳毛的,都傲的牛气冲天,胀秤虚脬,压等压价,把人当牲口使唤,一天起早贪黑挣不下几个大子儿。”吉德放下柳冠斗子,解开爬犁上的袋子,捞出一条大鲤子,“干爹,你看有多重?”牛二爹看着大鲤子,拿手里掂掂,“少了说,也有十一二斤。”吉德问:“柳毛咋个卖法?”牛二爹画魂的问:“你问这干啥,一个大少爷,也想拉柳毛卖?”吉德喊着叫过大丫儿,“把鱼拿屋搁水缓上,炖一锅,叫哥几个都来拉拉馋,俺有事儿要说。”大丫儿笑着拿鱼进屋,吉德又说:“多炖两条,少了不够那几个饿狼馋猫塞牙缝的?”大丫儿哎哎的答应,又回来拎了两条。吉德又叫来大丫儿,“这有四角子猪肉,咱家留一角子,剩下的,化一化,拉了,给那几家分喽!这两坛酒,都孝敬干爹,来个人啥的。”大丫儿说:“德哥就是会来,骑大马也不忘了‘赶脚的’,撂下棍子不打花子。”吉德对大丫儿的恭维客套,笑笑,回头冲牛二爹说:“干爹,俺找到比拉柳毛还挣钱的活啦?”牛二爹说:“那帮玩意儿粗手笨脚的,能干啥?一爬犁挣死挣活的也就卖十个大子。闲着也是闲着,大半小子,出了一身臭汗,省得惹事升天的。德儿,你说的啥活,那几个活驴能插上手吗?”吉德说:“能,做大买卖!”牛二爹疑惑的问:“做大买卖,做啥大买卖,不是‘砸窑’捣腾烟土吧?”吉德说:“对,是捣腾。不过不是捣腾烟土,是贩鱼!”牛二爹嘿哧一笑,“贩鱼?你这蹶子尥的,我这下巴还在不?”
吉德笑笑,牵马拴在马棚的拴马横柁上,又从一旁的草料屋里端出一簸箕扎好的谷草倒进马槽子里,牛二爹从屋里泡豆饼的喂得锣里,舀一瓢泡好的豆饼渣儿,拌在马槽谷草里,“德儿,再抓两把高粱拌上,别克浪了,买卖家的牲口金贵,爱吃精料。”吉德说:“待客呢,这马可扛造了。”牛二爹不放心的问:“咱这旮子鱼齉齉的,不值啥大钱,咋个贩法呀?”吉德摸搓大白马的头说:“贩,就是买来再卖出去,赚个差价。这差价有大有小,得看这旮子缺不缺这种货物。俗话说,‘物以稀为贵’。咱这旮子不缺鱼,哈尔滨客栈金掌柜说,‘棒打獐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可有的地场,一辈子不知鱼是何物,更别说吃上一口了,赶龙肉啦?”牛二爹往烟袋锅里装上老蛤蟆头烟,点上,吧嗒说:“你扯的,够做个大布衫子,还带个半截大裤衩子,天底下哪有那个地场呀?”吉德关牛二爹要根儿伟人牌白头火柴,在衣襟擦着,点上马灯,“干爹,俺知道你见多识广,也有眼睛照顾不到的旮旯不是?俺不亲临,俺也跟你一样,不信。那深山老林子,啥山珍也不缺,犇羴鱻,牛羊鱼,就缺这鱻的。坐贾行商,咱把这大鲤鱼捣腾过去,没钱没关系,咱拿鱼换山货,以物易物,周瑜打黄盖,两厢情愿。咱在把这山货捣腾到大城市大集镇,换些洋瓷盆子啥针头线脑的。过大年前,哪家不想扯几尺布给孩爪子做身新衣裳,咱弄回些,回来的道上就捣腾了。有了钱,干啥买卖不好,雪球滚起来了,那不越滚越大呀?大年前捣腾几趟,不啥都有了?”牛二爹服帖帖的点头,“德儿,不起眼的玩意儿,捣腾一下子,就珍珠玛瑙了,值银子。孩子,脑子活呀,好主意!”





乌拉草 第120章 (完)(2)
吉德步出院子,抬头望望天上时隐时现从云缝里显亮的星星,“干爹,星星在黑天才有亮。咱们呢,不摸黑干一场,哪有日头露头的一天呀?咱这旮子,随处都是钱,就看你会不会琢磨了?捧个金饭碗吃‘赶脚’饭,一是不寻思,二是不勤快,三是两层皮,想归想,干归干,畏首畏尾,不如守家在地,老婆孩子热炕头,天上掉馅饼砸脑袋,没有棒槌(人参)自个儿撞门的好事儿呀干爹?”牛二爹说:“德儿,你就当那个领头羊,把这帮羊羔子归拢一块堆儿,有把力气,就是脑子里净是高粱花子,一肚子苞米面子,没醮油,不转轴子,不活泛。你脑子开窍,心肠又好,叫这帮光脚丫子的,踢开垅沟豆包,甩掉两腿泥,也跟你学学生意,做做买卖。没钱,我卖两挂车,再把粮囤子的陈粮烂谷子的捣腾卖些,凑点儿本钱攥个小雪团,你拿着滚去。能滚多大,那就看你的造化了?”吉德感动的说:“干爹,还真叫你说着了。俺这趟来,就是跟你老和几个哥们馇咕这事儿的。打鱼的事儿,俺跟鱼鹰爷爷说妥了,由他张罗渔家打鱼,赊给咱们,贩了钱再还。”牛二爹说:“空手道?你真行啊!感化胡子头干爹,也有菩萨心肠了啊?还有啥老天爷不开眼的了?你说,叫干爹弄点儿啥?”吉德嘿哧哧的说:“干爹,人不用说了,就哥几个拧成一股绳,俺领着,闯荡闯荡。成了,老天爷有眼。不成,算咱道行不到,锥子扎鞋底子,百折不挠,再重来。这是骨气。有了骨气,小车架子不散,就有道可走。这是骨碌砸磙子,石(实)打石(实)的事!这不是说大话,吹牛皮,撑凉伞,得有玩意儿拉这鱼吧?俺哥几个身板儿再结实,能扛多少鱼,又能走多远?”牛二爹醒悟的说:“啊,你说脚力?咱这圩子啥都缺,就不缺爬犁?再穷的家,都有一匹马一头牛的,都有爬犁。咱家就能套四挂车。那爬犁,现叫木匠砸巴都赶趟?”吉德犯难的说:“可俺,眼前雇不起啊?罗锅上山,前(钱)紧!”牛二爹说:“这有啥,我不说了吗?咱这就卖些陈粮,钱不就有了吗?”吉德赶忙说:“俺不想那么干。钱,俺大舅那也有,还用舍近求远吗?”牛二爹急了,“这话你说的,啥叫舍近求远啊?我是你干爹,你是我干儿子,哪远哪近?再说了,牛二不也掺和了吗,拿点儿本钱理所当然?要不算份子,再不算借,挣了就还,赔了算干爹的。这总归成了吧?”吉德说:“干爹,你没理解俺的话,俺是不想那么做?依靠谁,指着谁,要那样,俺就在大舅铺子里当少掌柜的了,还用另起炉灶吗?俺就不想指着谁靠着谁,坐享其成?俺想白手起家,不是空手套白狼,俺只是想先赊一步,承诺挣来钱就还?”牛二爹紧盯地问:“挣不来钱呢?”吉德领情地说:“那还有啥说,端汤撞竿子,翻盘子了,不还有干爹你和大舅吗,大树下好乘凉嘛?”牛二爹呵呵地说:“最坏,撞大运了。”吉德信心百倍地说:“那是最坏打算。俺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不赚也不会血本无归?哎干爹,飘起小清雪了。鱼鹰爷爷还说的真准,真的下起小清雪了。干爹,你屋去吧,在外冻半天了。俺到围子口转转,看牛二他们回来没有?”牛二爹说:“转啥转的,有啥好转的,怪冷的?他们贪黑,我估摸也快回来了。”吉德走开说:“俺转一转就回来。”
吉德踏着小清雪,走过家家萤萤的灯火,来到围子口。大黑狗像保护神的紧紧跟着吉德。吉德在围子口转悠,又站了一会儿,不见牛二他们的影儿,转身想回去。大黑狗耳朵尖,“汪汪”的朝通江坎子的道上疯癫。吉德心说:老狗识主人气息啊!也朝前迎了上去。走了一段,就见雪地里走过来三个人拉爬犁的影子和牛二一帮哄叫“大黑”的声音。
就听牛二说:“妈的,那看秤的连狗都不如。那大秤撅的,还******往后退戥子星,占了多大便宜?”土狗子忿忿不平地说:“那行,撅就撅点儿,可那把头压等压价,最可恨,忒黑了,贼星?一下子,咱就少挣仨大子儿。妈的,干一天,肾子儿都累抽抽了,还不够咱哥几个喝几盅的呢?”二娃齉齉个鼻子说:“这就不善了,完蛋玩意儿,谁叫你撩骚要削人家了?要不咱哥几个长个兔子腿,这会儿还不知搁哪喝西北风呢?”土拨鼠说:“去你妈的二娃,损犊子玩意儿?瞅你那损出,你老虎下山,朝天翘虎哨子的。你不把鼻涕擤在那看秤的鞋上,人家要醢你,我哥能伸手吗?你个卖大炕的,提裤子就不认账,还老太太打酱缸,倒打一耙?亏牛二长个心眼儿,好汉不吃眼前亏,猱杆子了。这还叮咣的,叫洋炮筒子一顿撵扯。损色,都你惹乎的?”
“喔哈,咱哥们拿不出手啊,损出?谁熊咱哥们了,大哥俺替你们出气。”吉德站在雪地黑头里这一说,叫牛二一帮一惊愣,“没听出来,俺呀,吉德。”
“啊,真是你呀大哥?”
“我还当哪路‘爷台’呢,又要抽抽**了?”
“你来咋不事先叫个伙计打声招呼呢,我们哥几今儿就不受这鳖犊子窝囊气去了?大少爷,还好吧?”
“大少爷不好好当,老往圩子瞎跑啥呀?二踢脚,还有个响(想)?”
“大哥,别听小乐瞎说,我们都怪想你的。你啥时候来的,等一天了吧?”
“那俩哥们呢,咋就你一个人?”
“俺打单崩,二人转里叫单出头,特意请你们喝酒的。”
“大哥就是大哥,知道我们哥几个今儿个心不顺,来给捋肠子,带啥好嚼裹了?你如今可掏上了,要啥有啥,丫鬟跟包的,啊,三妻六妾的,大少爷谱一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多抖神儿啊!唉,咱们不行啊,坟圹子不冒青烟,净冒炕洞烟油子,提裤子找不到鞋,受穷的命!”
“俺这少爷也就顶个名堂,秀才打牙祭,两袖轻风!脱了裤子,咱们哥们都是穷光蛋。俺今儿来,就是普渡众生出苦海的。有一桩大买卖,等着咱哥们去干。到时候,说不准绷回一个大元宝,抱个金娃娃呢!”
“啥买卖大哥,你快说!”
“……”
众哥们到了牛二家,扔了爬犁,一窝蜂的挤进屋,闻着香喷喷的鱼香,齐茬茬上了炕,吵吵嚷嚷叫大丫儿快上菜上酒。大丫儿绷一瓦盆炖大鲤子放在炕桌上,“没来得及拿江水炖江鱼,将就点儿吃。”土狗子等不及的拿手叨一块鱼肉,忙活弄戗的张大嘴放进去,烫的手直甩哒,嘴吧唧呱唧的翻皮蛤蟆眼的,大丫儿随手拿手里的一把筷子,敲了土狗子头一下子,土狗子一缩脖儿,逗得大伙笑着抢起大丫儿手里的筷子,“饿狼!”大丫儿说着,扫一眼吉德,抿抿的低眉一笑,把心中早就萌芽的爱恋沁人心脾的情感流露出来。
吉德似乎有意躲避大丫儿**辣的一眸,回报一个仰脸大笑,欣然地说:“俺说得多炖些,妹子你看见了吧,多狼啊!”大丫儿嗔笑的夺过小乐手里多拿的一双筷子,递给吉德,“你也快吃,待会儿汤都没了?”小乐嘴里咂挲鱼肉边吐着鱼刺,篙眼睛瞟着大丫儿跟吉德眉来眼去的,一不小心,剋剋地咔住了鱼刺。大丫儿嘴说慢点儿吃,手就麻利地拍打小乐的后背,小乐剋出鱼刺,脸红红的说:“都怨你,跟大哥说话就说话呗,眼睛还老溜啥街呀?”大丫儿狠狠地捶了小乐一下,“哎哟我的乖乖……妹子,轻点儿,不心疼啊,这可是肉长的?”大丫儿咯咯的拿胳膊肘一捂嘴,“就叫你咔着好,省得说话就带猫屎味!我眼睛溜啥街了,谁说话眼睛不瞅着人还冲着墙啊,那准是个斜愣眼儿?”
“斜愣眼儿不斜愣眼儿,都斜斜身儿,冻白菜炖土豆块儿来了。”牛二妈端上来浮溜浮溜一瓷盆子菜,往桌头一放,“还有呢,别管扯脖子造一样,掺和吃?我这就蘑菇炒肉,大丫儿别逗壳子,傻疯,把酒烫上端来。”大丫儿乐和的说:“好好好,妈!你一见这帮玩意儿,就张大嘴瞪圆眼睛的信他们任儿,小乐欺负你姑娘咋不说呢?”
“哟哟,谁敢熊你呀?你不熊人家小乐,就算香冲南天门烧了?你那嘴茬子,妈还不知道我姑娘,一个哑巴豆儿都不吃?哼!”牛二妈向外不向里,袒护小乐地说,“快去大丫儿,别磨牙了?”




乌拉草 第121章 (完)(3)
牛二冷哈哈打外头跑进屋,“好啊你们,也不等等我就造上了?爬犁放那旮儿就不管了,叫我跟爹一阵忙活。土狗子挪个地场,我肚子晌午啃你家那点儿窝头,早涮肠子了。”土狗子嘴不闲食的挪个小缝儿,牛二挤挤,跪着从土狗子手里夺过筷子,瞅瞅鱼盆,夹了一大块鱼肉放进嘴里,呱唧吧唧的直喊香,“大哥真是饿中送鱼啊,够一说。”牛二爹跟脚进来,笑呵呵见牛二大嘴抹哈跪那旮儿品滋味,冲牛二就过来了,造屁股就一巴掌,“你小子嘴够上弦的啊,叫你给牤子上一簸箕豆吻子,你倒蹽回来上草料了?”牛二笑嘻嘻捂着屁股瞅着牛二爹说:“我这不陪客吗,也饿了。你体格硬实,也不是干不动,多干点儿消化食儿?”牛二爹坐回南炕,瞅着桌子说:“过来两个,怪挤的那?”牛二囔着嘴说:“爹,你个个儿吃吧,我们挤着热闹。”吉德说:“干爹,待会儿干妈跟大丫儿就来了,你先吃着。”牛二爹盘腿上炕喊大丫儿上酒,大丫儿答应着拎个暧酒的铜锡壶进来,瞅眼北炕,走到南炕,“爹,先可你来,长辈嘛!”牛二爹眨眼大丫儿,瞅眼酒壶说:“这破洋铁壶换成铜锡壶,弄上这个,还是二掌柜打发人送东西那回捎来的呢,这得谢谢德子哥仨呀?呵呵,今儿人多,我丫头嘴也会说了。你平常不是不叫爹喝酒吗,今儿咋啦,孝顺上爹了?”大丫儿斟上酒说:“那不为你好吗?一天三顿,从早到晚的,好人也喝傻了?东头乔麻子,整天价拿酒瓶当老婆搂着,越喝炕上越光溜,都快个个儿提不上裤子了?还傻喝呢,见谁只知道呲呲大黄牙,可不得罪人,你想那样啊?”大丫儿说着冲牛二爹一梗脖儿,噗嗤一笑,“这丫头,瞅嘴喷云吐雾似的,都是你的理儿?”
大丫儿嘿嘿的回身给北炕大伙儿倒酒,吉德说:“妹子,今儿这酒俺来倒。”说着,拿一二大碗倒了一下子,“咱们今儿抡大襟,一人一口,妥奸耍滑的,吃亏占便宜的,随心情,不比不攀,能喝多少喝多少。今晚儿,咱不关喝酒,还有大事馇咕,谁要喝多了,掺和不上,悔青的肠子自个儿捋,俺这当大哥就爱莫能助了?俺先来一口,打个样儿。”酒轮上了,牛二妈菜也上齐了。
三二大碗酒下肚,有挑不起眼皮的,也有脸红的,可谁都没开怀畅饮,往醉里喝。吉德一看,这些哥们除粗拉点儿外,都听话,就不藏不掖的,一五一十把个个儿全盘计划合盘端出。大伙儿听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齐声叫好。吉德说:“草船借箭,只欠东风。这运力的事儿,还得八仙过海,靠大伙张罗。”土狗子说:“这有啥犯难的。我们七个就能凑出七套爬犁。牛二家还能多套四五挂,这就十多挂了。牛二家爬犁不够,咱左邻右舍借,这样准够了吧?”二娃齉着个鼻子说:“土狗子,你脑子沁水了吧,咋忘了,我家可只有头牤子跟个小貐牛,拉爬犁赶长道,那可是王八撵鸭子,干抻脖颈呱呱不上响?”土拨鼠挖苦的说:“二娃,你不吹牛你骑着你家牤子撵过兔子吗,这咋又撵不上鸭子了呢?”二娃埋下头说:“去去,这唠正事儿呢,扯啥粘弦子?”程小二对二娃说:“缺他鸡子儿还不做槽子糕了,不差你一个?”吉德说二娃就算了,把爬犁捞过来,牛二家有马。接着,扳手指头算着说:“一个爬犁平常拉个几百斤不在话下,可咱这回是跑长趟子,道又不熟,走沟上岭的,一个爬犁三匹马,装满载拉五百斤还可以,十多个爬犁才拉五千多斤,不够跑一趟的。咋的也得凑三十挂爬犁,还有人吃马料的,一趟咋说也得拉万千斤的,这样才能合上本儿。”牛二说:“这好办。挨家借,划拉划拉就够了。老板子就咱哥几个,有打头的,马自然就跟着大溜走了。草料、人吃的,搁我家拿,不用花钱买。”吉德说好,“万事开头难,头一脚不好踢,咱们哥们抱团取暖,赊鱼借爬犁,穿林海过雪原,拿下头一舀子金。借归借,赁归赁,钱先赊着,回来一总算。贪人情不欠账,一套爬犁,一趟一块大洋,也就是官帖一百二十三吊。俺看赶早不赶晚儿,大伙各显神通吧!今晚黑儿,就张罗个大概齐,明儿个再准备一天,爬犁棚板马套了啥的,该换该拾叨的,都弄好,走半道就抓瞎了?后天就上江沿村拉鱼,天好就上路,进小兴安岭,上哈尔滨大城市。”
牛二爹说:“我给你们当爬犁把式吧,也去。”牛二说:“爹,你都啥岁数了,就别赶乱了,躺炕上喘气得了?”牛二爹也不真瞪眼珠子还是假瞪眼珠子,反正是唬个眼珠子,“你小子黄嘴丫子退了牙长齐了吗?你爹才四十挂点儿零,就七老八十了?我不去,你们一帮毛小子,除德儿以外,都没出过远门,我能放心吗?再说这道上,林子大,啥鸟没有啊?一旦出个啥事儿,这不闹翻天了?”牛二妈说:“他爹,你就别瞎操心了,那小鸡终要出窝的,就叫孩子们自个儿闹去吧?你明儿看缺啥少啥,帮着拾叨一下爬犁、马套啥的是正事儿。还有啊,吃完了,都回家跟大人说一声,别叫家里大人挑理儿。另外,带上家巴什,冬至家啦,小乐家了,不有那破洋炮吗,跟大人说说,带上。不防人,防个大山牲口啥的,还是顶点儿事儿的。干粮啥的,我跟大丫儿明儿就摊煎饼。那玩意儿,上山倒套子都带它,不怕冻。再一个,棉衣服、皮大氅、靰鞡了,都弄好,穿厚实点儿,山风硬。二娃那身儿可不行,牛二还有多余的大氅,你穿上。来,孩子们,干妈敬你们一盅。出门看日头,不傻了方向,没灾没祸,财神到家!”
干完酒,天大老黑了,一帮大小子颠呵的串开门子,惹得围子里一片狗吠,吵嚷得全围子沸腾。不少人家不知发生了啥事儿,还以为又闹胡子了,心惊胆战的从被窝里爬出来,扒门缝看个究竟。吉德跟牛二敲开几家门,都很顺利。在牛二远房亲戚牛四斤村长家,牛四斤一听,就说这是好事儿,人猫冬,牲口都闲着,别说还给钱,就不给钱,一围子住着,用用又有啥。还攀枝儿的一再说他认识殷明喜,老交情了。说谁不愿借,找他担保。当场答应借三挂爬犁。他俩又走了几家,都谈妥了。刚回到牛二家,陆续冬至、小乐、二娃和程小二都脸上挂着喜悦回来了。土狗子跟土拨鼠气囊囊的最后回来,说冲吉德大舅面子,谈妥了两家。土狗子哼哼地说:“这艮牛筋,我好话说了三千六,这头拨拉跟拨浪鼓,就是不答应。他爹还念三七搁浪嗑的。说啥,‘他家两匹马,是他家命根子,拿当眼珠子,还指它种地呢。占小便宜吃大亏,这道上有个好歹的,明年搁啥种地啊?’我说,马没了,人家吉大少爷大舅,那么大皮铺子还差你那两匹马钱,翻倍赔你?他说,‘赔,有我马这样的了吗?’你说遇这不开事儿的,气人不?我死磨硬泡,最后答应借两挂爬犁,啥钱不要。”吉德说:“差不多了,不差他一家?好兆头,初获全胜。回去睡觉,明儿一大早,都把谈妥的马爬犁归拢过来。”
第三天大早,小清雪被一轮喷薄而出的红日吓得无影无踪,留下一片霞光。
牛家大敞院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大门前道上,三十几挂马爬犁长蛇阵似的停了一大溜,马嘶人叫。吉德俨然大马帮把头,向送行的乡邻拱手道谢,叫借爬犁的家人放心,回身上马,一挥手高喊:“走嘞!”牛二赶着打头爬犁,马鞭“嘎嘎嘎”三响,爬犁袭步跑出围子,向江沿村进发。
一队爬犁来到鲤鱼滩,老鱼鹰等一大帮渔家,早早把鲤鱼捕好了。一大堆儿一大堆儿大鲤子,在阳光照耀下发亮闪光。乐呵呵的渔家帽子上胡须上挂着白霜,嘴里哈着白雾,热火朝天的。吉德高兴地抓住老鱼鹰的手,“鱼鹰爷爷,真是老把式,一言九鼎,说到做到,才两天一宿,就弄上这老些大鲤子,太谢谢了!”老鱼鹰呵呵的捋下挂满霜冰的胡子说:“哈哈,卸(谢)啥卸(谢),快带套包子走吧!”吉德刚出口说好,眉头一拧,“坏了,鱼鹰爷爷。俺忙活忘了,装鱼的袋子?”老鱼鹰也嚯一跳地说:“这你咋整的?这大事儿咋能忘了呢?这可咋整,抓大瞎了?”吉德一把拽下猱头帽子,一下子摔在地上,转了一大圈儿,一拳打在另一支手掌上,一跺脚,咬牙的“哎呀!”蹲在雪地上。
老鱼鹰扭过头偷偷乐。




乌拉草 第122章
吉德也挺体量女人们为孩子们的一片心思,横下一条心,可怜人不做买卖,做生意不可怜人,买卖归买卖,体量归体量,买的不如卖的精,吃亏占便宜,总得划得来,不亏本就行。他从赵寡妇灶房拿来一杆秤,冲女人说:“俺先说说咱买卖人手中的四件宝贝,也是衡量生意人良心的法码。这哪四件呢,算盘、秤、尺、斗。也就是重量、长度、容量。这些搁啥核算呢,算盘。这些东西呢,谁发明的,不是哪个人,是咱们这些粗胳膊笨大腿人的祖先在生活中发明的。这就慢慢的有人发现了,加以改造传承,又在各朝各代的规范,就成了咱们现在公平交换物件的工具了。你们看俺手里拿的这杆秤,像不像咱们平常撅东西的杠杆?商祖范蠡,晃头啊?啊就西施,古代的大美人。啊这个知道啊?范蠡,就不知道了。看来咱大老爷们,不如咱娘们家呀?女盛男衰啊!越国打败吴国后,范蠡弃官做买卖,就把大美人西施拐跑了。哈哈不是搞破鞋,是当了老婆。这范蠡做买卖,东西没啥约,净估堆儿,多了少了,咋说呀?他有一天闲溜达,当然没带大美人西施了。那时不兴那个,女人是不能抛头露面的。为啥?怕人抢呗!像你们这样,你们看那一旁的大老爷们,都啥眼神儿了?哈哈闲扯。他就发现有人挖大坑,不是一锹一锹往上扬土,而是支个杆子拿土篮子往上撅土,省多大力呀?他就琢磨了,这一头有多沉的东西,你这头就得使多大的劲儿,他受到了启发,如果用这个原理约东西,两头装东西,杆一平,不就公平了吗?比如同等价,你一筐萝卜,想换同等的一筐土豆,两下装一样重量,这杠杆一平,公平不啊?啊公平啦!他后来加以改造,一筐萝卜我不要土豆了,要钱?那咋整啊,就有了如今的秤砣,替代了那筐土豆。这还不行啊,这东西有多有少的时候啥整啊,他就眼望北斗星,如果在秤杆上刻上星星作标记,东西多少,移动秤砣,不就解决了吗?这后来经过多少年的摸索,就形成俺手中的秤了。俺为啥讲这个呢?这秤,就是俺的良心。公不公平,秤为俺说话了。你问那尺啊,那俺梢带再说上两句。尺啊,过去人没有。咱们人有用拃的。有用步量的。就拿修城墙来说吧,长三丈高一丈,叫一雉(zhi)。雉,就野鸡。那玩意儿,飞不多远,跑的快,就那一噗啦,算计量。噗啦远,噗啦近,多不准哪?”有人喊:“那是啊,野鸡还有准头,东一头,西一头,谁家被窝不钻啊?”吉德看人们不管男女哈哈大笑,“误会啦!俺说的野鸡,不是那种野鸡?”一个嗓子勾勾喊:“那是哪种野鸡,还有新兴的?”闹得吉德直干眼珠子,“哎俺说,嗨,不是勾引爷们的那种‘野鸡’,就是咱们打了吃肉的那种野鸡。”有人接茬儿,“还是啊,野鸡哪个不吃肉,不吃肉就不叫野鸡了?操!”吉德啼笑皆非,看越说越往那上邪性,就说:“外国英国洋人,用脚丫子当尺用。夏那个朝代,有个叫雨的人,拿他个子当一丈,分上十个等份为尺。这拿人量东西,你说方便吗?嘿嘿,量啥遥哪搬个大活人,不方便。这就有人按那人体高拿竹子做尺子,这就方便多了。这丈啊还衍生出了丈夫、丈人,多个词汇。”人们馇咕说,真能争人气儿,白话的,这赶上说书的了?人俊,嘴也扒麻(能说)。“这俺说的呀,绝不搁秤杆儿撅人!”有的男人取笑喊:“那你搁啥撅人哪?”有个女的回答:“搁你爹带把镐头撅你呗!”哈哈一阵轰笑。有人没听够,问算盘和斗、升,咋个说道呢?吉德还没等说话,就有扯犊子的说:“那算盘就是一铺炕,拿狗杆子串猫眼珠子,一拨拉,劈拉啪啦,就下猫下狗崽儿,一炕的金豆儿银粒子了。那斗、升啊,量那啥粗细长短的,你们娘们不带着呢吗,现成的,还用啥斗、升,那就是斗、升。”这话招来女人们的一顿噪声骂杂。吉德笑笑,“那位爷们说的话糙理不糙,是那么一回事儿,俺就不啰嗦了。这些呀,原先不统一,炕头这噶达是这样,炕梢又那样了,随着秦朝的统一,秦始皇统一了度量衡,这才使这些玩意儿拿哪用都一样公平了。俺丑话说在头里,先小人后君子。俺把鱼捣腾咱这噶达,卖的是缺。贵不贵,没有市价,俺也不说,不亏本,赚点儿就行。就咱这旮旯的山货,按市面价收。俺吃点儿亏,就吃点儿亏吧!一家不够,几家凑凑。俺体量大娘、大婶、大姐们的心情。有的一辈子,有的几辈子没出过这老山老沟,更没见过大江大河,那就更谈不上见过松花江大鲤鱼了。吃更是在梦里,都想不出。为圆大娘、大婶、大姐们这个吃鱼梦,俺心也肉长的,保本兑换给大伙儿。啊,俺倒忘说了,蘑菇多种。《柳边纪略》上说,‘然个莫大于猴头,味莫鲜于鸡腿’。这两种蘑菇,俺四个大子儿一斤兑换。”大笸箩扯大嗓门喊:“你还真识货。那猴头蘑长在两棵柞树上,一对一对的,脸对脸,有公母,从不亲嘴乱搞破鞋,都是童子鸡小黄花,绒毛都半寸多长,是稀罕物,值这个价。你要不懂行,咱们就吃大亏了?算你有德行,不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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