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林如渊
可是当那金光飞速流过之后,林苏青却变得僵硬无比,连痛苦的挣扎也不再有,像是死了一样,面目狰狞的首足相接的倒在地上。周围都是他方才挣扎留下的痕迹,那些可怖的痕迹将一动不动躯体僵硬的他对比得更为悚然。
毒性发作的林苏青,五感顿时闭塞,但能感觉身体不受控制的抽搐不已,同时经脉剧烈的收缩,甚至血液仿佛将在片刻干涸。身体本来是呈散发状,而自服下牵机果实之后,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身体的一切从指间从发尖迅速的向内收缩,收缩到心脏凝聚在一起,不知凝聚的是什么,但有一种明确的凝聚感。
心脏暴跳如受了惊的兔子,被困在窄仄的牢笼之中拼命的挣扎奔窜,直至精疲力竭,虚弱得瘫倒。
毒性之烈,发作之快,痛苦之时极其痛苦,不过痛苦很快就会结束。
你就要死了。一道深沉的久违的声音蓦然出现在耳畔,又仿佛不是出现在耳畔,而是出现在心里。不是耳朵听见的,是心脏听见的。
那声音厚重如千斤巨石压在胸口,闻之便觉得喘不上气来。
我可以救你。那如闷雷滚滚而来的声音,带着不相符的丝丝狡黠与掩不住的窃喜,活着很累吧?这世间容不下你,你一定很累了吧?
那声音吐字缓慢,而每一个字都仿佛具有无懈可击的力量。
当你站在世间之顶,便是你俯视着世间,便不再是世间容不容得你,而是你,容不容得世间。我可以帮你。
第三百五十七章 你在等我,我也在等你
那把声音犹如沉寂了千百年岁月的老旧的铜钟忽然被敲响,初出声振林木,响遏行云,更如雷贯耳,振聋发聩,而后余音经久不绝,一直在这山川林海之间盘旋震荡,来来回回没有终期似的。
昏昏欲睡几欲失去意志的林苏青,被他嘹然如穿云裂石之声渐渐激醒,浑身很是酸胀但不觉得疼痛,只不过头部顶端两侧就像有两把凿子在不停地击打他似的,一跳一跳的疼,而前额,更整个脑袋疼得就像在内里关进了一条细蛇似的,在顽命翻腾,搅得疼痛欲裂。
他抵抗者身体的酸胀痒麻的感觉,艰难地爬立起来,可是如何也站不稳,几个踉跄又跌倒跪下,但是他并没有就此放弃,而是一遍又一遍的尝试着立起身来,尝试着抵抗一切寻常难以忍受的痛楚逼自己站得挺拔。然后从疼痛得仿佛要炸裂的大脑中寻摸出一点点理智,迫使自己镇定。
他单手负在身后,捏了个简易的诀法印在自己的脊椎之上,便有一股力量沿着脊梁直上,随后又倒流而下如烟雾般弥散,为他驱除身上的不适。
他皱着眉头环顾这陌生又熟悉的幻境,四面八方还是那刀山火海,头上还是一口大圆,也依旧牵着无数条铁链头顶的铁链上周围的冷兵器上,数不胜数的符咒如旧随着蒸腾的热气飘荡,那些符咒上画着的曾经看不懂的咒文,到如今再见,他已然能看出个七七八八。
只是落脚的圆台似乎变薄了,底下的火海熔浆将它烤得十分烫脚。并且,这圆台似乎还缩小了许多。他重新目测了直径,果然缩去了不少。
你不必看了。那厚重得压得人喘不上气的声音再度滚滚而来,仿佛无处不在,又仿佛就在耳旁,就在身后,你知道为何与之前不同吗?
林苏青皱着眉头,嘴唇苍白且干裂,微微牵动即拉扯出几道伤口,浸出丝丝血水,他未做回答,而那道声音恰似看透他的心声,又恰似原本就只是自问自答。
因为当你接触得越多当你自身的能力修得越强当你愤怒当你怨恨当你妒忌当你失落你和我我们就越接近。
这一次的他那道声音,比之上回更高涨,他有些欣慰有些愉悦。比之先前,更有些诡谲。
林苏青负在身后的悄然施诀用力地注入一道力量,那力量注入的身体即刻便沿着脊椎直抵他的头顶,那很疼,疼得他喉咙涌上一口咸腥的血气。这样的剧烈疼痛有别于他醒来时因为中毒而产生的疼痛,他是以这样的方式使自己保持清醒,仅有的理智时刻在提醒着他,另一个他此刻的狡诈。
你也许不知道,但不妨直接告诉你。是的你可以变得很强大,你可以像你的先祖们一样,凭借自身的力量而永恒的压制我,使我脱不出封印。可是那声音一顿,他没有笑,却能从那短暂的停顿之中感受到他的愉悦,你也会和你的先祖们一样,当你越强大,那么我们的力量就会越接近。你还记得你的娘亲吗?丹穴山子夜元君。
林苏青只是一想便即刻明白,或许说来不合适,但是意义却相同,他想到了一句话:一念佛陀,一念邪魔。是的,但他修得越发强大,那么与放出体内封印的他,便只在一念之间。
吞噬他就变得更为轻而易举。
不,不是吞噬,是我们,你和我,合二为一。那声音笑了起来,低低沉沉,诡谲可怖。
蚩尤。林苏青蹙眉道,就像过了千百年不曾开口说过话似的,嗓子沙哑得像是从石壁之中摩擦出的声音,是这样称呼你吧。
那声音狠厉一笑道:你也可以叫我林苏青。蓦然,林苏青的面前霎时出现一张脸来,那是一张由燃烧的火焰汇聚出的脸,竟同他一模一样,区别仅仅在于那张脸看上去诡谲且满是戾气。
旋即道,你有求于我。
林苏青心中明镜一般,他与蚩尤不同,他是林苏青,蚩尤是蚩尤,原本就不是同一个,终归也不会是同一个,但是他没有反驳。
区区一枚牵机之毒,如何能毒死我。林苏青吞咽着干涩的喉咙,使得声音能够精神一些,蚩尤同他开门见山,他也没有必要委婉,你却说我就要死了。
岩浆翻滚的声音将偌大的山洞震得轰隆作响,四面的插入墙壁的各类兵器被热气炙烤得橙红一片,兵器们摇摇欲坠,撞击出鼎沸的声响。只有林苏青落脚的这一处圆台能等到平静,但也并非平静,只是不比圆台之外那样灼热。
谴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林苏青从二太子所赠的那本经书里修习过这样的心法,所以能得以清静。
死即是生,生即是死;生生死死,无生无死。蚩尤讳莫如深道。
你亦知晓我此来为求新生。
倘若我不帮你,你当真能够得以新生吗?面前的那张火焰聚成的脸狰狞一笑道,你想唤醒二太子,必然无法得以‘新生’。
新生并非全部焕然一新。林苏青蹙眉道,我还是我,而我已非我。
你既然能看到这一层,那就应该也看得到如若我不帮你,你只有真正的死。
林苏青上前一步,泰然而道:所以我来找你。
蚩尤以火焰凝聚的那张面孔有一刹那的疑惑一闪而过,俄尔阴邪的道:你利用我。那神情竟是透着欣慰与欢喜,半分没有责怪的意思。
区区小事何谈利用。林苏青眯起眼睛,话里有话的道,而后你若答应,才算得上利用。
你与我讲条件?那面孔大悦,很好,很好!,更多的
林苏青比之明显肃然,他的笑容看不出一点轻松,道:不是讲条件,是合作,亦是竞争。
合作?竞争?那面孔扭曲,充满了喜悦充满了期待,倒不是因为林苏青所说的这些话,而仅仅是因为他从这些话里听出了林苏青的。
是一切毁灭的开始,亦是一切新生的开始。而他,他与林苏青,他们之间的新生与毁灭息息相关,彼生则我灭,彼灭则我生。
说来听听。他道。
第三百五十八章 激将
滚烫的风毫无秩序的乱扑,仿佛在追赶猎物,又仿佛是绝地挣扎,热风令墙壁上的封印兵器震颤得铃铃作响,令顶上牵着的无数条封印的铁链放肆晃荡,这些金属撞击出的声响炸得人耳朵生疼,令人心烦意乱,莫名生发出烦躁。
林苏青心持清静经自有定力,他正色,徐徐而道:你我其实没有差别,无非是一具容器之中的两枚困魂,你我一样。只不过我受丹穴山二太子照拂,优先领用了罢了。
那火焰汇作的面孔颇为认同,林苏青伺机揣摩蚩尤的心思,一边不紧不慢的说道:这副身躯虽然不凡,但毕竟是半路修行,何况它出自二太子,遂有着二太子的法力加持。那么,它势必也有着二太子施过的封禁术。这就意味着即使你现在夺去,怕是难以在短时间内脱离二太子的‘桎梏’,脱离不了你也就很难施展你真正的实力。那么所谓‘容器’之于你不就等同于牢笼?
林苏青的心中自有盘算,而面上波澜不惊。
而之于我,则全然不同。由我控制这具躯体,则二太子的加持不仅不是禁锢,还具有助于我修行之神效,实乃事半功倍之效。当然,不可否认的是,这也与我同二太子出自同一血脉有关。
你不必在这里卖弄。蚩尤似乎很不满被他人看出自己所想,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但说无妨。
问得好。林苏青怡然一笑,是要同你做个约定。俄尔他的眼神一凛,继续道:你我以六年为期,六年之内你不得在任何情况向外界释放任何气息。
那副面孔稍有怒气,质问他道:我凭什么答应你。
林苏青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回去:如果你应下这个约定,那么在六年之后的今天,我将迎来一次生死大劫,届时必然虚弱不堪无力与你抗衡,你若能趁机夺舍,你便夺去。反之你若不答应,便没有那一天,也就没有那个机会。
夺舍不需要机会。
不,你需要。除非我自愿让出,否则你无法成功。
那面孔狰狞而道:要你自愿很容易。
不,你又错了。林苏青早有预防,自是从容,你莫要疏忽了一件最为关键的事情——这副肉身究其底,实际是谁的。
即使你迷惑了我的心志,我自愿让出,可是这其中定然还有着二太子殿下的封印。那么我的‘愿意’,便不是简单的‘愿意’。
又是这个二太子!蚩尤气恨不已,那火焰汇聚的面孔唰地一声散开,变成火团如雨水大坠。
林苏青岿然不动,持重道:早在塑成这副肉身之前二太子就已经算到了今日。我虽然天命不凡身怀旷世血脉,然而我历练不足,根本无法掌控与生俱来的法力。而你,定会趁我不备脱出此间封印。
那厚重得发闷的声音气恨得发抖:这副肉身其实是二太子另加给我的又一道封印
是的。
必须由你在具备清醒的意志下主动让出,才能轮到我
没有错。那声音隐去了踪迹,林苏青辨不出它来自哪个方位,随意上前一步道,最要紧的是——倘若我死了,你则永远也得不到,永远也出不来。等于你也‘死’了,只不过比真正的死要难受千百万倍。凡人称之为活死人,而之于魔神你
他居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那声音赫然大怒,惩忿窒欲至极点,声音颤抖得厉害,也对,也只有他能想得出如此狠绝的法子!
林苏青一思量道:你指的是凤凰先祖吧。我想假如是凤凰先祖恐怕早已经没有我,也早已经没有你了。你我怕是早就在子夜元君羽化那日,随她一并去了。
那声音难以置信道:先祖托生之胎十几万年了居然还没有苏醒吗不可能!先祖托生之胎活不过百日便会因先祖苏醒而消退自身生命。你们又怎知他是原本的二太子,还是已经是凤凰先神!
此言听得林苏青浑身一震,而心中这略微的一动摇被蚩尤立刻捕捉去。那声音倏然道:倘若那依然是真正的二太子的话,不过区区十几万年修为的毛头小子,以他的法印,如何能困住本尊!
林苏青愣住了片刻,几乎已经顺着蚩尤的话去思忖了,霎时他猛地回过神,身后负着的手捏决用力朝自己的脊骨注入一道力量,强烈的疼痛刺得他恢复了不少理智——不,假如已经是凤凰先祖,那丹穴山帝君必定知晓,既然如此又如何只封他一个二太子呢?
他的思虑又被蚩尤看去,那声音冷笑道:丹穴山帝君常年镇守天涯海角的覆灭之地,即便那二小子活过了百日,然这十几万载并非一朝一夕,何日被自己的祖宗夺舍了去,料是他亲老子恐怕也无从知晓。
险些又被蚩尤绕去了他的思绪,林苏青将心清了又清,将神静了又静,才缓过来镇定道:凤凰先祖归世,岂是风云不惊天地不变之小事?竟连三皇五帝都无一知情吗
二太子之事林苏青有许多不了解,但是现在不是去分心的时候,若想不被蚩尤牵着鼻子走,必须由他自己掌握谈话的主动权。
林苏青双手负于身后,严峻而道:蚩尤魔神,今下并非谈论二太子的时候,眼下的紧迫只在于你我之间。
轰!
林苏青的脸前骤然袭来一团烈火,还是那副狰狞可怖与他相同轮廓的面孔,几乎贴着他的鼻尖。将原本就低沉的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是在控制自己的愤怒,狠恶的对他道:若不是凤凰先祖,凭十几万年的修为,不可能困得住本尊。
那魔神你是否要冒险一试?林苏青面不改色不畏不惧,你若不应我方才的提议,我出这山林便是死路一条,而我定然死也不会让位于你。届时你若能成功夺舍,那于魔神你也一点不亏。只是倘若二太子的法印能够困住你
绝不可能!
那你是否要冒险一试!林苏青故意拔高了音量与蚩尤的愤怒对抗。他话音未净,猛地从火焰面孔中伸出烈火凝作的手来用力掐住了他的脖子,一个转向将他悬吊在圆台边缘,脚下是翻滚不休的岩浆,炙热的火气灼烫着他。
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现在就可以要了你的性命。力道之重之很,几乎将林苏青真的掐死,但是慌忙之中林苏青感觉出蚩尤也有一丝犹豫。他感觉出蚩尤在距离掐死他的力道上略微轻了一丝气力,恰是能留得他一口喘息。
林苏青更是要与他抗衡,即使憋得面部发紫青筋暴露,他也不减半点气魄,横眉立目道:无妨,你若要大胆一试,你便来试!
第三百五十九章 绝地反击
敌人所能带来的最大的威胁是什么?是毁灭,包括死亡也属于毁灭之一。可若是你毫不畏惧那又该是谁来为此感到害怕呢?是敌人。
正是松开的那一丝气力,正是蚩尤没有即刻就杀死他,林苏青才真正的确认了自己的胜算。
你害怕了。饶是吐字艰难,饶是血脉不畅使得面目鼓胀而出,饶是口中分泌的唾液完全无法顺利的咽下去,饶是一切都难堪至极,令他看起来像一名彻底的输家,但他依然从容。当这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他的心中乍的一惊,觉得自己有些像了二太子。
此话激得蚩尤一怒,那双烈火凝聚的手再度用力,掐得林苏青头都快炸裂了,倏然便松开化为飞灰,仿佛一摞枯叶一瞬燃尽,热气将灰烬腾升,转瞬又四散落开。
谁也无法确定他究竟是二太子,还是凤凰老祖蚩尤的话语中饱含猜忌与犹豫,虽然没有半点害怕的情绪,但其实已经是害怕。他是想活的,不仅为了自己,还要为忠心耿耿等待着他归去的魔族上下。重获新生即是重振魔族。所以,就算被林苏青这种嫩头小子嗤笑他贪生怕死,他也能忍下这一份羞辱。
蚩尤乍然松手,林苏青突然获得了畅快的呼吸,不由自主地疯狂地放肆的大口呼吸,把他自己呛得咳嗽不止,他缓了许久才将因为窒息而倦怠不已的身体缓过状态来。他假意捂着自己被掐疼的脖子,伺机探着自己的脉搏,他谨慎的计算着自己还剩留多少谈判的时间。如若不能及时苏醒,恐怕狗子要闯下大祸。
承认二太子的实力,很难吗?林苏青的眼神四处游走,小心翼翼地寻找着蚩尤的踪迹。此地虽然一眼就看遍所有,但他始终认为蚩尤一定躲在某个无法发现的地方,他若不够强大,你何以在我体内沉睡几十年,直至我回来你才得以复苏?而且是二太子故意唤醒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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