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高月
“够了!”
张若锦猛地站起来,他快步走到张焕身旁,脸色异常阴沉地对众人道:“我们今天讨论的不是张破天如何?而是我们的家主有没有资格再做下去的问题。”
他走到一旁的案几上取过一本帐,举在手中,高声对众人道:“这是我从劝业行拿来的账簿,我发现在前年有一笔四十万贯的巨款被拨给了山南王家,这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我想大家也不知道,可当张若锋忽然离奇地死后,我才终于发现,这里面竟然藏着一个秘密。”
张若锦见众人注意力再次被自己吸引,他的信心又慢慢开始恢复,便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道:“这封信就是从张若锋房间里搜来,大家猜测了很久,一定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吧!”
张若锦把信打开,取出里面的信笺对众人道:“这封信就是我们的家主命令张若锋向山南王家划拨四十万贯巨款,事后我查明,这四十万贯钱最后是落入了崔家的口袋。”
此时,整个会场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眼光都投向了家主。
张若锦瞥了张若镐一眼,冷冷道:“家主,请你给大家解释一下,你为何要将钱划给山南?为什么钱最后却落到了崔家的手中?”
张若镐摇了摇头,“我从未写过什么划钱给山南的信。”
“哼!”张若锦嗤笑了一声,“你的意思是说这信是假的?是我栽赃你?”
他把信交给宗人堂几个老者,“你们告诉大家这信可是真的?”
宗人堂其中一人站起来道:“我们早已验过,笔迹确实是家主所写,印章也是真的。”
“如何?你还说我是栽赃你吗?”
张若锦十分得意地拾起信,向众人扬了扬道,“各位可以看看,信纸已经发黄,笔墨也十分陈旧,这显然是几年前所写,难道我会在几年前便想到今天吗?”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张刺史手中怎么还有一封信?”
众人一起回头向后看去,只见门口走来一群官府中人,为首之人正是太原尹韩延年,他十分诧异地望着张若锦手中的信,从怀中也取出一封信,对众人晃了晃道:“从张若锋房中搜出的信在我这里,听说今天张家开族会,我便特地将它送过来,怎么张刺史的手中也有一封?”
张焕接过信,快步走到目瞪口呆的张若锦面前,微微一笑道:“二叔,手中之信可否借我一观?”
张若锦本能地一退,却冷不防被张焕一把将他手中信抽走,张焕又抖开另一封信,仔细看了看,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道:“两封信居然一模一样,怪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将两封信并放在一起,高高举起道:“这两封信一模一样,笔迹印章均分毫不差,而且所用信笺的编号也是连号,各位不觉得其中的蹊跷吗?”
张若锦一眼瞥见那条被撕坏的边,大脑‘嗡!’地一声,变成一片空白。
大堂里鸦雀无声,大家都在等着张若锦的解释,可等了很久,张若锦始终没有站起来,张氏族人开始窃窃私语。
“韩使君,这封信明明你已交给了我张家的宗人堂,怎么又会到你的手上?”一直沉默的张若锵忽然站了起来,他盯着韩延年冷冷道:“我没记错的话,你好象还为这封信病了一场。”
韩延年脸色一整,肃然答道:“我生病是因劳累,和此事无关,不错,这封信我先是借给了贵府的宗人堂,但这是官府办案的证据,官府自然要拿回,你若不信问问便知。”
众人的目光又落到宗人堂几个老人的身上,这时张焕慢慢上前,对宗人堂的几个老人笑道:“事关重大,请几位长辈仔细想好了!”
虽然他面带微笑,但几个张府老人却分明感受到他话语中隐藏的一种死亡威胁,几个人不约而同又看了看张若锦,他坐在那里一脸沮丧,显然大势已去,几个人便异口同声道:“韩使君说得一点没错,信我们确实交还了官府。”
“你们。。。。。。”
张若锵气得浑身发抖,他咬牙切齿道:“一帮见风驶舵的家伙!”
他转过身,不甘心地高声对众人道:“或许家主不放心,事关重大,所以才连写两封,以防止万一,这也有可能?”
“事关重大!”
张焕一阵冷笑,“你也知道这事关重大,如果是你,你会写两封信吗?将自己的风险增大一倍,你别忘了,你说的是天下第五世家的家主,大唐的礼部尚书,如果家主连这点谨慎都没有,他又何以使我张家至今屹立于河东不倒!”
大堂里静悄悄地,只听见偶然传来的咳嗽声,张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徐徐对众人道:“众所周知,崔圆在去年利用回纥入侵重创了韦家,五月,他连任右相成功,今天是八月,正好过去三个月,张家便突然爆发了内乱,有人气势汹汹逼迫家主让位,大家想一想,这是巧合吗?这其中可能没有崔圆的影子吗?想必也有人听说了,四天前,家主遭到了数百名不明身份人的夜袭,死了两百余人,官府已经介入调查,这是为什么?这是有人要置家主于死地!”
张焕心中的怒火忽然爆发,他慷慨激昂说道:“如果我们家主倒了,谁会是最大的利益者,是张若锦吗?不!是崔圆,他谋划这一天已经多年,一但他成功,不出一年,山东的清河军就会进驻太原,所有河东的张家官员都会被他清洗,张家积累百年的声誉、家产皆会毁于一旦,你们!愿意看到这一天吗?”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在沉思,甚至连刚刚跳起来反对的张若锵也沉默了,惟有张若锦一阵白一阵红,他想跳起反驳,可在张焕强大的气势面前,在张焕铿锵有力的话语面前,他竟变得无比渺小和丑陋。
“各位,让我说两句吧!”张若镐艰难地要站起来,张焕一把上前扶住了他,他颤巍巍走到众人面前,声音低沉而又不容反驳。
“今天大家既然有这个机会坐在一起,我想说,张家首先需要的是团结,只要大家齐心,就不怕有人来欺辱我们,现在我宣布,张破天将重新回到张家,可有人反对?”
没有人站起来,事到如今,所有人都已明白,张破天的三万河东军将是张家最有力的保护,在这个原则性的问题上,大家均抛弃的过去的仇恨。
“很好!下面我再宣布我们张家的家主继承人。”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张焕望去,今天他的表现让许多人都刮目相看,许多人都不再反感他,甚至许多庶子都渴望张焕能成为家主继承人,或许他能改变庶子在张家的地位。
张若镐再一次向张焕看去,目光中带着最后一丝期待,但张焕依然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放弃今天这次机会或许会失去很多,但他已决定了自己将来要走的路,就决不会再回头,不是吗?人生因为就是充满了挑战,才会变得多姿多彩。
张若镐的眼睛忽然变得明亮起来,他欣慰地笑了,他的目光离开了张焕,手慢慢指向张灿,徐徐道:“张灿掌管财权近一年,做事稳重踏实,让我很是放心,我正式命他为我们张家第八任家主继承人。”
张灿慢慢站了起来,会场里沉寂片刻,忽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他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张家家主,可今天却成为了现实,他忽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恍若自己还在梦中一般。
旁边他的父亲张若钧心中万分激动,他感激地向张焕望去,就是这个自己十五年来从未放在眼中的儿子,却最终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张焕笑着向张若钧微微点了点头,他做了自己的十五年的父亲,今天自己终于回报了他,从此和他两无相欠。
张焕慢慢地向后退去,从小侧门悄悄离开了会场,就在他刚刚离开之际,外面传来飞奔的脚步声,张府的大管家几乎是扑了进来,他颤抖着声音大喊道:“快!皇上的龙驾到了,就在府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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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 第一百零七章 真正的较量(上)
张府的大门前,旌旗招展,猎猎风响,千余名盔甲鲜亮的骑兵护卫着大唐天子的龙驾,另有千名龙武军士兵驱赶围观的百姓,很快,张府的大门徐徐拉开,张若镐在张焕和张灿的扶持下,率领族人出府迎接圣驾。
“臣张若镐率族人参见皇帝陛下!”
他艰难地给李系跪下,在他身后,太原尹韩延年,以及近百名在河东各地为官的族人依次而跪,再向后便是数百名张氏族人。
李系扶着一名宦官的肩膀快速走下龙辇,他紧走两步,将张若镐扶起笑道:“朕来河东巡视,便想来看看张爱卿。”
他看了一眼后面的韩延年,略有些奇怪地问道:“韩使君怎么也在这里?”
“今天张府召开族会,臣特地为此而来。”
“哦!”李系又回头对张若镐微微笑道:“朕不请自来,没有打扰你们开族会吧!”
“陛下来晚了一步,张氏族会已经结束。”
张若镐笑着拉过张灿,“陛下,这就是我们张家决定的家主继承人。”
张灿立刻跪下,磕了一个头道:“草民张灿叩见皇帝陛下!”
李系迅速地瞥了张焕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随即又呵呵一笑道:“张府选出家主继承人,可喜可贺,朕也来凑个趣吧!”
他看了看张灿,淡淡一笑道:“既然你已为张家家主继承人,朕就正式封你为虞乡子爵。”
“草民谢皇上龙恩!”
“老臣也谢陛下圣恩。”张若镐低声谢了,又道:“陛下必然一路辛劳,请进张府歇息。”
李系却摆了摆手,“一路快速而行,朕确实也累了,不过朕有北都行宫,就不进张府了。”
说罢,他向张焕使了个眼色,便返回了龙驾,旌旗摆动,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转道向北而去,张若镐轻轻拍了拍张焕的手笑道:“去吧!以后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
张焕后退一步,向张若镐跪了下来,他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声音有些哽咽地说道:“家主之恩,张焕铭刻于心,日后必当涌泉相报。”
张若镐点了点头,眼睛微微有些红了,他长叹一声,扶着张灿转身走了,张焕怔怔地望着他步履蹒跚的背影,他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或许是自己和家主的最后一见。
半晌,张府的大门前变得空空荡荡,已经没有一个族人。
“将军,皇上已经走远了!”李双鱼低声提醒着张焕。
张焕翻身上马,他再也不回头,狠狠地抽了一鞭,战马加速,在二百骑兵的护卫下,向北飞驰而去。
。。。。。。。。
李系的车队进城后,太原的大街上变得异常热闹,太原是大唐高祖的起家之地,大唐历代帝王常常幸临于此,故太原人虽没有长安人的那般对天子尊崇,但也怀有敬畏之心,天子已经走远,但无数出门来拜迎天子之人依然聚集在一起,久久不肯散去。
张焕的马速渐渐放慢下来,这时他忽然听见有人在叫他,“张将军!”
只见对面来了一群人,为首之人正是太原尹韩延年,韩延年也是张家门生,年纪约五十岁,但面相不显老,看上去也就刚进不惑之年。
他刚才护送皇上的车驾而行,但李系命他留下来等待张焕,韩延年催马上前低声道:“陛下不放心张尚书,命我提醒你要留下一些士兵保护他的安全。”
“多谢韩使君提醒,我已留下一百精兵。”
张焕放慢马速与他并驾齐驱,微微一笑道:“族会之事多谢韩使君援手。”
韩延年却打了个哈哈,故作不解地问道:“张将军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张焕也笑了,他不再提此事,忽然,他发现一个有趣的情景,只见沿路的大树上都扎满了各种颜色的彩带,彩带上还写着字,还有不少人正将刚刚写好字的彩带扎在树上。
“韩使君,这是在做什么?”张焕指着大树上的彩带笑道:“难道是迎接皇上吗?”
“非也!”韩延年摇了摇,他随手扯下一根彩带递给了张焕,“将军看看便知道了。”
张焕接过彩带,只见上面写着:‘恭贺兰陵乐坊拔下头筹。’
他更加糊涂了,韩延年见他一脸迷茫,不由诧异地问道:“张将军也是太原人,难道忘了每年八月的三晋曲会吗?”
张焕一拍脑门,这才如梦方醒,自庆治十年以来,太原每年八月底至九月初都会有规模盛大的曲会,来自河东各地的乐坊汇聚一堂,争夺一年一度的第一乐坊桂冠,这本来只是一种行业间的比试,但乐坊中多有著名的歌姬舞伎,她们登台竞技后,便吸引了大批人的兴趣,渐渐地。这种行业间的比试便成了太原的一种娱乐盛会,今年甚至有长安、江淮、巴蜀的官办及私人乐坊也赶来凑趣,三晋曲会更成了太原的一大盛事。
“这几天忙于家族之事,倒把它忘了。”
张焕又看了看手中的彩条笑道:“我记得去年兰陵乐坊输给了弦舞乐坊,连前三都没进,今年它倒夺得第一,这是什么缘故?”
韩延年摇了摇头笑道:“谁知道呢?听说从各地进了不少上品乐伎,而且它极造声势,满太原城内铺天盖地都是它的声音,真不知它有多少钱?”
“或许它找到几个有钱的财东捧场吧!”张焕笑了笑,便不再理会此事。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便来到了晋阳宫,晋阳宫位于城北,修建于隋,后经几代大唐君主扩建修葺,它竟成了太原最大的建筑群,不过安史之乱中被史思明毁掉大半,后来大唐厉行节约,并没有将它重新修葺,只是将剩下的宫殿整理成了一座行宫,由数十名宫女和宦官负责打理。
晋阳宫前已经戒备森严,往日清冷的枯树昏鸦之地忽然变得热闹起来,到处是一队队巡逻的士兵,附近所有的道路皆已封闭。
“张老弟,你没被回纥公主捉走么?”朱泚老远便大笑着迎了上来,张焕跳下马也笑着迎了上去,“朱兄的赏钱还没拿到,我怎么能走?”
两人就仿佛多年未见的挚友,各自给了对方一拳,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陛下已经歇息,要下午才能召见你,我请你喝酒去!“朱泚一把揽住张焕的肩膀,大步便向宫外走去,可怜韩延年正被几个士兵拦住,仔细地对他进行搜查,进退不得,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张焕消失在宫殿大门外。
“陛下今晚要宴请北都官员,你我都是劳碌命,可能没份参加,中午就多吃点吧!”
在距晋阳宫一里外的小酒楼里,朱泚给张焕倒了一杯酒,有些感慨地说道:“你先走了一步,我才有机会接触到皇上,原来他其实是个挺和气的人,人说伴君如伴虎,我看此言也虚。”
张焕举起酒杯淡淡一笑道:“你是金吾卫出身,他当然对你客气,可对我却不一样了,上次在凤翔他发了怒,一只砚台飞来,险些使我脑袋开了花,如果朱兄愿意,我倒情愿和你对换一下。”
朱泚呵呵一笑,“张兄真会开玩笑,你我均是看户之犬,做好本份之事便可,来!我敬你一杯。”
张焕亦笑了,两人喝了几杯,张焕忽然看见亲兵陈平在门口向自己使了个眼色,他不露声色地起身道:“朱兄先喝,我去方便一下。”
说着他推门出去,一直拐了个弯,张焕才停下脚步问道:“什么事?”
“有人送来这个。”陈平将一只信封递给了他。
张焕抽出里面的信笺,里面竟是一幅画,画上十个人躺在河边,似乎已经死去,而远方激战正酣,只寥寥数笔,却画得微妙微肖。
张焕冷笑一声,他知道那晚的事情并没有完,那只黄雀在他离开太原之前一定还会出来,现在果然来了。
“他人在哪里?”
“在楼下等候将军。”
张焕点了点头,转身向楼下走去,陈平带他来到一个雅室前,雅室门窗都是镂空,糊有薄薄一层轻纱,透过轻纱,可以看见门内一左一右站有两人,或许是意识到张焕已到,不等他推门,门便自己开了。
透过半开的门,只见门内坐有一名手执方扇的年轻公子正含笑望着自己,他慢慢起身走上前向张焕深施一礼道:“兄台可是天骑营张焕将军?”
张焕见他相貌俊雅,气度不凡,便淡淡一笑道:“我就是张焕,请问公子贵姓?”
那年轻公子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恭敬地递给张焕道:“在下裴明远,这是家父给将军的亲笔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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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 第一百零八章 真正的较量(中)
张焕接过信看也不看便直接收进怀里,裴明远有些诧异,“将军不看一看吗?”
“裴相国的信需要静下心细细品味,现在酒楼之中便看了,岂不是对裴相的不敬?”
张焕笑着向他拱手施一礼,“倒是裴公子那晚仗义援手,张焕感激不尽。”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裴明远微微一笑,他凝视着张焕的眼睛道:“若我裴家也遇到这种情况,张将军一定也不会袖手旁观,对吧?”
“那当然,假如我遇到了,自然也会拔刀相助。”
张焕说到这里,便抱拳歉然道:“很抱歉,裴公子,我楼上还有一位朋友等着,恐怕不能长谈,我想裴公子请我来必然还有别的事,请不妨直说。”
裴明远点了点头,淡淡一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发现这次三晋曲会中兰陵乐坊的夺冠颇有些微妙,他们至少耗用了三万贯钱,着实让人不解,将军不妨留意一下。”
说完,他施了一礼,带着人扬长而去。
张焕慢慢坐了下来,裴明远说的当然不会是小事,从他们能诛杀十个刺客便可推断他们对崔圆的安排了如指掌,而现在又告诉自己兰陵乐坊有问题,言外之意便是指崔圆的下一步行动了。
“兰陵乐坊?”张焕闭上眼睛沉思起来,上次那个对手让他吃了一个亏之后,便再也无声无息,当然他会在背后指挥张若锦,但张焕却有一种预感,此人并不会就此销声匿迹,他必然还会有所行动,而从他黄河布水鬼,到山庄夜袭,都可看出他是大手笔,动则数十人甚至数百人,那兰陵乐坊就极可能是他的下一次大手笔了。
可张家家主之争已尘埃落地,再动也并无意义,难道他的目标是。。。。。。。
张焕忽然明白了崔圆这次剑指河东的真正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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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乐坊位于城东,有琴师舞姬近二百人,是河东八大乐坊之一,此时一年一度的三晋曲会已经降下帷幕,兰陵乐坊异军突起,夺走了今年曲会的桂冠,让所有人都大出意外。
此刻乐坊内热闹异常,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着无比的兴奋,赢得桂冠,这就意味着他们来年将生意兴隆,意味着他们会有更多的收入。
在乐坊内的一座小楼里,李翻云站在窗前默默地凝视着远方,她已换掉道士的长袍,穿着一身明快艳丽的榴裙,头上梳着高髻,脸上化了浓妆。
她是前太子的嫡长女,被先帝封为长越公主,那一天先帝驾崩,一场突来的暴风骤雨袭击了大唐宫廷,她父亲和所有的亲人都在一夜间死去了。
今天她已经等了十六年,十六年前之事她依然记得清清楚楚,那年她八岁,那一天无数的士兵冲入宫中,杀死了她的母亲,杀死了她所有的兄弟姐妹,乳娘抱着她躲进一口枯井里逃得性命,在枯井里她呆了两天两夜,后来遇到崔圆,崔圆便将她藏匿起来。
但枯井上那一轮清冷的弯月多少年来始终萦绕在她的心中。
随着她慢慢长大,在她十六岁出家那年终于知道了将他们灭门的凶手正是今天的大唐天子李系,还有藏在深宫里的张良娣,也就是当今太后。
从此,仇恨便在她心中发芽,她每一天都在渴望着为父母报仇,报仇便成了她生活的全部,直到二十几天前,相国忽然把她找来,告诉她李系将去太原,她报仇的机会终于来到。
天色已渐渐到了黄昏,李翻云的目光慢慢收回,她走到榻前,从一个袋囊里取出一支碧玉箫,这是崔圆临走时交给她的,箫身温润无暇,是用一块极品碧玉雕成。
这时她无意中看到了镜子,镜子里出现了一个绝美的仕女,李翻云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她不喜欢化妆,更不喜欢穿这种艳丽的衣服,这让她浑身不自在。
“来人!”
门外走进了一名侍女,“请小姐吩咐。”
“去给我打一盆水来。”
“是。”侍女行了个礼,转身要走。
“等等,”李翻云叹了一口气,“算了,不要打水了。”若连这点小事都不能忍,她还能报什么仇。
“你去把金丝姬和银丝姬叫来吧!”李翻云习惯性地负手又重新走到窗前,月亮已经上来,弯细如钩,俨如十六年前在那个枯井里所见到的一样。
“李系,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很久了。”她声音低沉,仿佛凝聚千万年的期待。
。。。。。。。。
晋阳宫前已是车水马龙,一拨一拨的官员下马车,接受进宫前的检查,今天大唐天子将宴请太原六品以上官员,以示对他们留守北都的犒劳,太原尹、少尹、录事参军事、六曹参军事以及太原府各县县令,除了这些职事官外,还有许多生活在太原的退仕老臣,以及有爵位的闲官,另外,李系还特地请了十名九十岁以上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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