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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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焕已经离去了,裴俊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崔、韦结盟;内阁补缺;蜀中乱局;三件事情纠缠在一起,让他心中烦乱不堪,他想理个头绪出来,却又不知该从何入手,这三件事看似浑不搭界,其实是一环扣着一环。
想了一会儿,裴俊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或许张焕说得对,这三件事最好的办法就是静观其变,或许在等待中,解决它们的办法就会悄然出现,他停住脚,冷冷地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长子,吩咐他道:“去告诉丁将军,让他准备一下,我们即刻返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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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焕离开刺史府,也没有心思顺便去拜访一下金城郡刺史郭英,而是心事重重地向辛云京府中行去,和裴俊不同的是,他并不关心内阁补缺一事,那件事与他关系不大,他关心的是崔、韦结盟和蜀中乱局,这两件事都涉及到他的切身利益,前者是威胁,而后者是机遇。
如何摆脱威胁、抓住机遇,这就是考验他智慧和决断的时候了,机遇并不是能时时出现,而成功者的奥秘就是在机遇出头的那一霎那,牢牢地抓住它。
想到这里,张焕猛然下定了决心,他跳下马,快步来到一家店铺里,问掌柜借了纸笔,他飞快地写了一封信,交给了一名亲兵,并低声嘱咐他道:“你去一趟成都,将此信交给掌管杨府的朱武,就说他的老朋友很惦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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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云京的府邸在金城郡南门附近,离刺史府约四里远,是一座占地极大的府宅,辛云京也是中唐名将,安史之乱后他历任河东节度使以及太原留守,他与张家的关系极好,庆治十年,他任河西节度使,多次与吐蕃作战,在河陇军中有着极高的声望。
只可惜在前年回纥入侵中,他的河西军几乎全军覆没,他也因此被韦谔赶下台,回家养病,养病当然只是一个借口,但久居家中,他也真的闷出病来。
张焕抵达辛云京府邸时正好是午饭时间,听说张焕已到,辛云京亲自迎出了大门。
张焕虽然久闻其名,却是第一次见到辛云京,只见他年纪约六十余岁,面色焦黄,身材高大,大步走下台阶虎虎生威,有着一种大将军的气势,张焕连忙上前向他见礼,“河东张焕见过辛世叔!”
“贤侄快快免礼!”辛云京按住张焕的肩膀,仔细打量一下,微微点头笑道:“和我想的一样,果然是个做大事的人,张家出了你这样一个后人,张若镐九泉下也可瞑目了。”
“我在河西也常常听到百姓们赞颂你,早就想来探望,却没有时间,一直拖到今天,还请世叔莫怪!”
辛云京不禁仰头大笑,“你干掉了路嗣恭,将韦谔军赶出河西,替老夫出了一口恶气,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你,来!来!来!到府里说话,我再给你介绍几个世叔,他们都是专程为见你而来。”
张焕略有些诧异,不知道自己在金城郡还有什么世叔,他跟着辛云京进了府中,来到客堂之上,只见客堂里早已摆好了酒宴,席上坐了三个老者,正在交头接耳,他们见辛云京将张焕领进来,纷纷站了起来,面带微笑地看着张焕。
“这几位都是住在金城郡的退仕老臣。”
辛云京指着一名气势威猛的红脸膛老人道:“这位便是当年血战羊马城的名将,荔非元礼。”
张焕肃然起敬,向他深施一礼,“张焕参见前辈!”
荔非元礼是羌人,在安史之乱中他跟随李光弼立下了赫赫战功,荔非元礼眯着眼向张焕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辛云京又指着另一名留着一尺长须、气质雍容的老者笑道:“这一位也是当年有名的大将,姓白,贤侄不妨猜一猜他是谁?”
张焕略一沉吟,眼睛忽然一亮,“莫非前辈就是吐蕃人闻之丧胆的朔方节度使白元光?”
那老者捋须笑而不言,白元光是高昌王室后人,安史之乱中也是跟随李光弼,屡立战功,安史后他镇守灵武郡,数次大败吐蕃人,被称为吐蕃人克星。
这是最后一名面目和蔼的老者笑道:“我便是老将马璘,你就不要惊讶了。”
这四个人都是大唐名将,虽然都退仕了,但他们在军中的威望都极高,今天他们四人突然出现,令张焕着实感到惊讶。
辛云京看出了张焕的疑惑,他淡淡一笑道:“张都督不必吃惊,李泌曾给我们说过你的真实身份,当年豫太子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时,我们都是他的老部下,都是忠心拥护他为帝的老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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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 第一百八十九章 朱泚造反
蜀郡,封闭的盆地气候使今年的夏天格外闷热,空气几乎是不流动,躁动的蝉音从六月便开始疯狂鸣叫,一直延续到了八月底,狗儿们无精打采地趴在门前吐着红红的舌头,村头上看不见一个人,所有的人和动物都呆在屋子里保持着静止状态,尽量减少体内热量的挥发,只有在河边挤满了光屁股嬉水的孩子,吵嚷声传到数里之外。
这是一个叫杨子村的村庄,有二百余户人家,位于成都以北二十里,这个村子的农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栖,村东头是大片茂密的森林,方圆数十里,在这片森林周围分布着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村庄,杨子村只是其中极为普通的一个,它唯一的特殊处是它紧靠官道,最近一排房屋离官道不足三十步。
从两天前起,村东的森林里就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偶然闪过纷乱的影子,还隐隐有马的嘶鸣声传来,村里有几个胆大的人进去看了,可一去不返,中午时分,几条狗忽然警惕地立起身来,注视着村东头的森林,片刻,它们一齐狂叫起来,只见从密林里奔出大批全副武装的士兵,杀气腾腾地冲进杨子村,杨子村里一阵大乱,叫声、哭声,片刻,整个村子便沉寂下来,死一般地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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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后,一支军队从北面沿着官道缓缓行来,这是从长安来调查杨家灭门案的御史中丞崔无伤一行,一千多名金吾卫士兵保护他们的安全,从长安过来,他们停停走走,行了整整半个月,一路无事,早已放松了警戒。
这一天大队人马离成都已不到二十里,天气异常闷热,队伍也没有即将抵达目的地激动,士兵们一个个无精打采,崔无伤和十几个官员都躲在马车里,也懒得过问士兵们。
军队慢慢地靠近了杨子村,这一路上他们穿州过府,这样的村庄见得多了,天气闷热,谁没事会站在日头下看他们,但连一条狗也没有跑出来乱叫,这倒是第一见到,不过没有人会注意这些,众人只管麻木向前走,一些胆大的士兵则趁长官不注意悄悄地跑到河边去浇水凉快。
崔无伤是崔家下一代子弟中被崔圆很看重的一个,他是陕郡刺史崔处的次子,虽然是庶出,但他表现却十分出众,十七岁便中了进士,今年二十八岁便做了御史中丞,监察百官言行,权力十分大。
崔无伤没有让崔圆失望,他上任后不徇私情,清洗了一批不合格的监察官,又办几件大案,其中就包括他六叔,济宁郡长史崔演坐赃案,崔演由此丢官入狱,崔无伤由此名噪一时,这次被崔圆派来调查杨家灭门一案,办案的重点目标早已明确,就是那个被许多人投状的朱武,他到底是何许人?
正想着,后面忽然传来了大叫声,打断了崔无伤的思路,他拉起车帘探头向后面望去,见河边许多士兵象炸了窝似的,他脸一沉,不悦地问道:“出了什么事,为何吵嚷?”
只见一名士兵跌跌撞撞奔来,满脸惊惶之色,老远便大叫,“使君,河里全是小孩的尸体!”
崔无伤大吃一惊,没等他反应过来,路旁的村子传来了一声梆子响,千万支箭如雨点般地密集射来,官道上的士兵措手不及,大片大片被射中倒地。
崔无伤躲避不及,面门被一箭射中,他大叫一声仰面倒在车上,
这时,杨子村中冲出了数千名顶盔贯甲的士兵,他们挥舞战刀、嘶声吼叫,片刻便冲上官道,堵死了官兵所有的出路,官道上刀光剑影,喊杀声震天,尽管金吾卫士兵拼死抵抗,但他们人数远远比对方少,再加上这些伏兵异常凶悍,不肯接受投降,所有人都一概杀死,连跳河逃生之人也被紧紧追赶,悉数射死在河中。
渐渐地,喊杀声小了,官道上堆尸如山,血流成河,一千多官兵全部被杀,连一个受伤人都没有,伏兵也死了数百人,这时,一个目光阴冷、满头银发的年轻男子在数十人的簇拥下从村子里出来。
他慢慢来到崔无伤的马车前,崔无伤这时还没有死,他浑身是血,一支箭还插在脸上,仰躺在地上,胸脯急剧起伏,一名满头银发的男子慢慢落入他的眼中。
“原来是你!”崔无伤的目光中渐渐燃起了怒火,他颤抖着手指着他骂道:“你忘恩负义,崔相不会饶过你!”
一头银发便是朱泚的招牌,他踩住崔无伤的头,弯下腰盯着他脸狞笑道:“崔相算个屁,老子既然已经反了,就要尝一尝当皇帝的滋味,你若投降我,我让你也做一回崔相如何?”
“你居然也想当皇帝?”崔无伤忽然嘿嘿地笑了起来,“你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嘴脸,你们父子都是崔家的奴才,奴才也想当皇帝,真是天下奇闻了。”
说到这,崔无伤猛地拔出脸上的箭,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向朱泚腿上刺去,朱泚收腿不及,‘嚓!’地一声,箭矢刺破了朱泚的腿肚,血一下子流了出来。
朱泚慢慢拔出剑,脸上露出残酷的笑意,他一剑将崔无伤的头剁下,一脚踢给了手下,冷冷道:“装在盒子里给崔圆送去,记住!拿下长安后将此人的妻女轮营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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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仁二年八月底,朱泚杀了前来调查杨家灭门案的御史中丞崔无伤一行,正式在雒县起兵造反。
九月初十,在雒县以西的平原上,朱泚率领从杨家各地庄园纠集而得的四万奴隶军与前来剿匪的剑南节度使鲜于叔明近二万官兵对阵。
闷热的天空中开始起风了,远空已经滚滚起了乌云,仿佛一座巨大无比的黑云山,正慢慢地向大地压下来。
两支军队相隔不到二里,唐军这边盔明甲亮,刀枪如林,阵型整齐而威严,中间分成两块,前面部分是三千弓弩手,而后面五千人则是刀盾手,阵型密集如铁板,这是保护鲜于叔明的中军,在中军的两翼则各分布着一个三千人的长枪手方阵。
蜀中骑兵不多,只在两翼的最外围各有一支千人骑兵,他们的任务是捕杀漏之鱼,数百杆大旗在风中猎猎飞扬,大军蓄积待发。
而朱泚的军队则混乱得多,没有什么阵型,数万人象一大片麦田里的麦子,长长短短地参差不齐,队伍中各种武器混杂,有的人穿着盔甲,有的人却连鞋都没有;有的人手执横刀弓弩,而有的人却抗着锄头,他们随意而站,甚至还有人坐着,队伍中人声嘈杂,有笑有骂,仿佛就象一个巨大的乡镇草市。
这是一支怎么看也是乌合之众的队伍,和唐军的威严整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鲜于叔明是崔圆的心腹,年初从京兆尹任上被任命为剑南节度使,他是天宝年间的进士出身,年纪已快六十岁,有着丰富的从政经验,但带兵打仗却没有什么经验,不过唐朝的文官却不象宋朝文官那般羸弱,他们多少都懂一点带兵。
鲜于叔明见匪兵军容不整,队形混乱,心中不由起了轻视之意,他对旁边众将笑道:“我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来这几万人?我何须带两万人来,只用五千人便可将其剿灭。”
他身旁的众将跟着笑了起来,对朱泚的军队连连摇头,他们都是带兵之人,一眼便看出对方是群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一名略知内情的将军笑道:“鲜于使君有所不知,这些人其实都是原来杨家庄园的奴隶,只训练了几个月,能好到哪里去?”
鲜于叔明微微点头,心里已在盘算着如何写今天这场战役的奏折,‘亲率虎狼之军,斩杀匪首,俘敌数万,一战即平矣。。。。’
朱泚骑在马上,冷冷地望着黑压压的官兵,他知道对方正嘲笑于他,但这种效果正是他想要的,轻敌,只要对方有了轻敌之心,他就了机会,四万多奴隶军呈现在对方面前确实是乌合之众,是一万多临时募集的农民,但在这些人背后,则是两万余装备整齐的奴隶军,这是他耗资百万贯装备起来的一只军队,全是精壮的年轻人,他们训练已近半年。
但这还不是真正的杀手,朱泚真正的骨干部队是他父亲的五千旧部,这些都是青州军的精锐,三千骑兵,两千步兵,可以一敌三,他们藏在队伍的中心,由他朱泚亲自率领。
官兵的战鼓隆隆地响了起来,阵型开始发生变化,两翼骑兵率先突出,象拉似的向两边包抄,而中军和两翼则一起出动,他们放弃了弓兵,弓弩手退到后阵,步兵列成了一个大阵全线压上,他们对匪人充满了不屑,种种战术都取消了,只想用最简单的办法一次冲击便将匪兵击溃。
官兵越来越近,已经不到一里,朱泚忽然回头大声吼道:“众军听着,若此战失败,所有人都活不成,杀一名官兵赏钱百贯,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尤其是脱离的奴籍的士兵,他们对朱泚都心怀感激,朱泚不仅把庄园的土地分给了他们,还免除他们一切税负,他们每个人都很清楚,一旦朱泚失败,按大唐律法,他们和妻女都将重新成为命运悲惨的奴隶。
“杀!”四万多人爆发出一声大吼,迈开大步向官兵走去,这些大片乌云将太阳遮住,天已经有点黑了,官兵中的鼓声频率忽然加快,这时进攻的信号,官兵开始奔跑起来,百步。。。。五十步。。。。三十步。。。。
朱泚军中许多新人都开始害怕起来,刚刚被重赏激发的勇气消失了,最前面的近千人率先掉头逃跑,但队伍太密集,他们无处可逃。
‘轰!’两支军队仿佛两座山一样撞在了一起,喊声、求饶声、哀嚎声骤起,那些已没有战意,企图逃跑的匪军成了第一轮牺牲者,官兵的刀刺在密密麻麻的匪军中猛杀猛砍,整个战场上充斥着哭喊饶命的声音,数千名临时募集的农民被血腥的场面吓破了胆,他们扔掉锄头,扔掉草叉,或跪下苦苦求饶,或掉头向两边逃窜。
官兵们已经杀顺了手、杀红了眼,他们毫不容情,仿佛剥笋一样,一层一层将破烂的外皮剥掉了,他们开始遇到了奴隶军,这些士兵比那些募集的农民要强了许多,他们盔甲整齐、武器锐利,而且士气高昂,使官兵的进攻开始变得吃力起来。
这个时候,两支军队已经绞杀在一起,杀得难解难分,天空开始下起了中雨,雨水使地面变得泥泞而打滑,更使两军肉搏变得吃力起来。
鲜于叔明的眉头一皱,事情似乎并没象他想象的那样进展,对方也没有他想的那般不堪一击,比起刚开始时到处是充耳的求饶声,现在却安静了许多,而且敌军似乎也是装备整齐,训练有素,不太符合乌合之众的定义。
尽管鲜于叔明已经有些意识到不妙,但他已经无法控制军队,两支军队就像在野地上打群架一样,完全没有了章法,两线混战成一线,在扭曲,任何调度都起不了作用。
雨越下越大,时间一点点过去,已经交战了两个时辰,平原上尸横遍野,士兵们依然在踩着尸体搏斗,官兵战斗力强,但匪兵却人数占优,两军杀得难解难分,体力都已严重透支。
可就在这时,忽然从匪军杀出一支生力军,他们从开始就没有投入战斗,体力充沛,这支军队完全不同于奴隶军,他们勇猛无比,暴烈如风暴,且目标明确,直向鲜于叔明所占的中军杀去,片刻便杀出一条血路,他们在这条血路上践踏一切、压倒一切,披靡一切。
鲜于叔明措手不及,竟让那支五千人的生力军一下子突到了眼前,距他已不足二十步,他的数百亲兵根本就抵挡不住,鲜于叔明惊得心都要停止了跳动,他掉头便逃,朱泚冷笑一声,张弓搭箭,对准了鲜于叔明的后背。。。。
这时五千人一齐大喊,“官兵败了!官兵败了!”
在鲜于叔明的带头逃跑下,后面的弓弩手抵挡不住虎狼一般的匪军精锐,片刻功夫,官兵的中军率先崩溃了。。。。。
宣仁二年九月,官兵剿匪于在雒县,因轻敌而大败,被杀者、投降者不计其数,节度使鲜于叔明也被匪首朱泚一箭射落马下,死于乱军之中。
三日后,朱泚兵临城下,蜀郡刺史杨子琳献成都投降,朱泚率领大军进入了成都,就在这时,一名从陇右赶来的信使将张焕的一封亲笔信交给了朱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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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 第一百九十章 劝君收刀
夜,十几匹战马风驰电掣般驶入了长安明德门,马蹄声惊碎了长安寂静的夜晚,朱雀大街上还有不少行人,但战马却毫不减速,反而加速奔跑,仿佛要飞腾起来。
“八百里加急军情,路人速闪。”马上骑士大声吼叫,将大街上的行人吓得连滚带爬逃到路旁。
“又是蜀郡闹事了。”一些知情的路人叹了口气,骑士的疾奔使他们深忧于心,尽管朝廷严密封锁消息,但蜀郡有人造反的传闻早已传遍了长安的茶馆酒楼。
造反这个词已经离开了大唐百姓十几年,但它却在不少人的心中生了根,消息一传来,每个人心中都象打翻了五味瓶,担忧、焦虑、哀伤,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巴山蜀水。
“难道大唐又要生乱了吗?”
朱泚造反的消息让崔圆已经几度失眠,最初杨家灭门案发后,他只当成了是一桩恶性案件,并没有十分放在心上,他的全部心思都是在考虑如何夺取裴俊的财权,以及要扼制张焕的发展。
会西堡一战后,崔圆和韦谔都不约而同地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张焕竟能独立打败四、五万吐蕃军的进攻,而是还是由吐蕃名将马重英率领,照这样下去,再过几年,张焕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共同的敌人和共同的威胁使崔圆与韦谔捐弃前嫌,终于走到了一起,实现这次结盟的标志就是韦清将迎娶崔寓的嫡长女为妻,这是天下第一大世家和第三大世家的结盟,强强联手产生的巨大权力效应使朝廷的势力平衡迅速被打破了,使得裴俊不得不远赴金城郡,向他的女婿寻计。
就在崔圆甩开膀子准备大干一场之时,崔无伤被杀的消息却打乱了他的部署。
崔圆直到崔无伤被杀,他才意识到这个朱武不是一般人,他也开始怀疑这个人有可能就是失踪多时的朱泚,这时,山东传来了调查结果,青州军从去年以来逃亡现象严重,而逃亡的军士绝大部分都是朱家的旧部。
崔圆终于恍然大悟,这个朱武就是朱泚。
这时,儿子崔贤端了一杯热腾腾的茶,轻轻放在父亲的桌案上,他低声劝道:“父亲,你已经两天没好好睡了,就休息一下吧!”
崔贤曾在蜀郡为官多年,深知杨家在蜀中为富不仁,杨家的发家全靠当年贵妃受宠,可算得上是一夜暴富,没有深厚的人文底蕴,更多的是杨家子弟的飞扬跋扈,不过杨家竟落得灭门的下场也让他唏嘘不已,毕竟他的妻子就是杨锜之女。
崔圆点点头,他坐到位子上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问儿子道:“你在蜀中多年,应深知民意,你来说说看,如果朱泚造反的话,百姓会支持到什么程度?”
崔贤想了想便道:“蜀中自古富庶,人文气息较重,百姓都倾向于安居乐业,若是打家劫舍、纵兵掠民的土匪造反,没有人会支持他,最多乱一两个郡县便被官兵平息,但如果他朱泚并非是造反,而是有意取代杨家,成为蜀中之主的话,那朝廷想平息他就要费一番思量了。”
崔圆叹了一口气,“这就是我所担心的,朱泚心藏暴戾,可他又奸诈狡猾,他若四处流窜,杀人放火倒也罢了,我就怕他占据州郡,鲜于叔明制不了他,将来成为第二个安禄山。”
崔圆话音刚落,大管家便慌慌张张跑来禀报,“老爷,府门外有八百里紧急军情,是关于蜀郡的最新境况。”
崔圆‘腾!’地站了起来,他大步向府门外走去,来的不是鲜于叔明平匪的喜报,而是紧急军情,他心中已经暗暗感到了不妙。
府门外,几个报信兵正焦急地来回打转,他们一见崔圆走出来,为首的军官立刻上前一步跪下,手中高举快报筒惶恐道:“相国,蜀中大事不妙!”
崔圆的心已经悬了起来,难道鲜于叔明办事不力,让他跑了不成?他一把夺过信筒,三下两下取出里面的快报打开,但耳畔却清清楚楚传来了报信兵焦急的声音,“官兵被朱匪大败,全军覆没,鲜于节度使死于乱军之中,蜀郡杨刺史献成都投降,匪军已经占领了成都!”
‘啪!’信筒落地,崔圆心中忽然一阵剧烈疼痛,一口血喷了出来,他身子晃了一晃,便软软地晕厥于地。
“相国!”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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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已经乱了两日,朱泚一进城便以搜寻奸细为由,将成都数百巨富的家财洗劫一空,他们的家人无论老幼共六千余人在城北校场被屠杀殆尽,妻女尽掠入军中轮营,一时间,成都富户弃家逃亡者不可胜数。
好在朱泚在弟弟朱滔的力劝下,并没有纵兵屠城,而是有针对性地掠取财物,分给了士兵,长安的普通人家暂时还没有遭到冲击。
第三天的中午,家家户户依然关门闭户,所有人都躲在家中悄吃寒食,没人敢点火做饭,一个个店铺里都已空空荡荡,物品被洗劫一空,街上看不见一个行人,到处都是被砸烂的马车,不少大户人家大门洞开,台阶上血迹未干,街头巷尾不时走出成群结队的地痞流氓,他们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财物,得意地纵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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