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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高月
这时十几名骑士从北门驰入,他们风尘仆仆,看得出是远道而来,他们便是张焕派来给朱泚送信的亲卫一行,为首军官是亲卫队副陈平。
他们前往杨府拜见朱泚,一路上只见城内已经满目疮痍,大少大户人家的围墙已被推到,原本雕梁画柱的深宅大院几乎都被拆为白地,众人都暗自摇头不止,都督居然给这种人写信,实在是自贬身份。
来到杨府大门前,这里戒备森严,数百名士兵分列台阶两旁,陈平上前说明了来意,立刻士兵进去禀报,片刻有人出来领他们进府。
“朱将军,这是我家都督给将军的一封亲笔信。”陈平恭恭敬敬地把信递给了朱泚。
这两日朱泚初得成都的兴奋已经渐渐降温了,他开始考虑自己的去向,他知道崔圆绝对不会放过自己,自己和他早晚会兵戎相见,扩兵备战没有异议,但自己现在的定位是什么,这颇让朱泚烦恼,一进成都,便有手下劝他自称蜀王,但更多的将领都想拥立他为帝,连国号都想好了,称汉。
做皇帝一直是朱泚的梦想,但他也知道过早称帝并不是明智之举,现在当务是要扩大势力,积蓄足够的力量来对抗朝廷即将派来的大军。
朱泚将张焕的来信仔仔细细看了两遍,他没有立刻表态,而是连忙吩咐左右道:“把这几个弟兄带下去,要好生招待,切不可怠慢了。”
陈平施了一礼,便随他的亲兵下去了,朱泚站起身负手走了几步,仔细地考虑张焕的建议,这时,他的弟弟朱滔闻讯赶了过来。
朱滔比朱泚小三岁,长得酷似其兄,他不仅能带兵打仗,而且颇有智谋,朱泚也非常疼爱这个弟弟,为使他专心读书,从不让他参与到官场事务中来,去年太极宫事变后,他在万分危急之时还忘不了赶回府把弟弟带在身边一起逃亡,而这次占领成都,正是朱滔的苦心劝阻,朱泚才收回了全军抢掠三天的命令。
朱滔一进房间便沉声问道:“大哥,我听说河西张焕派人来见你了?”
朱泚点点头,随手将案上之信递给了兄弟,朱滔仔细读了一遍,眼睛里渐渐地亮了起来,他沉思一下便问道:“大哥怎么想?”
“我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但我也清楚他存有私心,所以一时难以定夺。”朱泚叹了口气,忽然似想到什么,不禁抬头望了兄弟一眼,见他似乎已胸有成竹,便笑道:“我就知道你这家伙是明知故问,说吧!你是什么想法?”
“我觉得张焕见识极为高远!”朱滔伸出大拇指赞叹了一声,微微笑道:“就拿他的第一个建议来说,他让你打出‘清君侧’的口号,要求崔圆下台,还政大唐皇帝,这一刀切中时弊,这样一来,我们就立刻摆脱了造反之嫌,会得到许多反对世家朝政者的同情,甚至会得到李唐宗室的响应,那我们就不是什么流寇作乱,而是一支政治势力,这就为我们夺取剑南道创造了极大的便利,推而远之,它还为大哥将来步入朝堂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朱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也不得不承认,张焕这个劝告对他来说是俨如旱之甘露,让他有拨云见日之感,他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兄弟的意见。
“那你说他远在河西,却为何眼巴巴地送这封信来?”朱泚笑了笑又问道,这就是他有些疑惑的地方,他知道张焕肯定是有目的,却一时看不透。
朱滔笑着摇了摇头,把信递给兄长道:“大哥再好好看一看信,其实他的第二个建议已经把他的目的暴露无遗了。”
朱泚接过信,仔细又看了一遍,张焕的第二个建议是让他极力拥戴韦谔为右相,他似乎隐隐看到了什么,但还是很不清晰,朱泚眉头一皱便向兄弟看去,希望他能给自己解释。
“这就是张焕的高明之处了。”
眉毛一挑,朱滔淡淡一笑道:“这是他二桃杀三士之计,其用意便是为了夺取陇右。”
。。。。。。。
宣仁二年九月,朱泚忽然打出了‘清君侧’的口号,他下令开仓放粮,公开杀了一千余名趁乱夺财的无赖泼皮,并承诺将来秋毫不犯,博得了中下层民众的广泛支持,短短十天,朱泚仅在蜀郡一地便募兵五万,他与兄弟朱滔分兵南北,连克剑南道三十余郡,到九月底时,他的军力已达十余万人,声势浩大。
十月初,朱泚正式上书太后崔小芙,历数崔圆欺君罔上的十大罪状,要求立即罢免崔圆相位,还政于大唐皇帝,并强烈支持兵书尚书韦谔为大唐新右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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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 第一百九十一章 厉兵秣马
武威郡,火药试验场,一座新盖的石屋里,一名男子扔下火把,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石屋里没有动静,在场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神色紧张,心都似乎快提到了嗓子眼上。
张焕也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石屋里的动静,坐在他旁边的是一名中年道士,他的表情极其紧张,不时地舔着嘴唇,手和脚都在微微颤抖,他在自言自语地倒计时:“六、五、四、三。。。。”
忽然,‘轰!’地一声,石屋里传来了沉闷的巨响,石屋也晃了晃,险些坍塌,随即一股浓浓的黑烟从窗户冲出。
“成功了!”几十名工匠和官员顿时激动得欢呼雀跃起来。
张焕喜色溢于颜表,他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迈开大步向石屋走去,但他旁边的道士动作更迅速,一下子飞窜而出,第一个抢到了石屋前,众人都不敢立刻进去,等待着黑烟消散。
这是三天来的第四次试验,前三次都失败了,一次没有动静,另一次只冒黑烟,而最后一次则是当场爆炸,点火之人身死。
中年道士叫王处子,他便是原来武威郡中炼制丹药的那个方士,因所练丹药吃死了人,他便逃到金城郡出家为道,宋齐派人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他,在得知自己并非是被缉拿归案,而只是为军方炼制火药时,王处子这才放下心回到了武威。
炼制火药并不难,原料主要以硝石、硫磺、炭末、竹茹、麻茹为主,另外还要加入沥青、桐油、小油、蜡等黏着剂,这在很多书上都有记载,而且武威紧靠祁连山脉,这些原料都不缺乏,可以很容易地制造出来。
但关键是要得到可以在瓷坛内爆炸的火药,尤其要控制火药的爆炸时间,这就需要象王处子这样有着丰富炼制经验的方士。
石屋里的浓烟已经渐渐散尽,众人走进了屋内,这间石屋是专门为试验火药而建,内壁贴满了木板,试验用的瓷坛挂在屋子正中,里面只装了半坛火药和数百枚透甲钉,此时已经完全炸开,整个内壁的木板上镶满了瓷片和细铁钉。
“我的天啊!”杜梅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威力巨大的武器,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不可思议地回头对张焕道:“都督,我读史无数,从未见有将火药用在战争之中的记载,恐怕你是第一人吧!”
“这不是我所想到。”张焕笑着拍了拍身旁宋齐的肩膀,赞道:“我的军械署正才是第一人。”
宋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其实也不是我想到的,小时候我们村住着一个怪老头,他从不与人来往,极喜欢摆弄火药,我还见过他把火药和铁砂放进竹筒子里打出来,射出一百步远,可比弓箭厉害得多,可惜此人被安禄山的乱军杀了。”
王处子听得目瞪口呆,他呆呆地望着前方,自言自语地喃喃道:“用竹筒子打出铁砂,那可怎么弄?”
“火药是个神奇的东西,只要你肯钻研进去,你会比那个怪老头还要厉害。”
张焕笑了笑,又仔细看了一圈现场,这才笑容满面地望着长了一撮山羊胡的王道士问道:“这一次为何成功?可是你改进了配方。”
王处子还沉浸在竹筒子打铁砂的奇思妙想中,忽见张焕问自己,他连忙答道:“都督,其实不是配方问题,我用的配方都是可以爆炸的那种,关键是颗粒大小,前几次的失败都在这里,如果要想让火药能均匀燃烧,以控制它的燃烧速度和燃烧充分,就必须要用一般大小,最好是细如粟米的火药,这样不仅能做出捻子,而且做小一点爆炸效果会更好,就象这个。”
王处子指着一颗深深打进厚木板的透甲钉道:“假如用细管绑在弩箭上射出,这样一支箭的杀伤力就不止是一个人。”
张焕默默地点了点头,他从宋齐手上接过一只瓶子,将里面的细粒火药倒一点在自己的手上,果然是颗颗圆润,皆和粟米一般大小。
“那你现在的困难是什么?”张焕尽量压住内心的狂喜,用一种平静的口气对王处子道:“我要大规模生产这种火药,你可能办到?”
王处子见张焕没有他想的那样激动,心中不觉有些失望,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是负罪之人,若想免于死罪,只能安安心心给军队做事,这样说不定将来有一天自己也能过一把官瘾。
想到这,他沉吟一下便道:“我现在想找出一种快捷的办法来碾磨火药,还想继续改进火药配方,希望都督能给我几个巧匠做副手。”
“这个没问题,只要你能炼出我想要的火药,钱物和人力我都会全力支持你,将来我也不会亏待你,不过现在你哪里都不能去。”
张焕又回头看了一眼宋齐,淡淡一笑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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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火药试验场,张焕和杜梅又回到了大街上,由于李泌始终不肯来河西,杜梅其实就是张焕的第一号军师,杜梅最大的特点是以小见大,他往往能从一些不起眼的小事情上看出问题的端倪。
这一两个月他见张焕多次秘密派人去陇右各地刺探军情,又用高价从百姓手中收购粮食,他便有些猜到了张焕可能要对陇右用兵。
不过他并不多问,和这个年轻的都督处久了,他也略略有些摸到了张焕的脾气,大事上的决策他不喜欢受人控制,往往是在做了决定后再从细节上征询属下的意见,而今天他将自己带来看火药试验恐怕并不是他真正的目的。
果然,行了不到一百步,张焕沉思一下便问杜梅道:“你怎么看朱泚在蜀郡造反一事?”
杜梅明白张焕的心思,他微微一笑道:“这是都督一次千载难逢之机,如果都督能抓住它,我们就会在陇右过年了。”
张焕半眯着眼笑了,既然朝廷要和吐蕃会盟,又要与回纥和解,他当然不会在这时侯去做破坏睦邻友好的气氛,既暂时不能向西发展,那他只能东进,陇右人口密集,土地丰腴,向来是大唐富庶之地,若能取它为根基,那他也就不需再看人眼色行事了。
朱泚造反得及时啊!无论是他造反还是自立,崔圆都不会任他所为,必然会以朝廷的名义派大军前去镇压,关键就是这个大军的构成,这才是他张焕关注的焦点。
“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有这个计划。”张焕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道:“要想取陇右,必须使陇右的兵力空虚才行,韦谔不是笨蛋,他当然也要防备我偷袭陇右,所以我们要让韦谔相信我不会进攻陇右,或者是不敢进攻陇右,这就是我今天把你叫来,想与你商量之事。”
杜梅没有立即回答张焕,他与张焕并驾缓行,低头沉思着,自古两国彼此不信任时都是交换质子,可是张焕的孩子还没有出世,就算出世,又怎么可能把他交给韦家,当然,剿灭朱泚不会是崔家一家之事,最后必然是各大世家联合出兵,这还是庆治元年以来的第一次,这牵涉到方方面面的利益平衡,不是做几个小动作那样简单。
不过,杜梅也知道张焕之所以问他,就是想让自己考虑一些细节上的东西,这才是他所擅长的,一直快走到都督府时,杜梅方抬起头注视着张焕道:“未雨绸缪,我以为都督现在就要从三个方面开始着手准备。”
“你说!”
“首先就是扩军,武威现在已有二万余兵力,但要想夺取陇右,还要留一部分守家,那最少最少也需要四万人,我看都督已开始筹集军粮,想必就是为扩军做准备吧!”
张焕笑了笑道:“我当然是想扩军,不过这个节骨眼上扩军又有点太招摇了,会让韦谔生出防备之心,得想个好法子才行。”
“我倒替都督想到了两个扩军的好办法。”
“说说看,什么好办法?”
“一个便是各县民团,这里面就有二万余人,平时在农闲时都有训练,都督不妨就把他们视同新兵,加大训练强度,若形势需要,换上军服便是军人。”
“这个办法不错。”张焕赞许地笑了笑,又问道:“那第二个法子呢?”
“第二个办法就是都督手中的党项奴隶,那些党项人本来就是全民皆兵,打仗也颇勇敢,都督不妨挑一些有家小的男子先组成民团,我想从这里面至少也能得到七八千人,这样一来,扩军问题便不知不觉解决了。”
张焕默默地点了点头,杜梅的第二个办法中涉及到了党项人,如何妥善解决这四万党项人的前途,一直是他在考虑的问题,这些党项人目前的身份都是奴隶,被官府一一登记在案,他们有的在军械工坊中打造军器、有的在流沙河淘金、有的在祁连山采石开矿,而妇女们则在工坊中织布做鞋。
虽然这些都是廉价的劳动力,但张焕并不打算让他们永远为奴,他的最终目的是要让他们融入到汉人之中,所以他总想选择个适当的时机恢复他们平民身份,从军倒是个好办法,以军功换取他们及家人的自由和土地。
想到这,张焕毅然下定了决心,他便暂时放下这个念头,又笑着问杜梅道:“你刚才说从三个方面进行准备,第一个是扩军,那第二个呢?”
“第二个便是要防止崔圆把都督请入长安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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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 第一百九十二章 崔圆妥协【求月票】
深秋本应是成熟而平静的季节,是充满喜悦的收获季节,但宣仁二年的秋天却是紧张而充满杀机,万众瞩目的马球大赛被再一次取消,原因是剑南道的局势迅速恶化了,每天奔驰于官道上的八百里紧急军报已经使普通民众变得麻木,几乎每天都有州郡沦陷、投降,朱泚的势力就象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壮大。
与之对应的是崔圆的心情越来越沉重,自从他上次吐血后,他便一天天瘦了下去,身体也开始变得糟糕,有时清早在去大明宫的路上又折道返回,他不得不躺在床榻上,以平息他眼前一阵阵强烈的眩晕感。
今天也是这样,崔圆在准备出门时眼前一阵发黑,他竟晕倒在地,家人们七手八脚将他抬上床榻,几名长住在他府中的御医熟练地替他诊脉开药。
“要用小火煎熬,记住要熬半个时辰。”主治御医姓曹,已经六十余岁,从天宝年间起他便替李隆基看病,在御医中资历很老,他是受太后崔小芙的委托,前来给崔圆治病。
很快,药煎好了,曹御医正拿着一柄勺子细尝药的浓度,这时,崔贤闻讯从朝房里赶了回来,“曹御医,我父亲的病究竟如何了?”崔贤忧心忡忡地问道,这些天父亲晕倒的次数越来约频繁,让他心中着实不安,他很担心父亲会因此病逝,在这多事之秋,崔家还没有人能取代父亲度过这一难关。
曹御医仿佛知道他的心思,他微微叹了口气对崔贤道:“相国的病其实是平时劳累过重留下的根子,这次被蜀郡之事诱发出来,慢病得慢医,崔侍郎要劝相国多注意休息,不要太劳神,否则以后会怎么样,连我也不知道。”
崔贤默默地点了点头,端起药碗走进了父亲的房间,这时崔圆已经醒了,他半躺在软褥上呆呆地望着屋顶发怔,他的眼窝深深地塌陷下去,目光中充满了焦虑之色。
崔贤一阵难过,这才一个月的时间,父亲就瘦成皮包骨了,他把药碗双手递了过去,“父亲,喝药吧!”
崔圆接过药碗,歉意地笑了笑道:“我这毛病来得快,也去得快,以后你就不要专门从朝房里赶回来了。”
“是!”崔贤垂手答应一声,语气中明显是应付。
崔圆喝了一口药,忽然叹道:“以前我生病都是你妹妹给我端药,现在她不在我身边了,据说她在武威教授女童读书,已经收了两百个学生,倒也难为她了。”
“要不,孩儿写封信让妹妹回来吧!至少来看看父亲。”
崔圆摇摇头,长长叹了口气道:“算了,由她吧!她自己选的路就让她自己去走,碰了壁,她自然会回来。”
“可是。。。。。”崔贤本想说,妹妹骨子里是个极倔强的人,就算碰了壁,她也不一定肯回来,但见父亲正在喝药,他便将这句话咽了回去。
崔圆在慢慢喝药,但最后却渐渐停了下来,他眉头绞成一团,不知他在想什么?忽然,他眼一挑,又问崔贤道:“我来问你,前年你上书朝廷说荔枝道有一段路被暴雨冲坏,不能行走大车,后来你们修好没有?”
“回父亲的话,路已经修好了。”
“修葺了就好,我还担心后勤粮车不能过去。”崔圆的眉头一下子舒展了,又慢慢喝了一口药。
这时,崔贤终于忍不住道:“父亲,既然朱泚并没有真的造反,那索性就封他为剑南节度使,承认他为世家之一,把他纳入到朝廷体系中来,安抚住他,这样岂不是比大军入蜀平叛好得多。”
“你知道什么!”崔圆的脸立刻阴沉下来,他斥责儿子道:“朱泚就是一头狼,我还不了解他吗?他就是想自立为帝,只是现在爪子不够利,才打出什么还权于帝的口号,蒙蔽世人,若放纵他壮大,一旦他在蜀中根深蒂固后,他必然造反,其危害之烈不亚于安禄山,轻则毁了世家朝政,重则推翻大唐,所以绝不能姑息养奸。”
“可是你的身体。。。。。”
不等他说完,崔圆便一摆手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我的身体没事,可是如果不灭掉朱泚,我就是死了也不瞑目。”
“父亲!”崔贤上前一步跪了下来,泣道:“你就不要再为这些事操劳了,曹御医说你的身体就是积劳成疾,不能再劳累了,你若有什么闪失,谁还能支撑我们崔家?到时笑到最后的是谁?父亲,张家的前车之鉴,我们不能再重蹈覆辙啊!”
儿子最后一句话字字敲在崔圆的心中,他慢慢闭上了眼睛,一种从来未有的疲惫感侵袭着他的全身,是的,他和张若镐一样,事事亲为,以至于没有能用心培养接班人,自己的身体自己知,一旦自己倒下了,崔家中谁还是裴俊的对手?自己是要多给族中人一些机会了。
“我知道了,你去吧!”崔圆把药碗还给了儿子,“回朝房去吧!你是礼部新人,不比元载在礼部根深蒂固,要多用心,多做事,知道吗?”
“是!”崔贤行了一礼,退下去了。
崔贤走了,房间里安静下来,光线从窗帘顶部射入,形成了无数条光柱,光柱中细细的浮尘在上下飞舞,崔圆慢慢从床榻上站起来,他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秋天的阳光大片射进了房间,强烈的光线照射得崔圆的眼睛都睁不开来。
他略略避开强光,深深吸了一口窗外新鲜的空气,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朱泚,原本张焕是他的心头大患,为此他还和韦谔和解,结成联盟,但朱泚的异军突起,却替代了张焕的威胁,张焕的威胁在于他是豫太子之子,他的存在是与世家朝政完全对立的,但无论如何这只是大唐内部的矛盾。
可是朱泚的存在却威胁着整个大唐社稷,他很了解这个人,此人极有野心,而且是一个不甘为臣下之人,他迟早会成为安禄山第二,如果自己放纵了他,那自己就是大唐的千古罪人。
一定要出兵!
崔圆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据得到的情报,朱泚已有兵力十余万人,而且还在不断增加之中,就算大多数是新兵,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最少也需要二十万大军,从各地调团练兵至少还得一两个月时间,时间上等不起,只能靠几大世家出兵,楚行水太远,时间上来不及,而王昂可以让他从南面入蜀策应。
这样一来,真正的主力还得由崔、裴、韦三家来出,自己是牵头人,可以从河东及金吾卫中调集八万大军,而裴俊和韦谔一家出六万,韦谔已经和自己结盟,而且朱泚的存在也威胁着陇右,他应该肯出兵,关键是裴俊,就算他知道朱泚的危害,可如果自己没有一点实质性的让步,那只老狐狸是不会答应的。
而裴俊想要什么,崔圆心里很清楚,他忍不住微微叹了一口气,看来这次崔庆功入阁之事又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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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崔圆的马车在数百名骑兵的护卫下从宣阳坊出发,向裴府所在的宣义坊驶去,马车走得很快,崔圆在马车中闭目养神,虽说是养神,可他的大脑里却一点也没有闲下来,下午,他把自己兄弟崔庆功找来,告诉他,自己已经决定同意裴俊的建议,让岭南节度使李勉入阁,向他表示歉意。
和他意料的一样,崔庆功大发雷霆,指责自己出而反而,明明答应之事又一次反悔,这也难怪,前年他就遭张破天的阻击而未能入阁,而这一次死的是杨锜,是崔家最亲近的盟友,无论如何都应该是他崔庆功入阁,可谁又能料到半路杀出一个朱泚来呢?
崔圆不由苦笑了一下,但随即而来的另一件事却令他颇为烦恼,那就是崔庆功在自己好说歹说平息了怒气后,却又提出他要担任这次征南大元帅之职。
按照出兵多寡的原则,这次南征朱泚的主将是要由自己委派,而裴俊和韦谔将各派一人为副将,对于崔庆功,崔圆是比较了解他,带兵几十年,也会打仗,不过若是派他去打别人也就罢了,偏偏这次是去剿灭朱泚,他们两人实在太熟悉,崔圆很担心他不是朱泚的对手,所以崔圆的本意并不想让他去,但崔庆功掌握着金吾卫,而且这次他坚持要领兵南征,若真不让他去,恐怕谁也指挥不了金吾卫大军,反而会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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